《区区小狗,拿下!》 第1节 《区区小狗,拿下!》作者:虞渡 一句话简介:女主一人演四个剧本。 第1章 《区区小狗,拿下!》 by/虞渡 晋江文学城 本文口味:莫吉托。 2024.04.11 手机第三次亮起屏幕的时候,黎音还在象山路某个酒吧的后台休息室。 雾城七月,天气热得人心烦意燥。今夜无风无雾,黎音赖在冷气里没打算出门的。 五点多接到孟心信息,只回了个“没空”便把手机扔进沙发。 她没想到好友这样执着,三催四请没回应,竟亲自驱夜车杀到观澜园,把门敲得震天响。 住家阿姨与孟小姐也算熟知,睡眼惺忪地应了门。后者简单招呼一声,龙卷风似的刮上三楼,嚷嚷着让黎音一起去发掘沧海遗珠。 “你都不知道他唱得有多好啊!阿音,你真的得和我去听听看的!” 她们是闹惯的,孟小姐眨巴着无辜清纯的大眼睛,手下毫不客气,把人家生生从被子里拖出来。 虽然有点兴趣,但明天是周一,还有例行早会需要参加。 黎音撑起身盘坐在床上,顺手把蓬乱的黑色长发卷到侧边,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好笑地瞟过去,眼尾的促狭已经遮不住。 “真有那么好,你直接把demo发给颜然那边评估么好了,还用得着我去现场听。” 孟心眼神坚定,“这哪能一样呢?民谣就是听live才有感觉,现场的气氛、歌手的气质、那种说不出的文艺范…”她“哎呀”一声,继续劝说,“你去听了就知道,我绝对不是在哄你的呀!” 黎音没往深处想,哼笑一声,直言,“睡过了?” 这纯粹是以己度人了,孟小姐声线带上恼怒,手指一抬,又不小心喊出好友旧时姓名,“徐聆音!!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见色忘义的人吗?!如果真只是这层肤浅的关系,我会让您半夜纡尊降贵御驾亲临啊?” 黎音没在意她的称呼,只因为对方过激的反应笑得胸腔都在震,她慢慢站起来,稳住声音,“怎么会,我晓得咱们孟小姐喜爱‘救风尘’,多正直的好人一个啊。就是不知道这次能新鲜多久?” 想了想,又问,“你做什么不自己签了他?” 日明集团旗下也有传媒公司,只要孟小姐发一句话,签个把流浪歌手算什么难事? 孟心犹豫地一抿唇,黎音便明白了。 她收敛了一点笑意,手指从台子上琳琅满目的瓶子上轻轻划过,拿起了旁边的一柄黑色maspear。 “怕伤他的自尊心啊?”黎音微微侧过脑袋,撩着眼皮,开始漫不经心地梳理慵懒蓬松的长发。 孟心眼睛眨了眨,不置可否,“也不完全是…” 黎音“哦”了一声,晓得了,穷男人的自尊心往往和他兜里的钱成反比,不然也不用她特意走这一趟了。 沙发矮凳被推到梳妆柜旁边,孟心按亮左手的手机看了一眼。 嗯,还来得及。她放心坐下,一样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轻言,“这次在‘半醒’的演出是临时起意的,我们现在过去就是偶遇,他肯定想不到我能提前拿到消息。” 她又叹了声,“你别把他想成那种趋炎附势随波逐流的男人,要是他愿意肯定早就红了呢,楚方他啊,是有点傲气的,而且…”她顿了下,“他也不知道我家里的事。” 黎音瞥一眼她腿上搁着的冰川蓝minikelly。 “这个是假的!”孟心毫不怜惜地使劲儿拍包,振振有词。 孟小姐情愿为爱背假包,这种面面俱到的体贴,倒是让黎音还真想去看看这个楚方到底何方神圣。 20分钟收拾齐整,黎音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看到好友眼中迫不及待的热切,无奈叹声,“走吧。” 时间接近十一点,清水吧一楼圆厅的桌椅还是几近满座。 没等太久,台子侧边的幕布轻掀,抱着吉他的男人长腿迈出来,现场顿时人声鼎沸,热闹好似演唱会现场。 好吵。 黎音有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不自觉地皱眉。 周遭的灯被控场调到黯淡,一束光打在台上,长发男人神情冷淡,长腿架在高脚凳,正低头翻今天的曲目歌单。 寡淡又简单的开场白,人群安静下来,楚方开始自弹自唱。 算还不错吧,孟心倒也没胡说,男人的长相气质以及现场热闹的气氛感染,倒给这场演出增色不少。 点歌的粉丝很多,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 第三杯莫吉托滚进喉咙,黎音刚抬头想再招呼服务生,旁边横过来一只手按住她的。 孟心总算从沉迷中惊醒,她小心把竖纹玻璃杯拿走放回桌上,盯住黎音微红的眼角,低声关心,“说好只有三杯的,你不能再喝了。” 黎音“嗯”了声,半阖眼睛,恋恋不舍似地抿去了唇上残留的香甜酒精。 这点程度的酒不至于让人醉的,孟心仔细观察她的神色,眉头慢慢蹙住,“你出来之前喝酒了?”她问。 黎音撑住额头笑了一声,没打算否认,“嗯。” “你!”孟心气不打一处来,怪不得怎么都喊不出来人的,原来又偷偷在家喝酒了! 台上的楚方已经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孟心又气又急,“徐聆音你是疯了吗?为什么又要喝酒,是心情不好吗?是因为家里的事?还是因为薛越那个热搜?” 早八点微博上热搜top,时越集团三公子昨夜与当红女星一前一后步入同一家酒店,彻夜未出。 虽然热搜在半个小时之内就被撤了,但这位女星的讨论度太高,网络上的小道消息铺天盖地。 黎音古怪地“啊”了一声,“有他什么事。”她的表情甚至有点想笑。 孟心回过神,也觉得不至于。 第一,阿音和薛三是纠纠缠缠谈过一段时间,可也已经分手多年了;第二,时越和绪正联姻的事情没有100%确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阿音现在有“男朋友”。 “那…是大明星惹你了?” 黎音摇头,“和男人无关。”她解释,“只喝了一点点,助眠而已。” 酒精依赖只是一种上瘾症,无关心情好坏。回国后暂时无人看顾,失眠的夜晚又染上恶习也不算意料之外吧。 “最好是一点点。”孟心警告道,“我得好好和你哥哥说一说,雾城现在的戒酒互助会也不少,你得继续参加才行。” “嗯。” 是不应该喝的,刚在车上吹了会风,酒劲上来,黎音稍微有一些晕眩,扶着车门下来的时候都差点摔倒。 演出已近尾声,台上的男人第五次送来目光,黎音看着忧心忡忡的好友,往那边轻抬下巴,玩笑,“还要不要我当‘伯乐’了?” 黎音今天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吊带裙,长发微卷,自然散披在肩,手肘半靠椅圈,莹润的皮肤在这个黯淡的夜里白到反光。 吊顶上不规则的冷光束撞在竖纹玻璃,照进女人水润迷蒙的琥珀色瞳孔,又错落流转在她精致的眉眼之间,点亮了这张皎洁如月的面孔。 “当然啊!”孟心笑,“但你别想转移话题,等明儿天明,我得和黎修好好说说。” 得,还是要给她哥打小报告。黎音知道好友是为了自己好,无奈闭了闭眼,懒靠在椅背,顺手拿起桌上的亚克力价格牌。 名单里琳琅的酒品填得满当,后面跟着的价格十分亲民。 “40块?”黎音眉头轻挑,再次看向桌上的空玻璃杯。 这里的莫吉托做得很细致。 拍开捣压的柠檬薄荷没有一点烂掉的苦涩,新鲜中带着柑橘香气,白朗姆和碎冰稀释的时间也配合得恰当好处。 简直就像为她量身订造。 一旁孟心还想说什么,全场忽然响起雷鸣掌声,她看一眼台上,演出正式结束了。 她霍然起身,“好!!”激动的女人大喊,和其他粉丝一样,两只手举过脑袋,一下下拼命鼓掌。 百忙之中,孟心递过来一把钥匙,低头悄声说道,“你先去后边休息室等一下,等安抚好粉丝,我马上带他过来。” 她嘱咐着,“阿音,记得,千万别提是我把你带来的呀。他要提什么条件的话你就先答应下来,合同和资金后期都可以我这边来负责。” “晓得了。”黎音意兴阑珊地站起来。 孟心又问,“怎么样,没晕着吧?” 黎音摆手,这才到哪。可这里实在太吵了,缺眠加饮酒让她加快脚步逃离。 顺着孟心指的方向走到灯光昏暗的尽头,老旧斑驳的房门就在眼前。 看来这家清水吧利润不是很好,嘉宾休息区都这个破样子。 黎音没想太多,提起钥匙一扭,锈住的锁口“咔哒”一声,门“咿呀呀”地打开。 大量白炽光从里头奔流倾泻,瞳孔被刺得轻散,却又在下一刻汇聚。 更衣柜前边站着个正抬手套t恤的高个子少年。 以黎小姐平日里的礼貌,早应当向他道歉并且立即退出门外。 可到底酒精麻痹神智,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从少年人劲窄的腰间划过,又落在腹间流畅的肌肉线条之间,并且没忍住挑了挑眉。 如果仍在纽约,这样方式的遇见大概会发展成一个潮湿而难忘的夜晚。 可惜了,这是在国内。 她眼见着少年白皙到透亮的耳根开始发红,绯色的云一路往下蜿蜒,肌肉收紧到僵硬,四肢也好像失去协调。 他在她轻佻的打量中找回冻住的身体,很快伸手把宽t拉回身上,整理好衣摆,抿唇侧着脸望向门口。 五官深邃,高鼻薄唇,鸦羽似的长睫在她的审视下颤得厉害,澄净的一对墨色瞳孔仍然带着少年人星海灿烂的纯粹。 是颗小白菜啊。 第2章 第2节 他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周身似乎尚没有在社会中磨砺过的丧气。简单的白色宽t,黑色运动裤,额角些许碎发,是个干净清爽的模样。 就是…黎音瞥一眼他那双绝对不超过一百块的白色球鞋。 象山路离开大学城很近的,所以是勤工俭学?这个时间点也好像接近暑假了。 她想的不错,小酒吧的这间屋子并非是专门劈做嘉宾室,它同时也担当着员工更衣室的重责。 “不好意思。” 面对这样稚嫩的新芽,黎音总算为自己的失礼和冒犯懊悔,她摇了摇指尖掐住的钥匙扣,诚挚道歉,“我不知道里边有人,如果你还要使用,那么我…” 她退后一步,表示可以在外面等他使用完再进来。 “…不用。”少年声线清亮,“我好了。” 他从更衣柜里取出暂放的手机握在掌中,想了想,又走到了休闲沙发旁边的茶几,弯腰打开了抽屉。 黎音以为他是要拿东西,可是没有。 少年就让抽屉那样打开着,很快走到门口。他的目光克制到有点刻意,侧身从她旁边经过时,就连眼角余光也敛紧,没有半分匀到她的裙摆。 步伐匆忙地消失在昏黄的过道尽头。 黎音慢慢踱到沙发旁,轻柔廉价的海绵垫子塌下一小块,她垂着眼睛,看见了拉开的抽屉里安静摆放着的空调遥控器。 这样啊。 她短促地哼笑了一声,没有太在意,拿出来按开了空调。 默认数字跳跃在白色屏幕,凉风森森,房间环境慢慢变得舒适合宜得多。 这边孟心已经带着人到了,恭敬到做作的一声“黎总”,两人一起走进房间。 戴上惯用的洽谈假面,黎音看向楚方两人,起身友好握手示意。 和她想象中不同,冷淡的流浪歌手对与大公司签约兴致并不是很高。 专业团队,商业化管理,今年星霓的资源和曝光都可以优先他,黎音以为自己给的条件已经够好。 她有点疑惑,“条件我们可以再谈的,或者你先说一下你理想的管理方式吧。” 其实在问明了必须组建团队以及服从公司统一营销管理之后,楚方就已经不太情愿,他说道,“黎总,多谢您的抬举,我这边确实没有做商业音乐的打算,怕只能让您失望了。” 他也不是爱打腹语的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言辞,直说道,“我并不是要提高自己的身价,只不过刚才在圆厅时候,我见到黎总作为听众并不多少投入,实在没想到您会找我谈签约的事。” 流浪歌手有他的傲气,对方或许只是看中了他的商业价值,并非真正欣赏他的才华。这两年想签他的人也有一些,大都和这位黎总一样,想让他成为赚钱的工具。 团队的掌控权不在他手上,一旦成为营销下的流量产品,楚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抗住诱惑,继续认真做好音乐。 孟心心里一紧,楚方说话一直都这样直来直去的,可阿音的脾气并不像她表面上那么温和,她并不喜欢半生不熟的人对她不恭敬。 正要说什么,对面的女人却抬手按了按额角,脸侧到孟心那边,开口道,“孟心,麻烦去吧台帮我喊一杯冰柠檬过来。” 孟心只以为好友身体不适,忙答应着站起来,她起身又有点不放心,拍拍楚方手臂,“我很快回来,麻烦你照看黎总。” 她走得匆忙,冰川蓝的包包搁在一旁失了依靠,黎音看到它歪歪斜斜地跌在沙发一角,再次询问楚方,“楚先生现在是住在哪里呢?” 楚方不是本地人,如今是和他的同好合租在渝北一个老小区的两室一厅,分下来每个月600的房租。 他照实说了。 黎音:“那能问一下您今晚这一场有多少演出费么?” 半醒酒吧是他之前打工驻场的地方,大学毕业后他留在雾城,也和老板保持好友关系,这一场下来给的友情价,只有区区1000块钱而已。 “1000块?”这么穷了还在做慈善呢,黎音不可思议,“那你平时还有什么副业么?” 难不成是孟心那个傻子在养着他? 好在并不是,楚方现在固定在另外一个比较大型的酒吧驻场。 除却写歌和找灵感的时间,每个月去15天,底薪加小费,好的时候也有5000左右。 只不过他没有存钱的概念,大手大脚地花,也借出去不少根本要不回来的债,要说存款,实在少得可怜。 “我比较喜欢自在的生活。”楚方没什么表情,“不太服管,或许这是一种天性。” 黎音没兴趣知道这人的天性,又问,“那你和孟心是什么关系?” 楚方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回神后忽然提高警惕,“我们是朋友。” “喔,这样。”黎音看出来他在撒谎,或许因为她现在是孟心“老板”的缘故,他下意识维护后者的隐私。 毕竟25岁有外地男友的未婚女性在职场很容易就被贴上“不稳定”的标签。 黎音轻笑,“孟心平日在公司是个很努力的员工。”她第三次瞥向那个minikelly包包,微不可闻地叹气。 楚方捕捉到她的目光,也侧过眼睛看了它一眼,忽然有些不自在地紧了紧手掌。 孟心和他认识快半年了,好像每次见面都是背这一个包——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与孟小姐的假包仅此一个有关。 黎音又笑,“以假乱真,是不是?”她的表情不算友好,眼角轻扬,刻薄地做出了专属给虚荣小女孩的轻蔑。 楚方拧眉看着她。 静谧的后台走廊忽然响起急切的高跟鞋脚步声,大概是孟心带着柠檬水过来了,黎音低头从包里摸出名片,在楚方的注视下递送过去,“这是星霓的商务总监,你想好了的话,随时联系她。” 楚方垂下眼睛,余光里那抹淡淡的冰蓝色忽然刺目,他轻叹,还是伸手接住了那张名片。 “我会好好考虑。”楚方的声音变得郑重。 倒还不算蠢到家的。 黎音松一口气。 史密斯夫人如愿和她的情人携手离开,黎音也准备喊家里的司机过来接人。 她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划拉出一串儿未读信息,还没来得及看,屏幕又已经跳转亮光,是颜然的来电。 “小然,这么晚呢,怎么了?” 黎小姐做boss时日常是很随和的,时间将近凌晨两点,必须给熬着夜工作的助理礼贤下士的温柔。 “黎总,非常抱歉这么晚打扰您。”那边声音焦急,“谢州联系不上了,打电话没人接,请问他现在在您那边吗?或者他有和您联系过吗?” 作为总裁办高级助理,颜然有一句话讲完整件事情的自觉,“您知道,谢州和工作室在蓉城的,准备明天拍ouk气泡水的广告,可现在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工作室打到我这里,要是再找不到,他们可能考虑报警处理。” 颜然犹豫了一瞬间,咬牙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和10点多的那个热搜有关…” 哪来的那么多热搜,黎音轻轻皱眉,“什么热搜?” 晚上10点多,黎音从孟心那辆几万块买来装穷的二手代步车上下来,脚步踉跄走进酒吧的照片登上热搜。 绪正集团公关部及时处理了这条信息,黎音打开颜然发过来的新闻截图。 「家族联姻无好果:薛三少携美夜宿酒店风光旖旎,徐千金与穷仔买醉好不落魄。」 缺大德的媒体把她那张背影照和薛越的照片并排放,中间好大一个破碎的红色爱心。 黎音:“……” 真是难以形容的好笑,她闭了闭眼,下拉信息栏,看到了谢州的两个未接来电。 她按下回拨,思绪却飘得很远。 绪正和时越即将联姻的消息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反正黎音本人是没有接到出场预告。 徐正和薛荆这两个老东西最近不过是因为千原里景区的发展提案一改恩怨打了几场高尔夫罢了,合作都还没定项,联姻的事儿就传得有板有眼了? 而且她和薛越分手的时候—— 没来得及再继续想,电话在“嘟”了半声之后就接通了。 低沉的叹气声敞进耳朵,谢州的声音是在水里浸过的重,他喊她,“阿音,为什么不接电话?” 黎音实话实说:“我没有开声音。” 当时在家中已经准备休息,按了静音,被孟心拉着出门也忘记调整。她压住软绵绵的靠垫,手指无意识地在空调遥控器上一下下巡刮,反问他,“你在哪儿呢,倪薇她们在找你。” “可是我在找你。”他说。 黎音不说话了。 沉默加深了谢州心中的忐忑,他变出个委屈的语调,低声说,“我在观澜园,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呢?” 雾城那么大,只靠狗仔的一张像素不算清晰的照片,无法得知她在哪家酒吧“买醉”。 而且谢州的艺人身份也并不支持亲自去“抓奸”,他现在是星霓娱乐的摇钱树,身为大老板的黎音是最在意他前途的人。 一旦他和黎音被拍到,后者为了公司的缘故,肯定不会再留下任何隐患。 那时候他们就彻底完了。 果然的,她不关心他四个小时就开完雾蓉之间的这段高速,也不关心他为什么不开心,一开口就是:“你明天的广告不拍了?这个时候去观澜园做什么?” 黎音声音听不出喜怒,“给你薇薇姐回个电话,让她马上安排人送你回蓉城去。” 她是在赶他走吗?电话那边呼吸声都顿住了,谢州抿住唇,“所以是真的?” “什么真的?” “你从一辆吉利车上下来?”他到底快忍不住质问,无论她是因为薛越失落,或者和什么穷仔买醉,他都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面对。 她“嗯”了声,“行了,我这儿还有点事,你好好拍完这支广告,完了给你多放几天假。” “…放假?”谢州想起了她上个月的承诺,眼睛亮了亮,“是去海岛?”他急忙忙地补充,“我们一起的,是不是?” “嗯。”黎音轻笑,也不知答应的是哪一句,“所以别任性好不好?快给薇薇姐回电话。” 她在哄他了,那些愤愤不平被轻易抚慰,谢州忍住笑意“喔”了声,感觉堵在喉咙的那口气一下子就顺了。 “那你没有多喝吧?”早就想问的关心终于说出口。 “没有,就两杯莫吉托。” 莫吉托度数不高,夏夜喝两杯正正合适。 那边又歪歪腻腻地说着,直要哄得黎音说几句好话,得逞了才恋恋不舍地挂掉电话。 刚哄完恋人的女人在挂断的下一秒再次拨通了颜助理的电话。 颜然很快接通。 黎音:“刘和禹那边有个南陆岛的荒野求生综艺case还没过终审?” 第3节 得到肯定回答后,黎音笑了一声,吩咐道,“可以批了,等ouk的事完了就把他带过去,没两三个月不许回内地。” “这次把人看好。” 声音中的一贯的温和降下两分,想来是不满工作室没有看管好谢州的事。 这大半夜的,打工人容易吗?大明星腕儿再大也不怕,怕就怕他和大boss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谁敢拦他啊?说不准以后就成集团驸马爷了。 颜然“好的好的”答应下来,挂完电话深深呼了一口气,缓了一会儿,才又给经纪人倪薇那边打过去。 正如颜然所想,谢州随意对待工作、浪费团队资源的行为确实惹恼了黎音,以至于后者都有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平时太惯着他了。 很不听话,让他冷静两个月也好。 她打完司机电话,突然看见了茶几上摆着的竖纹玻璃杯。 今晚那杯莫吉托的香甜味道好像回到她的口腔味觉中,黎音感觉喉咙发痒,很想喝一点什么。 她的确这样做了。 她在吧台等待,拿到了今晚的第四杯莫吉托。 三点半的酒吧人不算多,调酒师闲下来,眼神也忍不住往这个漂亮女人身上飘。 黑裙衬红唇,卷发慵懒,微醺的眼神轻眨,垂首抿在杯沿,极其优雅地呷进一口。 像是极有礼仪和教养的大小姐。 忽然,她放下杯子,秀美的眉蹙起,侧脸看了过来。 调酒师只以为是自己的眼神冒犯到她,忙说了声“抱歉”,移走目光。 没想到女人会抬手招呼他过去。 他拧住手中的白色毛巾,靠近了一些。原来她问这间酒吧有几个调酒师。 “一般是只有我。”他笑着回答,“别瞧着今晚人多,楚方不来,我们这没那么多客人,平时的话只有我一个也招呼得过来。” 可这一杯的味道和之前差太多了,她又看着他重新调了一杯,端起来,依旧微苦。 “那不一般的情况呢?”她问。 “不一般的情况…就像今天?我有个认识的学生挺会调酒,忙的时候,也可能会叫他过来兼职。” 哦,兼职的学生啊。 “黎音!” 一道寒如冬刃的声音落在肩膀,黎音骤然清醒,她僵住笑意,欲盖弥彰地把手边的酒杯推远,慢慢回头。 男人高大的影子盖住了窒息的气氛,深邃幽灼的眸子盯住她唇上亮晶的水泽,气得哼出个冷笑来。 第3章 清吧里依旧放着轻柔的音乐,仅有的几个客人零散各处,沉浸深夜落寞的气氛,无人在意吧台这边上演的抓包戏码。 “哥,北京的会开得怎么样?” 嘴角压得沉重,黎音想给个笑容,可惜实在笑不出来。 要是知道黎修会提前回来,她肯定是不会跟着孟心出来挖掘什么遗珠的。当然,现在怎么狡辩都晚了。 黎修的目光从吧台上那一排shot转了一圈,冷声说道,“从gt会拿到年度徽章才不过两个月,我出一趟差,这样就要故态萌复了么?阿音,你不是这样没有自制力的人。” “没喝多少的。”懒哑的声音实在没有多少说服力,黎音困劲上来了,掩口打了个哈欠,余光却不断往黎修身上瞟。 白色衬衫包裹住挺拔瘦窄的身材,西裤笔直挺括。她的哥哥自小就生了副顶好的清绝冷颜,高大翩然,剑眉英挺。 只不过现在幽黑的瞳孔眸光凌冽,看着她的时候冻到快要结冰。 好像就要大难临头了。 “明天总部还有早会——”他抬手看表,声音更冷几个度,“哦”了声,“不是明天,是不到六个小时之后。阿音,我没记错的话明天星霓是要做季度报告的。” 黎音当然知道,资料颜然和甘云星早都已经给她做好了,她看过几遍,自我感觉明天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孟心的邀约是个意外。 她不想再啰嗦了,猛地站起来,高跟鞋“哒哒”迈了两步,一头扎进人家怀里。 “哥。” 她贴住黎修的腰,抬着脑袋,瓮出又轻又柔的声调。 “哥,我错了,好困啊,带我回去。” 秋眸中水光涟漪摇曳,任谁看了也不能忍心苛责。 认错起来就和喝水一样随意,谁知道她下次还会不会犯?黎修没动作,只闭了闭眼。 身上的人像是醉惨了,手一松就要往下滑。 他叹气一把扶住她,顺手提起来捞回怀中。绸面裙丝滑的触感,淡淡的青柠角香扑上鼻子。 “哥——”小猫似地歪进人家脖颈,温热的气息滚过冷白的皮肤,带出一层微颤的轻栗,“回家吧。” 清冷的木质香,是幽深沉静的雪松后调,熟悉的安稳抚慰到她的紧绷,黎音总算笑出来,蹭住他的胸口,“哥哥哥哥哥回家回家回家吧!” “做这个样子也没用。”到底声音是温柔两分,黎修半抱住她,往手臂上颠到稳好的位置,低声说道,“雾城协会那边我已经查过了,有很正规的匿名戒酒会,明天开始就过去,知不知道?” 问了几句,直到走出酒吧,怀里的人都没反应。 一提到戒酒就装晕。 凌晨小巷的风带一分沁人的凉,长发缠住在袖笼半卷的手臂,酥酥麻麻的痒。 黎修没由来地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母亲因药物过量不治而亡不过半月,他又从纽约的某个夜店把烂醉如泥的妹妹抱出来。 想要责问她的同行人,她却抱住他号啕大哭,柔软的长发被泪水打湿,凌乱地贴附在脸颊一侧,她说想要妈妈… 回忆中断,黎修倏尔停在风中,穿堂而过的风拂乱整肃的发,他昂首看着楼间杂乱的电线与杆,轻声说道,“阿音,不管你愿不愿意,哥哥一定要让你戒酒,知不知道?” “哦。”她怏怏不乐半睁眼睛,长睫慢眨,拉长了不满的音调,“可是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多参加互助会,对后续不复饮也有帮助。“他轻笑,“只是心理治疗,又不是要你去打针吃药,别害怕。” 不害怕,只是觉得无聊罢了。 酒精依赖症患者大都是撒谎精,座谈会中提及的经历基本上都是自己现编的。要说黎音怎么这样清楚,当然因为她就是其中佼佼者。 信手拈来的谎言,为彼此薄弱的自制力涕零泪下,也不妨碍散会大家一起去约酒,醉生梦死。 更不妨碍她在忍住暴怒的兄长面前演出各种悲欢离合的伪装。 她拿到戒酒会年度徽章,其实离开堕落已经很久。今天在家的时候,的确只想浅尝一口。 只不过酒精的魔力能够抹去现实世界所有枯燥乏味,一杯又一杯,引领出崭新的幻觉。 她沉迷过,更加能体会其中绝顶快乐,也就需要更多意志力来抗拒坠入欲望深海。 “睡吧。” 黑色迈巴赫上的长久沉默让兄长相信她已经熟睡过去,黎音昏昏沉沉枕在他的胸口,忽然感觉到肩膀上的手掌收紧了两分。 男人的下颌抵在她的发顶轻压,一声低沉到几不可闻的长叹。 * 半个小时的颠簸已经够她睡到完全失去意识,再醒来时是定时闹钟的前一分钟——早上7点59。 她在观澜园自己的卧室。 黎音挠了下宿醉后却并不疼痛的脑袋,恍恍惚惚想起昨夜哥哥在这里喂了自己解酒汤。 手机里还有几个未读推送,她撑手起来,解锁打开,先点了微信。 孟心还算有良心,昨夜发来信息询问她是否安全到家。对话框里有她回过去的一句“在家了”。 语气冷淡又熟悉,不怪孟心紧接着又发了一个“哥回来了?” 这一条未读。大概黎修回完就没有继续看她的手机。 她没理会谢州分享过来的几个海岛游玩攻略。 另外teambition里有系统发来的审批授权使用记录。颜然通过了刘经理的南陆岛综艺提案,并且拟订出一份详细嘉宾邀请名单。 固定嘉宾延续前几期的常驻人员,再邀请两个最近人气热度上升、运营公司却不很景气的小演员,档期方面不用担忧。 简单处理完几条工作信息,黎音按响了早安铃,一楼的阿姨即刻回话,“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好,您随时下来。” “我哥呢?”她随口问着。 “黎总早些时候已经出发往蓉城了,他今日在那边还有个会参加的。” 黎音没回过神,愣愣“哦”了声。看来不是提前回来,就是特意来抓她的。 * 星霓娱乐背靠绪正集团,向来是由集团下派高层人员直接管理,今年年初,二小姐学成归国,才正式接管了这里。 楚方在三天之后联系了刘和禹,签下了艺人合约。团队组建和后续宣传自然有商务那边在做,黎音全权都交给刘总监,随手勾了几个稀缺资源都往他身上砸,显然就是要捧他了。 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这位是什么来路,刘总监还有点束手束脚。 后来一瞧,连钱续团队都给那位拉来了,这可是驸马爷的专用团队啊!再一联想到谢州被“流放”到南陆岛的事儿,脉络霎时清晰了。 黎音倒是不知道公司里“风向”有变,直到孟心再次来到28楼。 黎音的办公室在这栋建筑的第28楼总裁办尽头,连接着外边是助理秘书室。 颜然以及甘云星的位置就在玻璃隔断正前方。 孟心是这儿的老熟人了,来的时候又是午休时间,大家都识趣没拦她。 高跟鞋“哒哒哒”地急冲冲往里头冲,孟心手里的保温饭盒拿得稳稳的,而脸上的笑容呢,颜然在二十米之外就看见了。 “孟小姐来了。”颜然站起来微笑,招呼了一声。 孟心缓下脚步,略略点了头,直接推门进去了。 会客间地方宽敞,一排软皮沙发搁在南边整面落地玻璃窗旁,坐在上面望出去能看见渝北地标解放碑。 黎音就靠坐在宽大的黑胡桃办公桌后,纤白的手中捏着个小型遥控器把玩着。 第4节 孟心“诶”了声,靠近几步,一边看着侧边播放着电视节目的移动大屏幕,一边将手中的保温饭盒递送到黎音面前。 她询问道,“在看咱们大明星啊?” 黎音不置可否地“唔”了声。 南陆岛综艺火急燎燎地办起来,是目前最前沿的边拍边播的形式。 所有嘉宾的手机都在进岛的那一刻就被收走了,荒岛求生难免灰头土脸,但明星毕竟还是有人设要求。 专业妆造团队在镜头之外一路跟随,不至于让他们失了形象。 屏幕里身姿清磊的年轻男人额上汗滴晶莹,正和队友们有说有笑地讨论如何钻木取火。 谢州穿着灰色工装裤和白色上衫,肌肉结实的手臂握着石头,眼睛弯出个月牙。 他应当是晓得自己做错事儿了,现在将功补过,在综艺里表现力很不错,没有撂担子走人的趋向。 黎音低头打开了饭盒,辣香四溢的两个家常小炒摆得平整。 孟心是川菜能手,那些年在纽约也多靠着她的手艺,黎音才没有在白人食品的挤压中患上厌食症。 黎音看着好友一脸春意盎然蠢蠢欲动的模样,就晓得孟心有一肚子话想要倾诉。 黎音也不折腾她,敲开筷子,很卖面子地露个笑容,“怎么想到给我送饭来的?不会是还有别人有这待遇吧?” 孟心得意地一挑眉,将手中的包包小心搁在桌上,做个幼稚到不行的动作,“当当当!你瞧瞧,这是什么?” 黎音瞥一眼,恍然大悟。 “楚方给你买的?”她哼笑。 冰川蓝的minikelly不再是几千块的假货,楚方拿到个人资金的第一时间就去买了这个包,调了几天货,稳稳送进女友手里。 孟心难得笑得露出八颗牙齿,迫不及待要把自己的快乐与好友分享,“对呀,我没说错吧,他多好呀!我再也不用背假包了!” 能让孟心高兴也是黎音签下楚方的唯一理由。前几日谈话时,她也已经想见到楚方会为孟心割舍部分“天性”,只是没想到他行动力这么强,拿到资金,毫无犹豫地就全部花在孟心身上。 “对了!”孟心忽然停下笑话传出楚方是黎音新宠的絮叨,眉头轻蹙,“我听说你已经开始参加匿名戒酒会了,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黎音笑,“你听谁说?” 孟心“唉”了声,“好吧,其实是你哥哥让我看着你,不许你再去喝酒了。” 孟心因为在楚方面前撒下在星霓工作的谎言,如今正苦哈哈地在楼下发展部当上了朝九晚五的小行政,也可以顺便监督黎音的情况。 雾城的戒酒会倒是和纽约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 黎音挑了挑眉,打量孟心身上这套半新不旧的西装,忽然想起了昨晚在戒酒会上遇见的那个少年。 酒吧遇见他兼职,去戒酒会又遇见他在做志愿者,所以… 装穷骗男人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第4章 雾城唯一一家匿名戒酒会位于渝北区某个处于半山腰的商场。黑黢黢的夹角层,深埋在露天游乐场后面,是用一家儿童乒乓球馆改造而来。 前厅摆放若干椅子,戒酒者围坐一圈,志愿者位置偏远,只有在会员有帮扶需求的时候提供帮助。 这里没有自我介绍或者强制发言,只需要在上一个人坐下后举手,即可畅所欲言。 前三次过来这里,黎音都没有说过话。 倾听其他人的谎是一种难言诱惑,她微微侧脸,看玻璃门上贴着的乒乓球标语。 周五的夜空微风细雨,旋转木马上连串的小小彩灯在湿润雾气中晕成模糊的光圈,透过球馆的单面玻璃,点进女人水光璀璨的眼睛。 间隙的沉默中她慢慢举手,又在主持人略带赞许的笑意中站起。 “我…有十年的饮酒史。” 不,其实只有三年。但黎音决定尝试让今晚所言的扯谎含量上升百分百。 穿着简单白色休闲衬衫与浅色牛仔裤的她比实际年龄稍显年轻,看起来或许只有20岁,其余人被她的话头吸引,主持人也忧心地望着她。 她轻轻吐一口气,毫无表演痕迹地准备为自己编造悲惨至极的身世。 “我爸是个人渣——” 她忽然咬住唇,太糟糕,第二句就是大实话,破戒。 明明有无数条谎言在舌下等待,可出师未捷让她觉得挫败,颓然坐下。 发言者都会有情绪上来的时候,语言中断是一种自我保护,没有人觉得奇怪,也没有人催促她说完,主持人简单安慰,下一个人完美接上。 黎音离开座位。 雨势渐大,屋檐下腾起薄薄的白色雾气,自动贩卖机外壳上也沾上些许水珠。 她侧身拿出包包里的手机,扫码购买了一瓶气泡水。 ouk的效率很高。前段时间的新品已经印发,瓶身标签上的代言人穿着运动套装,绑着发带,笑容青春又灿烂。 她轻轻地哼笑了声,前一天通宵做着海岛游玩攻略,第二天还拍得这么好。就是不知道被抓到南陆岛的时候,气成什么样子了。 盯着瓶子愣了好一会儿,黎音才再次按亮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附近划了划。 这个时间,谢州的手机大概在他助理那里。不过只要她想,联系他不是难事。 “请问——” 思绪被打断,黎音停下拨电话的动作。 高大的阴影覆盖住了游乐场投射过来的彩色灯光,顾向淮和她保持了安全距离,于安静朦胧的细雨中,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少年幽亮的眼睛星光璀璨,眸底仍有压不住的羞躁,像是走过来说这样一句话已经用光所有勇气。 “怎么了?”黎音抱住手臂。 “您是需要帮助么?” 顾向淮抿出个礼貌又拘谨的轻笑,“方才,您好像在看到志愿者这边,如果是不习惯当众发言,或许可以先试着一对一聊天?” 他的声音清越,澄澈的底色,一望可见的单纯,热忱地想要帮助泥足深陷的酒瘾者。 “好啊。”她答应下来,顺手拧开气泡水递过去,“请你。” “谢谢。”他接下,靠近两步站定在自动贩卖机前,一样拿出手机要给她扫一瓶ouk。 “滴”的一声,屏幕跳转到选择饮品的界面,少年好看的眼睛专注地扫视,又在某个时刻微微凝住一瞬。 是因为价格么?黎音很怀疑,这样小小一瓶水需要支付28块,对于需要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来说是不是过于昂贵了? 可对方很快调节好表情,快到黎音觉得自己刚才是产生了某种错觉。 顾向淮学她下巴微抬的样子,将水递过来,晶亮的眼睛里有很腼腆的笑意,“那我也请你。” 他脖子上挂着蓝色的志愿者工作牌,黎音瞥了一眼,轻易地知道了他的名字。 搬走两把椅子放在角落,黎音总算畅快地把自己“悲惨的身世”全盘托出。 醉酒烂赌的爹,不争气的娘,吸血鬼弟弟,没用脾气又大的对象…没有一句实话。 严肃文学作品中的标准女主待遇基本被薅了个遍,要不是因为对面的人听到开始掉眼泪,她还可以再惨一些的。 他就愣愣地聆听,晶莹剔透的泪珠打湿了长长的睫毛,一路滚到棱角分明的下颌,滴在锁骨上,他才像反应过来,吃惊地抬手揩眼角。 黎音忍住笑意,尽量地融入自己的悲惨新人设。 她冲他摇了摇手中的最新款的iphone,继续说道,“我已经和他彻底分手了,以后再也不用帮不值得的人还分期。这也是一种进步,是不是?” 对面人忙不迭地点头,“嗯”了声,又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黎音好意地递给他纸巾。 “抱歉…”顾向淮勉强露出抱歉的笑容,侧过去清理,等好了,他便接过话头,低声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呢?” 裁员后被前男友赶出家门,有不如没有家人在百里之外,二房东又骗走了最后三百块押金,自暴自弃地花掉28元买一瓶没有喝过的气泡水,一连串的倒霉让她怅然摇头,“我不知道。” 她撩起眼皮看外面的雨,随即把手按在空空如也的胃部,“我都没有钱买伞,可能明天找个地方,把这个手机卖了吧。” “今晚的话…”她有些羞躁地抿唇,“我准备一会儿和主持人商议,就在这里将就一夜。” “这里?”顾向淮环顾四周的空荡,根本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 而且天气这么热,主持人不一定会同意她打开大厅的中央空调的。 顾向淮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我先借你一些吧。”他挠了挠脑袋,很坦然地说,“不过我也没有多少钱,大学城后边的旅店不算贵,你去那边住几天,慢慢想办法?” 黎音有点讶异,她一向认为穷男人是最在意钱财的,还真有人愿意借给一面之缘的人钱吗? “你不怕我骗你吗?”她低着眼睛,“你知道的,酒精依赖症患者都是谎言家。” “我不怕啊。”顾向淮像是着急了,“我很希望你骗我——” 一说出口,整张脸都滚上火烧。 “为什么?”她问。 “这样你说的那些事就没有真实地伤害到你。”他脱口而出,又极力找补,“所以我说希望你是骗我的,并且,我希望在场所有会员都没有经历过那些悲惨的事情。” “你真的很善良。”她的语调扬起来,“谢谢,我一定会还你的。” 自强自立的人设也续上吧。 她点开二维码,两人加上了微信好友。幼稚的男生头像仍然是动漫猫咪,在她的联系人列表独树一帜。 顾向淮没有问她的名字,低着头操作,很快,一个红包发过来。 点开,跳出200的数字。 黎音眉心一跳,差点没压住脸上的震惊。200块就能住旅店,还能住好几天?他们真的处在同一个雾城吗? “那边有40的旅店的。”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微微红起来。 “你住过么?”黎音笑了一声,“和女朋友?” “不是。”顾向淮忙摆手,解释,“是同学、同学和我说的。”见对面好像不太信的样子,他补充了一句,“真的,我没有…没有女朋友。” 他的声音越降越低,想来是无聊的室友炫耀自己的某些私事,让他听到了旅店的价格。 第5节 “哦,没有女朋友啊?”她又重复了一句,似乎带一些话外之音。 “嗯,没有的。”他低着头,耳朵红得好像快着火。 黎音很清楚自己的外貌对男人的冲击力,但是能羞怯到这个程度的还是很少。上次在休息室,也不过看到个上半身,他后来看都不敢再看她的。 “可是我还没有工作。”她咬着唇,“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你,说实在的,这200我也不太想乱花的。” “那怎么办?”他略略着急,还想继续劝说她,“这里要怎么睡得安稳?” “你住哪里啊?”她突然问。 顾向淮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年纪的男生胡思乱想,他一下绷住身体,很快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又游离到其他地方,“我…我住在家里,嘉州路附近。” 嘉州路离观澜园也不算太远。 她为他的反应暗自发笑,“喔”声回应,很遗憾地宣布,“那一会儿我们不太同路。” 顾向淮像是松一口气,又像是略带失落,愣愣地重复,“对…是不同路的,相反方向。” 聚会到达尾声,调养小白菜的活动也暂时停止。 年轻男生的爱慕太浅显,黎音不急吃这一口。 明早她还有前往南陆岛的行程。 钱续团队为楚方制作新曲的事儿传到了谢州耳朵里,现在有的人在岛上综艺照常拍,只是不肯吃饭了。 当然,这并不是黎音去往安慰的主要原因。 钱续的团队是谢州一手挖掘出来的,谢州不情愿,钱续那边也罢工。 楚方的曝光量上去,现在正是发新曲的好时候,不能乱了公司计划。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没有喝完的气泡水,瓶身标签只有logo和配料信息。 这是旧版。 忽然有什么思绪或者线索从脑海一掠而过,但是她没有及时抓住。 黎音微微蹙眉。 志愿者送走会员,顾向淮留在最后为球馆挂上条形锁,他伸手打下卷帘门,转身看见在贩卖机旁等待的身影。 昏黄路灯照耀下的金色雨线慢慢降落,扎着低马尾的女人微微昂首,朦胧的光有一点落在她微颤的浓黑睫毛,晕染出温和的柔美。 广场上的灯基本都灭了,黑夜中万物黯淡,只她光华满耀。 而她在等他。 虽然不是一个方向,但是他们可以一起走到轻轨站。 梦想一瞬实现的愉悦感实在淹没理智,他低头看见手上那瓶气泡水的标签纸,嘴角没忍住扯出冷笑,下狠手用力一捏,图案瞬间变得扭曲难看。 顾向淮弯起眼睛,将它掷进了不可回收垃圾桶。 第5章 私人飞机到达南陆岛的时候将近中午,正是节目组休息的时间。11点多先拍了几组嘉宾其乐融融的用餐画面,12点半正式收场放饭。 摄像机一拉上幕布,原本捧着碗筷妙语连珠的男人立即停口,谢州放下道具起身,“你们慢吃。” 他扯了扯笑到快僵掉的嘴角,尽量礼貌地和同事们道别。 来这里一个礼拜了,黎音对他不闻不问,也不用管小叶要手机,反正打过去她肯定也不会接。 “哥!哥!”助理小叶忙扒了两大口米饭,提起另一个新盒饭压在手上,向着气冲冲的男人追过去,“您去哪里啊?” 谢州脚步不停,“回房间喝水啊!你以为我不吃不喝不会饿死啊?” 小叶叹了声,“两天就喝水,铁人也受不住啊,好歹也吃点吧。”说着话,嘴里的咀嚼没停过,他捧了手里的饭盒,好声好气得劝着,“哥,赌气归赌气,别真把身体饿坏了。要不偷偷吃点吧?” 小叶筷子一搁饭盒上,拍胸脯保证,“我绝对不会告诉黎总!” 谢州猛地一个急刹,沙滩上扬出好大一片灰尘,呛得小叶忙挥手驱散。 “赌气,我哪有这个胆子和您的大老板赌气?”他冷笑了声,“招之则来挥之则去,我又算什么个玩意儿?” 星霓一哥的屋子是独间,除却出镜时间,是不必和其他嘉宾挤在一起的。 谢州拉开门进去,也不管后边的人,一下走到餐桌旁的冰箱前,拉开,“咕噜噜”喝完了一整支水,随后往沙发一瘫,懒得动弹。 “看您说的,我老板是谁啊,可不就是你嘛。”小叶很警惕地带上门。 “是吗?”谢州一伸手,“那把手机还我。” 别的嘉宾休息时都可以拿回手机,唯独谢州不行,谁交待下来的不言而喻。 小叶一噎,“啧”声想劝,“我觉得吧——” 可这几天该劝也劝了,黎总那边确实冷下来了,话也不敢说得太满,小叶看着手里的饭盒,突然灵光一闪,他“诶诶诶”地喊谢州。 “哥,你看这是什么菜?” 谢州闭着眼都闻得出来,“肉末茄子,小炒肉,鱼煎豆腐。” “对呀!”小叶一拍手,“昨天是红烧肉、椒盐虾仁,糖醋排骨…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啊!” “那又怎么了?”饥饿休眠了他的部分思考能力,谢州不想多烦这些有的没的,没好气的,“我不饿!” “我瞧着像是有人吩咐下来的哦。”小叶绞尽脑汁地安慰着这尊快要升天的大佛,“节目组那么多人,口味都不一样,哪能顿顿饭菜都对你的胃口啊,我就觉着肯定是黎总交待过的。” 谢州愣了下,慢慢坐起来,“真的?” “那肯定啊!”小叶看有戏,恋恋不舍地放下饭盒,“哥,你别辜负人家的关心嘛,你想想,最近又快到年中了,大老板一天得多忙啊!就这还要特意交待这边的伙食,你说说,人还能是什么意思?” 这样了解他口味的,除了小叶也就是观澜园的住家阿姨,前者没那么大的权限干涉节目组的菜单,这样说来,真是阿音交待过的? 小叶一瞧赌气的男人眼睛慢慢亮起来,上前两步把没吃过的那一盒放在茶几上,“哥,快吃点吧,指不定黎总还每天要追看的,你要是状态不好,光影那边难免又编出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惹得黎总不愉快。” “她要追看?”谢州哼出个不满的鼻音,到底是把盒饭打开来嗅了嗅。 的确是按他的口味来的,谢州眼睛弯出些笑意,仍然嘴硬,“前几天我那么卖力呢,也没见着她有什么反应。” “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小叶帮他敲开筷子递过去,“黎总最不喜欢什么你不知道?” 谢州怎么不知道? 黎音不喜欢他不认真对待工作,也不喜欢他不信任她。 可是…绪正和时越的那件事传了那么久,也没听谁出来否认一句。 见着热搜,她又不接电话。 当年薛越对她是怎么纠纠缠缠不肯放手的,谢州都看在眼里。 好不容易等到上位的一天,不可能再让那人有机可乘。 “要是你真的在录制的时候晕掉,耽误了放片进度,黎总该多生气啊!这跑来跑去的,本来就费力,你还不吃,出事那不是早晚的事儿。” 道理是这个道理,谢州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叹了声,捻了一筷子菜放在嘴巴,慢慢咀嚼。 这边还没劝完,忽然一阵呜呜哇哇的强噪音压着头顶由远而近,像是有直升机路过。 “说不定是黎总来了呢。”小叶开玩笑。 谢州没当回事,南陆岛经常有飞机运东西,来来去去的,哪里就是黎音来了。 她才不会来呢。 想起她骗他过到这里的事,谢州又愤愤地大吃一口。亏他还那么认真地做攻略,连她喜欢的道具都买好了。 结果一过来就是个晴天霹雳——是来录节目,而且断了他和外界的联系。 当时就险些气晕过去。 现在随便发点饭盒又想打发他?哪有那么容易的!真是越想越气,谢州扒着扒着,一大盒都见了底。 “这就对了嘛。”劝这位吃饭真是比劝自家三岁侄儿还要费力,小叶苦口婆心,“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 谢州皱了皱眉,“好了,我要休息了,下午还有得累的。” “那行,有事你喊我啊。”小叶把东西收了,端着空盒子刚一走到门口,“咔咔”两声锁响,门忽然从外头打开了。 “哟!颜助!”小叶喊了一声,才瞧着颜然后头站着的黎音。 热带季风气候温和宜人,是雾城夏日拍马不及的舒适,戴着渔夫帽和口罩的女人披着金色日光,神色和善友好,显然心情非常愉悦,“叶助理,忙着呢。” 她的目光落在小叶手上的饭盒,又看了里面沙发上故意背过去的那个身影一眼,笑道,“很珍惜粮食嘛。” 啊啊啊!整整两天的饿都白挨了!! 谢州气得肩膀直发抖,咬着牙望着窗子外面连绵的蓝色海浪,一言不发地揪住了手里的小毯子。 小叶看了这个场景惊得头皮发麻,好了,这下左右不是人了,昨天正是堂堂叶助报告上去说谢州不肯吃饭的,这下好不容易劝进去,大老板亲自来抓包。 现在说两盒都是他自己吃的还能挽救吗? 颜然笑道,“叶助,你来,我这儿有事儿找你呢。” “诶诶,好的。”忧心忡忡地关上门,小叶瞅瞅附近,没有什么可疑身影,跟着颜然离开了居住区。 这间房间坐北朝南,侧面的落地玻璃窗正对着大海,采光和景色都不错。 沙发上那人还在气着,背脊挺得板直,大有黎音不说话就绝对不会主动开口的意思。 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后面那人只放下包包在桌上“咔哒”一声,然后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十几分钟,声音渐渐消失,谢州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没多久,那人踩着“哒哒”的声音越走越远,“咔咔”又一声门响过后,门“嘭”的一声又关上了。 她走了?!谢州霍然起身,很快转过来。 “喔。”黎音换上了较为休闲的白色吊带裙,渔夫帽和墨镜都拎在手里,幽静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他,“我以为沙发上摆的是大明星的雕像呢,原来是本人啊。” “黎音!”谢州简直咬牙切齿,“你来干嘛?” “不是你装绝食啊。”她顺手把墨镜和帽子搁在门口的台子上,冲那边一招手,轻声细语,“阿州,过来。” 谢州恨恨地瞪着她,非常唾弃自己心里莫名其妙开始攀升的酸涩与愉悦。 有个声音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她一招手就巴巴地过去,可更多的思念和怡然灌溉了每一个细胞,即将淹没自尊以及所有感知。 她都为他特意飞到南陆岛来了。 第6节 “不过来啊?”她的声音淡淡的,但听起来很欠扁。黎音哼笑着,又把帽子拿起来重新戴好,纤白的手臂抬起来,在门把上轻轻一压。 窗子旁边那人顿时拿出了百米赛跑的速度,风一阵掠过这段距离,冲上去把人稳稳抱进怀里。 黎音被这力气冲得“噔噔”往后退了好几步,帽子也飘落在地,腰上有力的手臂狠狠收紧,她被箍进干爽清新的草木花海。 “黎音!你敢走。” 话放着狠,眼睛却湿润起来,所有愤懑都在贴近她的那一刻化成柔软的海浪,轻轻在心脏冲刷,阴郁的云散开了,胸腔涨满陶然与自在。 “你傻啊。”她掐他的脸,示意他窗帘还没有拉上。 “不拉。”他呜咽着埋进她的脖子,“黎音,我不是爱豆。” 他根本不靠脸吃饭。 “知道了知道了。”她轻声哄他,“咱们阿州是大作曲家,什么都不怕呢。”一边说着,手却不老实地从人家宽阔的衣摆探下去。 “阿音。”谢州闷闷地“嗯”了声,脸红得烧起来,“我…我还是先去关窗帘吧。” 黎音忘记自己有多久没休假了。 年初徐正异想天开把徐书明调到星霓实习,又从集团调了几个老人辅助她学习管理,大概是存了要三小姐接手的意思。 不是黎音要争抢,这个公司本来就是黎红曼一手做起来的,不能落在徐书明母女的手里。 放弃继续求学,从纽约回来组建团队,加上黎修无条件的协助,徐书明一个还未出过象牙塔的孩子很快就被压到动弹不得。 忙忙碌碌半年有余,草台班子也有了模样。压力骤失,复饮危机成为后遗症。 好在,现在好像还有点新鲜事能抚平枯燥无味的派系斗争。 小白菜:【那好,明天见。】 浴室门打开,黎音立即按灭了屏幕,随手扔在一边,神情自然无畏。 “谁的信息?”口腔是清新自然的薄荷漱口水香气,他覆过来,给到轻柔的亲吻。 “工作。”她伸手揽住他,微微昂首。 一个小时之后还有节目要录制,谢州没办法做太多事情,只有先给她一道开胃小菜。 宽大的手掌沿着清瘦背脊缓缓下落,谢州按住她柔软的腰窝,低头吻住了她的。 第6章 周六的节目录得实在犹如天助,剧本流畅丝滑,嘉宾配合度高到离谱。导演组拍子一打提前收工,装着下午茶点的餐车立即开到了布景门口。 投资人带着特级厨师来探班,并且给每个工作人员都奉上价值不菲的小礼物,说要犒劳这几天的辛苦与包容。 为了谁大家都知道,虽然咋舌于星霓大老板出手之阔绰,可福利到位了,圈子里这点事不必说破。 “为了谁,我怎么不知道…” 懒哑的音调,明知故问的懵懂模样,谢州倾到她那边,再次把人捞进怀里,“阿音,你告诉我吧?星霓这么大方是为了谁啊?” “为了谁你不知道啊?”黎音笑,“是谁不乖,人家来工作,不是来照顾你小脾气的,别让人觉得咱们星霓爱耍大牌。” 谁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谢州觉得自己这几天已经很克制了好不好。在镜头之外,没有心情费力和别人交际罢了,有的人就爱往上面告状。 他哼出个傲娇的“嗯”来,鼻息咻咻地侧身覆压,柔软的床铺陷下漩涡,毛茸茸的脑袋拱在人家脖颈上使劲儿嗅。 “宝宝,想不想我嘛。”巴多胺肆意奔流,心脏柔化成蜂蜜水,他开始问一些没有营养的话。 “干嘛呢?”黎音被他蓬松的短发痒得笑出声,一边躲一边往上抬手去揉捏他的耳朵,不答反问,“你是小狗么,闻什么?” 轻柔的啄吻从唇瓣下移,谢州撩开她颈间披散的乌发,痴痴迷迷地在莹白细腻的肌肤上啃咬,齿面滚过带有温度的水泽,慢慢融化她冰冷疏离的假面。 滚烫湿润的气息在咫尺之间相织纠缠,她水润的眼睛上慢慢腾起了迷离的朦胧,理智在摇摇欲坠。黎音仰着脑袋叹了一声,握住他青筋紧绷的手臂,调整到愉悦的位置。 “我就是的。”指尖不停歇地抚慰,晶莹剔透的珍珠垂满手掌,谢州竭力忍住奔腾的欲念,在匀不稳的呼气声中抿出玩笑话,“这么久都不理人,我得闻闻主人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话音刚落,柜子上的手机“叮——”地一声震响,两个人都微微怔了一下。 “谁啊。”被打断总归扫兴,他嘟囔着,随口问了一句。 而其实上呢,他并没有很在意。黎音接手星霓后,很长一段时间事事亲力而为,谢州很习惯她随时随地的各种工作信息打扰。 而且他知道,她无论何时都不会放任正事不管。 所以谢州像往常一样停下动作,侧身要去帮她拿手机。 “阿州。”她忽然喊住他。 “怎么了?”他回过头。 下一刻,微凉而纤细的手臂挽过来,压着他的脑袋往她靠近。 温润清冽的唇颤颤印上他的,小巧的柔软不由分说地探入、勾缠,重重碾转吮搅,舌尖扫过敏感的上颚,柑橘薄荷糖的香气从喉咙捆绑心脏,谢州“唔”了一声,立即回身将她重新压稳。 从前即使再多亲密时刻,黎音也很少愿意与他深吻。 感官的契合不过是欲望驱使,或者精神性的亲昵才是感情中更高程度的进步与不可替代。 谢州的心砰砰加速,用力摁住她的双手与之相扣,他垂下脑袋,迫不及待地加深这个得之不易的潮湿亲吻。 “宝贝。”清冷的嗓音里裹住了甜腻的蜜糖,她侧过脸催促他快点。 “不着急。”但是谢州不甘心,就算某种嚣张开始张牙舞爪地宣示存在感,他依然辗转着这个缠绵的亲吻,咕哝着要求,“再让我亲一会儿,好不好?” 他拉长声调,撒娇似的喊她,“阿音姐姐…” 墨色的瞳孔骤然暗下来。 黎音想起了几年前与薛越争吵的夜晚,十八岁的谢州来到她的公寓门口,红着眼尾给出笨拙而羞怯的初次亲吻之后,捏住衣摆抬起那双的幽亮乖巧的眸子。 那个时候的他…其实也是一只小白菜吧。 她耐心地“嗯”声答应,在长到窒息的亲吻中细细喘息,任他施为。 这边谢州一身逆鳞总算是顺好了,甚至在知道了楚方是孟心男友之后,很仗义地为黎音撑面子,主动提出愿意为楚方伴唱十秒钟。 “用得着委屈咱们大明星么?”黎音摸摸他的脸,“我哪里舍得?” “你高兴就好啊。”他巴不得她拿他出去做人情,起码能证明她把他当成所有物。 可惜黎老板贵人事忙,就算谢州做出这许多让步,她依旧第二天吃了午饭就要回去。 私人飞机在周日的下午4点多到达星霓所在写字楼楼顶,而甘助理昨天就从大老板那得到了一个奇怪的任务。 黎音让甘云星在嘉州路附近某个老破小小区租个房子,并且购置好符合月薪3000的女孩儿日用品。 甘云星照做但震惊,黎总竟然还有月薪3000的朋友!? 地址和钥匙给到总裁办公室的时候,她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到底是谁要住进这个房子?! 自然,黎音确实没有这样的好友,所以住进这个房子当然会是大老板本人。 走投无路的酒瘾者忽然在日明集团旗下的连锁便利店找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进货员工作,并且鼓起勇气跑到不存在的前男友家收拾行李,又于某个贷款平台支出了2000块的款项,押一付三,总算有了新的落脚点。 她对鼓励与信任自己的志愿者感激不尽,决定周日请人家吃饭。 当然,鉴于贫穷程度、表现力以及黎音对苍蝇馆子的接受无能,最好的请客方式就是在家里自己烧菜。 菜自然是住家阿姨的功劳,顾向淮找到正确楼层的时候,黎音正好把玉米排骨汤端上餐桌。 甘云星办事还是让人安心的,说是月薪3000的水准,一分境界都不会往上加。 老小区的6楼,黎音用450块的价格占据两室一厅中那个十平米的主卧。这里只搁得下一个衣柜和一张床,电脑桌摆好位置,椅子已经无处安放。 大厅的采光不好,大白天也得开灯。 黎音摆好盘子之后,才知道原来色彩搭配绝佳的菜肴到了这样黯淡无光的环境中,竟然也能让人食欲全无。 “来了?” 门口的年轻男生依旧是松弛清爽的打扮,白t黑裤,额前一点点碎发遮在眉毛上方,幽灼明亮的眼睛略有一些闪躲。 她看懂他的踟躇,疑惑地歪过脑袋看他藏在背后的左手,“怎么了?” 顾向淮这才把手里握着的一束蝴蝶兰递过来给她。 黎音挑眉“wow”了一声,低头闻了一下,抬起眼睛礼貌地冲他笑,“谢谢。” 对面的人好像被她这个和煦的笑容惊到呆住了,等反应过来,脸很快轰一下红得彻底,顾向淮抿住唇,“是…是祝贺你搬进新房子的。” 他急急忙忙地解释,好像很怕她误会他的别有用心。 “好。”黎音好笑地瞅了他一眼,“我知道了。”她指着地上搁着的客用拖鞋,“快进来吧,菜已经好了。” 语气有点促狭,不太像信进去的样子。 顾向淮看着她的背影,捏住拳长长呼了一口气。 客用拖鞋是在超市买的,8块8的标签圈还没去掉,顾向淮踩进去才发现。 他脱下来拿在手上有点发愁,这个塑料圈用手扯的话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他的力气会不会把鞋子弄坏。 “这样不行。”黎音一下按住他就要用力的手指,而后又很快松开,解释,“对不起,但是不能这样扯,会伤着你手。” “用剪刀吧。”她建议。 “好…”他抬头看她,“那…”剪刀在哪里? 糟糕的是,黎音并不知道这个东西具体在什么位置。她“嗯”了一声,顺手抽开了鞋柜上层抽屉。 别针、美工刀、小剪子、十字螺丝、手机卡取针以及指甲剪,甚至还有个小型订书机,一样样整齐地放置在没有盖子的工具盒。 甘云星啊,黎音心里惊叹着,好像该发季度奖金了。 顾向淮冲她弯弯眼睛,“我来吧。”他取了剪刀,成功解锁了这双黑色拖鞋。 住家阿姨的厨艺打败了同时面试的十个特级厨师,菜品的味道自然是不用说的,顾向淮主动承担了洗碗的重责,端成一堆,一起搬进了厨房。 狭小的空间,低矮的洗水台,一八八的男人躬身认真地清洗碗碟,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客厅擦桌子的人聊天。 黎音是第二次收拾桌子。 好在两个人的卫生习惯还不错,桌上只有少量油渍。 不比上一次,黎音面对着聚会后长桌上残留的剩菜残羹,捏住帕子打电话喊人直接把桌子端走扔掉。 第7节 “那现在你欠平台2000元吗?”顾向淮问,“便利店几号才能发工资呢,能赶上第一次还款么?” 黎音微微摇头,“平台还款期是9号,可我要20号才发工资的。” “那怎么办啊。” “有什么关系?”黎音笑,“逾期而已,只是利息多几块钱,了不得就在别的平台借来补上。” 顾向淮忧心忡忡地侧过来看她,手上的动作不停,“拆东补西不好的,可能会对你的征信有影响。” “征信?”黎音低落地笑了声,“我又买不起房子。” “不行啊,以后的事儿谁说的定呢,肯定会越来越好的。”顾向淮按压洗手液很快弄干净手,立即从裤子口袋摸出手机操作了几下,才重新打开水龙头洗碗。 这边黎音的手机蹦出信息。 小白菜:【请你收款2520】 “这个钱?”她惊讶地走到了厨房门口,“顾向淮?为什么?”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低着脑袋洗碗,嘴里犹犹豫豫地说着,“我在大学城的琴行有兼职的,昨天…我提前结算了一部分,你先把平台的钱还了吧,欠着总归是不好的。” 女人沉默了一瞬,清冷冷的嗓音微哂,“欠着你的就好了么?反正都一样的,总归是我自己不争气。” “不一样啊,我这边不要利息的。收着吧,你那个手机不是还有分期么,如果不够的话,我这边…”顾向淮顿了下,“我还可以想办法。” “顾向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你都没问过我的名字。” 心忽然“咯噔”提到高处,顾向淮很快找到理由,“因为你参加的是匿名戒酒会啊,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让别人知——” 他忽然停住。 簌簌的水流声中脚步渐近,柑橘的香气慢慢拉短距离,顾向淮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喉咙艰难地滚了两圈,他闭了闭眼,骨节分明的手在百洁布上攥到青白。 第7章 被她的指尖按住肩膀的一瞬间,顾向淮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轻柔触感带来的酥麻透过轻薄的衣料,蚂蚁一样啃咬敏感的神经,痒到让人呼吸发滞。 她想要干什么? 他顺着她的力气往旁边侧过去半步,沾着洗涤灵与泡沫的瓷碗从手中滑落,“嘭”一声溅出小片水花。 黎音讶异地“啊”了声,脚步却依旧往前,她举起了因为收拾桌面而沾染油渍的手,无辜地眨眼,“只是想借用一下水流,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年轻的男生急忙忙地往右边让位,只是逼仄的所在并没有太多空间供他拉开距离。 洗手台的右边还放着波轮洗衣机和尚算空荡的垃圾桶。 “那我要用一下,沾着油怎么都感觉不舒服呢。”黎音声音轻柔,像带着羽毛的小刷子,一下下刮在耳朵边,让人感觉惬意,但也蠢蠢欲动。 靠得好近啊,她侧过来的肩膀有两下碰到他的胸膛,而后者仿佛若无其事,只是极慢、极细致地清洗着每一根手指。 顾向淮垂着眼睛看她。 她穿着法式复古印花丝绒裙,外边半披酒红色针织开衫。光滑柔顺的长发被挽成一个饱满圆润的髻,用一只普通的黑色抓夹,低低地固定在莹白秀美的后颈。 精致锁骨上缠住细细的银色链子,坠子是漂亮闪光的澳白珍珠。 她习惯这样奢美的装饰,即使处在贫困的人设中,也不屑于换上低廉的假物。 或者是她那颗傲慢的心中,顾向淮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分辨出珍珠的段位? 这是迷人的自满。 顾向淮视线在探索中不慎走偏,被吊带衫里盈满的白雪烫到极速收回,他不自然地看向天花板,放缓了呼吸纠正谬误。 她头发上的香气替代了稀薄空气,好像是薄荷、香梨、沉香、玫瑰…嗯,留香这么厉害,大概是腓立比的洗发水吧,还有什么,他尽力地转移注意力。 好一些时间,她终于清理完毕。 黎音晃了晃湿答答的手掌,环顾四周,往餐桌上的抽纸盒走过去。 顾向淮得以逃离窒息。 “我没有不想别人知道我的名字。”黎音抽了两张纸巾,低着脑袋慢慢擦除手中的水滴,慢条斯理的语气,“大数据年代,隐私早就满天飞了,匿名戒酒,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笑了声,实话实说,“我在app注册完的第二天,好像就开始有私人酒庄的广告短信发过来的。” 顾向淮不可思议地回头,“还带这样的?明明目的是为了戒酒,怎么还能给你们发这样的广告?!” “我们这样的才是目标客户。”黎音浑不在意,“喜欢饮酒和饮酒上瘾,是两个概念。成瘾再戒,确实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你可以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她笑。 少年人好像又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振奋,他抓紧一切机会鼓励她,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肯定可以的,参加戒酒会就是一种证明,你看,切割原生家庭,和渣男分手,再重获新生,你一步步都做得很好啊!” “是呢。”她笑了声,“我可真棒。” “嗯。还有我…”顾向淮看了她一样,又低声补充,“作为志愿者,会帮助你,监督你的。” 他咬重“志愿者”三字,为自己的主动和热情寻找合理合规的缘由。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啊?” 厨房终于收拾干净,他坐在沙发对面的餐椅,双手乖巧搁在膝盖,略带些期待地看着她。 黎音妥协在他的美好愿景,继续撒谎完美这个荒诞的救赎故事,“我姓殷。” “殷?”顾向淮笑意微微敛住,好像有点呆住了,很快他又像反应过来,“喔!殷啊,就是…”他异想天开地开动脑筋,“就是倚天屠龙记里面张无忌表妹的那个殷!” “就是那个那个那个…”他绞尽脑汁地想,“殷离!”终于想起来了,两只乖巧的眼睛亮出一抹光,“是这个殷,是不是?所以你的微信名字是‘y’。”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 黎音听到这个名字着实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啊”了声,缓慢点头,“…对。” 她很快恢复了笑容,“可是殷这个姓很普通吧,有到要在武侠小说里举例子的程度么?” 顾向淮窘到挠脑袋,“我身边还没有姓这个的,也不知道这个字是个什么偏旁,所以…”他止住话头,重新提议,“那么我就叫你阿殷好不好?” 他有点不好意思,“叫小殷或者别的什么,感觉都不是很好听。” “……” 没等人家回答,顾向淮低低地重复一遍,摸出手机,自言自语似的,“那么,阿殷…我给你把备注打上吧!” 操作完一抬头,房间好像恰好卡在一个尴尬的停顿,相识又不算熟悉的男女相对而坐,忽然就失去了所有话题。 雾城夏天白日拉得很长,七点多,晚霞后依旧金光闪耀,可它照不进这间屋子。低黯的厅堂压抑着沉默,营造出了应该适时告别的氛围。 “时候不早了。”顾向淮站起来,顺手把餐椅放回原位,“那我就先回去,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随时给我发消息。” “我住得不远。”他补充,“要去戒酒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他没有交通工具,懊悔地低喃,“一起乘轻轨。” “好。”黎音笑了声,起身送他,磨磨蹭蹭开了门,那人又可怜巴巴地抿唇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傻样子。 “怎么了?”她靠在门上挑眉问他。 “就是…算了,没什么…”垂头丧气了,只是为自己的过早辞行后悔不已。 “说。”黎音的神情变得严肃,顾向淮瞅了一眼,心提起来,有点不确定地问,“你生气了?” “我不喜欢别人讲话只讲一半。”天生上位者,实在难以保持好不熟悉的人设,黎音从来不用讨好谁,更不是表演专家。 好凶啊。顾向淮吞咽了一口,支支吾吾的,“对不起,本来想问问你有没有饭后运动的习惯,你知道,这样是有益消化的。” “运动?”黎音古怪地重复了一遍,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视他的腰腿。 黑色运动裤裹住匀停笔直的长腿,白色宽t下细窄但是沟壑分明的腰腹,发起力来感觉会很棒。 “不是!!”对面的男生头顶一下冒出白烟,顾向淮着急忙慌地摆手解释,“我是说!散步!!但是现在外面还有点热,所以我说算了!” “哦,散步啊。”黎音笑出声来,“我知道是散步。” 虽然黎音有些做饭后运动的想法,但绝不是这样绿色环保的方式。她扫了一眼对方紧张到绷直的僵硬躯体,立即被自己的庸俗逗笑。 “不了。”她看见对方忽然耷拉下来的眉眼,“今天搬家很累,我想早一些休息。” “喔,好。”少年的表情真是一览无遗的全部写在脸上,听到她只是事出有因,眼睛一下又亮起来,“那我不打扰你,你好好休息。” “阿殷?”他喊她,幼稚挥手,“拜拜?” 送走三岁半的男大学生,黎音在一个小时后回到了观澜园。 老小区的窗户不隔音,活泼热闹的环境透过紧闭后依然存在的缝隙想要同化她的耳朵,可惜黎音不接受,她还是习惯墓园般安静的地方。 放空思绪直到11点,毫无睡意。 她爬到床尾,撑手打开小冰箱,白光倾泻,各色斑斓的玻璃瓶整齐排列。 黎音随手取了一支打开。 忽然她怔住了,拍了张照片,打开微信。 y:【图片】 那边很快回复,x:【?】 黎音趴在枕头上,没好气地揪了一把床上搁着的黄鸭子玩偶,【????】 x:【???????】 失眠的烦躁让她没有心情和黎修玩打哑迷的游戏,她侧过身,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黎修这个点仍然处在交际场的灯红酒绿中,他接通了视频,只低声说了一句,“稍等。” 随后镜头在各种衣香鬓影中快速摇晃,他来到为贵宾准备好的休息室。 厚重的铸铝装甲门反扣,周遭一切喧嚣都被隔绝,男人略带疲惫的声音从安静电波里传到耳朵。 “阿音,这么晚还不睡觉?” “你收走的?我的酒?”气愤的声调,不讲道理的质问,“黎修,你怎么能随意进我的房间?!” 气是真的气,“哥哥”也不喊了。 “你不能喝酒。”黎修在沙发坐下,随意把开着扩音的手机抛在旁边,往后靠定,他伸手拧住了眉心。 “我没有要喝!” “没有要喝?”黎修冷冷地笑了声,“那你就不会发现酒被掉包,更不会气到大半夜也要打电话质问我。” 黎音一噎,仍然气势汹汹,“谁让你进我的屋子翻我的东西?” 第8节 自己错了,还要佯装理直气壮,黎修哼笑了一声,理所当然,“我是哥哥,有责任监护你。” “我25了!玩什么监护人的游戏!?”酒瘾上来的疯狂,让她没办法在最亲的人面前伪装镇定理智,“还给我!”她一脚把小黄鸭玩偶踹翻在地上,“黎修,快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好了好了。”黎修终于笑出声来,“睡不着是不是?我现在回来好不好?” 她要是想阳奉阴违,大可以打电话喊人送酒过去,只是闹点脾气,黎修不会真的和她对着干。 “我才不要,不稀罕!”黎音哼了声,心满意足地挂掉电话。 躺着想了想,又拍了张照片送过去。 渝中区某个酒会的贵宾室。 茶几上的手机一声强提醒,黎修伸手点开了妹妹发过来的图片,凝神看了很久。而后眉头一挑,哼出个无奈的叹音。 成年那天带她去游乐场抽中的那只大型黄鸭子玩偶被可怜兮兮地踹倒在白色地毯,脑袋上还狠狠踩着白润光滑的脚杆,雪团一样的圆润脚趾干净整洁。 第8章 阴历七月半,不像是个好日子。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三四天,蓉城坠进烟雨朦胧的昏聩。 星霓正式恢复黎姓的时候,徐书明就回到绪正总部。如今小姑娘实习顺利,也成功拿到了美术学院的毕业证,甚至还在地方电视台录了优秀毕业生演讲节目,很值得徐正为她设宴庆祝。 蓉雾圈子无人不晓,徐家三个孩子,大公子黎修,不消多说了,是徐董和大太太黎红曼在生养前领来的。虽然如今商业价值日益攀升,但毕竟不是亲生骨肉。 二小姐徐聆音,哦,如今也改做黎姓了,听说在雾城的星霓娱乐做事,风生水起,但也不太听话,敢和绪正的老人们对着拍板,逢年过节见不着来蓉城老宅看望长辈。 三小姐徐书明,很乖巧漂亮的小姑娘,是现任太太白慕静所生,一直都在蓉城养着的,这几年才带出来,隔三差五就要在山居台办宴席,算是大家很熟悉的名媛。 这一次徐家的人来得很齐全。 白慕静在看见黎音出现的那一刻,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黎音今日并无多华丽的装饰,一袭剪裁大方的黑色丝绒长裙,海藻长发轻披在肩,脖颈间只挂一串澳白珍珠,简洁明艳。 看起来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 她就站在黎修身边,笑眼轻弯地与绪正的合作伙伴们友好交流。 黎音这次过来蓉城,主要目的不在于给白家母女添堵,星霓要发展,绪正又有的是人脉,多打几声招呼,也没什么坏处。 在大厅转了几圈,又交到几个“好朋友”。 前两年疫情的原因,有几家的小姑娘和徐书明一样,留在国内上大学,她们和徐书明处得熟悉了,也好奇徐家的二小姐是个什么模样。 现在一见,可和她们想象中不一样。 徐书明毕竟是偷偷养在外头的孩子,性格很乖顺,有时候也很迟钝,欺负上去像团软棉花。偏偏人家运气好啊,绪正家大业大,前头太太死于非命,由得她的小三老娘扶正上位。 而徐聆音呢,锋芒锐利,语调傲慢,看起来都不太好交流的样子。 “小黎总,我听说谢州是你们星霓的艺人,那平时工作时候,是不是经常能见着他本人呢?”有人是谢州的歌迷,早就把公司这些都摸透了。 黎音微笑,“谢州工作室和星霓办公楼不是同一栋,平时上班可能是见不到他本人的。” “喔。”小姑娘失望地一低头,忽然又想起什么,“小黎总,那他们工作室还需不需要员工啊,这些招聘信息会在官网上发布么?” 黎音摇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得问问人事那边,但据我所知,谢州工作室的工作人员一直是内推。” “内推?!那就是在星霓工作的话,有可能就可以调过去工作室呀?” 黎音:“大概。” 认识总裁本人也没有可以走关系的可能么?小姑娘想问,一看黎音脸上冷冷淡淡的样子,又张口结舌。 晚宴在八点正式开始,旋转楼梯下边推出八层大蛋糕,穿着公主裙和皇冠的徐三小姐扶着楼梯下来,众星捧月般的。 大屏幕播放着三小姐的毕业vlog,徐老头和他的二太太领着她致酒,一家人来往在嘉宾之间,其乐融融的气氛。 “喝了多少?”黎修看着前方,手却握住黎音旁边的酒杯。 半盏红色液体轻晃,他拿起轻抿了一口,平平淡淡的果香缠住唇舌,黎修的眼睛浮上笑意,“这是什么?” 黎音瞪他一眼,要不是他在这里,她何至于拿饮料敷衍自己,“你来干什么呢,区区一个毕业酒会,也劳您亲自过来?” “我不能来?” “你来啊,反正是你‘妹妹’的酒会。”妹妹两个字咬得有点重,虽然对徐书明没有什么意见,但不妨碍她不爽。 黎修轻笑,“不敢,我可只有一个妹妹。” 黎音和他赌气,“我也有一个妹妹,就是不知道咱们的妹妹是不是同一人。”她挽住他的臂膀,不满地叹道,“我都没有办毕业酒会,哥,你真的好偏心了。” “人家毕业了,你毕业没有?”他侧过来揉她的头发,笑语,“任性,早说过我在这里,星霓落不到别人手里的,急着回来做什么?你要是好好毕业了,少得了你的酒会么?” 黎音哼了声,“酒会?有什么用,你又不让我喝。” 照例是觥筹交错的场合,黎修带着她认识不少人。交际得差不多,又有服务生过来通告,徐老家伙难得找她说事,人已经在二楼会客厅等着。 黎音和黎修相继走完楼梯,刚过拐弯处,莽撞地冲上来一个身影。黎音急忙后撤,仍然是没躲过去。 在身旁人的惊呼中,旁边的黎修长手一挽,稳稳将黎音扣在怀里放好,蹙眉看向对面的男人。 明亮的灯光之下,对面男人惊愕的眸子很快染上嫌恶,冷刀子一样看向他们。 高定西装剪裁得体,几年不见,薛越和当初一样,依旧有着一副优越绝伦又傲慢矜贵的好相貌。 黎音乜着眼睛看着他,扶住黎修的手臂站稳,笑道,“没听说时越会来啊,怎么薛三公子亲往了?” 黎修依然为薛越的冲撞微恼,“薛三,走这么快做什么?” 薛越冷哼了声,没理会他们,长腿一迈,绕过障碍直接下楼去了。 旁边的徐家佣人见着,为黎音解惑道,“薛董事长和薛总目前不巧都不在蓉城,小薛总是三小姐请来的。” “喔,我倒是不知道薛三怎么又成小薛总了,他现在干起正经事儿了?” 这个问题佣人答不上来,只是听见别人这样喊。 黎音没太在意,径直去了会客厅,黎修则去隔壁接两个工作电话。 徐正年过半百,一直保养得宜,岁月痕迹没能遮住他曾俊朗过的一张脸,只是年初时候被黎音改姓氏气得犯过一次心脏病,大病下来,现在人也老了不少。 白慕静就站在一边,一身得体的浅色旗袍,有些古典美人的韵味。 “聆音。”她调出笑意来,热情地走过来,一边喊茶博士给黎音斟茶,“今天晚上阿姨太忙了,没好好招待你,当然,到了自己家嘛,我们随意就好了。” 她挑选黎音脖颈上的珍珠夸赞,“哦哟,这个月白色的澳白珍珠好纯净哦,映得咱们聆音皮肤雪白雪白的呢。” 黎音扯了扯唇角,没有理会。 “徐董,您找我呢?” 她自顾自坐在茶桌旁,雪亮的眼睛盯在白慕静身上,用主人家的语气招呼她,“你也坐啊,别光站着。” 白慕静的脸色不变,“诶”声答应,一样笑盈盈回到徐正后边。 徐正已经放弃让女儿相信她母亲的死和他无关,寒暄倒也不必,他现在有贴心的暖棉袄,对黎音公事公办也就罢了。 “星霓的事你做得不错。”徐正拍了拍桌上的一叠文件夹,大概正是上回总裁办助理做的那份季度报告。 “过来的时候见着薛三了?” 黎音“嗯”了声,依旧淡然,“怎么,您真让我和薛三结婚啊?” 薛越不务正业,在集团不过任个闲职,哪里比得上他哥哥薛时? 徐正摇了摇头,“和时越的合作始终缺少核心共同利益,联姻是最好的方式,但景区这事儿也没有敲定。” 他低头把薛时的名片推送给她,“没事的时候和薛总接触接触,空了吃吃饭,对你有好处的。” 黎音怔了下,“薛时?” 这种好事不紧着徐老头的徐姓女儿,倒是落在她头上了? 黎音不知道的是,徐正自然是想让徐书明顶上,只是时越董事会那边看不上曾身为私生女的徐书明,没有办法,只有黎音能担这个责任。 “那行。”黎音笑纳了,难得给了徐正一副笑面孔。 薛时的个人价值自然是不可估量的,和他结婚一定是目前最好的选择。黎音并不介意用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来换取这份价值。 相反,她觉得自己赚了。 父女俩自几年前起就没有说过这么多话,黎音带着笑意出去的时候,黎修已经在外玄关等了很久。 “谈什么了,这样高兴?” 黎音仍然忍不住笑,“你跟我来。” 她牵住黎修的手臂,穿过悠长连廊来到二楼的露台。 徐家宅子在槐山上,这个时间点外面吹着风,略有一些凉意,黎修脱下外套,小心拢在她肩上,笑道,“看来是很好的事情了。” “昂。”黎音扬起下巴,得意地一挑眉,“你猜猜看?” “我猜不到。” 山上的晚风太猖獗了,吹得黎音的长发胡乱飞舞,黎修顺手从口袋拿出黑色皮圈,熟练地把她的头发卷成蓬松的一簇,皮圈绕过两圈,轻轻绑好。 “叮——”一声,黎音的手机响了,小白菜发来晚安信息。 她勾着唇回过信息,才抬头兴致勃勃地发问。 “哥,我和时越的大公子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黎修倏尔抬头,脸上的笑意完全僵住了。 而对面的人完全没有体会到他的心情,依然自顾自地说,“真没想到老头会把这件好事让给我,哥,你说他为什么不让徐书明去呢?那可是时越的继承人欸!” 如果能谈得妥当,星霓的股价、她本人的商业估值,都是灌溉式地提升。 本来就毫无价值的婚姻就可以轻松换到,没有商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话音落下,楼上某间窗户“哐”的一声巨响,黎音警惕地抬头去瞧,却只看见半扇回弹摇曳的磨花窗,以及在狂风中肆意飞舞的深蓝色绸缎窗帘。 第9章 黎音再次出现在半醒酒吧,当然,戒酒期的小小放纵需要在志愿者的监督下进行。 第9节 接近11点的时间,小白菜总算从忙忙碌碌中挣脱,扶住快要酸掉的手臂,往这边靠过来。 暑假的顾向淮身兼数职,上午在大学城琴行里当钢琴老师,下午还有一份专业实习昨夜要完成,夜里要么做志愿者,或者被拉过来应付繁多的客人——附近的露天体育馆这几天举行音乐节,一些慕名而来的人聚集在这里。 大都是青春洋溢的学生,热热闹闹的。 黎音这样的女人独自呆在吧台慢饮,少不了成为焦点。即使顾向淮给她那边的射灯都关掉了两盏,却并不妨碍她在黑夜中对周遭人群的暗引力。 20分钟而已,他就咬着牙驱散五六个前仆后继的男人们,顾向淮来来回回,手里的白色小毛巾都快转出火星子了。 “要不你再坐进来一些。” “再进来些干脆要进到后台了。”她看着他一晚上牙齿咬得咯咯响,笑到肩膀轻颤,“顾向淮,你究竟在气什么呢?” 他可不信她看不出来,皱了皱鼻子,否认,“我哪有在气…” 莫吉托饮完了,果然是旧时滋味,只不过量只有半杯,黎音撑住脸颊看他,眼睛轻眨,“顾老板,您这里的酒在份量上好像有些缺斤少两的?” “不能喝多了。”顾向淮一本正经地将调好的新鲜柠檬水递过去给她,“我是你的帮扶者,怎么可以助纣为虐的。” “这样喔。”她握住玻璃杯抬到嘴边慢慢啜饮,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一直盯在人家脸上。湿润的红唇轻抿,眼尾醉意微醺的风姿,绰约到令人甘愿献祭魂魄。 有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胸腔烧出缺氧的干渴感,迫切而凌虐的欲望叫嚣到要冲破虚伪的假面。 “顾向淮,你第一次看见我,是什么时候?” 突如其来的询问是透凉的冰水,火红的烙铁蒸腾出氤氲白雾,噼里啪啦地浇灭炽热的胡思。 顾向淮一瞬以为她想起与他的初次遇见了。 心脏不受控地狂跳,他垂下眼睛,掩饰住所有心慌意乱,“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黎音手肘压在水台,笑着举起那个空荡的竖纹玻璃杯,“莫吉托,那天晚上的三杯酒,都是你调的?我想不会有那么巧,这样多人,我的三杯都落到你手里?” 顾向淮暗自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点头,“嗯…你坐在c区后排,我看见你了,所以…” 话又说一半了,但令人浮想联翩。 原来大家都是非常传统的见色起意呢。 黎音了然,“那后来呢,在更衣室?” “意外。”他很快地回答,那时候知晓她并不是像热搜上所说的“落魄买醉”,他已经放下心来,准备按时下班,“那时候我正准备回家…” 也是,门都锁得紧紧的了,倒不像蓄意勾引。 黎音“喔”了声,问明了今天的下班时间,抬手看了看新添置的百元手环,笑道,“好像又可以回家了呢。”她好像意有所指,“现在去更衣室么?” 顾向淮的脸慢慢红起来,他有些气恼地放低了声音,没有多少威慑力地责问人家,“阿殷,你干嘛总要这样说…” 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撩拨到别人失魂落魄,又接着来取笑,就像把他当成一件逗趣的玩具。 “哪样说啊?”黎音装不知道,“你回家不先换掉工作服么?” “你明明就知道的。”他扔掉小毛巾,将领结拆下来,鼓起脸颊收拾手上的东西,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抱怨什么。 一直到走到更衣室门口,都不肯理人。 顾向淮低着头去拧钥匙,“咔咔”两声,门咿呀呀的响动在幽静的走廊荡出回声,他迈进去一步,又用余光去瞅旁边的女人。 黎音倒没有任何犹豫,门一开就径直走进去,轻车熟路地坐在小沙发,顺手摸出手机处理未读消息。 她的注意力好像完全被手机屏幕吸引了,手指翻飞着,不知道在和谁回消息,一眼也不往柜子这边看。 顾向淮是希望她对他有兴趣的,可是又不想让她只是玩玩而已,等她真的没有吃到趣味,会不会就失望离开了? 他说不出自己在别扭什么,郁郁地抽开柜子,开始换衣服。 对面发过来语音,黎音好像处理不得当,点开的时候没有记得先转换到听筒模式。 是年轻清爽的男人声音,“阿音我hao——” 黎音很快掐断了它。 可顾向淮完全愣住了,心里的巨石忽然极速下坠,“嘭”一声砸进了不见底的深潭,酸涩飞溅,涨得顾向淮眼眶开始发热。 那人是在说“我好想你”么? 会不会是气泡水瓶子上印着的那个男人? 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不是也在追求黎音? 心脏急切地收缩与扩张,血液乱序奔腾,忽快忽慢的折磨不安稳的呼吸,顾向淮不知不觉地加重气息。 他的落魄与一无所有,目前实在没办法与其他男人相较量,他能把握到的,只有她那一点点对于新鲜感与谎言游戏的沉迷。 他不能让她太快得逞,也不能让她觉得这个游戏索然无味。 “哐——” 黎音从手机中抬起头来,却见着柜子前面的人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怎么了?”她站起来,很快往他这边过来。 顾向淮展开手掌里的东西给她看,“钥匙扣落在地上了,我蹲下去捡,起来的时候忘记柜子门还是打开着。” 一脑袋撞上去,头晕眼花。 “疼不疼啊?” 笨得要死,就是哭起来的模样还挺惹人怜惜的。 “好疼的。” 顾向淮眼眶红透了,幽灼的眸子被泪水洗刷晶亮亮,眼尾低落地耷下,丧气得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 “阿殷,你帮我看看破了没有嘛,好不好?” “那我看看吧。”她上前一步,在他身前蹲下来。 “喏!”顾向淮理所当然地把脑袋凑近,直接搁在了黎音伸出的手臂上。 短短的头发扫在肌肤,酥酥麻麻的痒。 她愣怔了一下,托出他的侧脸,另一手在伤口附近的乌黑头发拨弄,仔细看了一圈。 “红了一块,倒是没有破掉呢。”她下结论。 “喔。”顾向淮终于放下心来,瞬间又变得阳光灿烂。 他一下握紧黎音的手掌把人轻松拽起来,像小学生春游一样牵着晃动两下,眼睛里都是坦然而纯粹的笑意,“那我们快走,快赶不上末班车了!” 黎音“嗯”了声,情不自禁地捻了捻发痒的手指。 第10章 这一夜天幕深蓝,星河炳灿。 两人从半醒酒吧后门的小巷子出来,参进象山路上三三两两的醉鬼行列。年轻的人们手挽着手,沿着路边整齐的梧桐树歪歪扭扭地踱步,吵闹着一路高歌。 “好像是音乐节结束了。” 荡过去一排骑着共享单车的年轻崽子,顾向淮皱着眉,把黎音的位置调整到里边。 黎音当然知道。 星霓参与过这个音乐节项目的竞标会,只不过隔壁光影、尼华和宇升轮流坐庄,一同围标打压,星霓孤掌难鸣,失了机会。 当然,这只是竞标会结束后颜然分析出来的结论,实际上确实拿不出他们几个串盟的证据。 后续这个活动由光影承办。其各种详细的策划与执行资料,黎音亲自看过,非常清楚它会在什么时间结束。 这件事让她的心情不是很愉悦,黎音抱住手臂“嗯”了声。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光影的针对,会不会是和之前传出来她和时越联姻的事有关? 毕竟当年光影董事长和时越李常务的那宗离婚官司闹得那么难看,新仇旧恨刚巧一起清算,殃及池鱼也不一定。 黎音皱着眉,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三天前她给薛时发的好友申请依旧没有通过。 她很疑惑,徐老头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不会那边还没谈好就把她赶着上架了吧? “怎么啦…?” 而旁边的顾向淮像是没什么烦恼似的,晚风凉爽,单纯又脑袋空空的大学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似乎为这段惬意的漫步感到十分满意。 黎音笑了声,把手机放回包包,招手让他弯下腰来。 “干嘛呀?”他问。 “包包很重,你帮我提。” 顾向淮“嗯”了声,坦然地瞧着她展开金色链条,把一只ga流浪包挂在了他脖子上。 他撑起腰,不管身旁有人窃窃在笑,由着包包在胸前一荡一荡地张扬。 “重不重?”她故意问。 “不重啊。”他挠挠脑袋,“就是链条有点冰冰的。” “链条。”黎音不知道想起什么古怪的寓意,忽然哼笑了声,向前面走,“慢慢习惯吧。” 现在去赶末班轻轨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越离近车站,聚集的人群就越庞大。 参与音乐节的学生们都选择了这班车,想坐到位置已经不可能,密集的人群往车厢涌动,能分到一个着力点都成为了奢望。 好在顾向淮拥有较好的身高优势,稳稳地抓住车门处高耸的不锈钢顶杆。 “阿殷,快过来。”混乱中他握住她的手臂,那种不可思议的滑腻触感已经来不及体会,顾向淮把她推进旁边的广告牌屏幕前,用身体将她与拥挤隔开。 车厢在大学城站的大陡坡飞速下行,倾斜的人群在他背后推搡,黎音抱住手臂横在中间,才得以与他切开最后一段安全距离。 渐渐的,倾斜度让他离那根杆子越来越远,顾向淮只得上前半步,撑住黎音背后的广告墙。 越来越近了,她的发丝若有若无地碰触到在他的手臂,香梨和玫瑰的气息绕进了骨血,思绪昏然,顾向淮垂下眼睛,目光极快地扫过她湿润靡丽的唇,又昂首看向天顶的白炽灯。 “我们只坐两个站,没事的。”他压低着嗓音,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宽解他们之间突然亲昵带来的尴尬,“很快就到——” 喉咙里的话语被压回去,他感觉她轻柔而冰凉的手指按压在他的胸口,隔住一层薄薄的布料,检视翻滚炙热的年轻血肉。 第10节 “怎么了?” 黎音不说话,只撤了手回去,得寸进尺地挽住了他垂在侧边的手臂。 “我站不稳。”她理所当然,“借用一下。” 摇晃着靠近,摇晃着远离,盈盈的白雪蹭在光滑的手臂,心跳好似一下飙到了一百八,盯过去一眼,掩饰不住的渴求好像浸过水的海绵,重得让人耳朵轰鸣。 最终车厢里的人群挤成沙丁鱼罐头,黎音直接团进了他怀中,根本就控制不了的强烈反应抵住她,他脑子里“嗡”声长鸣,简直恨不得自己立即死了。 而黎音好像有一点吃惊,挑眉疑惑地看他。 他们在车站里缓了好一会儿,理智才平静下来,顾向淮埋住通红的脸颊,根本不想再活在这个世界。 时间不早了,黎音伸手想拽他起来,可惜没有成功,这个人别扭着呢。 “你还没好啊?”她故意要这样问。 “你!”他立即恼怒地抬头,瞪她一眼,脸上仍然绯红一片。 黎音笑得发抖,变本加厉地浇油,“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只是正常反应嘛,我不会误会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有意的?”他羞于承认自己丑恶的欲望,简直要被气到胡言乱语。 “所以你是有意的?”她乜着他,再次反问,“是吗?” 他喜欢她的事儿明明就昭然若揭,偏偏她只想着随意玩弄他的情绪,故意靠近,故意在那种场合钻到他怀里去。 这样多的人,他都快要紧张死了。 顾向淮一句话都不想说,气冲冲地站起来,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吧,送你回去。” 这一晚上是哄不好他了,等黎音在六楼的灯一灭,楼下等待的男生整理好被风吹乱的额发,立即转身离开。 可今天晚上的课程还没有结束。 顾向淮在洗漱完之后接到了她的语音通话邀请。 “怎么了?” 电波加深了她语气中缱绻的暧昧,顾向淮想,黎音大概是回到她自己的家中了。 因为那边的环境安静到像是处在荒原中,如果是在嘉州路的房子,不会有这样空旷的回响。 “顾向淮。”粘粘缠缠的音调,像有什么坏主意。 “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你在做什么呀?”她给出一个想要闲聊的开始,“要睡觉了?” “嗯,准备睡了。”他本意想要吹干头发立即睡觉,黎音的来电打断了他的计划,现在只好用毛巾简单擦干。 “明早还要上钢琴课的。” “但是我睡不着诶。”她看来是不准备放过他,“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 顾向淮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好,她的大杀招已经送过来,“你回去之后自己解决了吗?” 胸口重重的一锤下来,顾向淮平白无故呛出咳嗽,他结结巴巴地问,只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你…你说什么?!” 那边在笑,不怀好意,“我说,你自己——” “没有!!!”顾向淮立即打断了她的狂言,一下站起来,羞得脑袋都要冒烟。 没有吗?当然是有的,就在五分钟之前。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在抱过喜欢的女人之后,很难停止一些无端的想象。 “喔。”那边好像很失望,“好可惜啊。” “可惜什么啊。”他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 “我本意想听的。” “…听什么?”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听你的声音啊。”她这样说,“可以做给我听吗?” 说的什么怪东西,还挺有礼貌的。 “…为什么?”他不理解,但不妨碍勤学好问。 “我失眠了,很不好受,所以…” 黎音可怜巴巴地说着,声调也慢慢嗲下来,她知道放下尊严对男人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不过是一个不算无聊的游戏罢了。 劝说顾向淮这样的男人不算费力,多撒娇,再给他一点点甜头,“下次我也给你听好不好?” 那边从气愤到扭捏也不过十分钟而已,他听从她的安排重新回到浴室。 狭小的空间简直形成了绝佳混响,少年清亮的声音染上混浊,黎音有亲手撕碎单纯白纸的快慰。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阿殷…”他不死心地追问,“你答应我的,不会对别人也这样,是不是?” “当然不会了。”她坦坦荡荡地撒谎,放低声音,透过颠簸的电波哄骗他,“好阿淮,只有你可以这样哄我睡觉的,可是,你能不能再快一点?” “嗯…” 粗喘的鼻息好像都扫到她的耳膜上了,黎音依旧不动声色地敲打手机在给谢州回消息。 缠人的大明星在昨天的录制中划破手指,撒娇要她周末飞过去看他。 y:【我看都快要愈合了呢。】 谢州:【我不管,好久不见你了,难道你准备这几个月都不来岛上了呀?】 谢州:【对我的处罚也好结束了吧?】 谢州:【阿音,我好想那个那个那个。】 “阿殷…”电话那头的声音慢慢低下来,羞躁的表演终于结束,小白菜自以为这样的行为可以拉近两个人的关系,迫不及待地提出恳求,“明天你有空吗,我们、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刚巧有新上映的电影——” 纤白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幽蓝的光落进沉寂冷漠的眸子。 y:【那行吧,这几天我抽空过来。】 消息刚发出去,微信最上方弹出了新的对话框。 薛时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黎音一下坐起来,眨了眨眼,又看了一遍。 “阿殷?”有人没有得到回应,又喊她一声。 谢州:【乖巧.jpg】 谢州的消息回得太快了,黎音“啧”了声,手指从“撤回”两个字移开了。 黎音:“不行诶。” 那边显然怔了一下,“…为什么?你明天没有空么?” “不是啊。”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不想看电影。” “那——” “也不想出来玩。” “…什么意思?”顾向淮心里冷下一片,她的意思,这样就是玩够了?这一刻他好恨自己的不坚持,只不过几句哄人的话,他就完全信进去了? 那边轻轻笑了声,“最近有点忙诶,等通知吧。” 第11章 黎音是被盼望了很久才到来的孩子。 昔年徐正与黎红曼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过了法定年龄就结了婚,可好些年都没有孩子。 徐家的长辈有迷信一些封建糟粕的,非从福利院里寻个男孩给他们带“运道”。 但没过多久,黎红曼竟然真有了消息。 黎音曾用名中的那个“聆”字,就有感恩信仰主愿意聆听忠仆祈祷的意思。 徐聆音是富贵家族真正的二小姐,细细算来是唯一的骨肉,从小被寄予厚望。 她和蓉城所有新贵或者old money的孩子一样在里德国际学校小中初高连读,一毕业直送纽约州深造。 从来按照黎红曼设定好的既定轨迹成长,在继承人哥哥的保护下,最终成为在各种大场面中无可挑剔的优雅名媛。 笑的时候不能露出牙齿,哭的时候也要忍住泪花,用道德束缚本能成为他人眼中完美无缺的淑女小姐。 可惜黎音知道,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人。她不需要被保护,也不愿意被定义成为任何刻板的模样。 相反,她很享受金钱身份在各个方面带来的自由与资源,包括没有后顾之忧地与小白菜进行低俗的扮演游戏。 不过,这几天小白菜好像生气了,平日里无论遇见什么好玩的东西都要分享过来。上回被拒绝了一次,几天都没肯再联系她。 周三她该去戒酒会的日子,他才于晚餐时间发来一个消息。 内容不详,因为顾向淮在极短的时间内撤回了它,并且重新发送一个冷冰冰的【发错人了】。 写作【发错人了】,读作【哄哄我吧】。 可惜那时黎音恰好在会议中,刘和禹总监就最近楚方团队的发展趋势做了两个小时的详细报告。 楚方目前的发展非常良好,商务部进一步申请资金,准备后续建立独立工作室。 黎音略略参考过颜然做出的利弊分析,给他们批下来。当然,这个就算亏,她也一样会准。 静音的手机在两个小时后才将顾向淮别扭的求和传达到她眼前,白色泡泡停在左边,孤零零的。 这种戏码幼稚到令人发笑。 她退出这个界面,再次点开了孟心的微信,回复,【行,一会儿见。】 “黎总。”冗长的会议后稍作休整,颜助理推门进到办公室,“机长已经准备好了,您要现在出发么?” 这几天大明星缠得紧,颜助理很有远见地预申请了今天去往南陆岛的航线,果然在会议结束后收到boss发下的“收拾行李”指令。 只不过… 黎音颇有些无奈地“嗯”出个否认的声调,收了手机,很轻地挑眉,“不必,今天不去了,取消吧。” 颜助理暗自倒吸了一口气,太糟糕了,刚才小叶那边问过一回,她以为稳了,已经把消息传过去。 第11节 这下boss不去,谢州那个脾气还不得立刻炸了啊? 颜助理面上依旧保持得体微笑,实际上已经懊悔到需要吸氧。 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和小叶说今天黎总工作太累,需要回去休息,谢州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好的黎总,那安排杨师傅过来接您回观澜园?” 谁知道桃木桌后边的boss再次摇头,“你们下班吧,辛苦了。” * 孟心是在自家慈善晚宴看见薛时的。 日明集团董事长,也就是她的老爸孟广连,近来看一部电视剧有感,要在今晚为大山里的失学儿童举办慈善拍卖会。 拍卖会结束,所有参与人转移到晚宴交际。 时越集团在邀请列表,但孟心没想到薛时留到这个时候。 她是知道黎音加上薛时微信准备接触的事儿,闲聊楚方的时候,顺口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好友。 “但是他旁边有个冷颜美女诶。” 黎音对薛时的漂亮女伴没有任何兴趣。 只不过那次加上他之后,他们从来就没有聊过天,黎音不太明白时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于是改了行程,准备先来探个风声。 宴会办在陵江岸边的一间私人住宅,高耸如城堡的西式建筑,从黑夜中步入前厅彩绘玻璃走廊,炫目的菱形镜片映照水晶吊灯波光璀璨的色泽,尽头华丽的丝绸幕帘掀开,音乐与笑语满载。 “阿音!”孟心就在入口处,她手机依旧握在手上,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干嘛不叫我去接你啊,外面庭院的灯好暗的,我过来的时候都差点掉到沟里。” 她抱怨着牵住已经干了的裙摆,喊住一旁的侍者给黎音拿来一杯白葡萄汁。 黎音眼睛一闭,“我开两个小时车过来,你就这样招待我?” 孟心笑,很骄傲的样子,“诶,人家号称果汁里的啸鹰干白好不好,专门为你准备的,谁让我承担着为咱哥监督你的重责呢?” 黎音点头,“回头写进你的履历。” 她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高脚杯,轻抿,眼睛往舞池里的人群转了一圈,问道,“薛时人呢?” “刚才还在这里的。”孟心也眺望了下,从薛时方才的站位猜测他的去向,“会不会去后花园了,刚好些人来敬他,喝了不少,得醒醒酒呢。” 走廊尽头的半扇门打开着,这里的露台直望陵江,簌簌的凉风吹得人震起鸡皮疙瘩,礼裙轻薄,黎音走到外间,不自觉地抱住手臂。 小花园的双人藤椅旁竖着昏黄的景观灯,模糊的光亮落在男人裁剪熨帖的高定西装,他的侧脸浸在黑夜中,是朦胧冰冷的轮廓。 黎音走近两步,还未开口,男人突兀地起身,冷硬地向她而来。 “薛——”黎音忽然停住。 挺拔的身形总算走到相对清晰的位置,薛越半扯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薛什么啊,怎么不继续喊了?” 黎音笑了声,“是你啊。” “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是薛时,你哥呢?”黎音理所当然,甚至探着脑袋,有预备绕过他往里边的小径继续寻找的打算。 “你找我哥做什么?”薛越明知故问。 黎音皱着眉,“有你什么事?” 她绕开一步,薛越又退后一些,仍然挡在她面前。 要在这条小道上躲开一个身高优势远在自己之上的人实在不易,黎音有一点烦躁,“你想干嘛啊?” “徐聆音。”他喊她,语调带上嘲讽的攻击性,“你能要点脸吗?那是我亲哥。我们以前谈那么久,你现在找他,你不觉得有点不合适吗?!” “哪里不合适?”黎音哼笑,“他又不知道的。”她撩起眼睛看他,语气甚至有点诚恳,“你别告诉他行不行,别到时候大家很尴尬。” “…”薛越一噎,很快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眼,“你还知道会尴尬?徐聆音,你想和我哥结婚,我告诉你,别想,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你不让有用吗?”她笑,“集团的事你说了不算的,薛董和徐董说可以就行了呗。” 他很快注意到她的称呼用词,微微怔住神。 可黎音没耐心在这冷飕飕的地方和前前前男友说这些废话,“你哥在里头吗?”她问,“能不能让开?” 她尝试从旁边走过去,可那人长手一展,轻易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安静的小径脚步声与话语声渐近,薛时和他的女伴就要从拐角转出来,借着暗黄的路灯,黎音看清了女人的面孔。 哦,是他们家养女,向二小姐。 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身旁忽然扣上一道不了忽略的力气,薛越按住她的手臂往身上一带,轻易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绵长的橡木香调,熟悉到让旧年的记忆忽然苏醒,黎音咬了咬发痒的牙齿,抬头。 四目相对,茂盛的三角梅另一侧,薛时顿住了脚步,随后拉过向二小姐的手,硬生生拐到了另一个岔路。 头顶落下男人幸灾乐祸的低语,“想嫁给我哥,这辈子都别想。” 这令人心惊的话语落进耳朵,自动转化成星霓一路飘绿的股价,黎音一下怒火中烧,狠狠一脚把那人踹翻在地上。 * 事情好像脱离掌控了。 顾向淮有点不明白黎音是什么意思。 那天在电话里,气氛明明就是很好的。一开始他不好意思做这种事,她很耐心地为他引导,说了好多让他脸红的话,甚至许诺说以后也会给他听。 好吧,顾向淮承认自己听到这句话就开始鬼迷心窍了,不甚清醒地服从她。 一开始透过电话能感觉到她的专注,可是后来,她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对他的兴趣一下就降到冰点,甚至连伪装都不顾就果断拒绝了他。 那是真正的她——徐聆音对他这样的男人弃之如敝,完全不值得拿出什么体面的借口来应付。 她没有回信息,也没有来戒酒会。 好像就快要这样消失了。 不,还没有消失,她再次和那个薛三公子出现在娱乐八卦新闻里。 顾向淮木然点开那张打满横面马赛克的动图。 穿着西装的高个子男人把她紧紧抱在怀中,脸上笑意盎然。照片的角度看不清黎音的表情,但她没有挣扎。 她回到她的世界,或许不再愿意与他继续可笑的扮演游戏。 他们的牵连实在过于脆弱了。 第12章 接近午夜,星霓大楼依旧灯火通明,公关部和法务部这两天加班到深夜,只为处理最近几起关于大boss的八卦传闻。 说来奇怪,黎音觉得自己根本算不上什么公众人物,哪里会有人要特意来拍她? 如果她没记错,自己唯一一次在互联网上出现正脸还是七年前。 那天是她十八岁生日,徐正和黎红曼送她一辆古斯特作为成年礼物。 黎音刚拿到车,觉得很新鲜,载着孟心在蓉城慢逛了一圈,正巧被街拍拍到。 有好事人把她认出来,才有了一个什么绪正集团徐千金的浑称。 绪正严肃处理了这件事,后续也没有媒体再发布过黎音的正脸。 古斯特事件在当时虽然热度很高,但互联网并没有多少记忆,“徐千金”在网络平台没有公开账号来延续这份热度,公众很快就彻底遗忘了她。 而最近一个月,她却被拍了好几次。 狗仔不去拍拍明星,追到日明慈善晚宴来做什么? 颜然拿着调查报告进到办公室的时候,黎音仍然在通电话。 “不会啊,后续监控不是给你看过了吗,是媒体在断章取义,你还在别扭什么?” 颜然一听,汗流浃背,这都两天了,boss还在哄大明星啊。 确实的,前一刻人家还体贴入微地喊黎音好好休息,不必奔波。没过几个小时,就在微博看见“女友”与他人深情相拥。 这谁受得了。 这时候来报告大概不合适,颜然把手中的文件夹一收,退两步准备推门离开。 而大boss一边镇定自若地按压着手中的签字笔,一边抬着下巴让她把文件先递过去。 可惜耳朵没有自动关闭的功能,电话那头的谢州情绪显然十分激动,颜然动作快如闪电,依旧听到他哽咽着的语调。 “那你告诉我啊,你做什么要去那个慈善晚会?嗯?你把理由告诉我。” 黎音闭着眼睛,等颜助理重新阖上门出去,才继续开口,“孟心让我去的,她心情不好我去陪陪她,这也要给你打报告?” “到底是——”他顿了一下,还是吞下了那个可恨的名字,叹气要求,“那我们见一面好吗?就明天,如果你没时间,我请个假回一趟雾城?” 黎音不能理解,她预料到谢州这个醋罐子要炸,特意找人要了她把薛越打趴下的监控记录,适时给过去,可他过了两天仍然纠缠不休。 实在让人厌烦,她冷笑一声,问他,“你又要闹什么?” 声音里的不耐烦让电话那头的人心态骤然失稳,虽然谢州再三交待自己不能质问她,可听到她这样镇定地对他撒谎,他实在忍不住心里汹涌透骨的酸楚。 “我闹?”谢州提高了音调,“是我在闹么?你前天答应要过来的是不是?结果呢,突然说累了。” “然后呢?”她垂着眼睛,拿水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 “然后?”谢州没耐烦地推开了侧边的玻璃花瓶,把右手中紧握的那支录音笔拍在桌上,玻璃瓶震得咕噜噜跌到地上,“哐啷”一声响动。 黎音眯了眯眼睛。 “好,我体谅你工作辛苦,可实际上呢,你去了拍卖会晚宴。阿音,你要是不心虚,为什么要编理由骗我?” “我不知道你希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很好,用谈判话术来对付他。 谢州再忍受不了,咬着牙一下按亮了电源,录音笔“滋滋”地响了两声,有条不紊地将黎音与薛越在后花园的对话通过电波传回雾城。 那天晚上,薛越被踹倒在地上“嘶嘶”地吸气,仍然不慌不忙地要套她的话。 第12节 原来是为了录下所谓“铁证”,好寄到南陆岛给谢州找不痛快。 还真是有够小气的。黎音哼笑出声。 录音记录很快播放完毕,机器“嗡嗡”两声停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漫长的沉默接管气氛,也快要揭走她所剩无几的耐心与伪面。 黎音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早都知道了,还问了我这么久,不觉得浪费时间么?”她语重心长,“谢州,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了,明天的节目不用录了?” 节目节目,她就知道节目,根本不懂他现在就快要气到爆炸了。谢州冷笑,“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能还奢望你能对我实话实说。可是阿音——” 他抿住唇,想要把自己的情绪传达过去,咬着牙说下重话,“我真的对你好失望。” “嗯。”那边轻轻松松地应了一声,“继续说。” “难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谢州声音冰冷,“孟心告诉你薛时在那里,所以你就推开我,去找他了,是吗?” 黎音闭着眼,又“嗯”了一声,几乎要在这些没意义的对话里昏睡过去。 面对这种冷淡和平静,谢州的声音逐渐急躁,“所以你是真的愿意和时越那边联姻?到底为什么啊,黎音,你做这件事之前一点都没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黎音笑了声,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谢州,我看你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谢州猛地一愣,半晌才不可思议地重复,“…我摆不清位置?” “你是我什么人?我和谁结婚到底关你什么事?” “…” 她皱着眉,不解地问,“以前在薛越的公寓和我上床的时候,你不是很懂事么,为什么现在是这个样子?” “…什么?”他的心开始乱序地跳动,不可能的,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她不可能一点真心都没有。 “你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黎音提醒他,“你说只要能让我高兴,你不在乎自己是什么身份的,是不是?” 怎么可能不在乎身份,从前她有正经男朋友,他不这样说又怎么能留在她身边? 谢州“哈”了一声,气得牙齿都快要发抖,“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你现在没有男朋友,我一样也只在第二备选的位置?” 整整两天的消耗让她再也不想为这件事情撕扯,黎音叹声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黎音!”他咬牙切齿地喊她,“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早点睡吧。”她打了个哈欠,“别耽误项目进度。” 那边再听不下去,“啪”一声粗鲁地切断了通话。 颜然再次回到办公室。 事情脉络基本上清晰,日明集团晚宴照片是从时越那边传出来的,应该是薛越自己的人做的局,而后他又将录音笔寄给谢州。 目的? 大概是因为其人通过某种渠道了解到她和谢州的关系?毕竟当初谢州在他们之间纠缠那么久,薛越不爽他也正常。 虽然颜然不太清楚三人之间的纠葛,但她的推测天衣无缝,“或许是因为咱们最近频繁申请南陆岛那边航线,而薛三公子最近正在筹办飞行俱乐部。” 一个非常无聊的真相。 黎音按住眉心,无奈地吩咐着,“那行吧,既然薛三不愿意压消息,那咱们也不必浪费这个钱,你找个团队把这个传闻推到我和薛总身上。” 反正那图片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谁是谁,多几条评论在下面笃定这男人就是薛时,把他们联姻的消息坐实,不枉费薛越的一片苦心。 颜然:“好的。” * 手机“叮——”一声来了信息。 这几天的断联让小白菜终于妥协了,可怜兮兮地发来信息询问她的去向。可惜最近她没有空和他玩耍。 深夜的雾城流光飞舞,黎音靠在车窗,垂下眼睛看到未读的红点慢慢摆满对话框,突然扯起唇角笑了声。 “到哪里了?”她问司机。 杨师傅看了一眼后视镜,回答,“快到嘉州路了黎总。” “行。”她答应一声,低头点开顾向淮的对话框,将欠款一次性转了回去。 大概只过了半秒钟,手中的电话就开始急切地震响,微信在同一刻弹出款项退回通知,“刷刷刷”连着三条信息。 其实顾向淮没有想到她还会接通电话,转账精确到个位数,他以为她再不会想联系他。 “顾向淮…”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带着一点疲惫的哭腔,“你在哪里…” 明明知道她在演戏,可这一刻顾向淮的嗓子依旧堵得厉害,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脆弱的样子。黎音从来是高高在上的,就算扮演可怜的角色,眉眼中也从来不缺少骄矜。 “我在家,怎么了…”他一下坐起来,推开了卧室的玻璃窗,新鲜而燥热的空气从黑暗中涌入,呼吸稍微通畅几分。 那边只管低低啜泣,他听见电话里汽车呼啸而过的噪声,夹杂着夜市喧闹的笑语。 “你在哪里?”顾向淮问。 “我被他赶出来了。”她抽噎着,可怜巴巴地央求,“顾向淮,我在你们小区这边,今晚…你能不能…”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顾向淮明白她想做什么。 除了那个只存在于编造中的“前男友”,没有任何人能把她赶出家门。 他的喉咙轻轻滚动了一轮,轻声答应下来。 他经过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目光轻扫。 明亮的玻璃窗,收银台旁的小架子,琳琅满目的各种用品。 只一眼,莫名的窒闷感更盛。 他攥紧手指,低着头加速往小区门口走。 树影倾斜,夜风微躁,老小区在这个时间陷入了深眠。长长的坡道尽头,轻盈身影就等在街边的路灯下。 长发乖顺地扎进纯色头巾,月光点在眼角坠着的晶莹泪珠,她于这个黯淡的所在格格不入,同时,珠光满耀。 第13章 黎音重新编造了她的故事。 “对不起。”她的道歉并没有多少真诚,“这几天…他找到我了,所以我不方便联系你。”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黎音肩膀轻颤,“说会好好对我的,可是才三天而已,就又要动手——”她惨然轻哂,“大概只是缺人给他做饭打扫卫生罢了。” “他找到你的新屋子了么?”顾向淮忧心地看着她。 “嗯。”黎音捂住脸,像又要哭泣,“是我自己蠢告诉他的,他找了人家退租,我的东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实在没办法,所以才来找你。”她咬住唇,“你会嫌我麻烦么,都这么晚了…” “不会啊。”顾向淮说道,“当然不会了,阿殷,你知道…我。”他低了低脑袋,“我很高兴你能想到我。” 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不妥,忙摆了摆手,“不是的,我不是说我高兴,我是说…”他紧张地吞咽了一口,“我是说,能帮到你,我…”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了,叹了一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呢,要不要报警?” “不。”黎音摇头,“这次我是真的死心了,就当花钱消灾吧,以后我不会再理会他了。”她顿了一下,“彻底的。” 傍晚是下过雨的,凹凸不平的碎石道堆积暗色水洼,一不小心踩中,湿滑污糟的细沙从一字带后跟汩没白皙细嫩的肌肤。 “小心!”顾向淮没来得及阻止这场悲剧,身旁的气压在一瞬间就跌到了冰点。 黎音不敢相信地低头看。 新款的cl凉鞋黏上一小块泥,丝带小蝴蝶结耷下翅膀,灰扑扑的黯然。 她皱了皱眉。 一楼小花园的藤椅都湿漉漉的,黎音拒绝了顾向淮立即给她处理的建议,忍住恶心走到602。 这栋房子有些年头了,比她在嘉州路的租房好不到哪里去。楼道斑驳出红砖,各种小广告贴满墙壁。 黎音感觉自己可能是中了t病毒,否则怎么会心血来潮大半夜跟到这种地方来。 老式的钥匙孔不是很好拧,前边的男生提肩膀轻轻把门往上撞了一下,这才好好打开。 顾向淮在余光里见到她探究的目光,眨了眨眼,为这个小插曲窘红耳朵。 “你在凳子上先擦一下,我放些热水再好好清洗一下。”顾向淮拉开抽屉,自言自语,“这里有新毛巾——” 说完看着空空如也的抽屉,又尴尬地“啊”了声,挠挠脑袋,着急从口袋里摸纸巾。 他递给她,目光暗暗有一些客人来到而自家没有好好收拾过的羞赧,似乎没有注意到随着动作从口袋掉落的一张轻飘飘的正方形小票。 “好。”黎音难得乖巧,双手放好在腿上,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这间不太宽阔的屋子。 与外间的破败不同,这间屋子非常整洁明净,浅色瓷砖锃亮,见不到一丝灰尘。 显然这里的主人有很好的卫生习惯,餐桌上的瓶瓶罐罐摆放整齐,茶几上的水果碟子还卧着两个朴素无华的苹果。 简单,平淡,资产大概只在中阶之下。 但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大厅里搁着一架立式直腿钢琴。 古典黑灰亮光,缎面质感,手工雕琢的柱边花纹—— 黎音知道顾向淮在琴行兼职教学,但她并不很了解中阶家庭学习钢琴的成本,然而无论如何,这台被半旧白色蕾丝布盖住的首德carus130,价值远远高于此间背景。 她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一步,踩中了地上的小票。 她弯腰捡起来,习惯性地瞥一眼打印时间,忽然愣怔住,随后哼出个好笑的气音。 顾向淮在来接她的途中,特意绕道去了一趟侧门出口那间便利店,但是—— 购物项目却只有一袋纸巾。 “阿殷?”男生清亮的声线打断了她的思绪,顾向淮把水桶提到了大厅的沙发旁,歪着脑袋看她,疑惑人为什么不过来,“水好了呀。” 浴室太过狭窄,顾向淮也不想她在那里清理,圆圆的木制水桶搁在瓷砖,坐在沙发上使用刚刚好。 热气氤氲了对面人的面容,黎音坐稳姿势,慢慢把脚探进水桶。 “对了。”他忽然站起来,“应该是有新毛巾的,我去柜子里找一下,你洗好了喊我吧。” 话音落,旁边伸过来一只纤白的手臂,黎音拽住了他的衣摆,两只无辜又雪亮的眼睛眨了眨,嘴角扬出一点点甜腻的笑意,“你帮我,好不好?” 顾向淮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帮你…帮你什么?”他“呃”了声,试图找出正确答案,“是要什么东西么…” 第13节 “对啊。” 女人冰凉的指尖微微用力,从他劲窄的腰际划过,慢慢上溯。 顾向淮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垂眼看见她将他的右手捧起来。 “就这个吧。”她笑了声,抬着头,一本正经地询问,“是它么?” 骨节修长,掌背宽阔,瓷白肌肤下青色的脉络清晰,顾向淮的双手,筋骨精致到像绝美的艺术品。 “什么?”顾向淮好像失去感知了,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碰触,他全身血液像激起飓风海浪,紧张让他失去思考能力,只能愣愣地重复,“什么‘是它’?” “就那天啊?”她依然笑得很恬然,但总归是不怀好意地提醒他,“那天在电话里,是用着这只手么?” 这下顾向淮总算听懂了。 她竟然就这样握住他的这只手,柔软的手指缠进来,毫无缝隙地扣紧。 就好像,那天晚上是她的手在—— 直面这种羞耻的想象,他的脸骤然变得通红,绯云迅速蔓延扩散,顾向淮颤着嘴唇,却一个简单的字都说不出口。 手指僵硬地蜷曲,想挣脱,又不舍。 “你说话呀,是不是它?”她做不耐烦状,假意要收手回去。 男人有力又温暖的手掌一下握紧了她的,顾向淮心虚到不敢看她,胡乱地点头,承认,“…嗯,是,是它。” “喔。”椅子上的女人向后靠在软垫子,惬意地叹气,“那你用它帮我。” 黎音抬了抬湿答答的脚,水花轻晃,“要洗干净。” 接触不良的白炽灯忽闪,光影摇曳下,女人墨色的眸子里是勾魂摄魄的潋滟波澜。 黎音的美在颜在骨,造物者将她浓墨重彩地勾勒,月光,湖泊,碧空,玫瑰,所有灿烂与美好不怜惜地拼凑,尽数浇灌。 “…好。” 顾向淮的心砰砰地跳动着,他顺从地半跪在瓷砖上,垂着眼皮看那双浸在清水中的白皙小腿。 暗色的木桶板映照圆润粉嫩的脚趾,指甲盖上刷着幼稚的音符涂鸦。 音符…顾向淮当然想不到它出自于另一个男人,心猿意马地洗了十来分钟,手简直已经脱离了大脑控制。 当然,同时脱离控制的还有更多更重的念想,顾向淮的思绪简直成了一团浆糊,连黎音说洗好了他也没有听见。 “顾向淮。”她挣了挣,起身按住了他的肩膀。 “啊?”他迷茫地望过来,后知后觉地松开了她的,“不好意思…”他别扭地移开目光,“那我去找毛巾过来。” “不要了。”沙发上的女人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落座,而后,湿漉漉的脚直接踩在了他的腹间。 轻薄的布料浸到湿透。 “阿殷!”他一下直起背脊,很不自然地后退出安全距离。 “那我们…今晚怎么睡啊?”她看着他。 在这个一室一厅的小屋子,似乎没有第二种友好住宿方式,顾向淮开始安排,“你睡我的房间吧,我在沙发就可以了。” 黎音看着他,眼神微闪,又好像下了什么决定一样,轻言问道,“好,但是我最近失眠很严重,你能先哄我睡么?” 至于是怎么滚到一张床上去的,顾向淮都有点记不清楚了。 在她说了那句“哄她睡觉”之后,顾向淮很快就想起自己上一次是怎么哄她睡的了,心脏骤然停止跳动,他立即拒绝。 “不…我不想让你误会我收留你是别有用心。阿殷,我房间里有没拆封的眼罩和耳塞,你戴好,闭着眼睛很快就能睡着的。” 可人家不干,可怜巴巴的眼睛里闪着水光,“顾向淮,我想你给我拍拍。” “拍拍?” 裹住空调被,像小孩子一样窝成一团,黎音让他坐在床边,用手给她轻轻拍背。 “这样啊。”他松了一口气。 可是手都拍酸了,黎音还是哼哼唧唧的睡不着,他又被安排去泡柠檬水,或者拿小面包吃,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她总算来了点睡意。 人越滚越进去,顾向淮只好一步步往里面坐。 空调凉风带来的舒适,再加上她呜呜咽咽的嘟囔,像致命的催眠药,顾向淮拍着拍着,眼皮开始睁不开,黎音可能还没完全睡着,他倒是脑袋一重,压在被子上不省人事。 总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两个人蜷在一个空调被里,四肢交缠,不分你我。 黎音的脑袋就枕在他的手臂上。 眼睛轻阖,长睫颤颤,清晨轻软的日光落在微卷的长发,也给她的轮廓渡上云朵一般的温柔。 这一刻他的心中完全酸软,手掌缓缓收紧,他掌控到她脆弱纤细的腰肢,轻抬,将人完全契合地揽入怀中。 没有谎言,也没有假装。顾向淮漆黑平静的目光久久流连在这份平静的美好。 可窗外流年从不等待,日光拂晓,人声鼎沸,时间将他重新拽回现实中。 如他所想,这就是她因为那张谎言小票施舍给他的美梦一般的夜。否则,她会在得逞的那一刻彻底转身离开。 顾向淮低头吻向她的发,而眼眶却忽然涌上汹涌酸涩的泪意。 第14章 黎音在清晨八点准时醒来。 这间屋子的窗户正对着隔壁一栋矮楼屋顶,种花人违建了玻璃房,温室里催长不符合季节的三角梅与蔷薇藤,肆意贪婪地吸收日光雨露。 洁净的本白亚麻窗帘清扬,黎音在翻飞缝隙窥得光中花影,沉沉意识慢慢苏醒。 哦,原本是想来给小白菜染色的,一不小心睡着了。 她垂下眼睛,看腰上箍着的男人手臂。 顾向淮好像还没有醒来,脑袋扎在她的脖颈附近,似抱枕头般将人从后边紧紧环住。 潮热的呼吸轻洒,顾向淮的心跳贴住她的后背,平缓而规律地震动。 好痒,黎音伸手揉了揉耳朵,肩膀耸动着挪远,侧过身,却又忽然停住。 身旁的男人闷闷地“嗯”了一声,无意识地收紧手臂,将灼烧的热情更贴近一寸。 “干嘛啊?”黎音勾唇笑了声,拍拍他的手,“顾向淮,松开。” 那人撒娇般“嗯”出个否定的气音,变本加厉地往前轻蹭,“不要。”顾向淮低着脑袋呢喃,温热的唇忽然从她后颈侧轻轻印过。 奇异的酥痒从背脊飞快窜上来,黎音咬住了唇齿间的细碎声响,很缓慢地呼了一口气。 算了。 她伸手摸出了枕头下面压着的手机。 静音了一晚上,满载的未读信息就快要把它撑爆。 谢州连夜回了雾城,到观澜园等了一夜却没有见着她。 大概是疯了,打了将近20个电话过来,黎音皱着眉解锁,点开微信。 长长短短各种信息,见她不回复,就连teambition也不放过。 而在她阅读完teambition的信息之后,屏幕立即跳转,谢州的电话打进来了。 想来是信息变成已读的缘故,他是一直盯着的。 黎音叹一声,按灭屏幕,提高声音喊了一声,“顾向淮!” 后边的人总算醒了,顾向淮一睁眼睛,飞快地收回手,一下子坐起来,茫茫然的神情望着她,不太明白是怎么个情况。 “我…我们怎么…”他的脸红起来,低声道歉,“对不起,昨天我好像不小心睡着了。” 话毕他小心地觑来一眼,试探着,“你生气了?” “没有。” 黎音的声音有点出乎意料的冷淡,顾向淮迟疑地想说什么,床上的手机却突然亮起光。 来电超时自动停止,手机接收到新微信。 x:【宝贝,我马上就回去,你接个电话吧,好不好?】 顾向淮脸色猛地一变,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她,神色中的震惊来不及掩饰,他对上她波澜不惊的眼睛,心慢慢沉下来。 电话再次亮起屏幕,闪烁的来电像一记重锤,顾向淮明白,他的反应有点过度了。 “是你的前男友。”脑子飞快运转,他笃定地下结论,“他还想继续纠缠你是不是?” 顾向淮伸手过去,“要不要我帮你接?就说…”他顿了一下,抿唇说道,“就说你有新男友了,让他快些死心。” 黎音想了想,摇头,“算了。” 她站起来,“我自己来说吧,你这边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么?”素手抚在肚子上,黎音冲他粲然轻笑,“我有点饿了。” “有。”顾向淮说,“楼下有一家粥面很好吃,我去买回来好不好?你想吃包子,或者饺子?” 看来黎音只不过是想支开他去接那个男人的电话,她心不在焉地点头,并不补充自己要吃什么,按了电话慢步往阳台走过去。 原来她真的有伴侣,一个名字里带x的男人。大抵是昨夜吵架了,她心情不好,才来他这里的… 顾向淮的心慢慢冷下来,手按在门把手犹豫了一瞬,回头看见阳台上的身影,咬着牙狠狠掰下,一头扎进雾城燥热的清晨中。 *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谢州有一些恍惚,他撑住一夜未眠的昏沉脑袋,沉沉地“喂”了一声。 果不其然,她的第一句话,“申请好航线了?” 谢州苦笑了一声,“嗯,昨天回来之前就申请好了。”他低落地补充,“阿音,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任性,不过是想当面和你和解,不会耽误工作的。” “今天拍什么?” 那边叹着气,“还能什么,今天有飞行嘉宾,就是千娱的那两位新晋小花,我们组要带上其中一个闯第五关。” “哪天播?” “3号。”垂头丧气的。 黎音哼了声,冷冷淡淡的语调,“一晚上没睡?” 第14节 “你和我说那些话,难道想不到我会睡不着?”刚说完,他又停下了抱怨,长叹,“不说那些了,总之是我不对,可是阿音,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谢州停顿了很久,才低声说,“没什么。” 她会不知道他在怕什么吗?这样问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同,总之录完这次节目,他会好好休假一次,把她所有的时间都占满。 陪伴总会产生习惯的。 “好了,都不是小孩子了,天天闹脾气的,不烦么。”黎音终究对他多一些包容,叹了一口气,“算了,让那边休息一天,你在观澜园等我吧。” 谢州一下亮起眼睛,“真的?你现在回来?” 其实他很想问她现在在哪里,电话里汽车不耐烦的鸣笛声,路人喧闹的对喊,以及儿童的嬉笑,这样嘈杂凌乱的烟火气,不像她或者孟心的任何一栋私宅。 黎音转身看背后紧闭的防盗门,推测着回去的时间,“嗯,半小时之后吧。” “好。”谢州的声音显然愉悦起来,“那我等你。” 电话刚挂断,那边“咔咔”两声门响,紧接着,年轻男人拎着两个袋子轻轻撞进来。 亮晶晶的眼睛往她手上的电话看了一眼,确认她已经“解决”完了,清越欢快的语调才适时响起。 顾向淮勾着唇角,冲黎音扬起手中的袋子,“阿殷!我回来了,快来吃早餐吧。” 简单的一餐尚算美味,顾向淮的时间紧迫,立即就要收拾收拾去琴行了。 临走前,他不好意思地把备用钥匙递过去给她,脸上有腼腆的笑,“阿殷,其实我9月份就会搬去学校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到时候可以住在这里。” “当然。”他紧接着解释,“如果你这个月也在这里的话,那我都会住在大厅的,昨天晚上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昨天晚上什么事啊?”她笑了声。 那边又支支吾吾了,可到底亲密行为让他变得大胆直接,看她一眼,英勇就义似的,“就是我们在一张床上睡觉的事。” 说完一句话,脸就彻彻底底地红了,水润的眼睛隐隐的期待,他又慢吞吞地继续说,“你刚分手…我不会这样乘虚而入的,阿殷,我可以…等你。” 分手为什么就不能立即找新男友?黎音晓得他们年轻人不屑无缝衔接这一套。她被这些幼稚的规则逗笑,肩膀轻颤着接了钥匙,不甚在意地答应,“那我有钥匙了,就是随时都可以过来咯?我能不能把你的钢琴卖了?” 顾向淮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那台钢琴。 “我开玩笑的啊。”黎音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快去吧。”她凑近,轻声说道,“我明晚过来,记得再去一趟便利店喔。” 第15章 从嘉州路往九曲河方向走,向盘山公路上去就是观澜园。周末上午的交通不算拥堵,杨师傅来这边附近接送老板也不是第一次,轻车熟路地从巷道拐出来,一路往山上开。 半山的浓郁雾气还未散开,氤氲叆叇间,可见度低下来,黑色迈巴赫缓慢地从外间古典的铝艺大门穿过,稳稳停在c区8幢门口。 “嗡”的一声轻响,车辆熄停,可后座的老板没反应。 后视镜里瞥去一眼,了然,还在工作。 黎音高挺的鼻梁架上眼镜,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平板电脑。大概感知到司机的目光,眸底幽蓝的屏幕光轻轻晃动一下,她抬头,“哦,到了?” 按灭ipad屏幕,顺手摘去眼镜,黎音轻轻捏了捏鼻梁。 杨师傅“嗯”了声,扶着方向盘,犹犹豫豫地又看来一眼。 “怎么了?”她问。 思考了一路的话还是说出口,杨师傅一咬牙,“黎总,解先生问过您昨晚的去向。” “嗯,你怎么说的?”黎音没多少惊讶,低头解安全带,平平淡淡地对答。 “我只说不太清楚。” “嗯,辛苦了,去休息吧。”大老板径直就下车了,也看不出个什么意思。 杨师傅烦恼摇头,昨晚谢州为了套这个消息可是给出重金的,只不过自己这一家子在绪正工作多年,到底坚持住了操守。 黎音通过了几条加急审批申请,又点开消息不断的项目a群——承筑百货有个为期两周的珠宝展会项目今日开拔,她记得审批时候,还疑惑过报价单里附上的特技表演预算资金。 就在这一项好像出了什么差错,项目经理已经去到现场。 事件进行中黎音过早问责,难免给进行中的项目增加压力。 而且张经理现场执行经验丰富,应该也不用太担心。 黎音暂时不管,退出对话框,端着平板一路上到三楼。 一推门,屋子里黑黢黢的,她着实愣了一下。 格子窗前的白纱与松棕帘拉得紧密,围合式的前厅浸满纯色的黑暗,静谧中只有清浅的“叮当”声,像有铁链子互相碰击。 黎音缓下按灯盏开关的手,冷着嗓音,“谢州。” 喊他过来是休息的,不是要他玩花样。 链条的声音哗啦啦地响起,伴随男人轻快的脚步声,风似的一同袭卷,轻盈干爽的木质香将她密不透风地捕获。 “阿音。”男人轻哑的声音咬在耳朵,温温热热的碎吻落下,“你终于回来啦。”腻腻歪歪地往人家身上又蹭又啃,像有多委屈。 不可忽视的冰凉触感激起轻栗,“咔哒”一声,黎音按下开关。 天顶的黄铜吊灯由暗到明,她半眯着眼睛,手指抬起,勾在谢州脖颈上熠熠生彩的银色圆扣。 谢州握住她的手掌慢慢半跪在地上,轮廓分明的下颌轻抬,眸间星光璀璨,一眼不落地看着她,像殷勤盼望主人归来的小动物。 “一晚上没睡,还不休息?”她靠近一些,看见银扣子上刻着的主人姓名和熟悉的电话号码。 “在等你。”他垂首舔舐她的掌心。 炙热的呼吸好像笼罩住了这片空间,空气中沉淀出慢而重的渴求,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从窗台缝隙中泄露出的日光也掩饰不住眸底汹涌的澎湃。 她微微弯下腰,拾取垂在地板上的长链条,慢慢收紧。 “哗啦——” 窒息到颤抖的喘息加重,谢州的手指依旧攀住她的,贪婪大胆地十指相扣,眼角聚集出生理性的泪珠,他看着她,眼睛从最初的清明,逐渐接近濒死般涣散。 心脏逆转节奏,墨色瞳孔中的暗影骤然云散,黎音一下松开了手,锁链“咚”地落下,男人胸腔呛出拉风箱式的破碎呼吸,谢州撑住手,背脊止不住大幅度地震颤。 “阿州。”黎音抚上他的肩,亲密的吻衔在耳朵,“还好么?” “…嗯。”他吃力地揽住她,慢慢将人带倒在地板,手指一寸寸地探下去,他扯出轻佻的笑容,“阿音很想我了,是不是?” 黎音瞪他,但仍然去找他的。 好好碎花连衣裙裂开一片,谢州扯开了她发上的头巾,将人双手高高束起,“转过来。”牙齿咬开最后一层卡扣,神智昏昏地覆上去。 空气蒸腾出惊人的热度,即使是在冷风覆盖的房间,密集的汗珠依旧汇聚在鼻尖,摇摇晃晃中落下去,谢州低下去,吻住了她雾色深重的眼睛。 “阿音。”他在黎音止不住的颤抖中紧紧抵住她,“别不要我,好不好?” 昏聩让思考也成为奢望,黎音抬手擦拭他眼角的水珠,“嗯”声答应,“好。” “你,发誓。”傲娇的升音,却带哽咽的停顿,谢州低下脑袋埋进她的雪腻,不肯再给她看示弱的眼泪。 “我发誓了。” “完整地说一遍。” 黎音无奈地撩开额边湿透了的碎发,捏了捏谢州滚烫的耳朵,“我发誓,不会不要我们阿州的,好了?” “嗯。”他得逞了,但心底还是气不过,闷闷地应了一声,牙齿轻轻磨蹭,细细小小的水渍地留在柔软白皙的肌肤,晶亮剔透的光泽。 “那你答应我的假期呢?” “下次补给你。” 下次,下次,下次,又是下次!真的好敷衍!谢州不甘心地狠狠送了送。 黎音一下收紧了腰腹,用力地推他的肩膀,“谢州!!” “下次是什么时候?”他停下,追问。 黎音叹气,“刚才颜然那边才发过来你的几个商务合作计——”都是很难得的好机会。 话音被急促的厮磨打断,黎音极短地“唔”了声,尖锐的指甲按在他清瘦的背脊,一下掐出月牙的痕迹。 “谢州!!”她终于气急败坏,握着拳头锤他。 “计划,计划,黎音,我是你的赚钱机器么?”谢州紧紧地咬住牙齿。 “我!问!你!什么时候休假?”他重重地喘息,依旧不停追问,“下次是什么时候,几月?”他停,“几号?”他又开始,“宝宝,你告诉我…” 黎音被他磨得没办法,“节目结束之后你自己定时间,行了?” “嗯!”谢州这才满意,抚住她潮红的脸颊轻吻。 无声无息的午后细雨滚满磨花玻璃窗,清风卷开松棕帘,露台上绿油油的芭蕉叶探进半片,水珠顺着叶面落进潮热过后的屋子,腾起白茫茫的雾气。 身旁的男人在缺眠中彻底睡死过去,浓墨染过的黑睫乖巧地铺成,谢州薄唇轻弯,不知梦见什么好事情。 黎音叹了一口气,将四肢从他的钳制中收回,重新打开静音的手机。 颜然发来信息,猜测薛大公子那边看见舆论往自己身上倒,立即就出手干预的。 时越果然财大气粗。 她往薛时身上泼的那条绯闻信息在网络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修这几天在德国出差,大概还没晓得这件狗血的事儿,只发了信息过来,让她好好参加戒酒会。 主持人已经给监护人发去警告,说黎音好几次都没去。 不是说好是匿名戒酒会的么?!怎么还带通知家人了。 y:【知道了哥。】 黎音长叹一声,刚好又收到了所谓“名酒名鞋”的骚扰短信,好的,地方特色,理解了。 她随手删除,微信界面从置顶往下拉。 顾向淮早一些时候发过信息问她今天的安排。 小白菜:【今晚是要上夜班么?】 见她没有及时回复,就又发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问她,【在忙呀?】 其实两条信息不过间隔半小时而已,黎音有时候忙起来一两个小时不看手机也是有的,大概只有这样纯粹的小孩才这样黏黏糊糊。 第15节 她想了想,给他回复。 y:【不是在上钢琴课么?】 那边回复的速度简直堪以微秒计算,黎音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满屏的对话泡泡就源源不断地填满屏幕。 小白菜:【学生临时请假。】 小白菜:【我现在在商场!】 还没两秒钟,连珠炮似的,又问,【阿殷,你在干嘛呀。】 在干嘛?黎音凝神听着旁边人均匀的呼吸声,罢了,说实话他可不会高兴呢,她没回答,只问,【你在商场做什么?】 顾向淮那边立即发来一张图片,纯白色的精致包装礼盒,黎音两指按住,放大一看,非常熟悉的logo。 她微微挑起眉,原来是去买卸妆油了… 昨晚的事属于心血来潮,去得匆忙,她又有人设在身,卸妆只靠着顾向淮家的一瓶洗面奶,揉出泡沫搓了三遍,怎么都觉得腻腻的不舒服。 后来大概是被顾向淮看出来了,少年人暗暗记在心里,试图用这个行为来给自己加分。 她又看了一眼那张图片,这个品牌的卸妆油对学生来说可不便宜啊。 黎音有点明白孟心的心情了,孟心是不缺包包的,甚至于没有楚方,她根本都没必要背假包,怎么会因为一个新包高兴成那样。 或许难得的只是有个人愿意为她付出所有,这样完全了被爱的幸福感。 黎音虽然表示理解,然而并不代表完全认同。 况且这本来只是游戏。 y:【什么呀,你希望我经常去你那里卸妆?】 顾向淮在网络上要稍微活泼一点,发来一个,【???喂不是!】 小白菜:【委屈.jpg】 顾向淮那扁扁的钱包估计都快唱空城计了吧?黎音百无聊赖地找到几个中规中矩的品牌彩妆,一个个发过去,【那这些日常也需要的,一起买给我。】 这下那边不再秒回了。 整整十分钟,他的对话框安安静静。 黎音恶劣地勾起唇,顺手将顾向淮的微信设置为免打扰。随后她再次点开项目a群划拉了一遍,张锐已经找到应对办法,项目正在顺利进行。 她放下心来,撑住手臂翻身,埋头钻进谢州的怀中,带着笑意合上眼睛。 第16章 主要嘉宾临时离岛,节目组那边被迫调整拍摄进度,其实造成诸多不便与怨言。 但这些愤懑都随着谢州的回归烟消云散了,隔日大明星乘专机着陆,同时还带来星霓加注的一成资金。 另外工作人员拿到相当于两倍薪金的大红包,人人脸上笑容满面,殷勤来停机坪迎接,只恨不得谢州再多休息两天。 小叶就没那么好运了,一大早收到颜助理发过来的“友情提示”——黎总很不满他又放跑了谢州,大红包只能看摸不到就算了,指不定今年还得再进一次考核期。 垂头丧气地跟到住处,看着自己艺人兴高采烈,又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谢州自然是体会不到小叶的愁苦。 昨天哄得黎音在床上腻了一天一夜,今早她又亲自送他到星霓顶楼,临起飞肃着脸色说了句,“要乖。”还难得地附送一个缠缠绵绵的亲吻。 现在谢州身上每个细胞都舒畅到快六亲不认了。 小叶怏怏不乐地摇头,“哥,时间紧,收拾好咱们就喊妆造过来吧,今天要拍的还多。” 八月一号,天气晴朗干燥。晚上8点55,承筑广场外边的游乐设施宣告打烊,商场内部的辉煌灯光也逐个暗下,开始驱散在这里纳凉的大爷大妈们。 顾向淮随着人潮从商场出来,路过侧门的24小时便利店,他看了一眼,微微顿下脚步。 “记得再去一趟便利店啊!”魔音穿耳,他又想起昨天早上她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了。 顾向淮很知道她只是想逗他。 可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依旧让他每回经过便利店都觉得心慌。 “欢迎下次惠顾!”店铺清脆的电子音响起,玻璃门被推开,年轻的恋人手挽着手出来,低着头笑语。 顾向淮犹豫着,后头被挡住的老人重重推他一下,“你还走不走了?”没好气地呵斥。 他垂眼说了声抱歉,很快离开。 商场离家不远,10分钟车程,8分钟步行,顾向淮回到了小区。 郁郁葱葱的树木挡住了3栋楼房,待快步走近,6楼那扇属于他的窗户却没有亮灯。 攥紧的拳头一下就松开了,掌心后知后觉有了痛感,顾向淮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她说今晚会来的,但当他发消息询问,却并没有得到回复。 他按亮屏幕,看向空空如也的通知栏。 明天周一,她大概是没有空的吧。 斑驳出灰色泥层的楼梯间,重咳一声也不会亮起的感应灯,这里的环境破败,黯淡的月色给一切渡上了年代久远的滤镜。 顾向淮默默垂下眼睛,从谎言中回到与她隔开天壤的现实世界。 钥匙扣在指间转了两圈,他肩膀轻抬,却在某一刻感觉到了异样。 外墙的空调外机“轰隆隆”地响着噪音,顾向淮愣了愣,早上走的时候应该关了的。 没来得及细想,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凉丝丝的空气扑上鼻尖。 “怎么才回来呀?”黎音头发稀罕地绑成高马尾,饱满光洁的额头完全露在外面,她好像没有化妆,莹白的脸上是清淡寡欲的怏色。 她上身只穿一件宽松的休闲白t,脚上踏着超市的黑色塑料拖鞋。 “嗯。”他应了一声,压抑不住的雀跃却卑劣着汹涌。 她没有失约。 “快进来吧!”黎音让开侧面,眼睛却没有看他。 横屏的手机上战况激烈,她正在观看某场赛事。 顾向淮知道她有在投资电竞俱乐部,并没有拆穿,换好鞋子凑过去看,很惊讶的音调,“喔,你玩这个游戏?” 黎音笑,眼睛里都是跳动的彩色光线,“巴蜀风云入坑的,出重制版就没碰了。”她抬头看他,很严肃地抱怨,“电脑配置跟不上,登录上去一卡一卡的,好像是ppt上长了个游戏。”歪歪脑袋,又笑着补充,“不过好像六月就要出手游版了,很期待呢。” 游戏官方没有公布无界版上线日期,她大概是有内部消息的。顾向淮没有揭穿,笑得露出牙齿来,顺手把门关上。 “不要浪费冷气了。”黎音很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臂,嘀嘀咕咕的,“走~快去房间。” 在床边坐好的时候,她才一指在书桌上摆列整齐的几个彩妆包装盒,十分疑惑地看他,“顾向淮,你哪来这么多钱啊?” 她那天提到的基本都有,而且都是昨天晚上在承筑商场专柜买的,黎音看到的时候,袋子里还塞有小票。 “找到一个新兼职。”他眼神略有一些闪躲。 黎音很怀疑他一天之内能找到好大几千的兼职,“写在刑法里的那种兼职啊?” “不是啊!”他否认,哭笑不得地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她。 “那是什么兼职啊?”她一边问,顺手把一整套护肤品从袋子里拿出来,两只眼睛瞪了瞪,掀开袋子又找到了一张小票。 还没来得及看,身旁的人一把将它抓过去在掌心捏成一团,顾向淮抿着唇,“小票就不看了吧?” 送人东西还把小票放里头实在不是什么磊落事,顾向淮没想到她会来,也忘记了这茬。 “给我。”她的命令根本不容违抗。 他“喔”了声,老实展开纸张,递过去。 商场依旧是承筑,时间就在晚上8点45。 她想起什么,问道,“你8点多在承筑逛啊?有看见那边在做珠宝会的展览么?” “嗯,有啊,很热闹的。”顾向淮挠挠脑袋,“那边空调开得很足,平时就挺多人的,这几天有活动就更别说,在三楼吃面都要排位子。” “而且外广场还有赛车特技表演哦!”聊到这些东西男生就按捺不住似的,顾向淮抱住椅背,很兴奋地踢了踢长腿,晶亮的眼睛闪着光,“很精彩的!好可惜,不过就这两天…表演已经结束了。” 当然了,因为这场特技表演报价很高。为了降低项目成本只安排在头两天,也就是这个周末。 手机里的比赛播完了,flo电子俱乐部只获得亚军,黎音叹了一声,水润润的眼睛瞥过去,忽然说道,“顾向淮,去给我看看水热好了没有。” 老旧的电热水器在黎音洗头发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变成冷水,惊得她匆忙冲掉泡沫就跳进被子取暖。 顾向淮听完耳朵红透,“哦”了声,晃晃脑袋,好像想把她描述得过于详细的画面甩出去。 今晚的夜太安静了,或者是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她附近,浴室里淋水的声音突兀到令人心惊胆战,每一滴都好像砸在他的耳膜上,摧枯拉朽似地震响。 “顾向淮!”水声顿停,推拉门的缝隙中漏出白色雾气,潮热湿润中,是黎音轻柔的嗓音,“帮我拿一下浴巾,刚才擦完头发挂到阳台上了。” 阳台上挂着的还有一套陌生的白色蕾丝套装,顾向淮不想回忆刚才她衣下是否空荡,很快移开目光,将浴巾摘下来。 “阿殷…” 他走到浴室门口,侧身没有看门,将略微湿润的浴巾从狭小缝隙中递送。 一段纤白的手臂慢慢露出来,带着温热的潮湿,她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腕。 第17章 其实顾向淮预想到了这样的剧情走向。 再遇的那个夜晚,黎音微醺的目光就太过直白,之后和他一起做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都带有意味明显的目的。 如果他真的与她初遇在这个十九岁,或许就要一头热地沦陷进去,任她揉圆搓扁。 可是他早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有亲密的男友,不过是把他当做短暂消遣。如果顾向淮真的那么一点点羞耻心,就应该在看到那个男人喊她“宝贝”的那一刻结束这个游戏。 而不是隐隐期待她来到这里。 尽管矛盾到这个地步,当浅浅的玫瑰沐浴露香气从交缠的手臂慢慢攀上来,他仍然浑身滚烫,烟雾缭绕,磨花玻璃门折射出若有若无的光影,和这些年里的梦境完美重合。 第16节 手腕上温热的触感好真实,顾向淮控制不住倾斜目光去看它。 恰好,那只白腻微凉的手臂上挂着的一颗晶莹水珠凝住了,慢慢地滑下,落在他的虎口。 在梦中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而现在她就是在这里——准确地说,在他的掌控中。 入骨的痒意让眸光瞬黯,沉重的欲念游走,暴虐的狩猎本能叫嚣,顾向淮艰难地滚动喉结,一次,又一次。 身体好像热到快要融化,可理智仍然沉浸冰水,这种感受真是让人癫狂。 最终,他对自己那些放肆的想象感到恼怒,咬牙反握住她的手,一下将毛巾塞过去,粗声粗气地说,“拿去!你的毛巾。” “…”黎音手里一沉,着实大吃一惊,把毛巾收回来,愣得有点说不出话。 外边脚步声咚咚地,人气呼呼地回房间去了,“哐”的一声,直挺挺地摔进床铺。 浴室的人很快收拾完毕,开关“咔哒”轻响,黎音关闭了大厅的灯,顾向淮立即弹起来,背对门口坐在床尾,手指紧紧攥住。 玫瑰香气越来越近了,有那么一瞬间侵占了每一次呼吸。 可黎音绕过了他,伸手把衣架上挂着的黑色连衣裙捞在臂膀上,趿着拖鞋再次回到床的另外一端。 顾向淮隐约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心里忽然一沉,再回头,宽t换下来了,黎音刚好把裙摆顺好。 明明脸颊尚且有被热气熏出的浅浅红晕,她却冷得像冬日里的雪霜,眸光定在他身上,像寒潭里落进的一捧冷月光。 顾向淮感到微微的刺痛。 “你要走么?”他站起来,不由自主地靠近门口,很怕她立即不留恋地转身。 黑漆漆的眸隐进浓密长睫下的阴影,也隐藏住太多汹涌的情绪。 “嗯。有点事。” “什么事?”他靠近一步,想要索求一个她为他编造的借口。 可惜她并不会为他费神。 黎音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手机,“嗯”了声,敷衍道,“我得走了。” 他怎么感觉不到她的索然呢。 “那我送你吧。”他低着头。 “不必了,有人接。” 会是谁呢,其实顾向淮知道她有很多辆车,也有不止一个专属司机,可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只有那个出现在她微信消息里的x。 无论如何,嫉妒比爱欲更易让人狂悖。 顾向淮能够压抑住自己的念想,可他能接受她这样离开,去到另外一个男人那里么? 他不耐地咬住牙齿,长腿一迈,不管不顾地握住她的手臂,将人一下扯进怀里。 紧紧贴合的热度肆无忌惮,他按住她的挣扎,肆虐在这一刻山崩地裂,顾向淮抚住她的后脑,弯腰从膝后一捞,重重把人掼进了被子,随之欺身覆上。 鼻息相抵,他的心脏急切地跳动,眼眶微微发热。 “阿…殷。”在舌尖滚过无数次的三个字没办法光明正大,他只能用这个身份,“别走好不好?” “留下做什么啊?”黎音轻笑,弯着膝盖要去碰他,可顾向淮毕竟羞涩,撑手移开身体,幽灼的眸子闪了闪,试图吻她的唇。 啊,碰到了,意料之外的,微凉,绵软,湿润。 他痴痴迷迷地喊她一声,幼稚生疏地贴住,又啄啃了几口。 “你就这样接吻呀?”黎音揪揪他的耳朵,笑他,“顾向淮,你不会还是未成年吧?” 未成年?顾向淮眯了眯眼睛,“可能么?”他覆下位置,恶狠狠地往前压了一下,“我十九。” 说完他又不知道是想歪到哪里,脸上红得更厉害,在她半震惊半好笑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解释,“我说的是年纪,我十九了今年。” 黎音哼笑,双手轻轻搭在他颈后,哄他,“怎么不问问我几岁?” “不问。”他都快要被自己身上飞窜的火焰烧得失去理智了,关于接吻他不得要领,那些炙热湿润的气息只好转移目标,乱哄哄地往人家颈子上吮吻。 “干嘛不问啊。”她被他的头发蹭得痒痒的,侧过去躲了一下,“你不怕我大你很多啊?” “不怕。”咻咻的鼻息逐渐加重,他真的好想立即缓解这些焦躁和急切,可黎音眼睛泠泠,好像还停留在友好谈话的阶段,“我喜欢——” 到底要怎么做啊,现在脱掉衣服合适么!?顾向淮好抓狂。 “喜欢姐姐类型的?”她开始猜测。 “嗯。” 他在不经意间贴近了后颈的某个位置,身下的人忽然猛地颤了一下,唇齿间有变调的亲昵吟声溢出。 “嗯??”顾向淮眼睛一亮。 好像找到钥匙了,他回到那里,齿面轻压,深深浅浅地反复吮吻,黎音颤得肩膀都在抖,手也收得更紧。 强烈的快慰让她眼角的锐度也收回了,柔美到像被春意融化的白雪。 这种进步让他放心大胆地继续探索,她的长裙在混乱中被抬到大腿的位置,骨指分明的手覆住那一小块裙摆,小心挑开。 唔,是…空的?顾向淮心跳快到足以支撑当场猝死的症状,所以她根本不是要走啊? 黎音真的太会骗人了。他呼了一口气,一手按住她的腰窝,另一边揉搓着打了个圈儿,不知道是不是力道没把握好,她忽然向上缩瑟。 凸出的喉结不受控地吞咽,顾向淮紧张到额上凝出了汗珠,忍不住提问,“阿殷,我这样做对吗?” 声音又沉又哑,一开口自己也吃一惊。 “嗯,继续。”反复再反复,慢慢地她有了一些细微的喘息,眼睛迷离半睁,压在他肩上的手指也开始逐渐用力。 “好厉害啊,我们阿淮。”她这样亲昵地鼓励他。 某一刻,浅青色的床笠忽然洇出一块暗色,顾向淮紧紧搂住她强烈的震颤,没忍住抽空将手掌扑满的晶莹珍珠疑惑地送到眼前看了一眼。 他想问的,看着黎音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是羞赧地停住,再次贴了贴她的唇。 “我做得好不好?”他兴致勃勃地撑起手,把人紧紧揽住,想再听到她的夸奖。 “嗯。”黎音从悠长的余韵中缓神,瞥一眼他,又问,“去便利店了没有?” 顾向淮顿时僵住,“呃,没…没有。” “没有?”黎音表情古怪。 “不是!”他只怕她误会他不想戴,试图解释,“你没回我信息,我以为你不会过来了。”想到这里,又有点气恼,吻了吻人家香喷喷的脸颊,咕哝着责问,“你总是不回我的…” “行吧,没去就算了。”她故意逗他。 “啊??”顾向淮一下没忍住脸上的失落,委委屈屈地看了她一眼,脑袋低了低,“…那好吧。” “算了就算了!”赌气一般的,顾向淮捧住她的脸狠狠亲了一口,非常响亮的一声“啵”。 少年忍住躁动无处宣泄的样子对黎音看来实在蠢得可爱,她捏他热度未消的耳朵,忽然说,“外面太热了,在app里买吧。” 顾向淮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立即拿起手机,操作完扔在一边,一下站起来,“那我去洗澡。” “嗯。”她答应一声,旁边的手机却突兀地响起铃声。 顾向淮愣了愣,她换铃声了?前几次听到她用的不是这个声音…眼神情不自禁地跟过去,看到她屏幕上闪动的来电人备注。 【哥哥】 哦,是她哥哥黎修,或许她给家人设置的铃声与其他人不一样。 黎音很快按住了来电静音,“我接个电话。”她没有解释这个在人设中不存在的“哥哥”是谁,只起身往阳台去,并且拉上了门。 隔着玻璃门其实听不太清楚她的声音,电话听了挺久的,顾向淮百无聊赖地点开app看配送员的位置,再抬起眼的时候,看到黎音匆匆忙忙地推门。 她好像心不在焉,把手握在了反方向。 “怎么了?”顾向淮忙给她拉开门。 “我——”她顿了顿,“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啊,这么晚?”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黎修今天从德国回来,刚好陪徐正到雾城参加联合商会那边一个酒宴,喝得多了点,回观澜园睡了会儿,糊里糊涂地打电话过来,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 黎音喊了住家阿姨上去看,却说人已经烧到40度。 家庭医生已经在路上,但是,她也需要立刻回家。 第18章 观澜园。 礼貌送走几个家庭医生,黎音回到了三楼。 室内温度保持在凉爽的25度,就着前厅茶桌旁的昏斜壁灯,她慢慢摸到了卧室门口。 床上躺着的人脸色不算太好,经过常规的物理降温,象征高热的潮红褪去了一些,可黎修眉眼依旧轻蹙,似乎陷入不太美好的梦境中。 寻常酒会不过是人际应酬,黎修这样的身份,哪有人能灌得了他的酒,而且他一向克制,不会沉迷这些的。 “明明知道自己在重感冒,还喝成这样。”最后还走错房间,霸占了妹妹的床。 简直匪夷所思,黎音嘟囔了两声,顺手把房门带上,退回了前厅。 这里的隔音与嘉州路可不能同日而语,她就近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点开手机。 手指划拉两下,她在展助理的名字上按下。 “嘟嘟”声在空旷的厅堂响起, 第三声时,电话接通了,“小黎总,您好?”年轻的男声透过电波传过来。 “嗯,展助理,这么晚打扰,你该是休息了?”黎音架起腿,往后靠住了鹅绒垫子。 “还没有呢。”展彻有点清楚黎音的来意,很有眼见地抢先询问,“黎总还好么?今天晚上好像是喝得有点多了。” 送回观澜园的时候,都快睡过去,这是展彻为黎修做助理以来前所未有的。 黎音也不多寒暄,只问道,“徐董又谈着什么大项目了,让我哥喝那么多?” “不是的小黎总。”那边答道,“今晚在玺林山办的只是联合商会下环保慈善基金会年中宴席,徐董开场有事已经先回蓉城去了。”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后来是时越的小薛总过来了,黎总可能就又喝了几杯。” 喝了几杯是谦虚的说法,黎修和薛越两个人关进休息室谈了快一个小时,薛越推门走了,黎修却在里头待到宴会结束,不知道喝了多少。 第17节 “小薛总?”黎音皱着眉,“薛三啊?他最近不是在做飞行俱乐部么,找我哥干什么?” 而且他那做什么倒什么的商业奇葩体质,能和黎修聊上一个小时? 这个展彻也回答不上来,黎修就没让他跟进去,“大概是私事?”他这样猜测。 黎音知道问不出什么,说了声“打扰”,礼貌切断了通话。 薛越? 当年是闹得不太愉快,但毕竟双方都是体面人,分手消息互通确认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上回虽然在陵江别院把他打趴下,但那是他自找的,怪不到她身上来。 算了,他能有什么正经事,怕就是联姻那件破事。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次联姻本来就是商业性质,就算她和薛越谈过又怎么样? 在黎音看来,千里原景区的合作谈拢,双方利益相洽,联姻这件事就能进行得下去。 明天还要工作,她不浪费休息时间多想这些,刚站起来,卧室门把手轻轻响了一声。 黎修手中握住玻璃杯,抵靠门框站立,与平日里的一丝不苟不同,他发梢凌乱,唇色苍白,疲惫的眼睛慢慢眨了眨,喊她一声,“阿音,回来了?” “嗯。”她答应着,“怎么起来了?”目光扫过玻璃杯,她快步过去,一边轻声道,“有什么事儿按铃就是了。” 很自然地抄起他的臂弯挽进怀中,要扶他回去躺着。 黎修轻轻摇头,“不是,我才发现走错了房间,准备回——”垂下的眼睛扫过她颈后一道不可忽视的红痕,他顿时止住话语,皱了皱眉。 “有什么关系?家里那么多房间,我睡哪里不可以,要病人爬起来给我让?”黎音没有察觉,抬起手摸了摸他额上的退热贴,思考着,“好像有点不太冰了,我们去换一片?” 沉香熏过的床品塌下一小块,黎音半蹲下来,抽开床头柜子去找退热贴。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了?”黎修的声音有点哑,说一句,咳两下,他举着玻璃杯抿下一口,温热的水顺着灼烧的喉咙滚下去,却完全抚慰不下焦躁。 “就玩儿呗。”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撕开那层透明的胶,“大周末的,我不能去玩儿么?” 言之无物的回答,像贪玩的孩子应付家长。 黎修微微叹了一口气。 “很难受么?”她理解不了他的心境,只以为是病症带来的不适,微凉的手指掀开了他额上乱糟糟的碎发,“我要贴啦,忍一下。” “忍什么,就——”猝不及防的冰冷触感瞬间将他冻住,黎修咬住牙齿“嘶”了声,瞥一眼黎音带着促狭笑意的墨色眸子,无奈叹了声,“怎么这样冰,有作用么?” 他们兄妹两个体质都很好,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生过病。 “谁知道的?”医生喊要这样,她就照做罢了。 边缘按两下把退热贴压实,黎音大功告成似地拍拍手,“好了,快躺下吧,医生说睡一觉就好了。” 她拿起旁边的包装袋阅读,确认一遍退热贴使用须知,“明天有事儿么?”黎音歪着脑袋想了想,提议,“不急着回蓉城的话,就多休息一天。” “嗯,明天看吧。” 他也确实很久没休息,顺从地拉过香气四溢的薄被覆在身上,黎修拿起手机看一眼,轻轻叹气。 “先回几个信息,很快。”他低头处理工作。 黎音没办法,只得瞪他一眼,嘱咐着,“那一会儿盖好啊,别又着凉了。” 黎修笑了声,眼睛从屏幕暂离,顺手在她蓬松发顶上揉了揉,“晓得了,你也休息去吧,明天一早还要工作。” “嗯。”答应完起身,人都走到门口了,忽然想到什么,又转回来。 黎音在床边坐下,表情变得有点严肃,湿润嫣红的嘴唇轻启,想说什么,又犹豫似地停住。 “怎么了?”眼神给过去,喉咙却在一瞬间感觉异常干渴,手掌横过去握住玻璃杯,黎修仰头,饮进大半杯温水。 “哥…”黎音声调轻轻的,“是不是徐正为难你了?” 问出来自己也不信,虽然黎修并非亲生,但徐老头能有他这样的助力,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嫉妒,还不至于这么白痴想自毁长城。 “没有的事,徐董一向支持我的决策。”黎修也不理解,反问,“你怎么会这样想?” 黎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咬牙,“刚才我们在电话里说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黎修脑子一嗡,“我给你打电话了?” 一看通话记录,说了十来分钟…可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黎音点头,“嗯。”她露出一个非常疑惑的表情,“哥,为什么你要去找以前的家人?他们把你丢弃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可一点亲情都没有讲的啊?” “…”原来是这件事,黎修“嗯”了声,松了一口气,“只是好奇而已,就算查到了,我也不会和他们认亲的。” 也是,或许人类总会想知道自己的来处。 黎音放下心来,重重点头,“那好的。”她如释重负地抱住了黎修的手臂,仰头笑得灿烂,“哥,你不知道,我听到你那样说都快吓死了。” “怎么就吓死了?”他失笑,“我像那种喜欢认祖归宗的人?” 黎音摇头,声音轻轻柔柔,“不是,你说不想做哥哥了,把我吓死了的…” 手下的人身体骤然僵硬。 第19章 雾蓉两地相隔不远,前半年星霓事忙,黎修一周有三四天留宿在观澜园。五月底公司步入正轨,他奔波来往频率稍降,也有放手让黎音完全自理的意思。 特殊时期,用起十二分力气帮黎音对付绪正几个偏向白慕静的元老,日日起早,难得有这样与她休闲用早餐的时刻。 总部那边暂且没有急事需要处理,黎修缓下行程,在雾城休息一天。 观澜园的房子是标准美式别墅,以温馨舒适的奶油白色调为主,一层依旧是对称拱形结构,餐厅摆放简约棕咖色长木桌,搁置黄铜烛台与鲜花玻璃瓶。 住家阿姨端好瓷花罐,小心放在了黎音旁边,轻声说道,“小姐,粥还烫着,您慢慢喝。” “谢谢佟姨。”黎音显然心情愉悦,点点头,手里的小笼包啃了一半,嘴巴鼓鼓的,又说一句,“杨师傅来了么,喊过来一起吃吧。” “杨师傅早些时候吃过了,如今在花园外头等着的。”住家阿姨回答道。 “喔,那好。”她把剩下的包子一股脑塞进嘴里,一手握着餐布托下巴,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对面欲言又止的哥哥。 “干嘛这样看着我,这儿又没有别人。”举止粗鲁也没办法,“时间紧迫呀,不好总是迟到的吧?” 公司那么多人等着呢。 黎修没有出门的打算,早起依旧穿着深灰色亚麻睡衣,干爽简单,架着竹筷夹汤包,慢条斯理地享用。 “哪里包得下那么多的,小心噎着。”他并不是想审判她的餐桌礼仪,看她一眼,说道,“你和谢州——” 他顿了一下,“还好么?” 黎音不甚在意地笑了声,问道,“薛三昨天找你,就说的这件事?”她往前倾了些,神情不屑,“他还真是有够无聊的…谢州来观澜园这么多次,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黎修不置可否地叹了声,伸出两指点了点她的脖后,“但谢州昨天应当是在南陆岛,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白菜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只管乱哄哄地啃咬,给她留下两个不体面的红色印记。黎音早晨起来看见,已经扑好遮瑕膏,不仔细看也不算明显。 黎音:“玩玩的。”她不满地瞪住黎修,“昨晚都和你说过了,还问什么呀。” “你和谢州也是玩玩?”他顿了下,“我可听说了他无故离岛的事情。” 黎音皱眉,但没有说话。 “你看着他像玩玩的意思么?旗下艺人与我们的利益牵扯太多了,你和谢州搭上这层关系,实在过于草率。”黎修语重心长,“早些处理好,别到时候出纰漏,蓉城那边有的是人等着吃掉星霓。” “晓得了。”她应了声,很快站起来,硬邦邦的语调,“我吃好了。” 看也不看人了,筷子往碗碟上一扔,叮铃几声,而后无声砸进复古地毯。 黎修没办法,起身过来,弯腰把筷子捡起来放好在长桌,顺手掐住她的肩膀,要推人家去厨房洗手。 这事儿他是做惯了的,黎小姐喜欢人伺候,从小到大,每回吃了东西都使唤哥哥擦手、洗手。 按压下洗漱泡沫,黎修从后面圈过来,宽厚的手掌覆住她的手指,靠近,紧贴,纠缠,仔仔细细地,每一寸肌肤都要清理干净。 “好了,冲水。”黎修拧开水龙头,握过她的手送过去。 细密的凉水慢慢冲走两人手上的泡沫,他一边叹气,一边去取绵柔巾,“阿音是嫌我唠叨了。” “不许你管我!”黎音哼了声,眼睛却慢慢聚起笑意。 “嗯,我不管。阿音什么都能做到最好。”黎修轻声笑,垂着眼睛给她擦干手上的水珠。 * 八月份属于项目执行的旺季,除却承筑的珠宝展,星霓还有几个热门活动正在进行。 星霓的公司制度非常成熟,一些预算金额较小的项目只由对应的项目总监全权管理,并不需要经黎音的同意。 怪就怪在这样一次普通的杂志拍摄。 “杂志社把地点定在江北一家飞行俱乐部,准备要拍夏日飞行员特辑的,而后——”颜然说到这件事还是觉得头皮发麻,“咱们家的模特不经允许进入驾驶舱违规操作,好在机舱里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后续救援也来得及时,才没造成严重伤亡。” h225在低速滑行中失控,撞到了地面上停着的维修车辆,两个人都受了伤。 黎音盯住手上的赔偿定价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皮轻轻一跳,“找定损人员去过了?” “去过了…”颜然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是权威的保险公司,现在那边说传动系统严重故障,咱们派专人过去协商,这是他们商议之后的赔偿金以及机器维护价格。” “…”黎音闭了闭眼,十八线模特,5万不到的杂志拍摄,竟然能造成两人轻伤兼损坏一台价值8000万的重型直升机。 她叹了声,点开了这场拍摄的场地租赁资料——y_fl飞行俱乐部——黎音一下按住绷紧的额角,“这个价格不合理,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 颜色遗憾地摇头,“对方不肯再让步了。我们本意是还想降下三成,可对方无论如何也不接受,说要私下调解就是这个价格。” 黎音霍然起身,一下握紧了椅子扶手。 “黎总…” “正常人谁会去摆弄飞机?”黎音忽然笑了声,“驾驶舱里面的监控呢,看了么?” “缺失。”颜然知道事有蹊跷,还是叹气说道,“而且咱们模特当着双方的面亲口承认是自己想要尝试,把路都堵死了。” “黎总。”颜然说道,“其实这个俱乐部它…”她停住,看过来一眼,欲言又止。 黎音怎么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这个俱乐部就是薛三办起来的,收买星霓的小模特,用快要破损的飞机碰瓷大额的赔偿金。 “算了,就这么赔吧。”黎音挑眉轻笑,抻好西装弯腰坐下,“他这个脑子弄点钱也不容易。” 颜然暗自吃惊,这个价格分明远远超过正常范围的,而且咱们星霓大boss不都快要和时越大公子联姻了么,怎么薛三公子屡次故意为难。 “好的黎总。”颜然有一点泄气。 待玻璃门重新关闭,黎音点开通讯联系人划拉了一圈。 第18节 手指在桃木桌上轻敲,电话很快接通,“喂?” “对…那就查一下清关资料。”黎音闭着眼睛,“嗯,提单,编码,行,越详细越好。” 挂完电话,她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点开手机里的一长串信息。 那天晚上走得匆忙,后续又忙碌了一周左右,没有空和顾向淮联系。 那边又气又急的,只以为她和渣男和好了。 y:【没有啊,这几天我都住在宿舍里。】 小白菜很好骗,黎音有时候觉得他脑子里是空的,因为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 小白菜:【这样哦,那…你明天有空么,我同学介绍一家很好吃的日料店,我们去试试好不好?】 大概发完又觉得不够细心,马上又送来一句,【你喜欢吃日料么?】 黎音勾了勾唇角,低头给他回,【没吃过诶,你喜欢么?】 那边很快回复:【…不是很喜欢。】 y:【?那还吃。】 小白菜:【我同学说女生会喜欢的,这是一家网红打卡店,拍照很好看。】 黎音笑容加深,【你同学?你军师啊?】 小白菜:【!!!!!】 y:【是不是呢?】 顾向淮垂头丧气,【…嗯。】 y:【把他微信推给我。】 那边有点警惕,【????为什么?你要干嘛?】 y:【反正你都是在转述他的话,干脆我和他谈,免去你这个中间商。】 顾向淮气恼了,两个大字奉送过来,【不!行!】 而后又软下语气,【阿殷,别开这种玩笑,我会难受的。明天见面好不好…】 正向的情绪价值缓解出好心情,黎音答应下来,【好喔,那明晚我过来。】 第20章 从研发室出来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四五点。 八月中,雾城大学路旁银杏绿意森然,两排参天古树半遮光影,明明灭灭地斑驳出沧桑的宁静。 早些时候突发骤雨,如今夹道的风很凉爽,间隙着从坡底往上扬,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到少年蓬松柔软的发顶。 顾向淮没察觉,手握着背包带子,无意识地把笔电往肩膀里面扣紧。 最近模仿的激光雷达在结构和算法上始终不够精细,虽然能够勉强演示,但故障率太高,无法真正实现上线利用,等回去了,还得好好改—— “小心!”旁边的王沧远惊叫出声,同时手臂一展,把顾向淮往路边拽了两步,堪堪避开了穿行而来的自行车。 骑手反应缓慢,没来得及转弯,一头撞在树上。“哐”一声巨响,古木震动,绿叶纷落。 “我靠!”旁边几个人也吓到了,退后几步。王沧远看向倒在地上的男生,没好气往那自行车狠踹一脚,“骑车怎么不看路!想撞死谁啊!” 那男生忙道歉,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说了几句又不自然往后面看一眼,他很快把车子扶起来,匆匆忙忙推着离开。 顾向淮觉得奇怪,顺着那人的目光寻过去,才发现对面走过来的女人。 此刻的她和平时很不一样。 半长的白色运动背心,棕褐色工装裤,微卷的长发乖巧侧放在两肩。依旧炎热的日光落在黎音妆容完美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分开阴影,切割出淡漠与柔和的明灭反差。 她好漂亮,一路走过来,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 而顾向淮呢,甚至没有在第一眼将她认出来,或者说,来到雾城之后,他很少在曈曈白日之下与她相遇。黎音披着灰姑娘的马甲,好像从来热衷出没在夜色深重或者幽闭的格子中。 而她似乎是看见他了。 精致的下巴轻抬,黎音压压脑袋上的白色鸭舌帽,右手举高给他打招呼,“顾向淮!” 扬手间,运动背心往上滑了一些,露出更多细腻白皙的肌肤,以及那段他曾经反复抚摸过的迷人腰线。 顾向淮听到旁边有人轻轻“嘶”了声,心里略有一些不爽,没顾得上几个同学的惊异目光,不由自主地要向她靠近。 “我——靠——”王沧远发出一声极其悠长的感叹,眼睛都瞪圆了,扒拉两下扯住了顾向淮,低声问道,“这踏马是什么情况啊?!” 妙啊妙啊顾向淮!怪不得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教工宿舍都不住,不嫌麻烦每天回家,这下可算给他找到原因了。 “你女朋友啊?”有人给他挤眉弄眼,“雾大的?不能吧,从前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啊?” 顾向淮顿了一下,“不是。”也不知道否认了哪一句。 说话之间,黎音已经走到面前。 太过正色的美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几个嬉闹的男生在这样的容貌倾轧下顿时沉默,一个个都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啊?”只是在微信里提了一句,没想到她会直接来这里找他。 顾向淮眼睛亮晶晶的,顺手接过了她手上的斜挎包,瞥一眼过去,角落一个非常昂贵的logo。 “我不能来啊?”她在他朋友面前给足了面子,语调亲昵有余,而后很自然喊顾向淮低头,取走了他头发上的那片银杏叶。 “我以为暑假学校没人呢。”她环顾四周,惊叹,“竟然这么热闹。” “嗯,大二开始就有实习作业要做了。” “对对对。”王沧远附和着,“咱们都在科技孵化基地实习呢,妹妹你是川东的么,还是隔壁医学院的?” 黎音的目光转到顾向淮身旁的男生们,嗯,除了顾向淮和他后面的那个高个子,其余几个都很符合她对雾城男人的刻板印象,她轻笑一声,转问顾向淮,“不介绍一下呀?” 顾向淮晃了晃神,点头,不算友好的视线扫过这几个眼睛快瞪掉的灾舅子,语气轻快逐一报名字,“王沧远、聂睿、岳溪览,都是研发室小组成员,一起做暑假实习作业的。” 其他几个也不熟,纯纯围着看热闹的,他就略过了。 王沧远连连点头,“你好你好!” “她…是我朋友,殷——”顾向淮顿了一下,脸上差点僵住,是了,自己到现在仍然不知道她的“全名”,幽幽怨怨地睇过去一眼,黎音也想起了这茬,很快接上,“殷寻。” 高校学子尚算礼貌,没有随意开玩笑,互相寒暄几句,顾向淮带着她离开。走了几步,脚下越来越快,等黎音跟不上了,他又回头瞧瞧,停下来等。 两只手臂抱在胸前,一言不发的,只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气恼。 “做什么生气呢?”黎音有一点猜到,觉得好笑,配合着去拽住他的衣角,“阿淮?”声调提起,很有点矫揉造作的亲昵。 可那单纯的少年听到,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 “喔,这就又笑了啊?”黎音倾身去看他。 晚风吹红了他的耳朵,顾向淮恨恨地看她一眼,长腿踢飞地上的小石头,“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就这样告诉他们了。” “那不然呢。”她笑,“有什么关系,萍水相逢而已,人家转眼就忘了。” 看来她对自己的美颜暴击没有多少自知之明,顾向淮已经可以想象到明天下午自己要承受到组员们刨根问底式的询问。 “而且你还看了岳溪览好几次。”顾向淮振振有词。 “不能看啊?” “我没说不能。”他嘀咕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 脸颊鼓起来气呼呼的样子让人很想捏,黎音拽住他的手臂挽进怀里,没事人似的,“下来些。” 顾向淮低下来配合她的高度,“干嘛?” 侧脸刚转过去,她的吻立即印上来,轻柔湿润的,像有细微的电流通过触面蜿蜒,心底深处飘飘然地淌出丝丝缕缕的甜意,他顺势俯身搂紧了她。 “阿殷。”真真假假的气恼一瞬烟消云散,嗓音腻得像滚过蜂蜜甜柚,顾向淮眼睛笑得弯成一汪月亮。他们是光明正大的,就在校门口,像普通的情侣那样拥抱。 黏黏糊糊地不放开,鼻息相缠地商议今晚去吃什么。 大学城的餐厅没有什么档次,都是以便宜好吃为主,从前黎红曼不许女儿随意在外边吃垃圾食品,后来黎音自己也形成了良好的饮食习惯,很少下小馆子,更别说像这种—— 可是这里实在是太香了! 学城后街到处都是食物冒出的白色雾气,香喷喷地往人鼻子里面钻,大脑垂体释放出强烈的食欲信号,眼花缭乱四处撒馋虫。 “可是这里——”黎音难得犹豫,最后还是没有抵抗住神经冲动,被拉进了一家几近客满的烤鱼馆。 重油重盐重辣,简陋的锡纸盒铺满红青椒和小米辣,拨开香葱,外焦内嫩的香鲤,非常不健康的菜品。 他们坐在外面临时摆上的小桌子,拥挤到足膝相抵,十数人共用一台转向大风扇。 可是这里味道确实不错,吃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又另外加了一份泡椒花蛤,等到结账,黎音不刻意吸气的话,小肚子都要凸出来。 “下次不能再来了。”她低头看一眼,眉毛就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顾向淮也看见了,没头没脑地“嘿嘿”笑,又在黎音冰刀一样的目光中,自作聪明地评价,“但是它很可爱诶。” “闭嘴。”黎音杀气腾腾地站起来,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毛栗子。 “喔。”顾向淮捂住脑袋,紧紧抿唇,憋得面皮都发红。 这样手牵着手悠闲散步回去算不错的选择,如果顾向淮另一手没提着瓶圆溜溜的大唯怡,也许场景能称得上浪漫。 只剩半瓶了,又没有盖子,顾向淮本来不想要了,可黎音提起来,塞进他手里。 廉价的糖精饮品冰镇之后饮下去,别有风味。 或许是吃得太多,又或许是晚风温柔,她靠住身边的少年,难得在这个时间点积攒出困意。 第三个哈欠,黎音停下脚步,问顾向淮要纸巾擦眼睛。 “昨晚没有睡好么?”顾向淮问她。 “睡眠一直不是很好。” “所以才要借助酒精麻醉么?”回归本行,他还记得自己是黎音的戒酒帮扶志愿者。 “或许。” 回到602简单洗漱,得之不易的困倦感很快就消失殆尽,究其原因——狭小的房间搁置了这样一个随便碰一碰就炸毛的少年。 顾向淮真的太容易脸红了,只不过是抱在一起睡觉,脸烫得可以煎鸡蛋,手指在腹肌上划拉两下,浑身热呼呼像点着了小太阳,哼哼唧唧地贴过来,想索求更多。 第19节 理智被深重的雾色完全遮盖,顾向淮的手从睡裙下摆探进去,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思绪中充盈膨胀,再找不到突破口,他真的能当场死掉。 不管不顾把人紧紧揽在胸前,低下脑袋要将唇舌恶狠狠地缠进去。 黎音却忽然躲开了他。 顾向淮一下愣住,追过去,她却再次扭头。 “怎么了?”她好像不愿意和他亲吻,为什么? 顾向淮拧住眉头,心脏忽然剧烈抽痛。不可思议的猜想聚集脑海,翻出又酸又涩妒海波浪,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那个x。 真是可恶极了,他几乎有一瞬间恨不得把她按住—— 而黎音呢,隔着薄薄的布料,她清晰地感受少年心脏轰隆隆的震响,热血翻涌生命力的澎湃,躁动她内心深处更多的摧毁欲。 “没事。” 手指往下挑开了睡衣结绳,尖锐的指甲慢拢轻勾,身后的人呼吸重过一声声,耳鬓厮磨间,滚烫而急促的气息让人心尖轻颤。 身体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顾向淮忍住这钻心的折磨,再次低头。 尖尖的虎牙轻轻研磨下她无意识的轻吟,刺进骨头缝里那些酥麻的痒意,交缠混乱的气息,每一样都让他几近贪婪地享用。 极致在前一刻被狠狠按压,黎音闷闷地笑了声,问他,“难受么?” “嗯。”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 “求我。” 黑暗的屋子里回响深重的喘息,顾向淮没有一刻像这样无望。 黎音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她看中的依旧只是他的青涩,以及那一点点可以随意戏弄他人的恶劣。 其实他们之间根本并不需要太多台词。 不需要餐厅,不需要鲜花,不需要约会,不需要亲吻,不需要任何繁文缛节。 当然了,她对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玩具何必上心。 所以,她对x,也会是这样的么? “嗯,求你。”他低下头颅。 反扣在书桌上的手机无声亮起,数条收不到回复的消息停留在通知栏,屏幕慢慢又黯淡,回归黑暗。 第21章 连着一段时间宿在顾向淮家,黎音反而觉得自己的睡眠质量有所改善。枕住雨夜连绵的白噪音和少年强有力的心跳声,她不必饮用过多的酒精,也能在八月末的一个周日直接睡到中午十二点。 木门紧闭着,新安装的隔光窗帘将感知停顿在暗色沉沉中,黎音撑手抻抻筋骨,打着哈欠摸床头的手机。 意料之中的一长串通知,是平淡而忙碌的工作日常。 只是离开了大屏幕的协助,密密麻麻的外文字体让她微感不适,黎音眯着眼睛,逐份阅读。 综艺荒岛求生在网络上的反响十分高涨,这些时候来找谢州的合作方多不胜数,倪薇那边已经把之后一年除却专辑制作之外的行程都给安排好了。 可谢州竟然让她和颜然对接,找出个合适休假旅行的档期,要是只几天也就算了,他竟然狮子大开口,需要一个月!倪薇不同意,他还说黎总已经批准了。 倪薇可不信,一大早发信息过来确认,【黎总,你们要休假一个月?!真的假的?!】 黎音微叹,【七天。】 打发走心满意足的经纪人,她点开未接通话,回拨。 星霓与y_fl飞行俱乐部已经白纸黑字签下了赔付协议,颜然也按照boss的安排,给所有谈判备份录音资料。 就看冷琦清在海关那边查得怎么样—— 电话很快接通了,愉悦轻快的年轻女声从听筒传出来,“黎总,周末还上班呀,你没接电话我以为你还没起床呢?” 黎音轻笑,“刚刚才起。”两人足够熟悉,她也不多客气,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床板,语调轻懒,“查到了?” “嗯。”冷琦清说,“如你所想,薛三那孙子大概的确想坑你一笔,他们俱乐部有两架h225,其中一个是半损坏的状态,过关资料压缩包我现在发到你邮箱?” 黎音“嗯”了声。 对面继续说道,“对一下发动机编码,应该很快能分辨他们有没有在鱼目混珠。”她停顿一下,忽然笑了,有些不解,“不是听说绪正和时越要一起接景区的那个项目么,怎么你和薛三竟然明争暗斗起来了?” 那当然是私人恩怨,她叹了一声,“我哪里知道的,薛三公子脑子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冷琦清细想一下,也是的,薛三是雾蓉圈子里最不成器的一个,仗着家里有钱又长着张俊脸,在里德的时候就趾高气扬,很是不可一世。 毕业了拿着他老子的钱东搞西搞,什么电竞俱乐部、网球俱乐部都涉猎过…听说热度三分钟,过了兴头就不愿意管,让人家自生自灭。 等星霓真把他告了,这个飞行俱乐部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 “但那是时越欸,你和薛三对着干,会不会——”冷琦清想了想,还是劝一句,“打狗还看主人呢。” 黎音晓得朋友的好意,笑了声,“放心,我哪里会有这个意思,只不过他踩在星霓脸面上耀武扬威,没道理欺负到门口了咱们还脑袋缩起来当做无事发生吧?” “那肯定的。时越再厉害,那也得遵纪守法不是,他薛三不仁,咱们也不能退太过了。” 这件事在冷琦清这里算告一个段落,说了几句,又喊黎音带孟心回蓉城聚一聚,“孟心最近忙什么呢,昨晚打了两个电话过去,没良心的,现在还没给我回。” “玩儿呗。”昨天楚方在上海有个演唱会嘉宾项目,孟心大概跟着出差去了,“她现在在我公司上班呢。”黎音不好透露太多,听到那边一声惊讶的“啊”,笑着接上,“你自己问她去。” 冷琦清不满了,“哦,你们背着我有秘密了是吧。” 聊了会儿,门把手忽然转了两下,顾向淮小心翼翼把脑袋钻进来,明亮的眼睛轻眨,做了一个“吃饭”的口型。 辛辣的食物热气一同窜进来,鲜香到让人食指大动。 顾向淮在上次那家烤鱼店给她带了炒菜回来。 “不说了,我吃饭。”黎音挂断电话,冲门口招了招手。 顾向淮这才侧过身子越过那扇门。 他笑得露出白色的小虎牙,长腿迈了两步,靠得近了,高大的身影直接扑过来,一下把人压回被子。旧板床咿呀呀地晃,黎音险些以为它要塌了。 “阿音,昨晚睡得好不好?”顾向淮身上肯定安装粘粘胶了,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还不够,脑袋一拱拱地使劲儿蹭人家的脖颈,骨感精致的五指没入长长的卷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按压头皮。 力度适中,手法专业,黎音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夸奖他,“嗯,睡饱了,感觉这些天都没那么疲惫的。”她想起什么,又问,“以前你是在这间屋子练琴么?” 所以这里才装着隔音板。 “嗯。”顾向淮点头,“刚开始学琴的时候需要大量练习,而我又天分有限,弹出的调子像丧乐,而且那时候楼下还有在练小号和二胡的,一到下午此起彼伏的,邻里矛盾超级加倍。” 黎音笑,“真的,那怎么现在还当上钢琴老师,不怕误人子弟啊?” 顾向淮很坦然,“我是努力型选手,练着练着肌肉记忆就到位了,教小孩子没什么不行啊。” 她听着,握住他的手把玩,漫不经心的说,“但是你的手很适合弹琴,很漂亮。”她亲亲他的脸,笑道,“什么时候弹给我听呀?” “你想听么?”脸上一下挂满了跃跃欲试,顾向淮眼睛亮出光泽,大有黎音一声令下,他马上就要去大厅弹琴的架势。 黎音摇头,摸摸肚子,“听着钢琴曲吃川菜好像不是很搭。” 可顾向淮不依不饶,“阿殷,九月二号雾大礼堂有个迎新晚会,9点我有钢琴节目的,你来看我,好不好?” 说实话,在从前的那些个临时关系中,黎音没有进入过对方的生活圈子。 想玩的时候出现,不想玩的时候就消失,青涩的男生们总是占有欲极强,几次若即若离的约会之后,大都想将她升级为专属女朋友。 私欲和试探会让关系变得不再纯粹,也让她没有办法百分百投入享受,往往这时候,黎音就会很快切断联系。 可顾向淮很奇怪。 这么多天同床共枕他都没有更进一步,就算忍到喉咙哽咽,也只停留在目前这个阶段。 要是说他为了长久发展,可同时他也并没有要求她做他的女朋友。 当然,这种情况是黎音最乐意见到的,其他人的心思她没空多想。 “好。”她搂住他的脖子,撒娇一般蹭了蹭他高挺的鼻梁,笑容清甜,“那阿淮抱我起来。” * 和顾向淮的相处模式好像这样固定下来,偶尔出现,偶尔消失,无论她怎么样忽视或疏远,他都始终热情如一。 在黎音看来,这段关系非常良好。 九月二号,天气难得阴凉,临近6点时候,黎音在办公室换好了衣服——简单的短款白t露出玲珑细腰,牛仔裤包裹笔直纤细的长腿——要去到雾城大学,她在着装方面往休闲舒适里靠。 落地玻璃窗外乌云密布,好像就快要下雨。 黎音抬手看表,不堵车的话,从星霓过去大学城需要一个小时,迎新典礼在7点开始,而顾向淮的表演在9点,晚一点也没—— 急促的内电铃声打断了思绪,黎音倾向桌侧,按下了免提按钮。座机上的红色指示灯亮起,“滴”声过后,颜助理的声音传进来。 “黎总,时越的小薛总在楼下大厅,想要见您,您看——” 黎音一下子笑出气音,半晌,非常稀奇地“哦”了声,“不见,让他走吧。” 颜然答应着,电话挂断。 五分钟之后,黎音的手机响了,瞥过去一眼,来自蓉城的陌生号码。 薛越的声音堪称气急败坏,“徐二!你想做什么???嗯??” “怎么了啊?”黎音笑得轻盈,咬重了他的称呼,“‘小薛总’?是星霓的赔偿金不到位么?” 她还敢提这茬,薛越咬住牙齿,“赔偿金?你留着后手,就为了资金到账之后去告我敲诈勒索?!” 赔偿金到账之后,星霓这边的法务立即联系律师,一起带上h225的公证资料去法院控告飞行俱乐部故意敲诈。 他恨恨地质问,“我们那点过结你要记到什么时候?” 黎音有时候不知道薛越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或许他全部细胞都用在维护那张翩然俊秀的脸,以至于智商趋近负数。 她好心地提醒他,“两部h225,损品用来展示、租赁,完品供学员使用,不是吗?你还是查一查是不是俱乐部内部有人贪污腐败,妄想用这种方式来碰瓷我们星霓呢?” 薛越张口结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还有事么?”黎音又看了一次表,顺手把手机搁在桌上,开始收拾包包。 “我们见面说。” “没空。”黎音声线冰冷,“有事电话说,自己说不明白就找律师过来说。” 下一刻,办公室的玻璃门忽然被猛地推开,颜然显见是有重要的事情,急匆匆的模样闯到了办公桌前面,脸色煞白,“黎总!” 第20节 “怎么了?”黎音肃起脸色,盯住了她额上的汗珠。 “谢…谢州从威亚上摔下来了——” 黎音一下站起来,手指按住了桌面,皱眉,“怎么会?现在人怎么样?” “人有点不清醒,现在送到三医院去了。”颜然说道。 “媒体呢,消息传出去了?” 颜然点头,“各大媒体都得到消息了,公关部那边已经安排加班,我们也已经报警,会有相关人员来驱散人群。” “怎么会摔下来?”这些可以路上说,黎音拿起手机,“我们过去——” 她忘记电话还没挂断了,薛越轻轻哼了声,阴冷的语调贴近了耳朵。 “徐聆音,今晚我和我哥在should吃饭,你不是一直想和他见面么,现在过来,还不迟。” 第22章 谢州没绑稳带子从台上摔下来的动图在各大平台传播,像素模模糊糊的,隐约只看见旁边还有星霓另一个艺人,于是微博上面谣言满天飞。 对于星霓的公关部来说,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工作人员忙着辟谣,发通告,同时还要安抚粉丝,顺带和节目组沟通现场照片流出的问题。 天色渐渐暗下来,三医院外边闪烁的红蓝警报灯也慢慢远去,为了拿到一线消息,不死心的媒体始终蹲守,早些时候还试图混进这家医院,险些和安保人员起了冲突。 七楼vip病房。 面对为所欲为的艺人,倪薇简直头疼欲裂,劝了几句,气得一下飙出了方言,“我说祖宗,您别闹腾了行么,医生说你现在不能下床,你莫非以为自己是超人迈?” 小叶扶住想要下床的谢州,劝说着,“是啊哥,现在咱们得听医生的话啊,你是不晓得,当时那也太吓人,我真的魂飞魄散了。” 绳子还没绑好机器就开始运作,谢州被带出安全区,一下撞到了障碍墙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经过初步检查,他的伤势不算严重,但轻微脑震荡和软组织损伤不支持他立即出院。 谢州伸手摸了摸头上绑着的绷带,目光从稍远处的几人身上掠过。 人来得很齐,颜然、甘云星、倪薇、小叶,以及工作室的几个人都在这里,病房里站得满满当当。 “黎总呢?”他问道,“公司艺人受伤,她身为老板也不来探望的么?” 几个人都情不自禁侧头去看颜然,谢州冷冷的视线也跟过来,“是颜助理没把这事上报么?” 好大一口锅啊,颜助理顿时背后发凉,“唔”了声,“黎总今天有点事,可能还在路上。”她摇了摇手机,“她有在问情况的。” “她有什么事?” 见四下沉默,他忽然笑了声,“黎总的行程不都是颜助理和甘助理在管理么,怎么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甘云星可惯不了大明星的脾气,轻笑一声,语调公事公办,“抱歉谢先生,没有黎总的允许,总裁办是不能给任何人透露行程安排的。” 气氛诡谲地在维持沉默,谢州垂着眼睛,半晌倏然自嘲地冷笑。苦涩与不解的情绪翻滚弥漫,伤口好像更加实质地发作疼痛。 “嗡——”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却并打不破这窒息的氛围,倪薇“哦”了声,拿着手机往病房外面走,自言自语,“公关部的小韦,我先接个电话。” 门一被推开,走廊中几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整齐传进来,倪薇被门外的人吓一跳,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黎总!” 她来了?!谢州心中重重一跳,猛地抬起头。 突如其来的刺疼让人顿感晕眩,他眼前发黑,下意识按住了病床栏杆。 “哥!”小叶发现不对,心惊胆战地喊了声,“您慢点!不能这么大动作啊!” “我没事。” 可谢州没来得及勾起的唇角在看清来人后迅速压平,眼睛的光好像被按下开关,黯然中的冰冷和抗拒一目了然。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房间,为首那人挺拔冷峻,裁剪得当的西装挽在手臂,幽深锐利的眸子望过来,倨傲矜贵的模样。 锃亮的皮鞋停在病床前方,黎修才换上温润如玉的伪装,他忧心地皱眉,问候着,“刚才在外面和医生问过你的情况了,虽然有惊无险,但接下来还是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才行。” 见谢州冷漠的模样,黎修并不在意,转向小叶,谆谆嘱咐,“叶助理,事故还在调查中,咱们不多想这些,先照顾谢州痊愈为主。” “是是…”小叶忙点头。 黎修与旁边的展助理低语几句,亦点头,侧身继续安慰道,“没关系,十一月演唱会的事我们可以推迟,还有十二月的代言,合同照签,该谢州的资源不会因为这个意外分摊到其他艺人身上的。” 倪薇顿松一口气。 谢州这才缓慢地开口,“星霓之后的决策都是黎总来管了么?小黎总这是要跳槽了?” 黎修和煦地笑,可眼睛的冷光却未波动一分,他不准备理会这种带情绪的提问,又和倪薇说了几句,与众人辞行。 “都散了吧。”他淡淡说道,“叶助理那边安排专人过来照顾就好,工作上的烦心事都先不要来打扰,让谢州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一切合情合理,可谢州如鲠在喉。 如果厌恶的人能逐个排名,几年前的谢州会把薛越排第一位。 直到那天深夜他来到观澜园。 三楼前厅只亮着一盏彩色琉璃灯,大屏幕上光影柔和,交织的光线半明半灭地映照沙发上的两人。 谢州是独生子女,他也没有关心过别人家的兄妹是否会像黎音和黎修这样——他们大概一开始是在看电影,黎音不耐烦这种文艺范儿酸涩别扭的剧情,靠住哥哥肩膀,在安静的黑暗中昏昏欲睡。 而后她睡熟了,四肢乱摆软成一摊泥,黎修扶着累,干脆靠在扶手半躺下来,任由黎音八爪鱼似地整个压在他身上。 谢州乍一看,险些以为他们—— 可黎修神情坦然,两只眼睛落着冷冷的蓝光,依旧盯着屏幕上的剧情。 正常的兄妹能这样没有边界感么?谢州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不爽。明里暗里和黎音提过几次,黎音却不以为然,“我们从小就这样。”她说,“妈妈不在的时候,都是哥哥在照顾我。” 谢州很想说,可现在他们已经长大了。那天在沙发上,黎音甚至只穿着一件吊带睡裙。 * 时间回到6点10分。 看到黎音伸手去拉后车门的时候,薛越几乎气笑了,他及时抬手按钥匙,“滴滴”两声,门重新锁得严实。 “干嘛?”黎音回头看他,非常不解地蹙紧眉头。 “干嘛?”他不可思议地重复,“你有没有点礼貌?真把我当司机啊?” 黎音收回手,失笑一声,“抱歉,习惯了。” 当然,这种礼貌只维持了一小段时间,在should餐厅等了一个小时,耐心终于随着饥饿告罄,黎音扬手让人拿菜单过来。 “你哥到底还来不来?”黎音咬牙切齿地盯了薛越一眼,低头给顾向淮回消息,【对不起,我临时有事,现在还在渝北,可能来不及过去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薛越却似乎心情愉悦。 小白菜:【啊?委屈.jpg。】 “想杀了你。”她阴恻恻地笑,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 扣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急切地震响,黎音吓一跳,忙拿起来看,屏幕亮起,又是一条微信消息。 对面的顾向淮没有询问原因,只是气恼地发送了十个伤心哭哭表情包轰炸她。 她轻勾唇角,垂着眼睛把菜单递给薛越,“你点吧,和以前一样。” 同时手指没有停止敲击,回复给顾向淮,【发,再发拉黑了。】 顾向淮估计委屈坏了,不敢再发消息,却愤愤不平地开始撤回那十个表情包。 灰色的小字一行行显示在屏幕,黎音哼笑,按灭了屏幕。 这个笑容看得辛苦点单的薛越实在不爽。“怎么了啊?”他语气微讽,“消息来得这么急,是不是谢州死了?” 黎音眉头一皱,“谢州情况很稳定,你好端端地咒人家做什么?” “好端端的?”薛越冷冷地看她一眼,“这货翻窗子进来睡我前女友,谁和他‘好端端’的?他该有这报应。” 是黎音理亏,她点头,“要不还是谈谈官司的事?” 黎音的目的很简单,撤诉当然可以,只要薛越不要再在她和薛时之间横生是非就好。 薛越不理解,“你就这么肯定我哥能看得上你?”他斜着眼睛打量黎音这身过于休闲的打扮,疑惑道,“未免太过自信了。” 黎音很无奈地摊手,“有什么关系,商业联姻还要看感情么,你们薛董事长能看得上绪正就可以了。” 没来由的一阵焦躁忽然闷在胸口,薛越咬牙哼笑,“你放心,我哥肯定不会同意和你结婚。” “为什么?” “肯定不会的。”他言辞凿凿。 黎音撑住下巴,懒懒地看他一眼,轻笑,“你又不是你哥,你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薛越:“我知道,因为我哥准备把他名下的一部分股份转到我这里——”他停顿一下,果然看见黎音忽然严肃下来的神色。 他没什么好气地继续说,“今天他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以后我也会是时越的主要股东之一,当然,千里原项目我们会接,至于联姻的事,我哥准备让我来替。” 什么替不替的,这话说出来怎么还挺别扭的,薛越噎了下,随即掩饰性地冷笑,“当然了,你也不要自作多情,我是需要钱来办新的赛车俱乐部才答应下来,并不是要和你怎么样的意思。就算结了婚,我们也不用每天见面。甚至于从来不见面也行,总之,谁也不管谁。” 黎音重重点头,红唇轻启,准备问出她唯一关心的问题。 薛越竖起耳朵,听到了这女人无情无义的一句话。 “所以你哥准备转你多少股份?” 薛越两眼一闭,彻底失去了继续对话的欲望。 第23章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 虽然在商业价值上薛越远不能和他哥哥相比较,但同时他是易控的。薛时自损三千也不愿意和她吃这顿饭,其决心黎音略微体会。 用餐结束的时候暴雨刚刚停止,他们从should走出来,一前一后,隔开陌生的距离。 搭上全新的利益纠葛,薛越恢复应有的绅士风度——在门童把车子开上迎宾车道之后,主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意在送这位今晚共同进餐的女士回家,或者更大度一点,送她去三医院看望情人。 可惜黎音敬谢不敏,“不必,我有司机。”她向被堵在车道后方的黑色车辆挥手,杨师傅立即按亮车灯,车窗打下,远远地喊了一声,“黎总。” 第21节 薛越看着她没说话。 黎音挑眉,“你还有事?”她再次看表。 “你不是去医院。”他忽然笃定了语气,冷冷哼笑,“今晚还有其他约会?” “你懂我。”她笑了声,比了一个让他先行的手势,“别在这儿堵着了,把车子开走,我有点赶时间。” “行。”薛越喉咙一口闷气有点下不去,想起了方才在星霓楼下受到的冷待,转转手中的钥匙,字词几乎是从牙缝一个蹦出来,“您还真是挺忙的。” 黎音点头,“所以下次记得先预约。” 车子开到雾城大学门口,分针已经跳过10。好在今天穿着双givenchy,走路又快又稳。 她不是第一次来雾大,轻车熟路地往礼堂的位置走。夜风和畅,走到长阶之下已经隐约听见悠扬的琴声,黎音踩上松针落满的通道,推开了礼堂古扑的柳木大门闪进去。 门慢慢关上,一切世俗与嘈杂隔绝于外。 这里太暗了,踢脚线旁的应急灯亮出黯淡的绿色光线,除此之外,只有一束柔和的白光打在舞台上。 老旧而深沉的红色幕布前边,演奏者背脊挺得板正,流畅音符与冷色光线游走在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画笔般勾勒出完美绝顶的皮相。 在黎音的印象中,顾向淮很少这样面无表情。他总是鲜活、清澈,羞怯,给一点点小小的反馈就可以奉献血肉肺腑。 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显露过这样的矜雅冷清的样子。 指法在黑白琴键上优雅轻快,可漆黑的瞳仁在冷光中显出失落的沉默。 静默的观众在他起身鞠躬后爆发出雷鸣欢呼,而他只勾了勾唇,跟随所有表演人员排列谢幕仪式的阵队,偶尔漫不经心地往席间瞟来冷漠疏离的眼神。 掌声响起,彩带飞扬,他的视线被钳制在某处不能动弹。 随后,黯淡的眸子骤然乍出火束一般的光亮,顾向淮在收尾的谢辞中抱紧胸前的花束,如果不是主持人挡在前方,他大概已经迈下步子,不顾一切地向她而来。 她还是来了。 顾向淮有在微博上看见那个谢州受伤住院的消息,他以为她的失约与他有关,或许谢州就是那个x。 原来不是的,否则她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心中按捺不住的酸涩与别扭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在后台拿回手机,顾向淮低头看见了黎音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y:【在寅初亭见。】 “顾向淮!”旁边横过来一个人挡住了在休息室门前,王沧远恨铁不成钢地“啧”了声,问道,“去哪里?一会儿不是还要回去计算控制器共振么?” 顾向淮“哦”了声,眉眼中的雀跃根本无法掩饰,“我有点事,控制器的事明天去了基地再说吧。” 王沧远一闭眼,“你…”他停顿一下,语重心长,“兄弟,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你说。”顾向淮没太在意,给黎音回了个消息,【等我五分钟,马上过来。】 想了想,语气好像太生硬了,再附上一个猫咪表情包吧。 王沧远欲言又止,今天本说要给顾向淮捧场的,结果做控制器模拟实验时候出了好几个bug,来得有点晚了,路过雾大校门口时候,刚巧看见那个殷寻从一辆s级迈巴赫上下来。 “开车的是个老头!”王沧远看到兄弟这副不值钱的样子痛心疾首,“看起来起码得4、50岁了!” 顾向淮拧着眉,“你琢磨什么呢?” “那我不是——” 顾向淮出声打断了他,无奈辩解,“那是她家的司机。” 他不想让黎音等久了,推开门就走。 王沧远一愣,“嚯”一声,跑了两步追上去,“大小姐啊?”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吃惊,“真的假的,你…还真就…傍上了?”可顾向淮还穿着一两百的鞋子呢,他继续疑惑,“这也不像啊?” “…什么叫我‘真傍上了’?”顾向淮不可思议地笑出声,“怎么这话我听着不对劲的?” “哦,你还不知道。”王沧远笑得阴险。 因为长相过于美貌,顾向淮在大一军训时候就被评为雾大新生代校草,顶替物理系某位英年早婚的教授一跃成为大学城人气榜top。 可同时大家也知道顾向淮的家庭条件很不宽裕。 大学城的琴行、象山路的酒吧,还有学校勤工俭学的项目都有过他的身影,整天忙忙碌碌的。据他的室友们透露,顾向淮的家庭紧急联系人那一栏都是空的。 这代表着什么,人家身世凄惨,孑然一身啊。 有些无聊的人难免开玩笑,说长这么帅怎么不好好利用,就不用这样到处打工了。 “…”顾向淮失语,“很无聊。”想了想,还是解释一句,“我和她没有特殊关系,只是朋友而已。” “哦,朋友。” 王沧远可不信,就瞧他这火急燎燎的样子吧,只恨脚上没安装滑轮。走这么快,王沧远都快跟不上了,“腿长了不起啊!你干脆原地起飞啊。”气喘吁吁地跺脚,“怎么就这重色轻友呢?” “我是我是。”顾向淮敷衍着,两三步跨过长阶,一瞬间就没进昏暗的秋夜中。 寅初亭的风很大,顾向淮到的时候,黎音正在柱子后面接电话,呼呼的风声模糊了她的话语,朦胧几句“那就好好休息”“随时派人看护好”传过来,完全了顾向淮对于她今晚行程的猜测。 是了,公司员工出了这种事,她难免要忙一会儿的。 只是普通朋友么?顾向淮眼神晦暗地靠近。 狂风吹乱了她慵懒披散的长发,纤细清瘦的女人一手挽住头发,单薄到显出无辜的脆弱。 “那好…你们也别太辛苦,有事让护理做就好,有情况随时联系。”黎音看见顾向淮了,很快挂断了与颜然的通话。 谢州不肯听电话,似乎在为她没有及时去医院而气恼。 身前揽过来一只手臂,黎音的后背撞进温热的胸膛,少年清爽干净的气息靠近在耳朵旁,清亮又愉悦的声调喊她的名字,“阿殷。” 远处的王沧远看见他们重合的影子,冷冷一声哼笑,朋友!!朋友怎么一见面就抱在一起了!!??顾向淮就不是个老实的人。 顾向淮凑近黎音敏感的脖颈,用尖尖的虎牙轻轻磨压,“你不是说有事不来了么,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谢幕的时候。” 她好像很喜欢捏他的耳朵,酥酥痒痒的。 “啊?”他不高兴地嘟囔,“我以为起码赶得上听一半呢,结果根本白炫了,亏我那么吃力地卖弄。” “吃力?”黎音笑,“我看你游刃有余啊?” 顾向淮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了,把人转过来,黏黏糊糊地撒娇,“你不是没看着么,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她没回答,反而问他弹的是什么曲子。 “曲目是班级投票决定的。”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说了一句英文,“stay with me.” “嗯?”水光潋滟的眸子轻闪,黎音愣了一下。 “曲子的名字。”他声音闷闷的,“《stay with me》,一部电视剧的插曲,我移了几行音来调的钢琴谱。很有名的呀。” “这样。”她漫不经心地挑弄他的短发,大概因为要登台,顾向淮做过简单的造型,气味清淡的发胶挑起了碎发,整整齐齐地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再往下,卷翘浓黑的长睫,星眸剑眉,唇红齿白。 笑起来甚至还有点甜丝丝的。 星霓同类型的几个艺人都没有这样绝美的品貌,黎音暗自生气,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拧了两下。 白皙的脸颊霎时通红一片,受了无妄之灾的少年委屈地抿住了薄唇,湿漉漉的眼睛低垂着看她,“做什么捏我啊,疼死了…” “那你想不想演电视剧呢?”她突然这样问。 顾向淮一开始显得很错愕,等想明白过来又好像被她逗笑了。 “我??”他一手指向自己,眼睛弯得欢悦又轻盈,尖尖的虎牙露出来,“我哪里会演戏?” “你长这样好看,演技差一点是应该的。如果长得又好看演技又绝佳,那其他人还怎么混啊?”胡言乱语,属于星探在忽悠小白花时候的常用话术。 顾向淮好像只听到了她的第一句话,不好意思地挠头,清透的嗓音柔软几分,“你觉得我好看么?” “当然了。”黎音理所当然,“有人说你不好看?” 那倒没有,顾向淮笑,“但是听你这样说,我会很开心。”他想了想,又回答她上一个问题,“你知道,我的家庭条件不好,能做演员肯定好啊,只不过这些事情离我们太远了,现在我还是好好专注学习,等毕业之后找个好工作。” 他眨眨眼,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到时候我有了稳定工作,再送你回学校继续读书深造——” 某种猜想再次闪现,好像有一根丝线牵连出不真实的幻影,黎音不可思议地看了那貌似人畜无害的少年一眼。 这样真诚而清澈的眼眸—— 对了,她曾经和他撒谎,说自己被迫辍学打工。 果不其然,顾向淮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眸子中依旧带着对未来的灼热期盼,“雾城有很多成人大学的,等学历上去,你就再不用上辛苦的夜班了,咱们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黎音笑了声,随口说道,“真的?为什么不可以你去上班,我就在家里貌美如花?”她真心诚意地吐槽,“我讨厌工作。” 顾向淮笑意淡了一些,低声道,“当然可以,只是——” “是什么?”黎音问道,“一个人上班压力太大了是么?” 他摇摇头,眸子星光璀璨,“阿殷,我当然相信自己可以一辈子不变心。可是…你的家庭、你的经历,那些背叛过你的、伤害你的,或许会让你不再相信任何人是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了自己的本领,你会觉得更加安心。” 他表情忽然严肃,四只手指竖起来发誓,“我只要你去好好读书,就算读完书不想工作也可以的。”他垂下脑袋来看她,“这样好不好?” 黎音——不是,殷寻挽住了他的手臂,真切的笑意盈进水光波澜的眸子,“走吧,车来了。” 第24章 公事缠身,隔日黎音还是先回了趟公司。 谢州受伤的事情让公关和宣传忙了个通宵,开早会时候人人顶着黑眼圈,捧着板子报告进度——谢州醒来后亲自发了微博短视频,粉丝大都已经安抚好。 承筑商场珠宝会等几个项目进入收尾、催款的阶段,执行部张锐送上的验收报告在颜然那先过了一遍,没有问题又送到黎音这里等待终审。 甘助理得到指令,吩咐法务和薛越的飞行俱乐部达成和解,顺便告一下违约的小模特。 另外黎音仍然抽空应付绪正总部关于舆论导向的临时视频会议。 忙完一圈回来,接近中午。黎音刚坐下不到两分钟,颜然推门进来,“黎总,杨师傅到了,咱们现在就去医院么?或者等用完午餐再过去。” “不必,过去吃。”黎音回答着,眼睛依旧盯着电脑在仔细浏览承筑珠宝会的验收图片,她顺口问谢州的情况,“今天医院那边——” 话语忽然中止,黎音看着屏幕,重重拧眉。 这表情可不太对啊!颜然心里“咯噔”一跳,难道验收报告有问题?不能吧。 她同样看向黎音的屏幕。 鼠标中断了自动播放的ppt,它停留在周末那天的特技表演验收图片上——两个穿着赛车服的男人排成一列,头盔抱在手上,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 第22节 又是这种表情了,顾向淮冷静下来的时候,眸间暗光沉寂冷清,没由来地游离出淡漠幽暗的迫势,与平日的乖顺判若两人。 回想顾向淮那天的话语以及行为,黎音大致猜想出了这场商场事故的过程——他口中所谓“找到一个新兼职”就是无证在承筑广场做特技表演? 所以他在那两个大购物袋里的彩妆与护肤品花的钱,其实仍然是从黎音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去的? 她一下气得笑出了声。 操控着光标在顾向淮的脑袋上圈了一下,问颜然道,“这人是哪里找来的?资质都不用验证么?” 颜然大吃一惊,不至于吧,她刚才看过这些资料了,资质没问题的啊? 她忙拿起手中的平板,往后翻了几页——特技人员的资质证书赫然在目,“黎总,您看呢,这里有他们的证书。” 为着承筑广场人员聚集数据分析,这个项目给特技人员定下标准是至少拥有正规赛车执照——黎音很清楚维持这样一张有效的赛车执照每年需要多少钱,这绝对不是顾向淮可以承担得起的价格。 可是他的执照就在这里,还是一张c级执照。 黎音定定地看着上面陌生的名字和绝不符合的出生日期,指过去笑了声,“这人看起来有30岁?” 颜然“唔”声停顿,验收照片也不是特别清晰,或许人家就是长得年轻呢,可这话她不好说。 黎音稍微向后靠了一些,无奈地伸出手指在疲惫的眼皮上摁了两下,“把张锐喊过来吧。” 颜然点头,退了两步,又听到boss吩咐,“和谢州那边说一下,让他先吃饭,我们晚点再过去。” 执行部的张经理在五分钟后从楼下食堂匆匆喊过来,推门进来还没说话,一眼就看见投屏幕布上的照片。 他眼角狠狠抽搐一下,脚步也慢了几分,犹豫走到桌前,“黎总,您找我?” 黎音点头,和颜悦色似的开了口,“是这样,那天我在项目a群看见里头乱糟糟的,也没看清是什么事儿,你和我说一下吧。” 张锐紧了紧喉咙,“那天——”刚一开口,黎音又打断他,比手请他坐下说。 张锐讪讪坐下,叹气一声,继续说道,“您知道,承筑商场珠宝会开项的那天,本来是预备两个特技人员做赛车表演的。” 他看一眼对面云淡风轻的黎音,咬牙说道,“临开场了,两个赛车手闹矛盾,其中一位直接毁约离开了,您知道,原定的双人表演已经做成海报给承筑搁在1号门门口了,咱们不好临时更改,不然承筑那边、或者已经聚集起来的观众那边,都不好交代。” “嗯。”黎音点头,脸上仍然保持微笑,“继续说。” 张锐指了指图片上的两人,无奈轻笑,“这件事作为紧急事件报上来,我去到现场后,刚巧遇见他们两个在聊天叙旧。” 顾向淮和这位特技人员曾在一个青少年基地培训练习,同属一个教练,后者又再三为顾向淮做保,认为这样一个表演难不倒他。 “其实这位也是有c级执照的,只是有几年没过年审了,有效期不够,所以——”张锐叹了一口气,“后来他有补上来过期的执照,所以第二天我也就放心让他替上了。”他打开手机相册推过去,“在这里,您看呢。” 黎音没说什么,眼睛微微垂下,看见了那张执照。 上面的证件照或许有一些久远,那时候的顾向淮甚至没有褪去脸上的婴儿肥,非常青涩的小孩子模样,注册日期在他16岁那年。 有什么线索在脑中一闪而过,黎音定定地看着那张照片,有一些年代深重的记忆就快要翻滚出来—— 张锐的手机忽然因为长久不操作而熄屏。 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过来,黎音的思绪被迫中断。 她哼笑了声,掀起眼睛看了张锐一眼,开口问道,“张经理忘记咱们一开始商定好的了,毕竟是人群这么密集的地方,一旦车手失手,后果不堪设想。不然——”她手指按在报价单上那个数字,也不挑明,接上,“不然咱们也不必花这个价格来请人了,是不是?” 张锐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许是那小孩与伙伴一对金额,发现相差太多,想办法把这事捅到星霓上层来了,毕竟总裁办助理这边还有公开邮箱。 百密一疏。 “行吧,看来是张经理事儿太多,有些办不过来了。”黎音调开了执行部的人员名单,沉吟片刻,“这周之内就和周符换个办公室吧。” 她喊颜然,“一会儿你去人事说一下。” “好的。” 张锐叹了声,在出去之前又被喊住,黎音好笑地看着他,说道,“记得把人费用结清。” 这次执行部的效率倒是忽然高速,还在去医院的车子上,张锐就从经理职务名称那一行消失了,同时顾向淮的连环消息也发过来。 小白菜:【!!!!!!!!阿殷!】 小白菜:【转账截图】【微博转发截图】 小白菜:【请你收款8000】 小白菜:【哭哭.jpg,你看,真的有用,我昨天才转的微博,今天就有意外之财了!!!好准啊!!阿殷,你也来转发吧!!】 黎音一头雾水,随即点开那张微博截图。 gxh20050819://@雾蓉观察:速速转发这只花花,让你一定有钱花。[祈祷][祈祷]#财神熊猫花花#… 黎音两眼一闭:“……” y:【你几岁?】 那边仍然不明白自己幼稚到让人抓狂,老老实实发来一条语音,【十九啊!嘿嘿,id后面的数字就是我的生日。】 喔,八月十九,过去没几天嘛,也没听他说起。 背景音还有一些乐器响声,想来是他现在仍在琴行,只是在授课途中忽然收到了张锐的转账,第一时间就分享给她的缘故。 黎音要他这个钱做什么,按下退回,打字,【自己留着吧。】想了想,不符合人设,又瘪嘴删掉,重新措辞,【我不能收!】倔强的语调,对味了,发送。 “叮——”一声,那边语音秒回,顾向淮声音放得很轻柔,“阿殷,那我们晚上去逛商场吧,天气要冷了,你还没有秋天的衣物吧?” 毕竟所有的一切都被“前男友”带走了,她低头回复,【喔,好吧。】再加一句感谢的话。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黎音开始有一些好奇,顾向淮的钢琴造诣,或者16岁就拥有c级赛车执照,以及平时偶尔看见他复习功课和做测试实验的习惯,都不太像出生贫困的穷孩子。 孤身一人住在那种小区,为了生活四处辗转。 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谢州在情况稳定后已经转移到私人医院,从星霓过去不过二十分钟。 纯白的通道走到尽头,单人病房里阒然幽静。 叶助理和护工在黎音进房间的时候无声离开,而谢州好像还没醒来,弓着身子背对着她,无声无息的。 从床尾转过去,才看见他双眼紧阖,面色苍白,侧脸横过一道清晰可见的泪痕,显出些病态的脆弱来。 黎音轻叹一声,走近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进来之前已经问过医生,病人虽然问题不大,但这些病痛对于谢州来说已经是前所未有。 仿佛有所感应,床上那人眼珠轻转,慢慢掀起了眼皮。 谢州的视线久久地缠住她的眸子,似乎很想从这里看进她胸腔里那颗疏离的、从不失控的心脏。 “阿州。”黎音握他的手轻轻摩挲,“还疼不疼?” 哦,她终于来了,在整整十五个小时之后。 谢州的神色自迷茫往冷淡骤变,他费力抽开她的手,凉凉地扯唇笑了声,“疼不疼还劳驾黎总亲自来问么,我还以为有颜助理在中间传话就够了。” 黎音顿了下,柔下语气哄他,“还生气啊?早上事情忙所以来晚了,我听小叶说,你中午和他们一起吃的医院餐厅。”她有些若无其事地想要揭过这一茬,“还吃得习惯么?” 她当然可以为他请厨师过来。 谢州勾唇冷笑,“习惯不习惯又有什么关系,总之是不会有您在should吃得习惯。”他看着她,语气微讽,“我没说错吧,你们每年纪念日都会去那里吃,应该是会很习惯吃那边的食物了。” 薛越昨晚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图片,双人餐位,镶彩的白色餐布印上漂亮优雅的衬线体字母,虽然没有直接拍出对面的人是谁,但谢州一眼能看出角落里那只莹白的手腕上佩戴的鹦鹉螺pp。 那是他送给黎音的第一件贵重礼物,她就戴着它,在他受伤住院的时候,去和另一个男人用晚餐。 黎音皱着眉,后知后觉记起了昨天是她和薛越的恋爱纪念日。她顿感失语,但见谢州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耐心说道,“谢州…我和他分手很久了,昨天吃饭是因为星霓与俱乐部的一场官司纠纷,并不是个人因素,你别胡思乱想,先好好养伤好不好?” “是吗?”他不解地反问,“雾城的飞行俱乐部只有他薛越那一家么,为什么租哪里的不好,就要租他的地盘?” 这完全属于无理取闹了,这样的小项目根本都不必经黎音的审批,更别说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呼了一口气,“这次杂志拍摄只是咱们模特的一次补偿资源,你不是不知道,没有邀约的小艺人总会有这些机会。” 可谢州不依不饶,“所以这样的小纠纷用得着你亲自去陪他吃饭?” 某个字眼着实惹怒了黎音,她冷笑一声,向后轻靠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谢州,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 “不是么?”他的眼中隐隐有泪,低声说道,“在遇见你之前,世界的确围绕我转。” 或许的确如此,但黎音并不能接受这份无端的罪过,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是呢,那你完全可以离开我。” 第25章 争吵中脱口而出的那些话,要么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伤害对方,要么是希望她稍微体谅一下他的恐慌。 他怎么能任由她和薛越的联系越来越密切。 谢州承认自己是冲动了一些,所以刚才才会在愤懑中用言语去刺戳她的唯一软肋,说出这次合同结束之后就不再和星霓续约之类的话。 星霓的合同都是五年一签,除非艺人主动提出解除,否则到期自动加续。虽然时间还剩几年,但既然确定不再存续,那对于公司而言,每一步规划都避免不了走向低靡的矛盾。 黎音当时很吃惊,但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化的不满,只冷笑几声,扔下一句,“行,喊工作室做规划,之后做好资源对接。” 就这样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门“咔哒”一声再次打开,谢州一抬头,见到颜然提着几个精致的饭盒走进来,“诶?”她惊讶地张望,问谢州道,“咱们黎总呢,她还没过来吗?” 刚才乘电梯时候,黎音是直接到顶楼病房的,而颜然则先去医院餐厅喊两份午饭上来。 谢州盯住她手上的东西,缓缓开口,“她还没有吃饭?” 时间已经接近2点半了。 “是啊!”颜然也没吃好吧,她把一堆东西放在桌上,抻腰长叹一口气,“今天忙着呢,执行部大换水了,还有总部那边的视频会。”她皱皱鼻子,“网上那个星霓内部争番的谣传闹得沸沸扬扬的,徐董指桑骂槐说了黎总两个多小时呢。” “……真的?”谢州一下攥紧了病床栏杆。 “当然。”颜然不解地环顾四周,又问了一遍,“黎总去哪里啊?” 黎音离开了医院。 沿着住院部楼下宽大的绿荫走廊一直向外,道路逐渐暴露在烈日炎炎之下,蝉鸣与气温攀升出雾城夏末窒闷的噪音。 她立在树影下,取出了包里的遮阳伞,展开,懂事的肚子才咕噜噜地低喊一声。 好饿,要想办法先把肚子填饱。不止是食物,还需要一些酒精,或者略微健康的东西:一些饱满的正向情绪。 她和顾向淮再次去了上回那家馆子,兜里有几个子确实不同了,他们坐上二楼的隔间,虽然条件也不算多高雅,好歹门一关,吵吵闹闹的市井颜色要淡下几分。 “怎么这个点还没吃饭啊。”顾向淮不理解,“工作再忙也不能饿肚子啊。”他好像有点生气,“…感觉进货员真的好辛苦,有时候还要搬东西是不是?” 第23节 顾向淮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眼神一下躲躲闪闪,“刚好目前还宽裕一些,要不然重新找个轻松些的工作吧。” 黎音停了下筷子,仰着脑袋看他,“可是别的我也不会呀,而且我不想做服务业。”她补充一句,“进货员还挺好的,点点对接就好了,也不用维系太多人际关系,力气上费一些,但是脑子轻松了。” “这样啊…”顾向淮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工作符合她的要求,只得苦恼地支住脑袋,做深思苦索状。 吃到一半,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黎音瞧了一眼,顺手掐断。 工作室的事情倪薇可以负责处理,况且谢州的合同也没这么早结束,而黎音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片刻而已。 顾向淮逃掉了接下来的课程,陪着黎音回到了嘉州路。 明明昨天才在一起过夜的,分开不过半天,他又像离开了好些年。纠纠缠缠地亲亲啃啃,脑袋直往人家怀里钻。 黎音今天大概是刚从公司过来的,穿着偏向商务,纯白色薄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浅浅露出锁骨处的精致优雅的轮廓。 她的气息很清新,是干净利落的木香,或者萦绕一点点玫瑰的尾调,暗自撩人。 尖尖的齿面在细嫩肌肤上种满密密麻麻的酥痒,黎音“唔”了声,想起上回的事,伸手去推他毛茸茸的脑袋,“别留印子。” “嗯。”顾向淮瓮声应下,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见到她眸中风流缱绻的春色,他几乎抵挡不住体内忽然肆虐的幽戾因子。 宽厚手掌盖上她的眼睛,他锲而不舍索要更多亲密。 今天的黎音好大方,手臂搭住他的肩膀,回应了一个轻柔礼貌的吻。 顾向淮的指腹在她纤柔的腰线轻捻,随后迫不及待地加深了它。 撬开齿关,辗转旖旎,冰凉又柔软的唇舌在勾缠搅弄中慢慢濡湿,奇异的刺痒戳中了神经末梢,血液沸腾成滚滚岩浆,他在与她的每一个触面中融化了名为理智的雪山冰川,震耳欲聋地片片崩塌。 “想么?”她含含糊糊地笑。 “嗯…”呼吸失去了节奏,顾向淮的声音暗哑得好像含住沙砾,再说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谎话。 丝质的衬衫揉出褶皱,顾向淮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庆幸自己的房间贴着隔音板。在配合着遮光窗帘一起带来的纯色寂静中,那些抑制不住的粗喘得以放肆沦落。 天色慢慢暗下来,在老小区这样烟火燎燎的热闹人间,炊烟与风中轻雾绞绕,别有深意地混合虚无与真实。 “你要走么?”顾向淮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黎音已经整理好所有衣着。 他怔怔地看她,湿润的发尾慢慢垂下晶莹的水珠,滚过轮廓清晰的侧脸,又跌在地上,“哒”的一声,砸出一个圆圆的水圈。 骨血中的欢愉还未平息,他的心似坠入深不见底的绝崖寒潭。 在纠缠中凌乱的发一丝不苟地抚顺,黎音将包包搁在腿上,正低头处理手机里的信息。 “嗯,我还有点事。”她没有看他,在工作日堕落到这个点是她的极限,她需要至少两个小时来处理teambition里面的信息。 然而她不可能在他面前使用平板电脑。 湿润清爽的沐浴香气一瞬间包裹了她,顾向淮风似地转过来,险些把人手机撞飞。 修长的手指紧紧按住她的腰窝,眼尾的绯色肉眼可见地加重几分,眸中水光聚汇,可怜的小狗就快要掉眼泪了。 “怎么了啊?”黎音揉揉他半干的头发,似笑非笑,“干嘛不把头发吹干了再出来?湿答答的,我才穿好的衣服呢。” 顾向淮不说话,死死抿住唇,又羞又气地瞪她一眼。 顺着发丝抚哄了半晌,他才支吾地开口,“是我做得不好你才要走的么?” “不是。”黎音笑,要是做得不好,那一串儿小方块能让他全部用光么? “那你还会来…是不是?”顾向淮问。 黎音点头。 而顾向淮知道,接下来的那一句话他不能再问出口。自从他与她重逢,已经无数次地告诫自己不能过快地提出那个要求,可是此时此刻他依旧颤抖着嘴唇,试图求得那一个不可能,“那我们——” 绝望的奢求还未见光明,已经被女人无情地切断。 黎音闻言挑眉,很快就接上了话语,“我还不想太快进入下一段固定关系。顾向淮,我们再慢一点好不好?”小白菜的滋味她还没有尝够,黎音轻轻眨眼,“你说过会等我的。” 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总之顾向淮松了一口气。 这种复杂的神色看在对面人眼中,是少年不可置信的怅然。黎音探身吻上他的唇,柔声细语,“好不好?” “那我们这种算什么啊…”他好似很受伤,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像一个讨要说法的苦情人。 直接说出床伴两个字好像会伤到他,黎音找到了合适又委婉的新说法。 “实习。”她理所当然地说,“三个月。” 三个月的实习期不符合劳动法,但差不多够她新鲜完这一场插曲。 “实习?”明明是很严肃的事,顾向淮还是忍不住笑出来,“那三个月后我就可以持证上岗了是不是?” 她随意“嗯”出了轻声的叹音,其实根本听不出是答应还是拒绝,可少年沉浸在这种自以为是的遐想里了。 顾向淮声音很快恢复轻盈,他看她一眼,又似乎腼腆于关系的变化,垂了垂眸子,还是鼓起勇气吻她的嘴唇,同时嘟嘟囔囔地重复,“阿殷,那说话就要算数啊,我会好好表现的。” “嗯。”她笑,捻他早已绯红的耳朵。 有些方案需要详细查看,而时间确实有些晚了,黎音拗不过顾向淮的执着,硬生生在杨师傅面前被塞进了出租车。 “到了要给我打电话啊。”顾向淮依依不舍,“每到周一你们就这么忙呢。”他扒住车门,很有想要和她一起去上夜班的冲动,“要不然我送你过去吧?”他这样提议,“都这么晚了。” “不要。”黎音拒绝,“你明天早上还要上课的啊,早点回去休息。”她轻轻拍他一下,“快关门啦,别在这里堵着。” “喔。”顾向淮不太乐意地点头,放手,关上了门。 模糊的玻璃窗隔开了声线传播,黎音冷下语调对出租车司机提出了改道的要求,“到前面盘山路放我下来就好了。” 司机欲言又止地瞥一眼窗外仍然傻傻挥手的男生,又盯一眼后头打着双闪的迈巴赫,“啧”声说道,“要得,但是车费我不得退哦。” 车辆一前一后消失在坡道上方的岔路,黑色的树影深处却忽然闪过一瞬光亮,提着高清相机的男人“哦豁”一声,抬眼去看,果然,路灯下的少年已经发觉了他的身影。 顾向淮勾起唇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第26章 千里原景区位于雾蓉两市交接处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山镇,因其独特的自然风貌,多年来一直受到攀山客的厚爱。近几年短视频发展迅速,这里人气渐渐聚集到顶峰。 上边有意要将此处正式纳入今年经济业态规划中——拓宽公路、规范景区定位、提高旅客体验等。 时越集团在财力资源方面一家独大,但文旅项目规划的经验略逊于靠旅行社发家的绪正,经过市政处前几个月的商讨,时、绪两家成功定下了这项合作。 也是这样,千里原景区项目启动会晚宴定在蓉城山居台,层峰聚首,商务切磋之余,也将两家儿女的事提上日程。 薛时是个讲究实务的人,自然晓得一张口头支票难以让人信服,股权转让协议一经拟订,立即就让薛越给黎音发过去。 股东对内转让股权流程并不复杂,拿到签字文件基本成事。黎音看罢非常满意。 薛家的车一过外边的保安亭,立即有专人打电话给徐正报告。那么这样,黎音立在二层露台旁,冷眼看着徐正一家三口在山居台外边花园与人交际,顺带等待迎接今日主角。 园林式的建筑占地颇广,前区侧边有块地是专门劈作停车用的,各式豪车停满队列。 宾利慕尚里面下来三个衣着讲究的男人,黎音远远瞅一眼,大概是薛董事长、薛时以及他们谁的一个助理。 徐正与旁边几人说了声抱歉,忙往前面迎上寒暄,徐书明扭捏了两下不想动弹,还是被白慕静瞪了一眼,硬拽过去。 黎音挑眉握住了酒杯,靠在雕花栏杆,颇有些看戏的荒谬感。 那边又上来几个好友,徐正一并招待了,要一同进到园子里来。官腔官调的,徐书明不耐烦,挽住白慕静的手臂低语,说要去找云家的几个小姐妹。 走到鲤池前抬头看,她那姐姐似笑非笑的目光正巧轻飘飘地掠过她的发顶。 傍晚的霞光黯淡了,木栏上茂盛的蔷薇花藤也不再鲜艳,景观琉璃灯下反射一些彩色的光线,如电游走在黎音身上那件银白色绸缎旗袍的暗纹上。 凭栏轻眺,花木半遮,朦胧胧一张矜贵柔美的轮廓,只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轻闪,像晚星,也像珍珠。 徐书明咬了咬唇,低头匆匆离开。 那边应酬一圈,徐正要比手请客人们进去,和气地环顾四周,一样礼貌与薛荆询问,“三公子还没有过来么,我这边是有些偏僻了,不太好走吧?” 人差不多来齐,开宴时间也将近。也不知道薛越在耍什么大牌,“轰隆隆”一阵发动机的爆响在灯火辉煌的寂静中引人侧目。 纯黑的超跑自拐角处探出轻盈的碳纤维车身,改装后的空力套件以及超大gt尾翼也一并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 车停下来,周身流体红灯骤然闪亮,翼门抬起,薛家三公子一抻身上的黑色西装,长腿迈下来,姗姗来迟。 “……”黎音闭了闭眼。 身后一声轻笑,雪松的气息慢慢靠近,黎修撑在她身边往下看一眼,眸光里带着冷冷的笑意。 他接走了她手中的杯盏,“喝够了。” 黎音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刚抿进口中的朗姆酒都好像兑过了苦艾汁,尴尬通到天灵,她别过脸,一言难尽。 “干嘛这个表情?”黎修没忍住笑,明知故问。 黎音皱着鼻子,“哥,你说薛时究竟为什么宁愿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也不肯促成与我的婚姻呢?当然了,在薛董事长眼中,薛时转股权给薛越是左手倒右手,可兄弟之间未必是这样想的,他竟这样舍得?” 她不解地歪头去看黎修,“是你你舍得么?” 黎修不答,只轻笑一声,“你对薛时感兴趣?” “那倒不是。”黎音嘟囔着,“只不过薛越这个暴发户模样把我看够了,忽然就有些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遭这个罪。” “你可以不和他联姻。” 楼下的喧闹声渐渐停歇,宴席即将开场,黎音笑了声,很自然地挽住黎修的手臂,他们并肩走在宽敞的长廊。 “我当然是为了哥哥啊。”她开玩笑,“不然咱们徐董怎么放心让时越稳坐上席分吃这块千里原的蛋糕。” 不管如何,这个项目最终都会落在薛时和黎修手中。 黎修知晓她在胡说,撩着眼皮斜睨,顺着话头接下去,“你想要的其实我也可以给你。”他喉咙轻滚,“绪正的股权…我的转到你手里也是一样,用不着他时越施舍这些。” 黎音笑出声,亲亲热热地收紧手臂,抬头看着他,语调有一点点娇,“那怎么一样,哥哥的本来就是我的,现在人家送上门来,咱们干嘛不要。” “是,你说得对。”黎修无奈地应声,想到深处,又勾唇轻轻笑了声。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宴会进行得很顺利。到中途时,徐正总算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喊了黎音过来和薛越见面,两家人坐在一起,也告诫其他友商切莫有离分时、绪的危险想法。 二楼偏厅用一展五开云锦明湖屏风隔断,白慕静喊人再给薛家几位重新沏好茶过来,亲切地打过招呼,一样拉徐书明过来,同在旁边坐着。 桌上没有更多的女性长辈,白慕静接过了重任,慈祥地拍拍黎音的肩膀,对众人说道,“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早些时候阿正说要和薛家结亲,那我才找着事情来忙,咱们都晓得的,聆音自小就是乖孩子,在学校老师也称赞,如今又在雾城独当一面,星霓一到她手里,就连国民歌星也是挖得到的。” 白慕静轻笑一声,继续道,“咱们聆音,样貌,能力,教养,是处处没得挑的。” 薛荆这边自然点头称是,客气几句,叹气道,“是,他哥哥我也是担心,只晓得工作,不为自己的事情考虑。你看这说过来聚一下,接了电话又去忙了。” 他摇了摇头,“说要结婚嘛,这几年他也确实抽不出这个空闲分给妻儿。”薛荆拍了拍薛越,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个呢,是有些不争气,正是要找人管住他的时候。” 第24节 徐正和白慕静忙摆手说他谦虚,而薛越则哼笑一声,心道,我是不争气,但配徐聆音也足够了吧。她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 他情不自禁地瞟去眼神,可徐聆音的心神根本都不在这一场结亲会上,低着头只管按手机,好似需要上台子上表演的不是她自己。 她的神情中隐隐含有恬淡的笑意,偶尔挑眉惊讶,好像在和某人聊得火热。 薛越看了简直忍不住要翻白眼,过了会儿实在不爽,抬起小腿往对面碰了碰,意在提醒。 黎音不解地抬头看过去,薛越却低头摆弄手机,接着她手里“嗡”声震响,薛越发来消息。 x:【你装都不装了啊?怕别人不晓得咱们各怀鬼胎。】 x:【把手机收了。】 要是别人的信息,黎音自然也不着急这时候回。她关闭了薛越的对话框没理,继续和孟心发消息。 y:【那楚方怎么说?】 孟心秒回,【还能怎么,就那么呗。反正都说清楚了。】 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几个月前为爱背假包的人不是她一般。孟小姐的怪癖依旧没有治好,当她心头所爱的流浪歌手在领域间发光发热,不再背着吉他游走在无人街道,所有人都为他如痴如狂的时候,孟小姐就像完成了任务的npc,一下清除了所有情感,理智回笼,结束游戏。 黎音倒不是多关心楚方,只不过他现在签在星霓,商务活动也排得挺满的,她免不了多问几句,以免出差错。 心:【哎呀,你怕什么,他坚强着呢,可不会像那个谁一样。】 黎音刚瞥到一眼,孟心立即撤回了这条消息。 她愣了愣,冷笑着回复:【我看到了。】 孟心立即滑跪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提这事儿,哎呀…】 心:【别生气。】 她转移话题,【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啊,我和阿清说了,今夜通宵姐妹趴。】 y:【什么由头啊?】 孟心恬不知耻,【陪我啊,我失恋了好吧。】 到底谁失恋啊。黎音无奈,只好另外嘱咐颜然关注一下楚方那边的情况。 手指还在打字,余光一瞥,对面的人又伸腿过来踢她,黎音若无其事地往前靠了靠,小腿晃了两下,尖头高跟鞋无声地落在地毯。 丝质白袜包裹住的圆润脚趾越撩越高,直至踩上剪裁流畅的西装裤。 她…薛越瞪着眼睛往旁边躲,喉咙憋住一口气,脸色也变得红透。 不得了,还和以前一样好这口呢。黎音挑眉,无声地轻笑,抬上去重重地碾了两下。 两家大人聊得正好呢,薛越却忽然摔了一跤,手掌中紧攥的长条桌布掀动了台子上的餐具和白色烛台灯,“哗啦啦”滚落一片狼藉。 白慕静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其余几人也纷纷后撤,免得被掉落的瓷器碰伤。 外边的宾客亦被这响动惊着,纷纷往这边探看。 时越的小薛总半跪在地上,恶狠狠地盯住了绪正的徐千金,脸色沉得像一滩暗流水,额角青筋紧绷,好似生了大气了。 偏厅里宾客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有人会这样失礼,但想到薛三公子往日事迹,却好像在别人家掀桌子也不足为奇了。 薛越眼睛看了一圈,气得想发疯,再去看她,那种装出来的关切眼神中暗藏卑劣的得意,就和从前她作弄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27章 正如黎音所想,即使薛三再多败家荒唐,只要他仍有股权在手,两家的事便能和和气气地定下来。 简单商议好方案,徐正一家下楼招待宾客。 二楼回廊旁设置桌椅,黎音扶着黎修坐下,扬手招呼一旁的服务生拿些冰柠水来。 刚才在桌上的时候黎音就想问了,明明薛家那边让步不少,气氛也相对和融,偏生黎修一口接一口,整杯伏特加都见底。 “做什么要这样喝?”黎音不解,抬手扶平他微蹙的眉头,“高兴啊?” 酒精麻醉了部分神智,留声机播放的歌曲聚满昏鸣的耳朵,黎修感受到她微凉柔软的指尖,眼睛轻眨,很缓慢地消化她的提问。 倚在栏杆往下看,徐正与白慕静迎来送往,显见心情十分愉悦,特别是后者,笑容满面,连笑不露齿的教养也压不住她唇角飞扬。 黎修挑眉说道,“高兴…白姨倒像是挺高兴的。” 确实如此,黎音看一眼,也不甚在意,笑道,“那当然了,妈妈‘压制’了她那么多年,现在女儿做了‘联姻牺牲品’,而她白慕静则享用时越带来的益处,一举多得。” 相对于自己的幸运,敌人的倒霉更加使人舒心快意,在白慕静看来,嫁给薛越这样的纨绔一辈子属于是完了。这怎么不能让韬光养晦的她觉得大仇得报呢。 “你倒是不生气。” 白慕静高兴不高兴与她有什么关系,黎音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想到件事儿,又问道,“对了,上回你说寻找家人,这事儿有什么眉目么?” 黎修看她一眼,轻轻摇头,“福利院的资源残缺不全,那时候又没有摄像头,当年的员工离散得差不多了,很难找得到什么线索。” “现在只能看看公安那边有没有对应的报警记录。”他说。 “有么?” “还在查。” “可是我很疑惑。”黎音盯着楼下,“就算是在那个年代,也很少会有人无缘无故抛弃一个健康的男婴吧?”她低低地笑了声,漫不经心地猜测,“指不定根本就是徐正在外面——” “当”的一声,玻璃杯重重压在榉木桌几,杯中的冰块飞速转向,水珠飞溅,冰冰凉凉地落在了黎音的手臂上。 黎修抽了帕子替她覆上,面无表情地轻斥,“别胡说。” “我哪里有胡说。”黎音笑,“徐董那样看重你,很多人是这样猜测的。” 黎修仍然沉默不语,幽灼的黑眸沉淀太多未知情绪。 黎音以为他真的生气了,毕竟养子可比私生子磊落太多。她抱歉地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道,“好啦,对不起嘛,我不说那些了。”她晃晃他,嘴巴抿住,“想想也有可能是当时你家里实在困难了,哥,你也不要执着于这些,总之现在你是有家人的。” “有么?”他一样看向楼下的那一家,“哪里?” “这里。”黎音仰着脸,一手指着自己,笑吟吟的眼睛雪亮清澈,“就是我啊。” 黎修“嗯”了声,眉眼轻柔下来,伸手替她撩开耳旁垂下的发丝,问道,“你今晚回麓山?” 虽然山居台保留有黎音从前的卧室,可自从黎红曼过世、白慕静母女搬进来,黎音已不再留宿在这里。 见她点头,黎修叹了声,“太晚了,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黎音眉头一皱,忙打断他,“哥,你肯定是喝醉了,谁喊好友回家开睡衣趴还要带家长的!!孟心她们都会过来。” 这又成家长了?黎修失笑,无奈摇头,又补充,“那不能喝太多,我会交代孟小姐。” “喔。”黎音不太乐意地答应,嘟囔,“你管好多。” 话音刚落,身后一阵期期艾艾的脚步声,兄妹两个回头一看,身着绿裙的徐书明从屏风后面转出来。 怯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徐书明喊了黎修一声“哥哥”,见他不回答,又只好说道,“黎总,我有话要单独和聆音说,你能不能——” 接下来的话不必说完,黎修明白她的意思,刚好他还有个重要电话需要回复,侧眼看见黎音轻轻点头,他拍拍她的肩膀,低语,“那我先去回个电话,有事随时喊我。” 徐书明确认黎修已经离开,才转过身来,她自嘲地轻笑一声,对黎音说道,“我不过是想和你说几句话,黎总就这样警惕。” 黎音露了一个平淡的笑容,“你别在意,哥大概还记得当年你给我送海苔便当的事呢。” 所有人都知晓,徐二小姐对海苔过敏,当年黎红曼还在,徐正异想天开要享齐人之福,把白慕静和徐书明带到山居台来做厨房帮工,结果后者不慎在黎音的饭团里拌进了海苔碎。 黎音身上长满过敏红斑,错失了那年毕业晚会的压轴表演。 “我没有!”徐书明一下涌上了眼泪,提高音量反驳,“根本不是我做的!” 当年的那份便当是几个帮佣一起做好的,她只负责切草莓和准备酸奶,饭团没有碰过不说,台子上根本都没有海苔。而且当时她也不知道原来徐叔叔就是她的父亲,更不存在嫉妒徐聆音的可能。 相反,她很愧疚自己如今鸠占鹊巢,害徐聆音那样骄傲的大小姐没有了家… “……”黎音拧眉看着她,好,徐三小姐好像又开始发散她无处安放的同情心了。 徐书明捏拳给自己鼓气,随后劝说,“今天太晚了,下山的路也不好走,你要不就留下吧。我妈妈早就喊人收拾好你的屋子了。” 当然,这种表面功夫怎么能落下,白慕静惯会嘱咐这些,毕竟也不必她亲自劳累。 “这就是你要说的?”黎音问。 “还有。”徐书明一鼓作气,“前段时间薛三公子和应鹊的那个绯闻是假的!你不要误会了,那天我想要见应鹊,买下她的行程之后,又在房间参与了他们剧组的围谈会,一直到深夜2点半,薛三根本都没有出现过。” 黎音一头雾水,在脑海中搜寻了很久,才想起她说的是七月末的那个乌龙事件——什么“薛三公子携美,徐二千金买醉”云云。 黎音长长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笑,“原来如此。” 徐书明见她笑了,扭捏地“嗯”一声,搓搓手,低声道,“嗯,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而且我打听过了,薛三在朋友间的名声也没有那么差,除了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是没有在外面乱玩的。所以你不必、不必觉得失落啊、难过什么的。” 怎么都认为她会为了薛越失落难过啊,单纯的小孩儿心思还挺多,黎音看着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个清澈愚蠢的人。 顾向淮好像发过几个信息来,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查看。 “其实——”黎音拉长声调,故意逗弄道,“联姻对象从薛时变成薛越,很难不让人失落吧,你觉得呢?” 那确实是的,徐书明张了张嘴巴,想安慰,又一时找不到话头,傻傻地站在那,手里的衣摆也快要拧碎了。 但令人头皮发麻的尴尬还没结束,屏风外头两声招呼,曹操本人闪现当场——薛越半扯着唇角冷笑看着姐妹两个,脸色沉沉。 后面还跟着两家的大人。 “徐聆音。”咬牙切齿的几个字蹦出来,薛越简直想把这人给嚼碎了,徐聆音,你什么人啊,还在背后讲人坏话,签协议的时候不是很痛快么? 白慕静又说一遍已经整理好房间,可黎音执意要走,两家客套几句,最后决定让薛越送黎音下山。 徐正也点头,“是。”他拍拍黎音肩膀,眼神像在看他办公室那棵长势喜人的发财树,“也别太绷着了,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就给自己放几天假,和薛三公子多交流交流。” 白慕静一派和气,“那也好,下山的时候要慢一点开啊。”她笑了声,又开玩笑,“咱们小薛总今天晚上滴酒不沾呐,是早就想好要送咱们聆音了是不是?” 几人相视而笑,薛越忽然不解似的拧眉,笑道,“怎么会呢?我哪里知道黎音这么晚还要出门。”他转向白慕静,“她平时不是住这边么?” 白慕静笑意僵住了,看一眼徐正,很快调整好语气,“咱们聆音在麓山区有一套江景别墅,夏日里风景很好呢,这几次过来都是要住那边的。” “这样啊。”薛越懵懵懂懂地本色出演没有脑子的纨绔,笑得露出牙齿,“那就好,我以为是徐家二太太排挤咱们黎音么,原来不是,那我可就太放心了。” 话毕,还“哈哈”干笑两声,很怕气氛不够尴尬似的。 “……”二太太一说实在戳中人家的痛处,自从结婚以来,还没听过有人敢当面说这种话。可她又偏偏没办法和这种缺心眼的人计较,白慕静感觉自己就快要心脏病发,努力压下抽搐的嘴角,很用力地礼貌,“小薛总真是说笑了。” 薛越一听来劲了,“我可不是说笑啊,其实啊——”他放低声音,“是我刚才在楼下听见别人——” 话没说完,薛荆忍无可忍一下揪住了他的后颈子,薛越“哎哟”痛呼,连忙移开两步,不敢再作妖。 第25节 薛越的司机工作做得很称职,一路开到麓山花园嘴巴都没张一下。黎音一下车,那边油门一轰,跑得飞快。 黎音呛一嘴尾气,忍无可忍地飙出了两个字,“…神经。” 第28章 麓山别墅地势崇崛,而这栋屋子半面临崖,坐在三楼花景庭院可以俯瞰整个嘉江。 今夜月色皎洁,游船驶过幽静水面,灯线在波光明净中折射流苏,梦影也似乎渡上璀璨光彩。 黎音下巴搁在怀中的沙发垫子上,无神地阅读平板里的信息。 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着的,语音小框被隐藏在侧边,顾向淮停下了絮絮叨叨的分享,吞吞口水,有些疑惑地提问,“阿殷,你是不是困了,干嘛不理我啊?”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让本就半醒的大脑接近罢工,黎音压根儿没仔细听对面在说什么,她睁了睁沉重眼皮,“嗯”了声,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好困了。”她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喔。”顾向淮再次重复,“就是我今天下午@你的视频,你看了没有呀?” 那次转发事件过后,他们交换了微博账号,更加丰富了他的分享欲。 每次切到这个小号,都可以看到顾向淮精心挑选的各种猫咪趣味视频。 黎音“唔”了声,眨眨眼睛,“没有呢,今天很忙的。” “这么忙啊…”那边声音变得干巴巴的,委委屈屈地继续追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呀。”顾向淮调小了音量,“我们很久都没见面了啊。” 黎音随口说道,“不是每天都有通电话么?” 最近黎音忙着蓉城这边的事,自然对顾向淮少有关注。但显然亲密关系让顾向淮变得更加粘人了,简单的几个语音电话不足以安抚这种甜蜜的焦躁。 顾向淮鼓着脸颊,“你是不想见我了。” “我哪有啊?” 顾向淮好像在掰手指头,“我们都三、五、七、十一,十一天没见了!” “那我明天就过来嘛,好不好?”她笑了声。 “真的?那还差不多。”他嘟嘟囔囔的,到底难以掩饰雀跃,又啰里吧嗦了几句没营养的废话,把黎音念得更加困了。 眼睛、脑子和嘴巴都已经分开行事,她一边审核项目成本,一边无意义地输出,“我当然也想每天和你在一起啊,只是要工作嘛,我也没有办法的。” 下一刻,玻璃门拉开,夜风倒灌,吹得人额发轻散,黎音伸手去拂,手机却忽然被人抽走。 两个好友等得不耐烦,都出来逮她。 冷琦清应该是有些醉了,握住黎音的手机笑得发抖,“不是说工作么,怎么在这里和人卿卿我我啊?音啊,这可不像你啊!” “没有,给我。”黎音皱了皱眉,伸手去夺,机器却又被送到孟心手里。 孟心更不用说,脸颊酡红,人也似乎有些不清醒,她冲黎音傻笑,“就是,说好今晚是陪我的,怎么还要照顾臭男人的情绪啊?就真的一天也离不开了?” 她大概以为是视频通话,把屏幕举到面前,挥挥手,自顾自地打招呼,“嗨,大明星,好久不见啊——” 冷琦清也凑过来,大笑,“嗨~” 黎音阻止不及,懊恼地闭了闭眼睛。 顾向淮:“……” 原来真的是他。猜测与线索终于连成一线,“大明星”…这样的称呼,大概是专属于那个名叫谢州的男人。 所以在戒酒会的那个雨夜,徐聆音才会一直盯着那个气泡水的标签纸发愣。 梗在心间的那把刀刃找到了主人,倏然开始在血肉之中翻搅,尖锐的疼痛往深处钻研,泛出重而深的酸楚。 很快,少年清亮的声线从手机听筒响彻耳边,“…嗨,你们好?” “……”孟心的酒登时就醒了一半,完了,这可不是谢州的声音啊。 喉咙里问候伤势伤情的话语强压下去,孟心瞪着眼睛,凑近黎音的耳朵几近无声地询问,“这谁啊?” 冷琦清也明白过来,可惜酒精剥夺了思考能力,她“啊”了声,惊讶地大声重复,“是谁啊?不是xi——” 孟心忙转身,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巴。 “对不住对不住!这里有人喝醉了,你们继续。”孟心拉住冷琦清,又把她拽回了厅堂里。 夏夜干燥的炎风吹动庭院的花盆吊灯,轻朦的灯光汇聚,女人皎洁无暇的面孔有一半落进幽暗的夜幕。 “阿殷?”顾向淮惴惴地问,“那是你同事么,她们把我认作谁了啊?” “…”黎音试图挽救这个场面,“大概可能也许是我前男友?” 那边也不是傻瓜,顾向淮恼怒地喊了她一声,“我明明听见她说什么‘大明星’!阿殷,你有事情瞒着我,是不是?” 黎音看着在玻璃门另外一边点头哈腰的孟心,没忍住笑出声音,她“哦”了声,说道,“这个啊,是我同事喝多了,把屏保上的画报明星认作是和我通电话的人。” “啊?”顾向淮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了啊。”撒谎对于黎音来说只不过是家常便饭,为了达到目的,她并不会太多在意他人的想法。 或者说,是那个让她很在意的人已经死掉了。 “顾向淮。”她沉沉地喊他一声,干脆倒打一耙,“我上班已经很累了。” 潜台词明显,不接受他这样无端的揣测。顾向淮见好就收,怏怏不乐地“喔”了声,继续说道,“她们上班还喝酒,那不会把工作都推给你一个人做吧?” “不会呀,都做得差不多了。”黎音又安抚了几句,确定对面已经完全打消了疑惑,才挂断电话。 屋子里头两个人已经忏悔完毕,见黎音放下手机,急匆匆地跑出来问情况。 “什么意思啊徐聆音!”孟心痛心疾首,“你…那男孩子听起来声音嫩得很啊,你又开始摧残祖国的花朵了是不是?” “成年了的。”黎音笑。 经不起两个好友的严刑拷打,黎音简单把她与顾向淮的游戏叙述了一遍,细枝末节略去,故事大纲保留,也足够熟悉她的人了解始与末。 冷琦清白眼飞出了天际,抿一口冰水,“这么好骗的么,果然还是没出过象牙塔的学生啊,黎音,人家这样真心实意地对你,你…唉!你还真是个禽兽。” 紧接着她“唔”了一声,话峰急转,“…那感觉怎么样?” 黎音笑,“还不错啊,很稚嫩。” 冷琦清摇头感叹,“下次我也试试…” 而孟心呢,听完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撑着下巴喃语了一句,“又是雾城大学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冷琦清也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件事。一合计时间,好像明天就是那人的忌日。 “所以你这次过来蓉城,也不单单是为了开项宴会的事。”冷琦清侧过头去看黎音。 后者没有太多异样的神情,轻轻点头,“凑巧罢了。” 确实是凑巧,黎音并没有每一年都去墓园祭奠的好习惯。 “明天你会去么?”孟心忧心忡忡。 * 长松寺。 似乎每次来这里,深灰的天幕总是细雨蒙蒙。黎音撑着伞在墓碑前方站立了太久,以至于微风吹动的薄雾,也能在肩膀上凝住细腻的水珠。 空气中弥漫的沉重潮湿压上她浓密的长睫,黎音垂首去看,那张彩色照片有褪色的迹象,而被鲜花遮挡住的生卒日期—— 她不必详看,也知它仅仅只有二十余年而已。 孟心和冷琦清是陪着一起过来的,她们站得稍微远一些。 “其实我觉得他的死根本就和阿音没有关系。”孟心呼出一口白气,抱住了手臂,山上这样寒冷的气温,她有些承受不住。 这件事也没什么好说的,聊了几句,孟心灵光骤闪,一把抓住了冷琦清的手臂,“对了!” “怎么了?!”冷琦清吓一跳。 可孟心神情专注,思考片刻,她拿出手机操作,把屏幕转到冷琦清眼前。 是一个转账界面。 “你给我转钱干嘛?”冷琦清不明白她的意思。 孟心手指一抬,戳在屏幕的某处,“你看这里。” “什么啊——” 还没等冷琦清看明白,余光里出现了一道身影,她猛地停住了话语。 山路阴湿,可瑀行的老人正逆风而上,缓缓往这边过来。 冷琦清“嚯”了声,忙拉住孟心的手摇了摇,“你看那边!是不是那个人的妈妈??” 后者皱眉回头,看着这过于凄冷的一幕,半晌才回神,咕哝了一句,“还真是她,冤家路窄么这不是。好容易来一次,这就遇上了。” 但孟心并不想与那老人再起纷争,或者说,她不想黎音和那家人扯上什么关系,抬手拍拍冷琦清,孟心说道,“快走!我真是懒得和她吵。” 她们快步走到黎音旁边,低语了几声。 黎音愣了愣,没有回头看,很快跟着她们走到了远处。 精心挑选的鲜花被暴虐的怒气拆散了,北风吹纷了凌乱的花瓣,经年难以平息的痛苦夹杂在哽咽的咒骂声中,一阵阵地萦绕在冷寂沉默的山道… 快要走到停车场,那声音就没有断绝过,旁边的路人听见了这声响,也低着头讨论起来。 孟心越想越气,撸起袖子就想回去,最终冷琦清拉住她,努努嘴巴示意她看一旁缄口不语的黎音,劝说道,“行了,让她骂几句又不少了块肉,别再惹事了。” 杨师傅在山下等待,车门隔绝寒冷,孟心这才又想起了刚才没有说完的事。 孟心盯住了屏幕上的转账界面,一下展到黎音面前。 小白菜的故事略有漏洞,微信转账时,接收方的真实姓名会以“*名”的方式显示。 如果他果真是黎音口中所描述的那种性格,怎么会忍得住不提出这个疑问。 第29章 杨师傅临时请假,黎音是自己开车去医院的。 第26节 快一个月过去,谢州那点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今天早上要复查出院,忽然又自述出现耳鸣症状。 这对于一个歌手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医生建议住院继续观察,而谢州显然不能接受这种变故,狗脾气犟起来,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遭殃的。 倪薇实在没办法,只得打给黎音。 车子停进地下车场,黎音解了安全带,伸手把副驾驶的手机拿起来。 孟心发来消息询问,【上次那事儿怎么说?】 从长松寺回来的车上她们找出了小白菜的破绽,当天晚上,黎音依照约定回到嘉州路。 他们实在太久不见。 黎音刚一关上门,里面“咚咚”两声轻快的脚步声,高大的一张黑影覆上来,微微湿润的水气夹杂着清新的沐浴香味完全侵占了她所有感知。 “顾——”话语被亲昵的拥抱裹得密不透风,强有力的手掌一下扶住了她的后脑,少年热烈的吻席卷衔入,撩动厮磨,纠缠出酥麻软痒的悸动。 顾向淮的动作接近于莽撞的力度,几乎箍得她喘不过气来。黎音好容易躲开,两手撑在他的胸口,隔着轻薄的布料,掌下那颗年轻的心脏剧烈跳动,温度滚烫到要灼伤她的指尖。 高挺的鼻梁轻抵,少年那双近在咫尺的熠亮眼睛腾满了直接而深重的雾气,顾向淮的手臂渐渐收紧,唇角在混乱的轻喘勾出飘渺的气音,“好想你啊。” 黎音伸手摸他略有一点湿润的头发,侧身蹭蹭他的,似笑非笑地揭穿,“想我还是想做啊?” “你!”顾向淮气恼地躲开她的袭击,手臂往下一捞,直接把人抱离了地面。高跟鞋卡扣被粗鲁地解开,挂在细腻白皙的脚踝晃了几下,“咚咚”两声落在地上。 “干嘛不说话?”她在笑,又重复一遍问句。 卧室门被重重掼上,顾向淮气冲冲地把缎面裙往上边推,手掌握住她的小腿,他跪在床上咬牙切齿地回答,“想和你做。” 他的热情实在让人无法招架,结束的时候黎音闭着眼睛,只懒懒地靠在枕头不想动弹,还是顾向淮尽职尽责地把她抱到浴室清理。 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一步走错了。狭窄的密闭空间中浮满了温热的雾气,温度攀升,细碎的呜咽和狼狈的轻喘抵靠在冰冷的玻璃隔门上,声声不绝。 黎音贴在滚烫的身躯上,脑子还在可惜这里没有浴缸。 荒唐行径在午夜停止,疲惫的倦意涌上,她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要问的话。 “你为什么叫我阿殷啊?”黎音枕在顾向淮的手臂,低低地问。 这个问题没头没脑的,但是足够顾向淮提高警惕,脑袋里关于掉马甲的事情已经想过千遍万遍,但这一步不过是小菜一碟。 “你还好意思问啊!”他靠近些,低声说道,“当然是因为第一次给你转账的时候我就晓得你名字里有个‘音’字了啊!” 他略有一些不满地咬住她脖子后的软肉磨了磨,“你还说你姓殷,没发现我当时一整个懵住了,都胡言乱语说什么倚天屠龙记了。” “真的哦,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你编造一个假名来骗我,毕竟是匿名戒酒会啊,所以我当时也就没有揭穿。” “可是你现在好像有点咬牙切齿诶。”她闭着眼睛,笑了声。 “当然了啊,因为后来我们都、都…”他“都”了好几下没好意思说出口,气得“哼”了声,娇气地咕哝,“我们都那样了,你还不肯告诉我真名的啊。”他撑过来亲她的脸颊,“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呀,阿‘音’?不会还要等到实习期结束吧。”他开始心算,“那就是还有…嗯,两个月零七天。” 顾向淮自言自语,“没什么的,两个月而已,两个月之后秋天都还没过完呢,我等得起,是吧?其实也没有很想知道…喂,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阿音!?阿殷!?” 絮絮叨叨的话语好像催眠咒语,黎音脑袋忽然一垂,就这样睡过去了。 * 黎音也不想多做解释,关了车门,顺手给孟心回过去,【小事而已,他没那么多心思的。】 消息发出去没五秒钟,屏幕再次亮起。 心:【……我看你要遭,小心阴沟里翻船啊。】 黎音哼笑了一声,按灭了手机。 轻松的心情截止在电梯门开启的那一刻,到了顶楼黎音才知道倪薇干嘛要这么着急让她过来。 所有工作人员都在走廊里站着,小叶和倪薇看到她出现简直就像看到了救星,两个人脚步匆匆地迎上来,“黎总您总算是来了,谢州现在门也不肯开啊!” 小叶看到黎音平平淡淡的神情,再想起这半个月自家艺人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重重叹一口气,忍不住劝说道,“黎总,最近谢州的状态都不算很好,您既然过来了,就好好劝劝他吧,还在病中的,怎么能不好好休息…” “他没好好休息么?”黎音不咸不淡地问。 “可不是么!”小叶有天半夜起来上厕所,顺便就去里边看一眼——谢州就躺在床上,眼睛睁着,什么也没干就发呆——可把他吓了一跳。 “饭量也不是很好。”反正属于是没饿死就行,小叶补充道。 黎音“嗯”了声,跟着他们走到了vip病房门外。 门从里面被锁住了。 为了安全性,靠走廊这边的墙面设置了透明高格窗户,随时可以查看病房情况。 小叶攀上去看了一眼,回头冲黎音点了点头。 一旁的专护按下了手中的传呼铃,可病房里的谢州置若未闻,一样专心低头看着手机。 小叶只好靠近些去拍门,扬声说道,“哥!快开门啊,黎总过来看你了。” 敲了好一会儿,谢州根本不理会。 黎音问道,“这段时间他都这个样子?” 小叶“额”了声,点头,“嗯,哥他就是情绪太低落了。” “辛苦你们了。”黎音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问专护要备用钥匙,“我去吧,别太担心了。” 病房分内外两间,本来是打算今天出院的,收拾好的行李箱都整齐地堆在外间。谢州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一心一意地摆弄手机。 听见门响,他停顿了一下,而后慢慢地抬头。 日光倾斜地从高格窗照射进来,那双低垂的墨眸之中晕开了金色的光圈,空茫的神情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忽然汇聚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谢州抿住唇,忍住了眼睛里的热意,侧过去不再看她,“他们喊你来的?” “是,小叶说你情绪不高。”黎音靠近了一些,顺手把包包搁在茶几上,“大家都很担心你。” 谢州怔了一下,看了眼门口伸着脖子的几个人,而后哼出个冷笑,“大家?”他仰头看她,“这个‘大家’里包括咱们日理万机的黎总么?” 黎音眯了眯眼睛,没回答。她慢步走到沙发前,抻抻衣服,在谢州旁边坐下来,表情关切又客套,“耳朵怎么样?是什么时候感觉到耳鸣的?” “黎总想知道的话大可以去问医生。”谢州笑得很疏离,“而且这是在节目组出的事,赔偿金也应该他们出,黎总应该不用担心工伤费超额吧。” 黎音勾了勾唇,点头,“的确,节目组的赔偿金已经到了,晚点我问一下颜然那边有没有给到工作室。”她顿了一下,恍然大悟似的“哦”了声,“对了,工作室独立出去的事薇薇还没和你说吧。” 谢州一怔,愣愣重复,“独立出去?” 黎音点头,“既然你决定不再和星霓续约,那还是把工作室独立出去好一些,之后的资源分配也是倪薇全权负责,不再经由我这边了。”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他一下站起身,迟来的晕眩笼罩过来,谢州扶住沙发背,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这是决策会上股东们共同磋商的。”她歪头想了一下,“我没有处理过类似事件,按照星霓以往惯例,大概主要是为了避免纠纷。你知道的,一旦不再续约,公司高层——” 她轻咳一声,“也就是导致你不愿续约的原因——我,那么股东们认为我难免会将较好的资源藏着不肯给你,让工作室独立出去,也方便你们那边以后和新公司接洽。” 门口的几人越听越焦心,这不是想着把黎总喊来能让谢州稍微缓解一下心情么? 谁知道黎总竟然开始无中生有了…谢州现在的脸色比早上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还要沉。 如果工作室独立真有其事,还没人告诉谢州,那他不得把医院掀了啊?! 小叶心里猛地一跳,果然看见谢州黑着脸往门口走过来。 “哥——”小叶看见黎音背对着自己,忙冲着谢州猛猛摇头,没有的事啊,没有什么工作室独立的事。 也不知道谢州能不能体会到他的意思,可话没敢说出口,门“哐”的一声压着鼻子前方一厘米被关上了。 而后黎音的手机“叮——”了几声,谢州发过来三张图片。 第一张,舞台上的银色三角钢琴锃亮梦幻,摆满蓝色气球与彩缎装饰的法式幕布前,身着黑色西装的黎修微微垂首,幽灼的目光落在曲谱,沉稳中仍然带着少年气。 第二张,吵闹喧嚣的露台演唱会,钢琴前放置长柄麦克风,十八岁的谢州自弹自唱,眼尾轻挑,意气风发。 第三张,是九月一号那天顾向淮在雾城礼堂的演出照,冷光线清晰地描绘出少年优越清隽的侧脸,神色中或许隐下些许冷寂,眸子却依旧明净如星。 “你是不是觉得——”谢州撑在她的前方,唇角勾出一个冷漠的弧度,“我们都和你‘哥哥’有一点点像?” 第30章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算太好,眼神与呼吸在极近的距离相汇萦缠,草木花海的香调下,男人深邃的双眸翻滚着阴鸷的幽暗。 气氛僵硬,屋子里静得能听明白风管中冷气游走的路径。 “为什么不说话?”谢州曲出手指抬住了她的下巴,将皎柔无害的一张脸轻轻昂起。 她的美丽和温柔藏在谎言之后,谢州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淡漠和冷寂。 他观察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冷哼道,“被揭穿的滋味不好受么?阿音,我以为这世界上没有能让你动容的事情,就算是听到我受伤住院的消息,你也从未张皇过。” “他就是那么重要的,是不是?” 黎音侧脸躲开他的手,向后靠了靠,面无表情地岔开话题,“是你找人在跟我?” 那天从嘉州路回来之后,顾向淮给她发了好一些关于夜路安全的社会新闻,等黎音不耐烦地询问,他才支支吾吾地说送她出来的时候好像感觉有人在跟着他们。 谢州微微勾唇,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很干脆地承认,“不然呢,你没发觉自从签了楚方之后,你就对我特别冷淡么?” “照片哪里来的?” “你说哪一张?”谢州笑了声,“你的顾向淮在雾大贴吧有后援团,照片都是满天飞的,而另外一张——”他咬牙,“不就搁在观澜园的一楼偏厅么?” 要不是因为这两张照片巧合的相似,谢州根本都连接不出这层深意,进而想起自己也有过这样一张照片。 也是出图的那个晚上,他终于得到她的垂怜。 “你和黎修有没有——”他咬住牙齿。 黎音无奈地笑了声,打断他,“当然没有,他是我哥。你的想法实在是肮脏又可笑。”她站起来,作势就要离开,“医生说得对,你脑子是还没完全清醒。住院再观察几天吧,小叶会给你重新找两个专护。” 她的语气这样笃定严肃,让谢州都有些动摇了,其实他也不是太确定。 虽然黎修明面上只是养子,可绪正的大部分股权都握在他手中,圈子里也都猜测其实他是徐董的私生子。 “真的只是我乱想?那你为什么会看上那个顾向淮?” 提到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男人,谢州忍不住轻蔑嗤笑,他摇头表示不理解,“你把我发配到南陆岛,就为了区区一个酒保?黎音,我真的不懂了,这样的男人哪里值得你多看一眼?” 手腕被握得快要发热,黎音把目光从谢州漂亮修长的手指上移开,“你真的想知道?”她很坦然地微笑,“他很年轻,也很青涩,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好这一口吧?谢州,你当初不也是吃准了我这一点么?” 是,当初说的那些话,以及他对薛越造成的伤害,都在此时此刻一一还报。 第27节 “没有人会一直十八岁。” “而且他很听话,不会总是无理取闹,闹得我不高兴。”她意有所指。 “别说了!”谢州倏然扯过她的手,黎音猝不及防往前跌进一步,一下扑进对面人的怀中。 两颗心脏紧贴,谢州才有几分可耻的安定。他紧了紧手掌,狠狠闭眼,到底将她圈进怀中。熟悉的清新木香撩在鼻尖,谢州的目光轻闪,酸涩的眼眶几乎再一瞬间热意上涌。 “所以呢,你给他身份了?我又要回到第二备选了?” 黎音摇了摇头。 内心天平找到了支点,暗底的侥幸浮上来,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质问和冲突没出息地付诸一炬。 她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吗? 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她很快就会处理好。 “阿音,那你告诉我。”谢州低抵住她的额头,慢条斯理地挑开了她的蕾丝勾边,丝绸一样顺滑的布料在地毯上堆成一小团,骨感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探过去,他把她带倒在沙发上,“这次需要多久?” “三个月?” 手下的力气忽然加重,黎音忍不住细细抽气,脑袋搭在他的手臂轻拱,“两个月。” 还要两个月?谢州气得不轻,他低下头覆上去,很快,身旁那人喘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带着滚烫热度的气息扫过敏感的神经,攥在软垫的手指渐渐泛白,暧昧的渍声若有若无。黎音仰着脑袋,鼓励似地轻轻抚摸他的发尾,压制不住失控轻喘。 要论对她的熟悉程度,谢州当仁不让。 “一个月好不好?”他忽然停下,仰起头看她,高挺的鼻尖水泽晶亮,“我会很听话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他晃晃她的肩膀,撒娇般轻柔,“好不好嘛,姐姐…” “好好好。”黎音简直想杀人,她踹他一脚,软绵绵的声调没多少威慑力,“继续。” 她没好气地揪住他的头发,“你找人跟我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我哪有啊。”谢州喊冤枉,把锅往顾向淮那边甩,“就是秦子明在路上遇上了杨师傅,以为是我在,才跟过去看了一眼而已。谁知道有人就要在你面前添油加醋地告状啊?” “真的?”黎音将信将疑,但终点就快要到达,重重的潮汐拍散了思绪,谢州握住她颤抖的小腿,熟练地从口袋里抽出小小的方盒咬开。 黎音长长地呼气,叹为观止,“您这是早有准备了?” 幽黑的眸子中残存一分理智,谢州扯开了衬衫领口,将人一把抱起来,滚进了里间柔软干净的被子。 * 这边的事算是安抚得还不错。 黎音一开始认为谢州一定会做小动作干扰她这个月的“自由”,可他却忽然懂事起来,不但好好养病,甚至还带病上岗,为楚方写了一首新歌。 一开始她都不知道,直到单曲下载量攀到app周榜第一,黎音看了报表才吃惊来看看什么情况。 凄凄惨惨,悲伤缠绵,副歌里面谢州给他和了两句,一听,人心里酸溜溜的。 只不过黎音对音乐的欣赏兴趣完全低于飙升的红色线条,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数据表现上的那个“爆”字,感叹道,“真不错啊,咱们楚方就应该多失恋几次才好呢…” 一旁的颜然才小声提醒,“黎总,这首歌是谢州写的。” 鼠标往上一拉,果然作词作曲赫然都写着谢州的大名。 “此外他还在微博上面发了这首歌,转发量非常惊人呢。”颜然感叹道,“谢州以前好似都不太喜欢和别的音乐人有什么瓜葛,营销号炒起来,给咱们楚方带来不少流量,已经有几个商务找过来了。” 谢州那个一点就炸的脾气能这样懂事实在难得。 “哪家?”黎音问。 “良莠不齐的,刘总监那边还在逐个考察中。”颜然说道,“楚方出道的起点很高,刘总监的意思是不敢马虎,一定给他挑一个最合适的。” “嗯。”黎音点头,问过了颜然这几天的行程,而后漫不经心地问道,“应该没人拿谢州带病录歌的事情做文章吧?” 颜然“嗯”了声,“没有把谢州耳朵有损伤的事往外面透露的。” “在录音棚的时候呢,没出什么事?” 颜然一抿唇,“确实有点影响,听说回去的时候谢州脸色不是很好,但他又说没什么事儿…” “问过小叶么?” 当然有问过,医生说没什么大碍的。 颜然抬头看一眼,boss依旧神情平淡,然而手上却开始有一些小动作——黑色钢笔在白皙的手指之间翻过来跃过去的。 她一瞬间福至心灵,回道,“问过了,谢州回去又加急特检,医生挺严肃地告诫他最近不能再戴耳麦了。这几天还不知道有没有好转,我本来安排了一会儿要过去跟进一下,不过家里忽然有点事,所以改期了。” 黎音摆手,看看表已经指向了6点半,“下班了就回去吧。”她低头给顾向淮回消息,【抱歉哦,今晚临时加班,不能回来了。】 顾向淮很明白她为什么不回来。 大概是用微博搜索过那个谢州的缘故,大数据时不时就在首页给他推送谢州相关的营销。 谢州穿了什么衣服,有哪些光鲜的履历,家里面有哪些了不得的音乐家,就算点了不感兴趣,还是会从边边角角渗入他的视线。 这几天谢州的消息更是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 谢州太优秀了,优秀到让人觉得妒忌。有这样的竞争对手,顾向淮只恨自己成长得太慢,没有办法走到和她并肩的位置。 顾向淮缠得再紧又能怎么样,那人写了这样一首缠绵悱恻的情歌给她,她怎么会不时常去医院看望? 他回到了嘉州路。 明明是那么住了那么久的屋子,忽然间少了她,就显得这样不习惯。或者说,是因为知道此时此刻她在另外一个男人怀里,这种认知让他妒火中烧,辗转难眠。 为了黎音能住得舒服一些,他已经力所能及地更换了一些设施,在洗澡的时候不必再担心没有温水。 可这个破旧空调仍然“隆隆”吵得人心情烦躁。 三个月…等所谓实习期过去,她会怎么样对待?她会离开谢州么?或者只是像丢垃圾一样甩掉他? 其实顾向淮知道答案,却要饮鸩止渴般逃避现实。 混乱的焦急在胸口胡乱冲撞,顾向淮一下从床上跃起来,点开音乐app,自虐般开始单曲循环那首歌。 而此时此刻的黎音,已经窝在温暖舒适的所在,好梦正酣。 第31章 结束掉月末冗长的联合报告会,再处理几条滞留的审核消息,黎音打着哈欠关闭电脑,摸到了一旁的手机。 十一假期在即,除却必要维持项目运行的执行、策划部,以及值班中的公关部,其余员工都有完整的假期。 晚上的9点多,28层寂静如坟茔。 微信里有10+未读红点,黎音划了一圈,先点开了孟心的语音。 惊诧到有点变声的语调响彻在空旷的办公室,【!!!sos你看见热搜了没有?我的天哪,也太太太太太——炸裂了吧!!】 黎音一听“热搜”两个字脑袋都大了一圈,吃瓜的语气说到这个词,就相当于她那白花花的银两要往外面跑。 她长呼了一口气,抱住手臂把屏幕怼近了一些,孟心的消息是十分钟之前送达的。 退出对话框,黎音已经做好了看到任何噩耗的准备。可颜然和甘云星那边都安安静静的。 她有点状态之外了,按住语音,回一句,【没看,怎么?】 语音送出去,她顺手点开微博app。开屏广告还没有来得及跳过,孟心的电话就拨过来了。 按下了接通的一瞬间,沸腾的音乐与人声一同滚进耳朵,黎音皱眉把手机拿远些,听到孟心对旁边的人说抱歉,“让让让让让,我要听电话了。” 电话那头有个年轻的男声与她调笑“男朋友啊?”,只获得了孟小姐一个了铿锵有力的“滚”字。 噪音越来越远,孟心终于找着了安静的地点。微博上的消息也没有完全压制住,黎音按下扩音坐在沙发上,了解到整件事情的始末。 绪正策划部一位在岗员工实名曝光其顶头上司——即策划部副部长白泰滥用职权、虚报个人开支以及非公司经营开支等不合规行为,并且长期对此员工进行职场性骚扰。 白泰利用职位之便,以打压下属的能力评分为胁,逼迫女孩与他在进行所谓人生观探讨,问及个人隐私问题,其言语记录不堪入目。 多数网友们不在乎绪正股东权益是否受损,也不在意白泰是否涉嫌犯罪,只聊天记录一项,就几乎掀起骂战狂欢。 “他们就是有来有回啊”“一个巴掌拍不响”“估计是上位失败”“男上司女助理你懂的”之类毫无逻辑的恶意揣测布满网络。 黎音深吸一口气,关闭了微博。 “但是我看她已经往上面发过几次邮件了,都没有人理会,这次是豁出去了,好好的工作也不要了。”孟心义愤填膺,“这种畜牲玩意儿还留在公司做什么?现在还开始捂嘴了,我看几个带绪正集团的话题都被炸了!黎修到底干嘛吃的!” 黎音一噎:“…你为什么不当我哥的面说,是因为没有我哥电话号码么,我发你?” 孟心哪里会没有,只是她不敢当着黎修的面吐槽这些,黎修是脾气好,但仅限在事情与他的亲亲妹妹有关的时候。 将一整个集团掌握在手的人,你要说他一味温润和泽,那必然是不可能。 而且这件事涉及到人家公司内部管理,孟心不好直接插手,她没好气地哼了声,“那白泰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么,怎么到这个程度了也没人管管他?” 黎音“嗯”了声,“大概是白慕静的某个亲戚吧。” “……” 事情好像是有一点复杂,又说了几句,黎音答应一会儿问问黎修,孟心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对了,阿音,你现在过来空了没,来威斯汀玩啊,你猜我遇见谁了?” “谁啊?”黎音问着,一边低头给黎修发消息,他刚才才做了一小时的报告,或许现在正在回家的车上休息。 y:【哥,你看到白泰的事了?】 “蒋尚啊!就咱们在里德经常一起玩的几个,还有武侯、楼玉平,”孟心说道,“咱们都多久没见了啊!?你没事儿就快过来,人后天可就要回德国去了。” 黎音“唔”了声,“太晚了,我明天——” 手机弹出的新微信消息打断了她。 x:【嗯,晚些电话说,我这边还有客户在。】 孟心在那边哀嚎一声,“不是吧黎小姐,才九点多你就嫌晚了,明天怎么的,要和你的小白菜进行纯爱约会啊?不会是什么爬山啊、踏青之类的吧?” 明天是约定了去南山露营,他们原本准备要今天晚上就过去的,无奈黎音会议延时,大概是要错过明天的日出了。 黎音想了想,笑了声,“你猜得还挺准,和楚方去过啊?” 看来这种环保绿色的约会方式颇受穷男人的青睐。 孟心:“…别提我的伤心事啊!” 旁边有人在笑,狂躁的音乐声被掐断,低低的男声传过来,“什么伤心事?”孟心也低声说了几句,让人走开,那边又说了几句什么,孟心听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说,“蒋尚他们要和你说两句。” 下一刻,电话被按了扩音放在桌上,几个人七嘴八舌地互相问好,而后那边传来蒋尚不可置信的声音,“徐聆音,我怎么听说你和薛三那小子要联姻啊??” 第28节 “怎么回事啊?”有人问。 “很稀奇么,我家和时越合作千里原景区项目的。”黎音声音平淡。 蒋尚:“…可是那薛三,你忘了我们高中的时候了,他还被你打过,你现在和他结婚能讨得了好处么?他那臭德行指不定要报复你呢。” 楼玉平:“就是!是不是你爸爸偏心啊,你不还有个便宜妹妹,怎么让你去不让她去?” 那边孟心的笑声就没停过,蒋尚纳闷得很,骂了句脏话,又问,“你一直笑什么啊!” 孟心问黎音,“这是可以说的么?” 黎音“嗯”了声,孟心便对蒋尚等人揭晓答案,“阿音和薛三谈过的,你们别瞎操心了行么,以后见了薛三记得喊声大嫂。” 那边“靠”声一片,过了会儿,“什么时候啊?”蒋尚愣愣地问,“不是我想的那个时候吧?” “啊,是啊。”黎音笑,“就高中啊。” 想当初在里德高中的时候,他们几个和薛三那一伙是水火不容的,谁也没看出来他们两个在暗度陈仓。 “靠!你对得起我们吗!?”那边义愤填膺。 黎音没管,只笑道,“从渝北开到威斯汀至少也得两小时,我到了估计你们都要散了。得了,下次再见吧。” 也是,外面还在下雨,孟心没办法,说句,“没良心。”几人道了别,遂切断通话。 雾城今日又小雨,潺潺水雾模糊了城市璀璨的霓虹灯,女人精致眉眼间略显得倦怠,纤柔的一片影子映在落地窗,质地细腻的深色裙装完美融入苍茫的夜色。 黎音收拾好东西去了地下车场。 回去的路上她看了一遍顾向淮做的十一出行计划表——方才想他是为了省钱实在是错怪,他的计划表填得满满当当,先是去南山租房车夜营,之后爬山看日出,下一步入住温泉酒店,高台观景,以及泡温泉、参加南山的活动等等,这一套下来估计也得花费不少。 南山针对十一假期做了挺多文娱节目,黎音知道其中有个烟花展是光影文化在做的,不过现场执行的人大概认不出她来。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顾向淮发消息说要到地铁口来接她,黎音犟不过,只好喊杨师傅加速,提前到达地铁站等待。 黎修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 白泰违规报销的事他早有耳闻,只是有白慕静那一层关系在,徐正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黎修长叹一口气,“没想到他私德也败坏到这个地步,此次涉及到员工的利益,我会主张严肃处理他,必定给蔡小姐一个公道。” “好。”黎音答应一声,眼神却定在了不远处正往这里奔跑的少年。 大概是单薄的雨伞挡不住斜雨狂骤,顾向淮外面还披着一层薄薄的透明雨遮。 风将它鼓起一个很大的弧度,跟随着他身上oversize的衣物一同飞扬。他的额发已经全部被打湿,于匆忙中随意疏拢到脑后。 雷声轻滚,风雨澎湃,眉梢落满的水珠垂到棱角分明的侧脸,顾向淮水洗过似的幽灼双眸明霁无暇。 他修长挺拔的身躯逆风而向,步履却轻快又笃定。 “阿音?”黎修听到她那边狂潮似的暴雨,担忧地喊她一声,问道,“雾城的雨是不是下得很大?你到家没有?” “嗯,是下雨了。”她这样心不在焉地敷衍他。 大概是困了吧,每次开完会她都这样。 黎修似乎都能想象她耷着眉眼半躺在沙发的样子了,他笑了声,“累了就早点——” 黎音好像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匆匆打断,“先挂了。” 同时,一个清爽干净的年轻男声穿透电波,他说,“阿殷,等很久了么?” 黎修怔了怔,耳边的通话已经断掉,“嘟嘟”声传过来,他拿开手机,很慢地叹了一口气。 “我晓得这个时候肯定是打不到车了。”顾向淮脱下雨披给她,笑得露出牙齿,“走吧,回家了。” 第32章 黎音从前来过南山好几次的。毕竟主城区能游玩的自然景点就那么一些,高中时期里德还时不时组织学生们到这里来写生。 她和顾向淮是做好准备要自己上山的,冲锋衣、遮阳帽,少年背着的登山包里面装备齐全,边绳上还挂着一支登山杖。 枫林秋意,冷风萧瑟,登山口两侧的泥土被昨夜的雨浇得湿滑,等不及排队的游客们从这里绕道,踩得上山栈道也泥泞不堪。 黎音瞥一眼,眉头挑得老高。 显然,这个年纪的男生是单细胞动物,顾向淮完全被热闹的人群吸引,没有及时看见她的犹豫。 干燥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他朝梯道展眉眺望,清澈的眼睛里笑意满揣。 “好多人啊!!”顾向淮一脸跃跃欲试,脚上更是安装了弹簧,就差一蹦一跳了。 黎音深切怀疑只要她一松手,这人就会义无反顾地窜进人潮,激流勇进,并且在山顶大声宣布自己获得第一名。 她被这个场景逗笑,哼出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音调。 那人总算后知后觉,长睫乖顺地垂下,顾向淮侧过头来看她,眨了眨眼,“怎么啦?” “阿淮——”黎音挽住他的手臂,仰首曼声道,“我忽然不想爬山了,坐缆车好不好嘛?” 她抿唇笑着,雪亮的眸子难得藏住摄人心魄的明媚。 顾向淮被她这个璀璨的笑容晃了晃神,迟钝的大脑还没有消化她的话语,身体已经称职地选择服从——走到右边购票处扫完码,他才“啊”了声反应过来,略有不解,“为什么呀?咱们不是准备好要爬上去么?” “我想在缆车上边亲嘴。” “啊???”顾向淮以为自己听错了,瞪了瞪眼睛,大吃一惊。 她说得好大声,旁边好几个人惊诧转过来看着他们笑,顾向淮反应过来,耳根一热,一言不发地拉着人往上车地点走。 南山不算陡峭,是以缆车排队不算太久,五六分钟后他们顺利攀进一辆红漆斑驳的缆车,悠悠荡荡地往山上缓行。 天气合宜,秋风飒爽,黎音难得放松心情,大发慈悲接受了顾向淮的合照邀请——两个人脸贴着脸比耶,顾向淮眼睛一弯,笑得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甜丝丝的夏日橘子汽水香气迎面扑上来,恍惚一瞬,黎音觉得顾向淮比谢州更适合ouk设定的那个广告形象。 行至中途,云雾迷蒙,能见度几乎等于零。 未知的迷茫中只余链条滑动的轻响,顾向淮一反常态,死死抱住人家的手臂,咬着牙一言不发。 黎音感觉到他的紧绷,凑近低语道,“你怕高啊?” 那人声音更低,“不是。”顾向淮小心翼翼地吸一口气,“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好像到了某一部美剧的场景里面?” “什么美剧啊?”黎音憋住笑,曲起手指搭过去,按着侧腰一寸寸往上攀,“不会是《迷雾》什么的吧?” 顾向淮骤然轻颤,“嗯”了声,毫不犹豫地抖开她作乱的手指,眼睛一闭,恳求着,“不要这样…真的太恐怖了。” “原来你是怕怪兽啊?”她忍不住了,哼哼地闷笑两声,捏捏他的脸颊,“顾向淮,你幼不幼稚?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怪兽?” “我就是怕。”他收紧手臂,“我不敢看了。”想着转移注意力,他便问道,“阿殷,你刚才在山下面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话刚落音,强烈的山风冲撞过来,绳子“咿呀呀”一阵不安的响动,缆车左右晃了几下。 同时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锐惊叫,黎音肩膀轻耸,大概是吓了一跳。 顾向淮下意识扣住她的脑袋,将人往怀里带。 好在风很快停住,缆车恢复正常,他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黎音从他怀里钻出来,装失忆,“啊?我说什么了?” 顾向淮“哼”了声,“就知道你要耍赖。”看一眼外边,他又紧紧闭上了眼,一边嘟囔着,“我不管啊。”一边用手掌拊住了黎音的后颈。 温热轻柔的唇瓣凑上来,一下吻住了她的鼻尖。 “唔…”两个人都没忍住笑出声。 顾向淮再游移几分,细碎的吻自上而下,终于成功落在了唇上,他含住她柔软的唇珠缓慢厮磨,直至她反客为主缠进来。 轰鸣的心跳掩盖了所有,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手臂不自觉地收紧,贪婪地攫取这份不可思议的甜美。 又起风了,可是这次他们没有管。 山绝飞鸟,迷雾重重,所有树植、人类都好像失去踪迹,窗外自由的风呼啸,而他们于茫茫天地之间不着边际地浮游,所见只有对方而已。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至黎音有些呼吸不畅地推开他。白皙的脸颊浸染红潮,她清冷的眸光化做柔软的春水,“好了,不要了。” 顾向淮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艰难地滚滚喉咙,他调整好坐姿“嗯”了声,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他们入住在温泉酒店度假村的d型小楼,院子小了些,好在还有私汤,这个天气泡一泡正舒服。 南山景色宜人,他们牵着手在枫林湾走了一圈,又去给五脏庙进了些货,这里的小吃街堪比八一路,小招牌多得让人目不暇接——酸辣粉、豆干、锅巴洋芋,还有凉粉、凉糕、豆腐脑,黎音一个个看过去,兴趣落在一个从来没吃过的自助小火锅。 他们就和其余游客一般坐在矮板凳上,用干冰加热一次性铝箔盒里的食材。 吃了一圈还有些不够,顾向淮起身拎着盘子去续。 接近傍晚,雾城小雨准时准点地飘下来,有雾气腾在她的睫毛上,黎音伸手抹了一下,但见两个陌生男人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 矮小、丑陋、干扁,是她无法多看一眼的类型。 “美女一个人啊,要不要和我们搭个伴。”男人举起了手里的相机,“加个微信吧,我们可以免费给你拍照。”他的尾音重在“拍照”两个字,将原本无色彩的词语染上了莫名其妙的龌龊感。 “不用了。”黎音声音很冷。 “怎么不用了嘛,交个朋友不行吗?”男人把车钥匙砸在桌上,拍拍身旁的同伙,继续纠缠,“我哥们单身哦,开路虎的,聊聊嘛。” 他靠近一步,浓重的酒气扑过来,黎音皱眉后退,重复,“不用了,请你离开,这里有人坐。” 男人不信有女人敢这么不客气,他想把这个纤弱的女人拽起来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刚一伸手,胳膊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气钳制,再一转,整只手臂都差点弯折成扭曲的形状。 他在痛呼中咒骂,转过头,却瞬间闭上了嘴巴。 顾向淮优越的身高给对方造成了巨大的压力,那人的同伙立即上手劝说,点头哈腰地赔笑道,“喝多了,就是喝多了,兄弟你体谅一下,快松手吧,这儿人这样多,闹起来也不好看的。” 黎音冲他轻轻摇头,顾向淮会意,用力甩开了对方。男人盯过来一眼,又在前者寒霜一样的眸光中讪讪收回视线。 不愉快的插曲算是过去,顾向淮重新坐下,盯着盒子里翻滚的食材,不知怎么的,眼圈忽然红起来,很快,圆圆的两颗水珠落到桌上,砸进同一个完美的圈圈。 黎音一惊,忙问他怎么了。 那种无力回天的挫败感再次侵袭,顾向淮抹了泪水,低声说道,“烟熏的。” 黎音又不是傻子,冷下语气又问了一遍。 顾向淮才说实话,“我不该带你到这种地方吃饭的,如果是高级餐厅,你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黎音笑了声,“你怎么知道不会?” 男人的素质和他有没有钱并无关联,戴着百达翡丽的男人也一样做过类似事情。 “我就是知道。”他固执地责怪自己,鼓着脸重复,“现在开始,我再不离开你一步了,这里坏人太多。” 第29节 黎音笑,其实刚才就算顾向淮不来,那个男人也碰不到她的。少年简单的忧愁真是诱人,她做作地叹了声,按亮桌上的手机,指着屏幕说道,“唉~这是谁的手机屏保这么好看啊?” 顾向淮耳朵一动,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机亮着,上面正是他刚刚换上的合照,他微微窘迫地收起来,看她一眼,气哼哼地低声说道,“好看?有的人却不换呢。” 吃完小火锅他们回酒店稍歇,准备参加晚上的南山烟花展。 甘云星在晚餐时间收到了boss的指令,黎音让她在大学城附近的楼盘中找一个户型较合适的大平层。 “这是又要给谁买房子么?”甘云星不明所以,一边打开手机,准备联系熟识的几个房产专家。 第33章 大学城附近实在没几个大平层的楼盘,甘云星很头疼啊,交上去三个方案boss都不喜欢,捧了一句“不着急,再看看”出了办公室。 孟心哪里不晓得黎音为什么突然要买这种带装修的串串房,见着门一关,她立即从沙发上起身,几步走到了黎音的桌前。 “你还真打算就这样两头瞒下去啊?” “你有意见啊?” 十一假期完成的几个项目都在集中收尾,周符的工作做的很细致,基本上找不出什么错漏来,但由于他初次担当此任,黎音会更加严格地审查。 她埋在繁重的工作中,根本没空抬头看孟心。 而后者听到她这样稀松平常的语气着实在心里燃起了八卦之心,“我哪里敢有什么意见,快说说,是假期的时候和人家相处得很愉快了?”见到对面那人勾唇轻笑,她凑近些,又问道,“怎么的,小白菜把你俘获了是吧?” “……”这是什么用词,黎音停顿了会儿,签下确认书后,取了笔帽盖上,顺手摘了眼镜搁在一边。 她似笑非笑地瞥了孟心一眼,“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孟心白她一眼,“我就问问你,这房子你准备要送到小白菜名下了?” 黎音不置可否地“唔”了声,“看吧。”这点钱对她来说实在不值一提,费不了这个神去想这个问题,她笑了声,“我实在是受不了他那边的屋子了,太吵,太窄,晚上起来洗个澡,楼下都可能要上来敲门。” “为什么?!”孟小姐显然不明白。 “可能因为…水管太吵了?”她歪着脑袋想了下,“也可能是楼下的老头太固执了,只要有一点点活着的动静,他就要用拐杖敲天花板。” 孟心皱眉“哦”了声,“你也真是卧薪尝胆了。”她有些欲言又止地瞧过来一眼,低声咕哝,“值得么?” “什么值不值得?” 孟心很严肃,“阿音,他配不上你的。” 黎音闻言着实愣了一下,而后她唇角弧度越来越高,手指按在桌面,笑得发丝都开始轻颤,“配不上我?”她不可思议地重复一遍,“孟心你真是——” “我怎么了我!”孟心不满地瞪着她。 “我不需要他配得上我。”黎音收了笑容,反问道,“你养着lana或者perkins会觉得它们配不上你么?给它们买玩具,你会觉得不舍得么?” 孟心一想,“当然不会啊!” 黎音浅浅一笑,“那就是了。” 养着可以让人身心愉悦的宠物而已,她的高傲自大根本不会把顾向淮这样的角色当做与她平等的人来看,况且随着千里原项目的推进,黎音大有可能很快就和薛三订婚,所以才决定购置新屋把人放进去。 “那…谢州呢?”孟心脑子一片混乱。 “当初他和薛三闹成那样,不可能再和平共处了。”黎音遗憾地耸肩,“闹一闹,收拾收拾准备结束吧。他的前景策划案我看过了,转接到独立工作室其实更适合发展,这半年在星霓也算浅龙卧滩。” 她叹了一声,非常可惜五年后就要失去这颗摇钱树,“不过对比时越给咱们带来的益项,谢州的零星半点也就那样吧。” 想了想还是遗憾,补充,“可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孟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双手抬到身前,默默为她鼓掌。 * 顾向淮回到家的时候有些晚了。今天下午在孵化基地调试ai设备的时候出了些差错,他和王沧远他们一直修正到10点多。 宿舍要关门了,组员们忙着回去,他也打车往家里赶。 黎音说有重要的事要当面和他说。 说实话,看到信息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不可能的吧,距离他们约定好的实习期还有一个多月,她已经决定不玩了? 打电话过去,她只说怕他生气,一定要当面说才行。 所以她是决定结束这个谎言了么?顾向淮不明白。浑浑噩噩地回来,他在咫尺外放慢脚步,抬头仰望。 家里开着灯的,纤柔有致的影子映在窗前,她大概是坐在书桌上阅读邮件。 月色朦胧,有一片金色的银杏叶随着风飘下来,穿过黯淡的路灯黄光,落进寂静夜色中。 这是顾向淮第一次尝到怯懦的味道。 他甚至愚蠢地劝服自己,徐聆音或许并不是想结束,否则按照她的性格,大概率就是突然消失,实在没必要说一句“怕你生气”,然后将真相全盘托出。 顾向淮走得很慢、很轻,可这段路太短,五分钟后,他拧开门锁,去面对这个未知的宣判。 “咔——” 门开了,耀眼的白炽灯夹杂着淡淡的沉木香气扑面而来,黎音闻声从卧室走出来。 她微卷的长发轻挽,身上的缎面衬衫和黑色西裤整齐严肃,质地优良的细窄束带掐出纤细腰肢,她离开了居家状态,精致得可以随时离开。 她看着他,澄澈无垠的眸子轻闪,慢慢咬住下唇,“阿淮…”黎音低声喊他,“你回来了…” 一室一厅的屋子狭小仄逼,厅堂之中少了重要的大物件应当一眼能看得出来。 可顾向淮对此毫无反应,只是愣愣地看她,晶亮的眼睛被低垂的长睫遮挡,落下毫不掩饰的落寞阴影。 事情朝着意想不到的走向发展,黎音忽然向他走过来,绵绵的亲吻贴在他冰冷的唇,她勾出柔美清甜的笑,低声说道,“阿淮,我做了一件错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原谅她? 这一瞬的思绪万千无法形容,顾向淮拥住她,本能地低头回吻,“什么错事?” 黎音难得扯出这样长的一个谎。 她的新故事里出现了前男友和他的现女友,就像所有剧情俗套趣味低下的电视剧里一样,前几天的某个深夜,他们偶遇在黎音辛苦搬货的路途中,并且对她使用了耀武扬威的言语羞辱。 “我就是不服气。”她咬住牙齿,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所以…所以我就骗他们说我现在住在蓝海湾。” “我真的是一时冲动才这样做的…”她靠在他的肩膀,抽抽噎噎地抹开并不存在的泪珠,“可是他们不依不饶,非要亲眼看了才相信。” 她虚伪地呜咽着,“阿淮,我把你的钢琴卖掉去付了蓝海湾楼盘的定金,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顾向淮这才发现厅堂的空荡,原本占位颇多的钢琴不知去向,他一下僵住了。 “定金?”他看向她。 “嗯。”黎音怯怯地回看,“定金付了五万。” 顾向淮知道蓝海湾楼盘,就在大学城不远处,他曾经在这里给同学代过几节家教课,费用很高。 “首付要五十万。”刚刚好是那部首德的价格。 “是精装大平层,我们现在付了款就可以进去住的。”她说。 顾向淮听着听着,脑袋越来越乱,他感觉自己好像坠到谎言续篇里边不可预知的美梦中了。 “你的意思是,想搬到蓝海湾去住?”他问她。 “嗯…只是后续的房贷有一点点高…”她捏着手指比了一个手势,随后抬头环顾这间老旧的屋子。 可取之处不多,胜在交通便利,就在一号线附近。 原来如此,她都已经算好了。 不是翻篇,是选择和他续约了。 可是她撒谎做作的样子好可爱啊,水润润的眸子带一点点忐忑,黎音完全融入了人设中,踮起脚小心翼翼来吻他。 顾向淮耳朵微微红起来,他托住她柔软的腰肢,低头撬开贝齿,回应着啄啃她滑腻轻软的舌尖。 清冽干净的气息互换,愉悦轻快的甜意灌满胸腔,顾向淮收紧手臂,加深这个缱绻缠绵的亲吻。 “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把这个房子卖掉用来慢慢还贷,等到我工作就再不用担心了。” 第34章 雾城这几年的房产市场非常萎靡,渝北更是其中的重灾区,云灵山那边有两个期房延工,听说业主非常不满,两方斗法,闹得沸沸扬扬。 是以要在短期内出手嘉州路的房子,压狠价格都不算太容易。顾向淮按照中介的建议以正常价格挂满三天,正准备通知降价的时候,却有一位客户发来看房请求。 中介热情得不得了,连续打了三个电话过来催促,可顾向淮还在上公共课,只得让他带着那位甘小姐先过去。 下课铃声和手机铃声一同响起,顾向淮接通着匆匆忙忙往楼下走,听见电话那头中介喜不自胜的声调,催他过中介公司去。 甘小姐是非常爽快的人,验完房子,当场就决定交易,唯一的遗憾是她选择全款支付,怎么劝说都不肯更改。 “这真是太幸运了。”中介都快流眼泪了,他从事销售行当十数年,很少遇见这种礼貌又干脆的客人,没费太多唇舌拿到一万块的服务费,是前所未有的。 他没忍住笑,“说句冒犯您的话,我第一眼看到甘小姐腕上那只蓝气球手表,都觉得她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不好意思,确实是我刻板印象了。甘小姐对这个房源相当满意呢。” 可是电话那头的房东似乎过于平静了,只淡淡地附和了一句,“这样啊…”不太意外的样子。 中介不解了,难道是卖得太快太顺利,房东觉得自己亏了?这个价格虽然算正常市价,可卖房子这个事真的看缘分,挂几年卖不出去的大有人在啊。 不会又反悔了吧,中介坐在空调房里都快要冒汗,站起来劝了几句,又道,“这个价格绝对是可以的!您是现在过来吗,甘小姐已经在会客室等着呢,早些过来把合同签了,咱们也好放心啊。” 顾向淮点头,说道,“我现在过来,半小时。” 和黎音的钞能力搭上关系,事情变得非常简单,甘小姐带着任务来的,尽力地扮演着一个等得略有不耐烦的甲方,挑了两句刺,最终成功交易。 钱款在中介公司转了个圈儿,办完手续后就打入了顾向淮的银行账户。 搬家的时候黎音显得很热心,趁着他还在上课,“租赁一辆半旧小货车”就把他家掏空了… 【啊?】 顾向淮看一眼把手机放在桌子下面打字,【等我回来再搬呀,你一个人多累啊。】 y:【猫猫被拖走.jpg】 y:【好好上课吧。】 顾向淮抿唇轻笑,回了个表情包,顺便瞟了隔壁一脸嫌弃的王沧远一眼。 第30节 王沧远抬头看讲台,又侧过来做了个口型,“德行!” 顾向淮没理,退出对话框,他又点开了那个在疫情期间遗留下来的小区买菜群,热心人士拍下了专业搬家公司员工搬着带logo的打包盒在老旧楼梯上上下下的动图,并且@他,【什么阵仗,602,没见到你啊,这是你喊来的人么?】 黎音没空去监工,只把钥匙给了搬家公司。 gxh:【嗯,是我喊的人。】 蓝海湾的房子不小,住两个人倒显得有些空旷。这里是徐聆音的地盘,装修精美,家具齐全,露台的空中花园直对九曲河湿地公园,私密性很好。 盆栽里繁盛的花枝有专人修剪过,很整齐地排列在对侧。 一开门,空气中那些隐隐约约的玫瑰香氛因子扑上鼻尖,客厅铺着昂贵的手工白毯,沙发崭新,每一处都是洁净清香的。 “喜欢吗?”黎音似乎很高兴,雪亮的眸子里含着笑意。 外套在进门的时候已经取下,他们坐在柔软的沙发,衣角相叠,她大半个身体拱在了顾向淮怀里。 “嗯。”顾向淮环顾四周,很吃惊地拿起了几凳上的塑料水果盘,“你把这个也带来了…” 当然是了,搬家公司服务到位,所有东西一比一还原,老房子茶几上十块钱三个的塑料盘子也不例外。 “嗯,怎么啦?”黎音不以为意,拿走盘子随手扔在一边,侧过头看他,嘟囔,“我收拾一天都累死了,你却只知道关心这两个破盘子。” 红艳的唇一张一合地说着,话毕不满地咬住又松开,留下浅浅的小印子。 “我哪有啊?”顾向淮笑,捧住她的脸亲了亲,又捏捏她胳膊,黏黏糊糊的语调哄她,“我瞧瞧咱们阿殷呢,那么多东西,手酸不酸?” 黎音“嗯呢”了一声,这几天事务繁忙,昨晚睡不着多沾了点酒精,早上起来头疼欲裂。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总部那边又派了人过来,黎音陪着例行视察各部门工作,真是累坏了。 “好累的。”她焉头巴脑地向后倒。 顾向淮揽住她,一下捞起来把人放在了腿上。 黎音的半裙被抬到大腿根的位置,温热的体温隔着布料传递,顾向淮就势抵靠过去,一脸栽进她的怀中。 落地窗外是茫茫的江雾,一眼望去,朦胧得好像身处云中,隔绝了尘世。黑暗中的喘息和吟唱再不必刻意压制,顾向淮从来不知道她的声音能这样令人血脉偾张。 晶莹的汗珠打湿了在颠荡中散乱的鬓发,几缕发丝粘在黎音的侧脸,她的眼神迷离又放纵,白藕似的手臂环住他辗转厮磨。 可惜没多久她就乏力,只得让顾向淮扶住她的腰肢。某一刻她忽然仰面急喘,手下死死地掐住了他,尖锐的指甲在青筋紧绷的颈侧掐出深可见血的指甲印。 顾向淮长长地“嘶”了声,承受她近乎凌虐的力气的同时,将来势汹汹的吻印过去。 黎音身上没有一处不是麻的,她下意识地后撤,那人却猛地一拧身把她反身压倒在沙发,“好阿殷,我还没好呢,你要去哪里?”他啃住她的脖颈,凑近说出一句大胆又放肆的粗俗话语。 躁动的热情缠绞着,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蒙上一层雾气,脑子里像炸开数不清的烟花,她的手指骤然捏紧,任凭潮水彻底淹没所有。 薛三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进来。 手机的铃声破坏了缠缠绵绵的气氛,黎音拿出包包里的手机瞥了一眼,说声抱歉,起身整了整裙子,很快进到房间里去了。 千里原项目的整体规划已经拟订完毕,择日将送上审批。薛董事长有意邀请徐家几人往傅园吃饭。 刚巧薛三也在雾城筹办新赛车俱乐部的事,被迫揽下了给黎音打电话的重责。 “你在不在听啊??”薛越很不耐烦,自己讲得够清楚了吧,是因为薛董要请吃饭他才给她打电话,绝对不是他要主动联系她的意思。 “嗯…知道了。”黎音声音有点哑,薛越皱了皱眉,“你感冒了?” 如果是不舒服,他喊他们改期就是了,没必要让病人来回折腾。 “没有。”她清清嗓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戏谑,“薛三公子的飞行俱乐部不是做得还不错么,上回我都看见你家教练在聚会厅上边发名片的,做什么又半途而废了?” 薛越不以为然,他做飞行俱乐部不过就是为了玩儿,时越有的是钱,还缺他这零星半点么,“云家那个老三想玩儿这个,我刚好也没什么兴趣了,就转给他了。” 还意思意思收了一笔钱的,不亏。 黎音客客气气问了两句赛车俱乐部筹备的事儿,到底口渴,走到床尾的冰箱拿了水拧开。 “真没感冒?”薛越不太信,他好像听到她在咳嗽、喝水什么的。 “您这么关心您的‘未婚妻’啊?” 薛越就多余问,“呵呵”冷声,“您不也挺关心您‘未婚夫’的赛车俱乐部么?” 黎音“哦”了声,笑,“只是客套一下而已,知道你俱乐部名字就行了,回去让颜然加入黑名单,免得又要增加星霓法务那边的工作。” “…” 话不投机半句多,薛越扔下一句,“记得来。”毫不留情地切断了电波。 黎音业务繁忙,刚挂掉的手机又响起来,她看着屏幕上闪动的“x”,忽然把手里的那支水全部喝进喉咙。 咕噜噜的水声过后,黎音舔舔唇,按下了接听。 “你和薛越在打电话么?”谢州冷声道,“你和他的事,到底想瞒我多久?” 第35章 最近因为筹办十一月的巡回演唱会事宜,谢州非常忙碌,在工作室看巡演计划表和彩排就几乎占满所有时间。 就算有空闲,他也宁愿窝进录音棚,像鸵鸟一样刻意隐藏,压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可噩耗总是突如其来。 公司每个人都知道了薛徐两家联姻的消息,可没人在他面前提起,只在他在忙碌过后第一时间询问小叶是否有黎音消息时,感受到旁人眼中送来的欲言又止的同情。 “你怎么知晓我在和他打电话?” 除却给谢州寄去录音笔,黎音很好奇,薛越还能做出离谱什么事儿来。 “他‘不小心’把给你的信息发给我了。”对面冷笑,“说什么这周末在傅园吃饭,两家见个面,且礼服已经派人送到星霓,问你喜不喜欢。” 数年前,他就是用这种方式向薛越示威的,后者当年失态动手揍了他,才彻底失去了黎音的偏宠。 而现在,薛越不过是复刻了从前他用过的那些手段而已。 谢州晓得他是故意的,可忍不住心里的不忿和惶恐,回拨了几个电话过去,一直都在通话中。 挂掉再给黎音打,也是占线。 黎音听了笑出声来,安抚道,“哪里有什么礼服,薛三就是故意让你不痛快的,不然怎么会在与我通话时候给‘我’发信息。你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她若无其事地问,“对了,巡演会的事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什么时候了,她还在问工作,谢州气得倒仰,呛声说道,“黎音,你觉得你不是在故意让我不痛快吗,真想知道巡演的事你可以直接去问倪薇,现在我们在说你和薛越的事。” “那你说,我洗耳恭听。” “你不能和薛越结婚。” 黎音沉默了很久,只有呼吸中略带无奈的鼻息轻轻地穿过电波。 大概是等不到回应了,谢州忍住心里的失望,放柔声喊她,“阿音,你这样聪慧,肯定能感觉得到薛越的险恶用意是不是?他根本都不在意你我之间的关系,但又偏偏要从中作梗。阿音,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他和你结婚就是为了报复。” “报复?” “嗯,如果只是为了利益——”他沉吟一声,咬牙说道,“再等几年,我的身价未必不如他。你知道,如果不是背靠时越集团,他薛越算什么东西。” “阿音,给我机会吧,别和他结婚好——” 黎音打断他,“不好。” 项目已经成立,两家的事板上钉钉,且谁会把应得的好处往外面推。 “……”谢州深深地吸一口气,“那我呢,你和他结婚了,你想过怎么安排我没有?” “仍和从前一样?”黎音试探了一句,“刚才你也说了,薛三对我只是报复,只要你我仍然保持这样的联系,其实他根本就达不到目的,不是么?” 达不到目的么,那么胸腔里剧烈翻滚的苦涩又是为了什么,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涌上喉咙,吞没了言语,他没办法说出那些没有尊严的话语。 谢州垂下眼睛,长久地沉默。很慢的,他唇角勾起了嘲讽的弧度,“黎音,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为什么?” 婚姻同恋爱当然不同,“从前你们只是男女朋友,你选择谁都可以,可是缔结婚姻关系之后,我们的事如果被发现会怎么样?” 当然是人人唾弃,他这辈子都脱离不了恶名。 谢州不怕被人指指点点,他只寒心她从来不曾站在他的立场想过。 “那我们现在结束。” 快刀斩乱麻似的回答,带不了一丝留恋。 “…这就是你的回答?”不知道怎么的,他竟不觉得意外,“这几年…”他低声哂笑,“我们三年多了,你真的仍把我当成一条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狗?黎音,当初你要摆脱薛越,我和家里决裂也要给你做小三,你要回国接手星霓,我是不是也毫不犹豫放弃一切跟随你。” “谢州,我从来没要求过你要如何做,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黎音再次抽开床尾的小冰箱,取了一支玻璃瓶,漫不经心地弹开盖子,盘腿落坐在软皮长凳,“且说回来这件事,我当时就提出过要给你星霓的股权。” “你觉得我需要的是星霓的股权吗?” 感情是虚无缥缈的,黎音认为还是握在手里的钱权资源比较真实,她点头,“我知道谢家不缺钱,但谁也不会嫌钱多的。如果你觉得自己亏了,现在商议一下‘赔偿’也来得及。” 谢州冷笑一声,“黎音,你以为我是顾向淮那种穷学生么,晓得你有钱就巴巴贴上来,玩腻了撒点钱就随意打发掉?” 像是有什么感应,卧室的门忽然抽开一半,顾向淮探了个脑袋进来,两眼晶亮地看着黎音,似乎疑惑她怎么接了这么久的电话。 黎音冲他摆了摆手,他便懊丧地垂下眸子,眉毛也耷出稚气的郁闷,退出两步,重新合上了门。 黎音没想要和谢州解释顾向淮并不知道她是谁的事,懒懒地问了一句,“那你想怎么样呢?绪正和时越的事大家都晓得的,我不可能在这时候做任何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沉下的声调中暗含警告,“谢州,别闹得太过了。” “我闹?”谢州笑了声,“所以你现在是有了新的狗了是吧,建立在金钱上的关系能有多真诚,或许他在你面前是听话乖巧,可背后呢,雾城大学早就传遍,顾向淮的‘女朋友’家里开迈巴赫,他跟着你不过是为了满足物欲和虚荣心罢了。” 黎音有一点吃惊,眉毛挑高,等他继续说。 谢州哼了声,“也是,他这样的家境能傍上你当然是要绞尽脑汁地讨好了,黎音,你需要的就是貌合神离的联姻对象,另外加上一个这种肤浅、虚伪、谄媚的小三哄得你晕头转向是吗?” “不然呢?”黎音笑了,“或者你希望我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去选择一个让我看到他的来电就觉得头疼、动辄以解约威胁、整天没完没了瞎闹腾的男人?” “…什么?”谢州猛地一愣,简直不相信她会这样形容他,钻心蚀骨的痛意蜿蜒,他气得连连冷笑,“腻了是吧,从前你说过喜欢我这样的脾气的,现在你嫌我闹腾?” “你也说了是以前。”她叹了一声,“算了,到此为止吧。有事直接找倪薇,不许再给我打电话。” 她终于失去耐心,利落地切断了通话,顺手把谢州的号码设置来电阻拦,然后长按关机。 顾向淮还老实在偏厅等待。 方才弄得乱七八糟的毯子已经扔进了洗衣机,他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在幽光闪闪的屏幕上戳着,似乎在回某个人的信息。 黎音的目光掠过那几个廉价的水果盘,再次看向他。 顾向淮身上这件半旧的黑色冲锋衣这个月已经穿过好几次了,他的衣物十分有限,夏天时候还好,能有四五件t恤或衬衫,到了秋季就捉襟见肘了,大概他只有两件看得过去的外套,见她的时候,不是黑色冲锋衣就是灰色卫衣。 第31节 多可怜的。 “阿淮。” 那人耳朵轻动,忙撑手转身,一下子站了起来。 “讲完啦?!”兴冲冲地蹦到她面前,把人圈到手臂上蹭,像三年没见了。 “干嘛啊?”黎音觉得痒,侧着脸往旁边躲。 “讲这样久,我都想你了。”他捧住她的脸亲了亲,“饿不饿啊,我看你晚上都没吃多少?” 黎音笑,搓着他的耳垂,问道,“你饿了啊?” “嗯。”顾向淮不好意思地点头,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一晚上,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家里没有食材,我们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这个时间雾城除了烧烤店也没有别的选择,黎音拿着手机一个个划过去,适量消费了小100块。这个均价对于顾向淮大概不算低,黎音还记得他第一次购买ouk气泡水时那一息的犹豫。 顾向淮好像没什么异议,爽快按了指纹,丢开手机又缠上来吻她。 黎音是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爱缠,两个人一靠近,顾向淮的手就像生出了藤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先亲一会儿,他才能开始正常交流。 “因为喜欢你啊。”顾向淮的表达直接又热烈,脸上的酒窝陷下去,抿出个了甜蜜的笑意,带动她也不自觉地轻笑。 黎音捏他的耳朵,问道,“这周六要去基地做实验么,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顾向淮的笑意忽然淡了些,噎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们的小组之前为新项目拉到了一笔不错的投资,流程都走得差不多了,却忽然停滞下来,并且这时传来消息,投资人那边想让他和岳溪览去蓉城逛一逛、吃个饭。 点他和岳溪览的名倒没什么,毕竟他们两个算是项目的主力,可那边轻佻的用词却不得不让人多想。 投资人出手大方,这次机会对于小组来说也非常难得,他拒绝之后,组员们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可这几天却忽然懒散下来。 眼见约定时间将近,他还是听到了别人不满的抱怨,“真是不懂两个男人这么矫情做什么,就算真的发生什么他们也不亏啊。” “怎么了?”黎音问他。 “我周六没事啊。” “喔~”黎音笑了声,“那我们去蓉城玩一趟好不好,和我两个朋友吃顿饭?当然,在这之前,你得先买一身新行头。” 她眨眨眼,手指按住他的上衣拉链慢慢下拉,直至完全剥离,黎音抚在少年如擂鼓跳跃的心脏,轻声说,“不合适的衣服就早点扔掉,不要让别人觉得我的‘好朋友’很穷,好不好?” 第36章 雾城大学流传出顾向淮与其“女友”扑朔迷离的关系,缘由于王沧远的一次酒后醉语。倒不是对顾向淮或者岳溪览有什么意见,毕竟搞技术研究不是出卖自己,王沧远不是这样没有骨气的人。 辛苦研究半年多终于有人慧眼识珠,哪知在临了出这种幺蛾子,失望和无奈难以避免。 隔壁组早有眼红的人,请王沧远等人一同去聚会,喝得多了谈起投资人不好对付的事,有人又开玩笑,说顾向淮应该好好利用他这张脸,指不定能傍上个有钱人,少努力20年。 平日里开这玩笑的人不少,但这时候说确实戳到王沧远的痛处了,于是他不客气地冷哼,“顾向淮女友家里是开迈巴赫的,还有专属司机,人家也没有说要花女人一分钱,你们要是谁想卖就自己去,别再扯这些有的没的。” 好心办坏事,一觉醒来,新的谣言满天飞。 大学里面的好心人多得很,甘云星转了一圈,基本把事情脉络摸清楚,在乔装打扮的漂亮“学姐”面前,王沧远就连自己的恶意揣测都老实交代了,竖着三指向天发誓为顾向淮做保,说其从来没有透露过任何信息。 整理完报告之后甘云星很激动,做特助这么多年,她终于赶上了霸道总裁为小白花购置豪宅(虽然同时也把人家房子卖了)、平息谣言(应该会有吧?)、逆袭打脸(待定)的剧情了。 “是这样啊。”可电话那头的boss听完之后,声调好像也和平时一样不咸不淡,“辛苦你了,费用加进报销表提上来,月末一起批复。” 嗯嗯嗯?这就完了,接下来的剧情不用走了?!甘云星握着“嘟嘟”响的电话,微微有些愣神。 与此同时,星霓二十八楼总裁办公室。 黎音按断了免提中的手机,侧过头没好气地说道,“看你一天天闲的,这下满意了啊?人家甘云星做个助理还要身兼侦探之职,指不定现在以为我要干嘛呢。”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她这个月的工资和补助从你账户里出。” 孟心不尴不尬地笑了声,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之前她实在不信小白菜能是个纯良坯子,随手给他们的那个什么项目注了一笔资金让他过来陪吃陪喝,谁知道几次邀约,人家就真的不肯过来牺牲色相啊。 “看来人家现在是对你死心塌地的。”孟心叹了口气,觑一眼过去,放缓了语气,“那怎么办,我给你闯祸了啊,现在马甲就快要掉了。” “怎么会呢,迈巴赫是您孟大小姐的坐骑,那天我在您家旗下的连锁便利店加班差点错过了朋友的演出,孟小姐看我可怜送了一程。” “…这么会编怎么不来我司应聘编剧啊?做个进货员实在是太屈才了。” 黎音笑了声没接话,抬手看时间,“我约了他去逛商场,现在得过去了。” 孟心眼睛一亮,“那我也去!” 黎音不同意,“周日再说吧,你们不是吵着要见人家,我会带他去蓉城,到时候喊上阿清一起吃个饭。”她一想,又问道,“你投资他们那个拼图机器人项目之前去了解过情况没有?” 孟心迷茫地“啊”了声,不好意思地笑笑,“哪能呢,我都不知道拼图机器人是干嘛的。”她“唉”了声,嘟囔,“也就那么点儿钱而已,懒得问了。” “……”黎音白她一眼,忽然说了句,“楚方还挺赚钱的,就是状态不很稳定,有时候在录音棚一呆就是一整天,也不太服管。” 孟心一愣,“呵”了声,头发都差点竖起来,“谁问他了??!!” “对。你没问,是我想说。”黎音点头。 孟心没辙,“那后天你们坐‘孟大小姐’的迈巴赫过去吧,几个小时呢,孟大小姐很需要便利店进货员的陪伴。” 黎音摇头,“我们买周五晚上的高铁票了。” 孟心吃惊:“不会还是二等座吧?徐聆音!!!你完了!你真是要染上吃苦耐劳的病了!” 黎音大笑,“是二等座,但那也是因为商务座已经卖光了。” 她再次抬手看看时间,“唔”了声,说道,“行了啊,我得走了,你随意。”走两步又回头,拎起孟心放在沙发上的包包,摸出香水瓶。 “你干嘛。”孟心抱住手臂看着。 黎音眯着眼睛按了两下,冲她笑得轻盈,“今天早上起来晚了,忘了这茬呢,办公室的也记不得搁哪儿去了,借你的用用好吧。” 孟心两眼一闭,“我觉得我还是最好不要去好奇你这个工作机器为什么会‘早上起来晚了’吧?” “明智的决定。” 孟心微笑,“徐聆音,我去你x的!祝你早日翻车。” * 今天天气真的挺好,温度适宜,日光温柔,承筑广场在工作日的下午人不算很多,黎音从车上下来,远远看见了顾向淮。 高大挺拔的男生站在一号门的玻璃门外边,手机面朝上方,身旁有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儿也举着手机,像是在扫他的二维码。 看女孩儿身上的围裙配色,大概是旁边蛋糕店的店员。 黎音停下脚步,不确定这会否是上前打断他们的合适时机。 没等想好,顾向淮已经看见了她,他和女孩儿说了句什么,立即快步向黎音这边走过来。 三两下跑到面前,埋首,毫不犹豫送上亲密无间的拥抱。 黎音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怎么了,这么多人呢。” 顾向淮还想吻她,到底顾忌旁边还有路过的小孩子,只快速地在脸侧亲了一下,眸光水润闪闪,“换香水了?” “嗯。” 他一手紧紧地拉住她往里边走。 路过蛋糕店的时候那女孩还探着脑袋来瞧,黎音没有多问,走到里面些。顾向淮倒是有了些气恼的意思,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黎音笑了声,“什么意思啊,你给别的女孩儿加微信,还生上气了呢。” “我哪有加她微信?!”顾向淮气得要死,“我还怕你误会,立刻跑过来呢,你问都不问一句。好了啊,我知道你不在意我有没有加别的女孩了。” “哪有啊。”黎音哄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在意呢,特别生气,解释解释你们刚才在干嘛,不然我再不会理会你了。” “真的?”顾向淮将信将疑。 黎音点头,“对啊,我都决定以后出来都给你戴上口罩了,不许你再出来招蜂引蝶。” 那人听了很是高兴,拉着她的手一摇一晃,被斥两句“幼稚”之后才怏怏地“哦”了声,老老实实不再动弹,摸出手机按开,把聊天记录展到她面前。 蛋糕店的女孩儿认出了顾向淮是那天珠宝会活动的特技表演人员之一,她想要另外那人的联系方式,于是顾向淮问过朋友那边的同意之后,把账号展示给女孩,让她直接查找账号添加。 略过特技表演的事,顾向淮描绘了事情经过。 “就是这样的。”顾向淮侧过来旁若无人地亲了她一口,低声施咒语,“阿殷,你要在意我,要喜欢我。” 黎音哼了声,狠狠捏捏他的脸,“知道了,小气鬼。” loewe卫衣挺好,黎音先选择了这一家,跟着sale进到vip室试穿了几件,越来越顺眼,很想干脆全部刷下来。 但顾向淮的银行卡不是很能经历这番波折,遂作罢。 黎音是第一次坐二等座,因为票是临时购买的,两个人的位置都没有连在一起,黎音摆手说没事,顾向淮还是跑到人家那里好声好气地询问能不能靠窗换过道。 成功了,并且收获了别人的一句祝福,那人不是很想动弹,白了顾向淮一眼才起身,嘴里嘟嘟囔囔,“就两个小时而已,小情侣一分钟也离不开了是吧。” 顾向淮听了眉开眼笑,连声道谢。 到达蓉城的时候大概在晚上8点。 其实这次过来顾向淮是做好了攻略的,有要把这两天物尽其用的打算。按照他的安排,应该是先去酒店入住,随后去望平街逛逛,试一下蓉城的特色小吃。 第二天早上就去熊猫基地,然后可以泡桐街喂喂小流浪猫,之后—— 这一段行程被略去了,因为他们进了酒店就再没能离开,换了新鲜的地标给顾向淮带来无穷无尽的热情,轻柔珍惜的吻落在她发颤的肩膀,黎音枕在落地窗旁边的方形浴缸,半睁着春色潋滟的眸子,看城市的不夜灯火。 他们一直睡到周六下午,直到被薛越的连环call吵醒。 薛越从麓山居赶到春熙路来接人,整整两个小时的车程。等黎音开门上车的那一刻,他咬得牙齿都快碎了,骂了一句脏话,侧过完全黑掉的脸,问她,“徐聆音,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要去我家吃饭,还把你的小情人给带过来醉生梦死?” 黎音不解,拉好安全带,冲他笑了一下,“废什么话,我不会把他带到你家去的,开车。” 第37章 绪正前段时间的舆论风波处理得差不多了,权衡集团声誉、员工权益以及白慕静那边的感情攻势,黎修态度良好可手段强硬——等徐正放心继续度假之后,撤去了白泰职务、赔偿蔡小姐、接受网友监督等等一气呵成。 徐正和白慕静从国外回来,急忙忙要找黎修重新处理这件事,可人家避而不见,反而跑到千里原的山里去考察,信号都是时断时续的。 这次傅园请宴,他也没有收到消息。 徐正是第一次到傅园来,新园林式的建筑占地颇广,周围古木森然,远远没有人烟,像是整片齐云山都划进这座庄园的范围之内。 第32节 几个人跟着薛家的管事参观了一圈,一个下午就这样消耗掉了,回来时候走得累,徐书明见着草场上的马车新鲜,管事便尽地主之谊邀请他们上车。 膘肥体壮的白马拉着他们往主楼走,白慕静搭在徐正手臂,趁着车轱辘“轰隆隆”响着,忽然悄声问道,“上几回在宴上见着薛总,样貌也是一表人才的,我瞧他的谈吐学识,比薛三公子要出息得多。可人也得有三十好几了吧,怎么薛董也不着急似的。” 徐正不以为然,拍拍白慕静的手,低声说道,“男人三十几岁急什么,当然是要以事业为重。” 白慕静轻笑一声,意有所指,“你也是一样?” 当初为了能将危难中的绪正集团扭亏为盈,实在少不了黎家大小姐的倾囊相助。当然,事情已经过去太久,随着黎家的没落,徐正逐渐想不起来与黎红曼的深情厚谊了,他们的确是青梅竹马,可与她结婚的理由中,一样少不了牵扯事业前程。 哄着白慕静的时候,当然说过是与黎红曼结婚只为了集团发展,想来她是信进去了,多年过后还记在心里。 “当然是的。”徐正笑着,看一眼在前头驾车的管事与车夫,冲白慕静使了个眼色,让她莫再讨论这个话题。 可白慕静不肯放弃,“咱们聆音是很漂亮能干的,薛总连这样的也看不上,不知道以后要和什么样的女人结婚。” 徐正看一眼母女两个,琢磨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聆音是漂亮能干,但是她的性格和她妈妈一样,太要强。咱们书明就温柔懂事得多。” 徐书明不想参与他们的话题,靠在窗户看外面的风景。 白慕静一直想给她和薛大公子制造好机会,可是徐书明看得出来,薛时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每回遇见都是点点头,礼貌又冰冷的一眼,连一句招呼都欠奉。 徐书明很怀疑薛时根本都记不得她是谁。 而且她今天本来都不想来,吵了几句嘴,白慕静生气在她大腿上拧了一把,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那边白慕静想了想,叹道,“年初时候咱们不过让书明去星霓实习,并没有说要接走公司的意思,聆音就这样草率停学回国,可把我吓了一跳。唉,要说也是我太鲁莽,没弄清楚星霓从前是黎小姐的产业。” 徐正冷哼一声,并不同意这个说法,“红曼去了几年,要不是我遣派总部的人一直小心打理着,星霓早不知道亏去哪里了,还由得聆音现在在那瞎折腾。” 白慕静笑道,“怎么就都是你的功劳了,咱们聆音这半年在星霓也做得风生水起,想来是个有主意的,我听说就算是总部的人事处罚意见也参考了她的看法呢,不然咱们黎总不会这样坚持要开除阿泰。” 徐正摇头,“她是不该干涉总部的事,你别担心,过几天等黎修回来,咱们好好和他们兄妹两个说一说,不会让你们家的人受委屈。” 晚餐时间将近,两家来到主楼会客厅稍待,一边和气地聊聊项目,一边等待今日的两个主角。 黎音和薛越来得稍晚。 刚一上桌,薛越便长叹一声向后靠住了椅子,今天为了接黎音过来,他绕着蓉城开了一圈,结结实实六个小时的车程,腰都给他坐酸了。 懒腰没伸直,薛荆就训斥着让他坐好,“有客人在,你像个什么样子?你看这里谁和你一样,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怎这样不稳重。” 薛越“哦”了声,看一眼对面的徐聆音,她倒是会装,坐这么久的汽车,现在还是个正襟危坐的样子,清泠泠的眼睛看着他,带一点礼貌得体的笑容,如果不是对她极其熟悉,很自然会忽略唇角那一点点嘲讽的弧度。 趁着两家大人开始聊婚期,薛越皱着鼻子一脚踹在她的凳子上以示不满,可黎音只是瞥了他一眼,像懒得计较,继续埋头吃东西。 像是饿惨了。 可不是饿惨了么,和野男人睡到下午,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吧,薛越打量着她依旧悠闲得体的吃相,咬牙切齿地想,这细胳膊细腿的,也没地方储藏脂肪吧,怎么就没把她饿死呢! 项目一帆风顺,他们的婚期自然也要提上日程。薛家这边的建议是先办订婚仪式,经验丰富的团队已经安排好,回头让小两口自己挑选喜欢的方案。 这么快?薛越和黎音都不自觉皱了皱眉。 白慕静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面向薛越寒暄道,“听说近些日子三公子都在雾城筹办赛车俱乐部,俱乐部的事儿我也不懂,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她话锋一转,“不过再忙,也要以咱们聆音为先呀。” 薛荆点头,接上她的话,“那是当然。”他转向薛越道,“俱乐部的事可以暂时缓一缓,这段时间好好和聆音接触,优先订婚仪式的事。” 薛越点头“喔”了声,看黎音一眼,又说,“就算我有空,人家小黎总每天也很忙碌的。”他笑了声,看向对面,把皮球往黎音身上踢,“我看小黎总的时间安排,您有空了给我打电话,随时奉陪。” 白慕静掩嘴轻笑,说道,“这都快订婚了,怎么还小黎总小黎总地喊,多生疏的,我说年轻人就是脸皮要薄一些。”她把责任推给黎音,“聆音啊,你也别总是这样严肃,多笑一笑,气氛会好一些。” 黎音扯了扯唇对薛越笑了一下,声调优雅矜持,“谢谢您的体谅,我自然也会把结婚的事当做第一要务,等团队到达雾城,我会让助理安排时间的。” 一顿饭表面上算是宾主尽欢,薛董好客,备下了客房要让徐家几个人在傅园过夜,可惜黎音另有安排,借口要带薛越和朋友几个聚会,婉拒了留宿的邀请。 薛越憋着一口气出不来,走到停车场才气冲冲地回头,非常不解地拧眉,“你是把我当工具人还是什么的,你要回去见情人你找刘伯开车送你不就好了?这大半夜的,我干点什么不好啊要给你开车??” 他越想越气,摸出手机,“等着,我喊刘伯过来给你开。” 下一秒,纤白的手指按到了他的手臂上,黎音表情平淡地拒绝,“不要,他年纪那么大了,坐他的车下山我不放心。” “坐我的车你就放心了?”薛越脱口而出。 她可没这样说,黎音看着他,无辜地眨眨眼。 “……”装出这个天真无邪的样子做什么啊,还怪可爱的,薛越摸了摸鼻子,“哦”了声,“那行吧,恰好我今晚也还有事儿,就一起下山。” 甫一上车,他便极快地靠过来,呲出个僵硬的笑容,举起的手机“咔嚓”一声,给他们留下一张合照。 “…我怕我爸一会儿要查岗,我先给他拍一个。”其实只是想发朋友圈气一下谢州啦,薛越低头着处理这张照片,左看右看,唔,拍得不是很好,黎音脸上的光线在晃动的镜头中有一点乱,发出去她肯定生气。 正在考虑要不要重拍,手机里忽然跳出一条来自李异的新信息,同时黎音的手机也响起了铃声。 李异【天水娱乐】:哥,您看看这个。[链接][国民巨星惨遭潜规则——] 薛越眼皮一跳,点开,界面还在加载,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人。 电波流窜在密闭的空间,她助理的话语一字不落地淌进他的耳朵。 黎音沉着脸,眉头逐渐拧紧,最后她说了一句,“知道了。”挂掉,立即又拨出另一个号码。 没一秒钟,她又拿开手机,手指飞快操作,把这个号码拉出黑名单后再拨出。 电话被秒接了,“阿音?我——”谢州又惊又喜的声音被无情掐断。 “你做的?”黎音的声音沉得接近于质问,“还是白家的人找你了?” 她给他两个选择,但却下达同一种罪责。 这个时候取这种标题爆出她和谢州的关系,显然和白泰的事件有关联。白泰固然有错,但黎音也逃不了这个怪圈——谁让她和谢州也的确是上下级的关系。 虽然是你情我愿,但看众并不了解,大有文章可做。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谢州笑出声来。 原来死心就是这样的滋味,一寸寸的寒冷绕着脚底升上来,外壳先凝成僵硬的冰块,而后它刺进骨髓,把跳动的心脏也包裹严实,最后一根羽毛放上来,它在沉重的压力中逐渐减速,能量耗尽,这时候轻轻一碰,轻易碎成渣滓。 谢州切断了通话。 第38章 尽管星霓已经联系平台紧急公关,但有谢州的人气加持,义愤填膺的粉丝还是飞速在线上开始扒马——垃圾营销号,仅仅写一份文案说谢州被潜规则,却连一张“星霓总裁”的照片都爆不出来? 新话题#肮脏的娱乐圈#骂出了hot,星霓的两个宣发账号、谢州工作室以及倪薇个人号的评论区已经沦陷,无奈“总裁”的信息找不到,于是谢州往日公开过的花絮照片中的每一个秃头凸肚的身影都成为了热心网友们的嫌疑人物。 有星霓的员工也在吃瓜一线,看着这些啼笑皆非的猜测,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抛出一张动图——是隔着玻璃拍摄的,像素不是特别清晰。 灯光明洁的大办公室走廊,谢州和一个披着长卷发的女人并肩而行。 裁剪细腻的衬衫和高腰西裤称出腿长腰细的好身材,看不太清楚脸,只是昂首阔步间自有清雅矜贵的气质。 两个人疏离地保持了安全距离。 走到门口时候,谢州说了一句什么,女人笑了一下,停下脚步将蓬松的长卷发拢在侧边,露出了耳朵上一颗璀璨夺目的彩色宝石。 随后谢州抿唇轻笑,暗暗地往她身边靠近了一些,女人嗔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就随他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 情人之间暗潮汹涌,甜腻得像黏住了糖丝,只要长了眼睛,断然说不出他们之间存在被压迫的关系。 图片被秒删,却有细心的粉丝立即翻出了今年二月情人节前夕谢州出入某个珠宝拍卖会被路人拍摄的照片。 再拉一下这场拍卖会公开的拍品清单,轻易找到了这款宝石耳坠的信息——来自世界级大师特瑞莎亚伯纳西的传世手作,估值在百万以上。 没等公关部预案批复,网络风向忽然歪掉。 huhbjk:【…说句不中听的,这看起来不太像被迫啊?】 来杯冰拿铁:【…你和我说这是星霓总裁?】 这个破班谁爱上谁上反正老子不上了:【…我也沉默了。】 momo:【…(非粉非黑纯吃瓜)有没有人觉得总裁姐姐那个笑容得好宠溺啊?虽然没声音但是我已经脑补到谢州摇着尾巴祈求姐姐戴上他的情人节礼物,然后总裁姐姐邪魅一笑:女人,这不是戴着么,你别在公司闹。】 今年一定暴富:【你要这样说我可就开始磕了。】 入v就改名:【?楼上疯了,图糊成这样你也能磕。】 我想回家:【这是他经纪人薇薇姐!!!】 咱们女人要什么就要去搞:【快乐星球表情包:现在你高兴了.jpg】 芋圆葡萄:【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你们搞清楚这是很严肃的职场事故!!!别把别人的苦难娱乐化。】 nxuejzn0710:【#吐你们好搞笑,如果是真的,谢州怎么还不出来保护女友???】 这条评论开了光了,星霓好不容易整理出一个方案送到黎音手上——澄清绯闻,并且向对面的营销号发出律师函,告他们诽谤,以及侵犯名誉权。 可惜黎音还在复核,那边又说联系不上谢州,倪薇急得直跳脚,“黎总您现在就哄哄这尊大神吧,接下来的巡回演唱会要是弄砸,咱们公司可就真得再请两个财务顾问来——” 话没说完,她吃惊地“啊”了声。 “怎么了?”黎音问。 “谢州自己发微博回应了,评论区没开,但是转发量在迅速增加…”倪薇显然正在阅读,声调变得很慢,过了会儿,她叹一声,“黎总,你看一下吧,手上这个方案是不能用了。” 黎音答应下来,点开了谢州的微博。 谢州:感谢各位关心我的事,之前与黎小姐确实有过一段时间不短的恋情,恋爱开始在签约星霓之前,也是我主动追求。和平分手至今,依旧是亲密朋友和工作伙伴。星洲巡演会第一站——上海(十一月),不见不散。@星霓娱乐 附图一张带有日期的聊天记录,时间在数年之前的某个雨夜,依然稚气的谢州送完黎音回公寓之后,在回家的车上发出的信息,【我想一直都做为你撑伞的那个人。】 黎音回复:【好。】 这张纸被打印出来,挂在了谢州床头的相框里,黎音每次看到都觉得十分无语,最后忍无可忍给他收进柜子深处。 微博一经发出,网络上再次掀起了一场评论盛宴。谢州预订了第三个热搜话题,#谢州打印聊天记录#五分钟冲上榜单。 麻婆豆腐(脆弱留子版):【他真的我哭死,怎么还打印出来啊????】 momo:【大概是每天晚上抱着相框睡觉吧,我个人宣布,谢黎锁——不好意思锁错了,是黎谢锁了。】 同时情绪波澜起伏的还有在车门外等待的薛越,事情闹得这么大,好几个群里都在说,还有人调侃地@他。 这都没什么,直到他点开谢州发的那张图,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日期——好啊好啊,这个男小三真是争分夺秒啊,他和徐聆音分手五小时后,谢州就从德州赶到了纽约。 看这记录,他们当天就在一起了。 薛越简直气得喉咙发堵,再一看转发区,一水儿“般配”“深情”“和好”…这都是些什么啊! 他撑住门框,想恶声恶气地刺她两句,可刚一低头,却看见黎音神情怔忡地盯着手机,幽蓝的屏幕光在墨色瞳孔中流转,有一点落寞的阴影打在高挺的鼻梁,她颤颤睫毛,整个人都显出无能为力的迷茫来。 第33节 薛越的心猛地一坠,上一次看到她这样,还是三年前唐文蒙进医院那天。 他不由自主地凑近。 屏幕停留在与谢州的聊天框,他在擅自发完微博之后再次给黎音送来三条信息。 x:【对不起,我不想用那些官方话语来敷衍关心我的歌迷与粉丝们,另外,也请允许我私心将恋情公之于众。从认识那日起已想象过太多次与你公开的场景,可终究我从来没有走进过你的心里,所以今天的情形会是我从未预料过的分手宣告。】 x:【算了,就说这些吧,再长的话我想你也懒得看,我也就不费神写。】 x:【我会让薇薇姐申请工作室独立运营。】 薛越“啧”了一声,这就分手了?他看向淡定退出微信app的黎音,没好气地问道,“人家写得字字泣血,你怎么也不回复一下?” “回什么?”黎音好笑地看他,“当年我也没回你啊,现在当你的面回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想起当年自己发小作文的时候,徐聆音已经和谢州撑伞来撑伞去地调情,薛越牙齿一酸,“你当我没说,行了?你现在去哪里?要下山就趁早走,我还赶着去续摊。” 手机屏幕亮起来,是黎修回过来的电话。 黎音冲薛越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按下接通。 两只水眸轻弯,黎音拉长了慵懒轻盈的语调,“哥,我要让白泰去牢里过圣诞节,你帮我好不好?” 第39章 章尾小改。 白泰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物、以及撺掇下属制造舆论给星霓施压的证据在一周之内整理完毕。 由于涉案金额较大,市经侦队大队长亲自领人过来,策划部办公室被查封,合同、单据、明细等一大堆资料都与嫌疑人白泰一同被带走——其在被撤职之后依旧霸占策划副总监办公室,倒给经侦队省了不少力气。 整件事办得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给徐正或者白家那边透露出一点风声。黎修和黎音把警察叔叔们送到门口,策划部以及执行部的员工们都跟过来吃瓜,这个消息才由内部线人传到徐正以及其他董事会成员耳中。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脚步匆忙地从走廊尽头的专用电梯走过来,见到那兄妹俩果真与经侦警察一同立在那儿,脸上都是惊怒交加。 赵队长一看,知道公司内部还有得斗的,见怪不怪地哼笑出声,让黎修不必再送。 “那您慢走。”黎修一扬眉,展助理上前给他们挡住了电梯门,微笑重复,“请慢走。” 赵队长点头,长腿一迈,与队友一同步入电梯,转身说道,“随时保持沟通,如果有新的情况或者需要其他证据会通知贵司,届时还请全力配合我们的侦查工作。” 黎修嗓音惯是温和:“当然。” 又客套地说了几句,电梯门缓慢合上,“咚”的一声轻响,兄妹俩调出同样清润的笑容,先后给几个董事和常务打招呼。 员工们在那探头探脑,徐正丢不了这个脸,侧过身对助理说道,“去收拾一间会议室,咱们开个临时会议。” 助理点头,招手让总务安排,一行人来到了空闲的会议室。 百叶窗打下来,所有视线被隔离,老头们脸上僵硬的神情才继续播放,高昂质疑的连珠炮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白泰就算有错,也不该直接让经侦队来咱们这里抓人,这传出去得催发多少谣言?” 另一人摇头,“对咱们的股价也有影响,黎修,你实在鲁莽。” “集团近来本就处在舆论之风口浪尖,你身为绪正执行总裁,就是这样管理集团日常的?!” 徐正冷笑一声,凉凉看向黎修,“这些年你这个位置做得稳,都是与席的几位给你的面子,客气一句年少有为,你就真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了?” 话音落下,徐正又暗自心惊。 能力出众,手段狠辣,这本是他在黎修身上看中的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自己才能放心享乐。 且黎修从小就养在徐家,也一直很替徐家着想,对徐正而言,他与亲子无异,是以很放心任由他在绪正渗透,渐渐占据了大部分的股权。 集团有重要决策,黎修还是会客气请其余董事成员共同商议。可这次查这么多东西,法务和审计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漏出来,可见他的确已经可以做到只手遮天。 这次不顾他的反对要严肃处理白泰,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徐聆音。 徐正看向对面座位的黎音,徐聆音和她妈妈太像了,明明纤柔无害的一张脸,偏偏要涂上个靡艳的妆容,深邃的眸眼泠泠如冰泉,面无表情时疏离冷漠的目光,没来由让人背脊发凉。 是白泰太沉不住气,本来骚扰案已经告一段落,大不了等风声下去,再找一家合适的分公司入职,照样当他的副总监就是了,可他偏偏要去惹徐聆音。 各位董事相继发言,你一言我一语,或有激昂之词,黎修也不以为意,只眉棱轻蹙做聆听之状。这几个老家伙平日里不太管事,只是一旦出了什么纰漏,总是第一时间跳出来—— 忽然,他手臂一沉,侧眼去看,黎音冲他扯了扯唇,霍然起身。 “几位董事为白泰的事这样义愤填膺,不会是因为身上都背着些类似的事儿吧,对了,刚才路过执行部,就好像听说谁家亲戚在入职半年就擅自加薪——”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黎音的视线在众人面前环顾一圈,嗓音平淡,“其侵占金额有没有达到立案标准我还没有查清楚,不过我相信经侦的赵队长应该可以解答我的疑惑。” “你!”被点到名字的人一下站起来,手指发颤地指着她,转向黎修问道,“咱们开会,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黎音笑了声,费神地将他认出来,“柳伯伯你糊涂啦,我也是绪正的股东之一啊。去年集团董事选举,我还投了您一票呢。” 黎修与她一唱一和,“阿音,不要胡说,白泰给咱们自家的分公司制造舆论压力,显然是将撤职的不满加诸在整个集团。柳伯伯在绪正数十年,怎么会和我们不是一条心?就算给自家侄子谋一点福利,也无伤大雅。” 他和煦微笑,看向柳梧,游刃有余的语调,“是吧?” 后者一张老脸又青又红,重重地“哼”了声,敲敲拐杖没再说话。 事已至此,谁也不知道如今兄妹俩个还掌握着什么讯息,其他几人各怀鬼胎,互看一眼,又都起身,相继告辞离开。 玻璃门一转,却见一脸惊疑的白慕静闯进内间。 白泰被抓走的消息让白家几个惊慌失措,这些年靠着白慕静上位的缘故,他们搭上绪正集团,已经过惯了富足日子,怎么能因为拿了公司一点小东西就被抓去坐牢。 还在附近茶室休闲的白慕静得到消息,匆匆忙忙地赶到楼上来,果然看见白泰的办公室已经快被搬空了。 白慕静脑子一片空白,“正哥。”她扶了一下旁边的椅子,踉跄向徐正靠近,声音发颤,“正哥,我怎么听说警察把白泰抓走了?那件事情不是已经赔过钱了吗?” 她自然不能把话题主动提到兄妹俩面前,只泪水涟涟地说道,“不过是言语上有些过界罢了,那个姓蔡的女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难道真抓去拘留?” 拘留?只怕白泰贪下得金额都够个三五年牢狱之灾了。徐正低低地叹了一声,“阿泰的事要查过才知道,我会给他找个好律师的,现在侵占案子也没那么容易坐牢。” “真的?”白慕静颤颤嘴唇,是弱不禁风的柔软。 徐正心烦意乱,也没闲情安慰她,只说道,“现在人都到经侦队去问询了,你急也没用,擦擦泪水,一会儿员工看到算个什么事。” 白慕静止不住眼泪,哽咽着,“正哥,你知道的,白泰不是个聪明人,拿那些钱和东西是也没什么坏心思的,他就是穷怕了,这几年他在绪正工作也很是勤勉,就连书明的毕业会也是他亲自策划,哪里又会做对集团不利的事。” 黎音不耐烦看她表演,站起来身来,说道,“有没有对集团不利,要查过才知道,你等他进去了再哭也不晚。” “哥,我走了。” 黎修点头,顺手替她提起包,低声道,“我送你。” 白慕静不依不饶,转了个身,两手撑在桌上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她声泪俱下,“聆音,我晓得,是几年前那个误会让你一直对我和书明放不下心结,但那天的午餐确实没有经我们两个的手。而且现在咱们已经是一家人,红曼姐去了,我是有心要替她照顾你——” 黎修皱了皱眉。 “咔嚓——” 黎音猛地推开了凳子,铁制品在地面刮擦出嘈杂刺耳的声响,那双冷漠的眸子淬进沉闷的暴戾,阴森的冷意迸溅,盯一眼过去,像湿漉漉的蛇紧紧缠住喉咙。 “让开。” 白慕静不自然地看向徐正,讪讪地往旁边靠。 “好了。”黎修扶住她的肩膀,“我们走吧。” 黎音点头,任由他弯腰整理她有些皱巴的裙摆,慢条斯理地对白慕静说道,“左右我也没死成,你也不必再为午餐里混进海苔碎的事喊冤,当年在厨房里的人,除却你和徐书明,又有谁会与我有这样的仇怨?” 当年被黎红曼扔出山居台的丑状似乎还在眼前,白慕静哭声震天,“这么多年,我和书明一直蒙受这个不白之冤,但正哥,我今日不得不说,能接触那个便当盒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徐正眉头一皱,“谁?” “就是红曼姐。”泛红的眼睛溢出酸涩的绝望,白慕静说道,“那时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在不与你摊牌的状况下把我赶出山居台。” 她看向黎音,“聆音,你不要怪你妈妈,红曼姐她这样高贵的大小姐,眼睛里是容不了沙子的。要怪就怪我当年一时心软生下了书明,我是不该来山居台,可孩子渐渐长大,她不能没有爸爸——” 言辞轻柔,却带咄咄逼人的软刀,是白慕静一贯以来的招数。黎红曼出身是名门,她们圈子里都是优雅淡然的淑女,无论何种境况都要保持平静从容,不能在这样的公众之地丧失仪态。 黎红曼多年来一直这样教导黎音,压制住尖锐的獠牙,她用柔软的羊皮为女儿遮盖满身鳞甲,坚硬的鬃毛在无私又密不透风的钳制中梳理出温婉的光泽。 可惜她现在已经不在,失去了名为母爱的封印,那些被遗弃的蛮横、幽暗与勃勃野心从意识中松动,黎音不能容许非我族类踏进她的安全领域。 高高扬起的手掌承载经年累月的讽与恨,重重地甩在白慕静的侧脸。 “啪——” 用上十二分力气,将她直接抽到转圈,一头扎进徐正怀中。 徐正忙扶住她,看一眼,眼眸含泪,嘴角咬出血色,好可怜的模样。 他霎时怒目圆瞪,高声斥道,“徐聆音!你白姨也只是猜测而已,没有说要冤枉你妈妈的意思,她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动手打她呢?!” 黎音勾唇冷哼,一脚踹飞了他的椅子。 第40章 九曲河湿地公园。 蓉雾地区秋日里难得的晴天,观江草坪上铺满了各色餐布,步道上人潮汹涌,挤得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黎修握着手机躲开几个聚饮到半醉的年轻人,定睛看一眼草地上竖着的“请勿践踏”警示牌,到底停下脚步,叹气地看向草坪中间向他招手的人。 凉爽的秋风带起低矮草浪,黎音按住了脑袋上被差点掀飞的大檐草帽,冲他咧出个开怀的笑容,“哥!!” 她一下站起来,走了几步,险些被两个坐着塑料垫从半坡滑下来的玩闹孩子撞着。 黎修眉心一跳,黎音已经斥得对面臊眉耷眼。 电话里的声音在继续,“徐董似乎仍然感到不适,或许打算周末再详细复查一次,您是否打算一同过来呢?” 黎修“唔”了声,“这周的话,景区这边实在走不开,只有您替我多关顾一下,您晓得的,徐董年纪不小了,这样摔一下不算小事,总是要您亲自看过我才放心的。” 黎修对电话那头细细交待注意事项,声音里带着深切的担忧,只是一双幽深锐利的眼睛依旧冷静平淡。 身旁的黎音听得不耐烦,挽住他的手臂,要将他扭送到草坪里。 阳光在她纤柔的侧脸渡上金色的光彩,蓬松乌黑的长发飘起几缕发丝,黎音仰头看他,清澈的眸子藏住笑意,和小时候一般纯真明媚。 黎修拗不过她,无奈挂了电话,低头跟从。 她大概方才与某人在这里野炊,餐布上的铝合金卷板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吃食,冰桶里歪着两只绿色玻璃瓶,半杯清酒压着柠檬片和半圈糖边,随意地搁在一旁。 “徐董怎么样?”黎音觉得不可思议,不就是凳子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么,看老头当时涨成猪肝色的脸,她认为最痛的地方应该是他的面子罢了。 “还好。” “喔,还好?那你说一大堆话去关心他。”她递给他一杯冰镇过的碳酸饮料,方形冰块撞击杯壁,小而密气泡咕噜噜地冒出来,又一个个“噗噗”地破掉。 第34节 “你别介意,我用过的。”她强调一句,“没有别的杯子了。” 黎修接过轻抿一口,冰凉清爽的饮品微微压下炎热,他回以淡然温和的笑容,“我自然是要关心他的。” 有人唱红脸,就有人唱白脸。黎音懂这个道理。 “你呢?有没有好一点?”黎修看向她的手掌,那日她给白慕静抽了一个趔趄,手掌都红肿了,擦上药膏包了一下午,仍然不见好转。 白皙干净的手掌慢慢展开,黎音笑道,“当然不了,我不知道多少舒服呢。” 起了冲突又怎么样,徐正叫嚣要断掉星霓的资金,但实际上他并不会这样做,妻子故亡立即和情妇结婚已经够丢徐家面子,他不能过于明显地薄待黎音。 “舒服到要一个人到这里来玩?”黎修笑了声,环顾四周,忽然想起一件事,“怎么不在观澜园住了?早晨我过去的时候,听说佟阿姨都休假半个月了?” 黎音点头,“自从我回来雾城,每天都辛苦佟阿姨照顾,她都有半年多没有见家里人了,刚巧我现在住在别的地方,就让她回蓉城多休息几天。” “住哪里?”黎修看她一眼,轻笑,“没听说哪里的管家提起你去过。” 黎音眼神游离,“唔”了声,往湖泊的另外一面轻扬下巴,“买了栋新房子,就在附近。” “管家和阿姨也不需要?” 最爱舒适懒意的人忽然转了性子,自然是引得起哥哥的关注,黎修瞥一眼桌上那只盛着酒水的竖纹玻璃杯,声音转冷,“你和薛三就要结婚,这边就不要沉迷得太深,到时候难得脱身。” 他谆谆善诱,像个害怕妹妹陷入穷小子陷阱的家长,可见着黎音只管低着脑袋戳手机,又叹一声,罢了,他转而问起了观澜园偏厅那架新来的钢琴。 黎音愣了下才想起来,哦,就是她“卖”掉的那一台,自然她不需要费心神真的去卖掉顾向淮的钢琴来筹钱,是以喊人拉回观澜园来,随便摆了个位置。 她张了张嘴没想到什么借口,但见黎修皱着眉头说道,“你从哪里买来的?那架钢琴与常规款有些许差异,应当是私人订制的。” 能订制这样一台钢琴的人没有二手转卖的必要,黎修只怕她买到别人的销赃品。 “就一个朋友。”黎音老实说道,“暂时放在我这里的,过段时间给他还回去。” 她这样说,黎修更不放心,“什么朋友?或者我去问问这个款式的买家名单,如果名字对不上,你早些让他运回去。” 为了让黎修放心大概也只能如此,就算她不肯说,他也一定会去查个明白,黎音有些不满地点头,说了顾向淮的名字。 钢琴与赛车不是普通孩子可以同时培养到的兴趣爱好,顾向淮从前的家境不言而喻,只不过无论他遭受过怎么样的家破人亡或世事无常,黎音都不感兴趣。 她从来都没有问过。 “顾向淮…?” 黎修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蹙眉凝神回忆片刻,又好像没有对应上任何事件。 或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暂且不往深处想,只享受难得而来的相处时间。 黎音去到纽约州读书的时候他忙于集团事务,回国这半年两人也大都为工作奔波,上次一同野炊大概已经是四五年前——他们开着露营车在麓山公园过夜,那时候的黎音总喜欢夏日橘橙的香水,酸甜中带一点薄荷的苦香。 帐篷里点着香茅草精油蜡烛,炉架上滚着冒白烟的茶水,她靠在他的手臂上,吃一块快要烤糊了的彩色棉花糖。 夜里下雨了,可黎音不肯回车里。水珠滴在透明的篷顶,一条一串地滑落,昏斜的煤油灯晕出朦胧的光圈,说好要通宵达旦的人已经乖巧窝进温暖的怀抱,缓慢均匀地呼吸… 焦糖棉花糖摊位上插着彩色风旗,甜腻的香气顺着风钻进鼻子,让每一个排队的孩子蠢蠢欲动。 黎音眨眨眼睛,哥哥只好起身去给她买。 “叮——”一声强提醒,黎音的手机接收到新信息。 孟心把她和蒋尚拉进了一个群聊。 心:【@y咱哥走了没有?!我实在受不了蒋尚这个弱智了!救命!!】 蒋尚:【???我哪里弱智?】 刚才因为黎修忽然过来,孟心舍身取义命令顾向淮的小组临时组织一场考察会议,顾向淮没办法,只能从与黎音的野炊计划中退出来,赶回孵化基地。 虽然上回意图带顾向淮来蓉城与孟心吃饭的事情被耽搁了,可前者在半醒酒吧是见过孟心的,她不适合当这个出资人,只好让忽然决定暂留国内的蒋尚顶上。 心:【他一句没听懂,瞧着那机器人挺有意思的,糊里糊涂就又注资了,现在那些饕餮又带他往孵化基地去参观,你再不把小白菜拉走,他蒋家今日就在这里破产。】 蒋尚:【…我还想再看看,这些大学生有点想法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在群里头吵起来了,黎音看得好笑,唇角勾起些弧度,手中却忽然一轻。 黎修神情淡然地拿走了她的手机,瞥一眼屏幕,又将另一手中握着的的签子递到她面前,带着笑意嘱咐道,“慢点吃,还烫的。” 第41章 越是节日将近,星霓的工作就越繁忙,为了追赶流量浪潮,总是有那么多活动、演出和节目要卡在这个时间,另外更有谢州的巡演会需要跟进… 那次误会他之后,小叶那边的联络也断掉了,或许是因为工作室已经独立运作的关系,也或许是谢州严令禁止身边的人直接和黎音接洽。 除却公式化的进程邮件,已经没有他个人状态的消息。 蓝海湾。 浴室里的簌簌水声仍在继续,黎音耳朵轻动,点开了星霓内网存档的摄影资料。 演唱会现场的情况和交上来的验收报告相差不大,只有北京的那一场,略有一些安全问题没有被注意到。 幽暗黑海中的各色灯牌汇聚成璀璨星河,细碎金片从舞台上方漂洒,镁光灯下的谢州利落地从升降台上跃下,他抬起麦克风,昂首接受歌迷们炽热的赞美与欢呼。 黎音皱了皱眉头。 升降台起落和收场动作的时间没对得准,他就这样着急蹦下来,万一摔了呢? 她按下退出,预备着给倪薇发个消息,让她注意点。 将感官从喧嚣吵闹的演唱会回归的瞬间,耳旁轻柔的呼吸声显现,黎音双肩微怂,下意识地回头。 幽蓝的吸顶灯光落在男人微湿的额发,那双森冷的眸子猛地一眨,沉闷的阴影霎时隐去。顾向淮的小虎牙微露,咧出个无辜的笑容,“怎么不看了呀,应该还有谢幕致辞什么的吧?” 黎音横他一眼,摘下耳机放回盒子,没好气,“怎么无声无息地到人背后来的?差点吓死我。” “我哪有无声无息啊?”顾向淮倒打一耙,“你看得那样认真,我喊你几声你都不理我。”他故意臭着脸,做出气呼呼的模样,“谢州的演唱会就这么好看呀?” 黎音愣了一下,她刚才观看的只是内部存档,字幕等元素都是没有的,“你怎么知道是谢州啊?” “???”顾向淮一头问号地看着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呀,他这么有名,我好歹也每天网上冲浪好不好,又不是山顶洞人。”他凑近来吻她,“而且我早知道你喜欢谢州了。” 清新的沐浴露香气扑过来,顾向淮怼到她面前,唇红齿白,白皙透亮,好一张细腻到毫无瑕疵的俊秀面孔,黎音下意识地抿唇轻咽,迎合他那些稚气的啄吻。 连轴工作太耗能量了,她很有必要汲取一些正向情绪。 而顾向淮像个会自动填充的日光蜜罐子,就算她累到不愿给予回应,他也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养分,滋润她疲乏又单调的生活。 黎音笑了声,“你知道我喜欢谢州?” “嗯!”顾向淮很得意的样子,开始卖弄他那些为数不多的细心,“你忘了,那天我们在戒酒会认识的时候…你就在买他代言的气泡水啊。” “就算到了那种境地,也毫不犹豫要支持偶像呢。”他鼓着脸颊,忽然不满地在她唇上轻啃一口。 她习惯性地揉搓他的耳朵,不以为然地猜测,“不可以吗,或者你对追星有什么意见看法?” 提及这个问题,与黎音方才审核的一笔数额不大的公关费有关。 网络上那些无聊、低智、庸俗、没有进化完全的男人对来参加谢州演唱会的女孩们发动谣言攻击——必然,这类男人放在现实里往往是没有办法得到女孩儿关注的,只能靠披着马甲诋毁他人的方式来获得满足感——星霓将这笔费用付给微博方,用来给这些评论降权重,顺便减少大数据将讯息推送到他们手中的概率。 “没有啊。”顾向淮吻够了,把她捞进怀里环着,另一手摸到柜子上的手机,“想不想去现场看嘛?下次谢州来雾城,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他停顿一下,说道,“不过我听说他的票有点难抢欸。” 幽蓝的碎光落在精致的下颌,他盯着屏幕盘算起来,自言自语似的,“我瞧瞧他什么时候来雾城…” 少年人诚挚天真的气息感染到她——若是每个男人的想法都能和顾向淮一样,黎音得省下多少费用啊!? 她感动坏了似地扑上去,差点震飞了顾向淮的手机,“阿淮,你怎么这样好啊?” “这就好了啊?”顾向淮“唔”了声,扫开了垂在脸上的长发,“好痒…” “可是他的演唱会入场券很贵欸,要这个数!”黎音比了个数字,扬出得意的笑容——能不得意么,票价等同人气,也代表谢州的商业价值,最终转化成黎音口袋里的钞票。 顾向淮晃了晃神,徐聆音平日里就算是装可爱的小白花人设,眸子里也是清泠泠的,很少有情绪波动。 现在一说到赚钱,这个财迷似的模样竟透出几分稚气的真实来。 虽然夸赞情敌让他恶心到想吐的,顾向淮依然选择恭维她的那颗摇钱树。“可是谢州很有名啊,他值这个价格。”他笑了一声,咬住了喉咙里翻滚的未知情绪。 没事,他们已经分手了。是谢州找人来跟踪她,或者调查他,最终把徐聆音惹恼了? 在看到谢州的分手宣告之后,顾向淮极力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可是那种隐秘的雀跃和奢望还是像羽毛一次次地挠向心脏。 徐聆音和谢州分手,选择与他一起住到蓝海湾来,会不会是因为——她开始有一点喜欢他了? 想到这个可能,顾向淮实在没办法展开更多关于未来的畅想,他抿唇笑道,“小组在基地研制的那个拼图机器人项目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投资人,蒋老板很大方地接受定项预付,看一次演唱会应当不难呢。” 他手上已经有了可以支配的金钱,如果能成功做完这个项目,顾向淮有概率得到入职大厂的邀请券。毕业、考研、同时可以在研发室做实验工作。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实力和耐心,只要六年而已,他可以一步步向她而去。 届时他不再会是幼稚窘迫的穷学生,也不用辛苦徐聆音每天在九曲河下车,再转一趟的士回蓝海湾来。 “真的?好厉害呀我们阿淮!”她亲他一口,惊喜道,“那我们真的可以去看演唱会了!?” 黎音早晓得蒋尚和孟心给他们基地注资的事情,其实顾向淮这个项目很有发展前景,她本意是想要分一杯羹,只不过孟心歪打正着抢先了一步,她也就作罢了。 “嗯。”顾向淮“嘿嘿”笑了声,咬住她的耳朵,“王沧远他们高兴坏了,本来之前都以为快要黄了,没想到对方会忽然定下来。” “明晚我们小组要办一个庆功宴。”他声调忽然变慢,晶亮的眼睛眨一眨,有期待的光泽在眸底轻动。 黎音装作没看到,只笑,“那你明晚不回来了?” 顾向淮没回答,“他们说可以带家属欸。” 或许是她和谢州分手这件事迷蒙了他的理智,顾向淮开始渴望她可以正式出现在他的朋友聚会上。 “而且,三个月也快到了啊…”他期期艾艾地提醒。 “又在半醒酒吧?”黎音问。 “嗯。”顾向淮笑得腼腆,“那边我有熟人,酒水可以打折。” 明晚倒是没什么事,黎音笑了声,点头,“那好,不过你得给我调两杯莫吉托。” “你答应了?” 顾向淮愣了一下,明朗的神采慢慢蜿蜒到俊秀的眉眼之间,眸色中点进了小火簇一样的雀跃,他撑起手来看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重复了一遍,“你答应了?” “没有。” 黎音勾唇轻笑,不可否认心底那一点点恶劣的得意——去和他朋友吃个饭而已,又不代表什么,用得着这样高兴么? 有点笨,也有点惹人喜欢。 第35节 第42章 这是一个普通的冬日夜晚,又或者人类赋予它更多的名字与意义——平安夜的热闹在远处沸腾,他们挽手走在象山小道,干冷冷的风吹落梧桐树上所剩无几的叶子,踩一脚,脆脆的“沙沙”响。 “干嘛一直踩叶子?” 黎音看了简直扶额,昨晚上答应顾向淮过来聚会之后,他这个兴奋劲儿就一直没降下去过,真不知道一天天哪里来得这样精神抖擞。 今早上她一睁眼,就看见顾向淮仍然撑着脑袋在看她——和昨晚入睡前一样,薄唇轻咬,两只清澈眸子弯出笑意,很标准的狗腿子表情,如果他有尾巴,想必已在疯狂地摇动。 黎音当时就觉得这人没安好心,一脚踢开他,拉被子裹紧自己,警惕得很明显。可人家不依不饶地靠过来,一问明白她睡好了,振臂一挥,立即要钻到被子里去。 早晨未完全清醒的感知在轻柔的舔舐中震颤出前所未有的惊潮,她揪住被单还在均匀呼吸,顾向淮已经撑手压过来。 脸上是闷出来的异常潮红,他睁着水色朦胧的眸子看她,手却已经去摸抽屉里的小盒子,接下来沿着她的玲珑向下探,手掌扶住腰肢一掐,把人翻转了个面儿。 汹涌澎湃的热情让人招架无能,他的吻又重又深又急,反反复复,碾弄翻搅,直到令人窒息的快慰席卷而来,黎音有些缺氧了,脑袋从枕头上微微抬起,重而长地吸气。 折腾一整天,总算在晚饭前出门。 “很像你吃薯片的声音欸。”顾向淮瞄准落叶堆又踩了一脚,“沙沙”几声,他垂首冲黎音笑得露出小虎牙,“像不像?” 幼稚得要命。 黎音两眼一闭,真的很难把他和那个在一小时之前凶狠缠吻住她摆弄的人联系在一起。 “宝宝。”他在路灯的阴影处停下,高大的身影覆下来,长长的睫毛轻颤,可怜巴巴地盯着她,“你嫌弃我了。” “有这么明显?”黎音笑。 “是啊!!”顾向淮咬牙切齿。 黎音抬了抬下巴,勉强用湿漉漉的亲吻取得他的原谅。 今晚的半醒酒吧很热闹,有人过平安夜,也有人过生日,新鲜的奶油蛋糕气味窜进各色香水,墙壁上闪耀着的“圣诞快乐”灯带与彩旗,轻柔的音乐里飞扬欢乐的节日气息。 顾向淮过来之前没想到这场聚会有这么多人。 说起来算是凑巧,小组成员到达酒吧之后,发现隔壁班的聚会也办在这里,既然都是认识的,那么拖过沙发拼在一起也不算意外。 黎音没多少在意,挽住顾向淮的手臂,简单打了个招呼。 人群压抑的惊叹声传过来,他们听说过顾向淮铁树开花的事迹,但传言只说他女朋友家里特别有钱,可没提起她有这样摄人心魂的美貌。 “坐这里,坐这里!”王沧远撞开了身旁围着的几个人,对顾向淮两人笑道,“给你和小寻留了位置的,这些人愣是要挤过来,我们组的要坐一起。” 象牙塔的学生们都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热情,一杯杯举过来要祝他们白头到老,黎音客气饮过两杯,接下来的都被顾向淮挡进了他自己的肚子里。 他们愈演愈烈,围过来起哄,说要灌倒顾向淮。 好在有女生及时拿出桌游牌,众人才稍微转移了注意力。 而这个时候,顾向淮已经晕得七荤八素,两手抱住黎音的腰,脑袋搭在人肩膀,一双眼睛有一点呆板无神。 “…就这还给人挡酒啊?”黎音笑得发抖,摸摸他又红又烫的脸颊,十分不解地询问,“你做调酒师的工作,酒量还这么小?” 顾向淮似乎不能思考了,闷闷地“嗯”了声,答非所问,“是我女朋友。” 黎音摸不着头脑,“已经醉到胡言乱语了?” 大部分人已经聚集到隔壁桌去玩游戏,他们一样邀请黎音,或者是盛情难却,或者是听到他们要玩《骇浪求生》,她拜托王沧远照看顾向淮,起身去了另外一桌。 《骇浪求生》的规则并不算复杂:八位参与游戏的玩家扮演沉船幸存者,他们为了自己的存活残害他人,抢夺物资,分数最高者将获得胜利。 每一局他们不仅抽取身份卡,也要抽取一张“爱人”卡和一张“仇敌”卡。顾名思义,杀死仇敌或者保护爱人,也可以为自己加分。 当然,也有几种特殊情况。 比如——黎音看着手中的两张罗伦小姐和一张船长,额角轻抽。 怎么回事呢,她好像每次玩这个游戏都会成为“自恋狂”,即身份卡、爱人卡为同一个角色,黎音扮演罗伦小姐,同时也爱着罗伦小姐。 游戏开始,最靠近船头的罗伦小姐抽取天气卡。 岳溪览的身份是船长,且大概率抽中了罗伦小姐的仇敌卡,整场下来都在针对黎音,好巧,黎音的仇敌卡也是他。 游戏血雨腥风地进行了半个小时之后被意图上厕所的同学叫停,王沧远也拎着黎音的包过来,说道,“小寻,你的电话好像震了好几次,你看一下是不是谁有急事找你呢。” 黎音挑了挑眉,这时候会有什么急事? 她接过,一边摸手机一边问道,“顾向淮呢?” 王沧远下巴一抬,“在那睡了有一会儿了。” 顾向淮趴在桌子上很快睡着,王沧远也没想太多,把人扶在沙发上盖好毯子,自己就在一旁和别人去喝酒吹牛。 “这样。”黎音皱皱鼻子,大学生的危险意识真让她不敢苟同。 她顿下动作,跟着王沧远走到了沙发另外一边。 顾向淮垂着脑袋孤零零靠在那,长眉轻蹙,睡相有一点不安。 “起来。”黎音喊了他一声,可惜没有得到回应。 她靠近些,伸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王沧远听到这两个响亮的巴掌心里直发憷,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两步。 这的确是有力又有用的两个巴掌,顾向淮吃痛睁开眼睛,没有聚焦的目光迷茫地扫视四周,他摸着脑袋慢慢坐起来,“我怎么睡着了?” 傻乎乎的模样,大概还没有完全清醒,黎音笑了声,包里的手机却再次响起,铃声特殊,应当是黎修的来电。 这是他今晚的第六次来电。 黎音的笑意淡下来,顺手把包包拍在顾向淮胸口,“我去接个电话,你在这里等我。” “我和你一起。”他站起来整理衣服,却听见对方一句冷冰冰的“不必”。 顾向淮很缓慢地抬头,幽冷的眸子跟住她的背影移动。 清吧的动静不算太大,黎音停在走廊出口按下了接通。 “你在象山路附近?” 黎音觉得奇怪,她和黎修一直都是共享手机位置,但没有特殊事情,哥哥不会这样着急地找她。 “嗯。”说了一晚上话,她的声音略有沙哑。 电话那头的人一顿,声音更冷,“和顾向淮在一起?黎音,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是和他一起住在蓝海湾?” 黎音心虚地摸摸后颈,“怎么了,哥,看大群里面的信息,你现在应该是在千里原的,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黎修冷笑一声,显然是气得不轻。山里的信号时断时续,为了给她打这个电话,他徒步登到信号基站附近的山上,吹了半个多小时的冷风。 往年的平安夜他们都会一起度过,这会儿迷进别人的陷阱里,就连一个祝福信息也不给哥哥发。 “那台钢琴的买家查到了。”黎修凉声说道,“你猜是谁?” “不是顾向淮?”黎音随口道,“哥,你不必太担心了,或者是他的家人或者朋友购买的,顾向淮这个人——”她看一眼内间,顾向淮把她的包包挂在手臂上,歪着脑袋搭在椅背,瞟过来幽怨又嗔怪的目光。 她笑了声,“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是汪倓。” 黎音的笑容僵住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架钢琴是汪倓买来送给他的得意门生,黎音,你如果还有点记性,应该就晓得汪倓和唐文蒙的关系。当年他的妈妈和亲友将那件意外怪罪到你身上,我现在很有理由相信,顾向淮接近你是别有用心。” “……” 短暂的失神让她忽略了周遭的环境,那些近在咫尺的惊喊、凌乱的脚步声以及电话那头焦急的询问好像都进不到耳朵里。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受伤的女孩脱力摔倒,她紧紧地揪住了黎音的裙摆,绝望而惊恐。 黎音站立在原处,眼睁睁目睹拎着剪刀的男人冲她的方向疾步而来。 尖锐的刀刃上滴下暗色血腥,彩灯之下,满脸横肉的男人拧出狰狞诡异的笑容。 “徐聆音——”少年清冽透亮的声线由远而近,一切相关与不相关的迷障霎时破出。 错身的一瞬间,黎音双手交叉架住了男人瘦弱的手臂,接着她前进一步,转身肘击攻向对方头部,抬高肩膀用力下压,剪刀“咚”一声落在光洁的白瓷砖石上。 第43章 与唐文蒙的恩恩怨怨,一开始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是那天徐聆音拨打911之后随车赶来的医护人员。 妈妈在车上心跳骤停,唐文蒙跪着按压心复,救护车拉长声调的警报、心电监测仪冰冷的滴声、和徐聆音自己放大百倍的急促呼吸。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妈妈是她最亲密、最在意的人,明明说过会和徐正离婚、开始新的生活,等徐聆音离开,却立即服下过量药物。 “tang,病患已经停止呼吸六分钟了。”她听见有人在用英文阻止急救人员,可唐文蒙还是没有停下来。 有人用手来扯他,被他粗鲁地挡开。 徐聆音渴望奇迹,可是奇迹并没有出现。只有那人手下清脆的肋骨断裂声如当头棒喝,撕扯着她进入现实人间。 她像触到了高压电流一般失鸣了。 救护车无声地闪烁着红蓝光芒,几个医护人员匆匆忙忙地拉起床架往里面推。 唐文蒙送了几步,最终立在医院门口的玻璃门旁。 同样没有动的人还有徐聆音。 寒风呼啸,透明玻璃上的影子模糊纤弱,年轻的女孩双手抵在地上,垂着头,弯曲的背脊剧烈起伏着,她微微张开嘴,压抑着迷茫和颤抖的一声长叹便飘散在风中。 消防救援队的任务在将目标送达医院的那一刻已经结束,可唐文蒙移不开脚步。 冬夜的白瓷砖地面湿冷阴寒,他看见那个女孩跪坐在那里,喉间忽然噎得厉害。 最终他选择上前,伸手去扶她起来。 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失控,彼时尚且只有二十二岁的徐聆音拍开了他的手,滚烫的泪水从眸中蜿蜒,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往电梯方向赶过去。 她没有说一个字,却将责备如实奉送。 第36节 初入生死场的唐文蒙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而一个月之后的再遇,更足以引发他内心深处的愧疚——那是有人报警某个街区听见连续枪击声,警官探查过后发现有流血事件发生,于是121消防队收到指令,拉响警报很快赶到现场。 公寓外停着一辆非常亮眼的粉色帕拉梅拉,而徐聆音就站在树下面,她抱着手臂和警官说话,听见消防车的声音,瞥来极其冷淡的一眼。 她跟着警官向他们走过来,用流利的英文诉说自己就是当事人,有人听见枪声,是因为有歹徒入室抢劫。 优雅淡然的发音,和那天晚上的慌乱判若两人。 唐文蒙一眼看见她身上喷溅的鲜血,心里一跳,下意识以为她受到伤害,提着急救箱上前。 警官下巴一抬,示意伤者在屋子里。 不错,躺在公寓一楼地板上的男人才是伤者,双手被束带捆绑在楼梯的圆柱上,他小腿上的窟窿仍然鲜血潺流。 救援队一开门,看见地板上那足以致命的大片腥暗,加快脚步赶过去。 队友负责割开束带,唐文蒙给歹徒做了检查,人接近休克,再晚来一步,只怕凶多吉少。 做止血处理的途中他匆匆环顾一圈,大厅的沙发歪斜着,七八个空酒瓶就这样乱糟糟地砸在彩色复古地毯。 她是饮酒状态。 担着架子离开时,徐聆音终于认出他,大概看见他们脚步匆忙,她勾唇冷笑了一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的中文刺了他一句,“这次倒是来得挺快。” 报警的是她的邻居,或许她有放任歹徒流光血液的打算,是救援队来得太快了。 唐文蒙没有停顿,面无表情地回到救护车。 歹徒在回医院的路上恢复了些许意识,叙述着那个亚裔女人的凶狠程度,咬牙切齿地为唐文蒙落实她的意图。 或许她的心理出现了问题,唐文蒙明知自己不该来的,可第二天他依旧出现在公寓楼附近的餐厅。 他想给她介绍靠谱的心理医生,想要把她从泥泞中拽出生天。“偶遇”几次,进行不冷不热的谈话,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她说不想找心理医生,要唐医生的开解,可实际上她的讯息常常来自寂静的深夜,几次之后,唐文蒙明白,她不过是想要戏耍玩弄他。 经过一系列的询问与回避,唐文蒙了解到徐聆音的确是在亲人去世之后染上的酒精依赖症,他发誓一定要拯救这个误入歧途的女孩。 这些他从来没和她说明过,所以黎音接到121救援队员电话的时候,仍然不明白唐文蒙为什么那么傻要冲进火海——伍家那个崽种偷开她的帕拉梅拉去把妹,在深夜公路开出200码的高速,车子撞到墙柱,当场如烹油烈火。 唐文蒙根本不确定车里的人是不是她,看见那个熟悉车牌号,要不顾队友的阻止冲进去救人,车体崩裂,碎片切进了那颗年轻的心脏。 徐聆音多次观看过那段执法记录仪录像,火光冲天,警报与人声嘈杂混乱,唐文蒙的声音夹杂在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 他喊她,声嘶力竭一般的,“徐聆音——” 记忆中的声音和眼前少年的呼喊合二为一,许多陈旧的线索连出真相的冰山一角——唐文蒙和她聊起过他的一个师弟,很有天分的少年,家境优越,相貌出众,他们曾在汪倓老师的山间别墅切磋数月,最后师弟依旧选择了更为喜爱的赛车作为人生征程。 可惜多久之后,师弟家的公司卷入外部竞争,很快被清算破产,父母也在绝望中离开人世。 他们保持着联络。唐文蒙用少年选择继续积极生活的例子来鼓励她… * 扑上去的客人们制住了伤人凶手,顾向淮终于拨开人群来到黎音身边。 他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误喊出她的真名,现场太混乱,他只想知道那把剪刀有没有伤到她,或者这件突发事件有没有吓到她。 “你没事吧。”顾向淮展开她的手臂四肢仔细检查,确认黎音完好无损,后怕地搂紧她吻了吻,迟来的泪水涌上眸子,“宝宝,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可黎音的反应有一点奇怪,她始终一言不发,盯着他,脸上带着具有深意的探究。 “咚”的一声,心脏在无边的深渊中飞速下坠,寒气从天灵灌下,顾向淮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过什么,他看着她,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 他急于寻求解决方案,脑部零件转出火星,可惜无济于事,他只能将炽热的吻衔过去,自欺欺人地想要退回那句致命的代号。 他害怕在她眼中看见类似于厌恶、愤懑或者受伤,可是没有,她的眸子这样镇定,平淡到没有波澜,就好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死物。 “你知道我是谁。”她忽然笑了声,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顾向淮的心猛地揪起。 “对。”他硬着头皮撒谎,慌乱中的演技很难过得了她变得严苛的眼睛,他别开脸看向吧台方向,忽然灵光乍现,“就是刚才,阿殷,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谁接你回去的?” 黎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向淮吞咽了一口,尽量平复语调,“就是丁哥说那天你点了几杯莫吉托却只喝一口,随后又问起有没有别的调酒师,所以对你印象很深,而且那天你哥哥来接你,开的是一辆连号迈巴赫,丁哥好奇查了一下。” “百度上面就有这辆车在绪正总裁黎修名下的资料。”他勉强自己笑,可惜真的有点笑不出来,抽抽眼角,只好作罢。 “所以刚才丁哥看见我带你来,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了。”他这样说。 可匆忙之中编造的谎言,语速总是这样含糊而快速。 顾向淮懊恼地垂垂眼睛,“刚才我喊你好几声‘殷寻’…”其实并没有,他咬牙继续,“你没有理我,所以情急之下,才、才会那样喊你。” 忐忑地瞥她的脸色,顾向淮放低姿态,把皮球往对面踢,“宝宝,所以丁哥说的是真的?你是绪正集团的那个‘徐千金’吗?” 第44章 说真的,黎音难得有了一刻的迷茫。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蠢人,也小瞧顾向淮这样的男人——单细胞动物、对漂亮女人没有抵抗力,活力无限,在她面前顺从得像一只家养宠物。 如果没记错,她曾因为他的年轻英俊,开玩笑问他是否想去拍电视剧。 那时顾向淮愕然失笑的表情仍在眼前,他睁着无辜清澈的眸子,似乎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我哪里会演戏??!” 黎音忽然抬高眉毛,凉而轻地笑了声。 哪里不会演,直到马甲被揭穿的这一刻,他仍然沉浸在小白菜的人设中。 或许他们偶遇时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从孟心对她的称呼,或者她们的谈话中,或者是更早之前唐文蒙曾和他提起过的…whatever,她现在很确定顾向淮是刻意接近她。 给她调酒、在更衣室脱衣服、紧接着他去戒酒会做志愿者,大方把身家财产全部借给她,让她住进了嘉州路的旧房子。 他从来不担心她不还钱,也不责怪她随意处置恩师赠送的钢琴,因为他知道这些钱对她九牛一毛,她不可能真的卖掉钢琴。 这样一想,一切情节都变得合理。 “是我。”她摸摸他的脸,“我是徐聆音呢。” 她笑得自然而轻盈,可顾向淮心里说不出的古怪。 * 猜想很快成真,他感觉到了徐聆音的疏离和冷淡,之前就算工作再忙,她每周也至少能有三四天要留宿在蓝海湾。 平安夜在警局录了口供,她的好友孟心带着两个保镖赶过来接走她,离开时,孟心打量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视线,其厌恶与不屑溢于言表。 拨过去的电话是忙音,微信也回得很慢,顾向淮每次编辑消息心里都颤得厉害,只怕发送出去会收到红色感叹号。 没有,她没有删除他,但眼见整整两个礼拜过去,她一次都没有来过蓝海湾。 顾向淮捏住永远得不到回信的手机,在倦怠中缓慢艰难地进入睡眠。 早上6点,他从噩梦惊醒,看见了大厅之中忽然出现的首德钢琴。 那一刻血液冷冻成冰,他攥紧手指,死死地盯住它。 耳朵里嘈杂的轰鸣如惊涛骇浪,汹涌的潮水重拍,将他心里的那些侥幸与自欺欺人一并击到粉碎。 工作日早上的东方广场属于上班族,晨光落在干净如新的玻璃墙面,是蓝天白云的一个好天气。 顾向淮眼神复杂地站在马路对面,看着源源不断的人群开始走进这栋建筑。 里面没有她。 9点30分,他靠近星霓大楼。 前台有三个年轻女孩儿,看见他,摆出了职业化的微笑,“请问您找谁?” 他勉强不出礼貌的笑容,有些生硬地说道,“我找黎总。” 女孩们神态各异,“您找黎总,请问是否提前预约过呢?” 大概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如果徐聆音执意不愿意见他,顾向淮大概终其一生也无法接近她一步。 “有。”他咬牙说道,“我昨天和她打过电话,能帮我再问一声么?” “您贵姓?” “…”顾向淮喉咙轻滚,“我姓顾。” 前台小姐没有立即答应,低头查询电脑,片刻之后她遗憾摇头,“对不起顾先生,没有查询到您的预约信息,我们这边没有权限为您通知黎总呢。” “这样。”他扯了扯唇,笑了,“那我再和甘助理确认一下。” 女孩们对视一眼,却并没有质疑他称呼甘小姐为助理的话语。 顾向淮知道自己赌对,拿出手机,拨通甘云星在购房合同上填的电话。 甘助理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早简会正好结束。她看到这个号码,眉心跳了跳,回头瞧了一眼玻璃门后忙碌的boss,还是接通了这个电话。 “顾先生?” 顾向淮愣了下,他没想到甘云星会记得这个号码,他说道,“对,是我。” “您有什么事儿么?” “我...”顾向淮顿了顿,说道,“黎总落了点东西在家里,她让我送过来,可是她忘记交待楼下的人,所以——” 甘云星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掩住听筒,“你在楼下?” “对。”他撒谎道,“这个东西很重要,我肯定是要亲手交给她的,您能和前台说一声让我上去么?” 甘云星很快稳下思绪,boss大半夜吩咐她找人把钢琴送回蓝海湾,还特意交待别把小白花吵醒,显然就是为了给人家一个惊喜啊! 小白花肯定是感动坏了!也准备还boss一个惊喜。否则他为什么不直接打黎总电话,而是要拐弯抹角打到她这里来? 可是她不能让人直接上来,甘云星说道,“您请稍等。” 顾向淮听到这句话心凉了半截,甘助理大概是去询问徐聆音了,但是她怎么会答应让他上去。 没想到的是,片刻之后,前台小姐忽然冲他招手,“顾先生,请您跟我过来这边。” 顾向淮被领进专用电梯,前台小姐侧身为他刷卡并按下28楼的按钮,笑得很亲切,“顾先生您上去就一直往前走,专用通道是直达总裁办的。” 电梯出去就是热搜动图里边谢州和徐聆音走过的那个大走廊,甘小姐坐在隔断门外,从文件堆里探头对他笑,“顾先生来了。” 她起身为他拉开了玻璃门,熟稔到好像他是这里的常客。 门开了,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 第37节 黎音抬头看他一眼,冷淡点点下巴,“坐,我忙完这一下。” 甘云星很有眼色替他们打下了百叶窗,关门离开。 顾向淮没有坐,他只站在落地窗前,高大的背脊覆上寥寂的阴影,他看着她的方向,又好像是在没有聚焦地发愣,眼角微耷,眉眼间落满潮湿的沉郁。 不知道过了多久,桌子后面的人终于感慨长叹,黎音盖上了笔帽,把钢笔搁在桌面,“咔”的一声轻响,她抬头看他。 “怎么来这里了?”她随意地靠向椅背,没有像平时那般招手让他过去。 “为什么忽然把钢琴送到蓝海湾?” 黎音没回答,反而问起了他的机器人项目。 顾向淮不明所以,“还好,一切都顺利。” 就是最近他心情低落,测试时发现好几个低级错误,又加班加点地补救。 “那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顾向淮皱眉,慢慢地说道,“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的工作,可是…你这么久都不回家,也不接我的电话,所以——” 黎音突兀地冷笑了一声,打断他,“直说吧,你还要什么?你来我办公室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顾向淮匪夷所思,“我没有什么目的,我要你和我回家。” “我和你回家?”她露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我为什么要去你家?顾向淮,你演着演着把自己都骗进去了是吗?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我也懒得和你计较,你不安静捧好饭碗,竟然还上门来闹了?” 她的笑容冰冷,是非常生气的征兆。 “我没闹。”他不懂她的话,往前靠近几步,老实地跪倒在椅子上,握住她的手放在掌中轻轻摩挲,他抬头仰视,也一边感受她用完笔后指下微糙的茧子。 “我想你。” 愤懑和不甘终究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转变成潺流不息的喜悦欢乐,是啊,她都让他上来办公室了,应该不是故意要离开,这样他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顾向淮把脑袋搁在她的腿上,声音也变得轻柔,“阿殷,我想你想得睡不着了,今晚我们回家好不好的?” 黎音摇头,“我们结束了。” 顾向淮像是没听见,依旧用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身上蹭,“我知道这些天项目收尾你是非常忙的,所以我做了你最喜欢的海带排骨,定好时间的,8点回去正好可以喝。” “你是项目上出了什么问题吗?”黎音疑惑,“还是说蒋尚撤资了?” 顾向淮瞪了瞪眼睛,茫茫然的样子,“…没有,你认识蒋总?” 无非就是装无辜那一套,黎音简直无法忍受自己被他这种拙劣的演技哄了这么久,她伸腿往他身上一踹,厉声呵斥,“既然什么没有,那就滚出去,之后也不许来我这里。” 顾向淮不是笨人,她三番五次提到项目的事让他想通了关窍,他不可思议地拧眉,“你以为我是为了项目资金才接近你?!!” 当然,黎音认为他熟悉她的玩乐习惯,所以在项目成型之前从来不肯就范,忍得那样辛苦也要把三个月的期限往后面推… 目的达到了,时间卡得刚刚好,黎音在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对他的项目有了兴趣,虽然不是她亲自出手,但他的确成功为研究小组拉到了资金。 “不然呢?!”黎音笑了,他时常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阅读小组机密文件,通宵达旦地为这些数据忙碌,“谁做完爱之后还像汇报工作一样滔滔不绝地给讲解那些灵感、理念和畅想…顾向淮,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顾向淮“哈”了声,简直被她逗笑了,他无从解释自己想要和她分享任何事情的心情,脑子思绪万千,他没想到在一起三个多月,黎音会觉得他是这样的人。 “你让我上来这里,是为了防止我在你们公司楼下撒泼打滚,是吗??”顾向淮又气又伤心,胸口一团浊气不上不下的,尖锐的刺痛像针一样扎得他千疮百孔。 “不然呢?这样用力地讨好我,大概是从云端跌落的滋味不好受吧?”黎音笑,“恭喜你,做完这个项目,拿到大厂offer,从此前途光明。”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顾向淮余光忽然闪过一道璀璨的白,他侧眼去看,倏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颜助理推来了巨大的移动衣架,上面整齐挂着一排华丽的衣裳,为首一件缀满珍珠和宝石的冰蓝色婚纱,梦幻一般晶莹剔透的光泽,纯手工刺绣蕾丝,精致裁剪,质地细腻。 这样华丽奢侈的东西,绝对不单单只是星霓某个项目的材料。 只能属于她。 颜助理没想到办公室里有客人,“唔”了声,停下脚步。 黎音也不解,“这什么?” 颜助理老实回答,“是小薛总派人送来的,他说订婚仪式将近,请您先挑选那日所需要的礼服。” 顾向淮猛地愣住,不可思议地看向黎音。 第45章 蓉城,麓湖。 今日蒋家邀宴,蒋尚早早被安排在停机坪等人。他是有点不服气的,明明是用他的名头开宴会,反而将主角推到这里吹冷风,什么原因啊,那不还得怪徐聆音? 蒋尚面无表情地搭在半干的银色栏杆,心里其实已经冻成雪人,四周空旷,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要不是角上八盏探灯擦到最亮,他高低要抱住双臂来跺跺脚的。 快到八点的时候,直升机发动机的震响才轰隆隆靠近,狂风席卷,亮泽的红色机体稳稳在地面降落,螺旋桨慢下来,有人从里面打开门。 蒋尚整整发型,往前面迎接。 果不其然,阴阳怪气的一声惊叹,薛越先一步下来了。挺拔的身姿裹进剪裁精致的西装,腕间名表,气质斐然,连发丝儿都透着一种矜贵散漫的况味。 他瞥一眼蒋尚,语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这不咱们蒋二公子么,风这样大,怎么劳烦您老人家亲自在这里等呐?” 蒋尚白眼一翻,“如果不是小薛总不请自来,我怎么会在这里等。”不想多说一句,他探头看飞机里边,问道,“徐聆音呢,平时工作忙算了,好不容易接了帖子还来得这么晚,孟心她们都等得不耐烦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薛越和他这家天价定制直升机,“航线不好申请吧?” 薛越一噎,嘟囔着转身,要去扶黎音下来,“真是好笑了,不是你们徐聆音非拉着我来,我用得着费这劲?” 再有钱有势也得等飞行管制部门的通知,徐聆音临时让他过来,他申请递得晚了,当然是要迟一些。 蒋尚抽抽眼角,“你可以先回去,晚点我开车送阿音就是了,我家离麓山公园又不远。” 薛越冷笑,“哦”了声,“那就不劳烦您,我领了她哥哥的任务,一定不能放任她和些狐朋狗友喝酒,送她回去的事儿还是我给包圆了。” 蒋尚一听火都冒出来,“欸”一声,“你说这话我就不服了啊,谁狐朋狗友啊?!啊??”他不服气地喊黎音,“徐聆音!你出来说话!” 探灯的白光落在星海璀璨的裙摆和高跟鞋,黎音从扶住薛越的手臂轻跃而下,海藻般的长发飞扬,她伸手轻拢,立好站稳。 “行了。”黎音没耐烦在这冰天雪地听这两个小学生吵架,她拍拍蒋尚的肩膀,“还没恭喜你呢,这回的项目投资做得不错吧?” 后者笑一声,顺手就把她从薛越旁边拢到自己手臂,也不管人家怎么想,环住黎音的肩膀往出口阶梯走,“那是啊,不然我爹怎么还特意给我开一庆功会?” 蒋尚和薛越差不离,两个败家子,这么些年不是没努力过,能力不行,做什么亏什么,这回他投的那个雾大机器人项目及其主创人在科技论坛会引起了一场小轰动,着实给他老子长脸。 蒋尚很得意,“唉,没办法,谁让我这慧眼独具啊,孵化基地那么多项目,就让我给搞到真的了。” 黎音好笑地侧脸看他,没说话。 蒋尚晓得她的意思,不过朋友之间不提那些,他看一眼后头面色冷冷的薛越,不解地低声问道,“你带他来干嘛啊?”毕竟平时黎音的男伴都是她哥哥,“我这儿有个妹妹还想见见你哥呢,你这一说他不来,人家女孩儿都不兴吃我这顿饭。” “见我哥?”黎音不理解地皱皱眉,“你还有这业务呢?” “看你说的。”蒋尚失语,“怎么的,你哥这辈子就守着管你,自己不结婚了?人是我哥们的一个表妹,家里做新媒体的,最近播的那部热剧——”他挠头想了一下,“就那个《80、90、10》,你看了没有?” 黎音点头,声音淡淡,“冰岫传媒和承筑广场一起出的那个,星霓有个演员在里头,女二。” 蒋尚一拍手,“这就是缘分,那表妹长得也有点小漂亮,什么时候空了,安排他们见一面?” “再说。” 他们在宴会入口分开,黎音很自然挽了薛越的手,缓缓步入华丽厅堂。 虽然蒋家并没有邀请时越集团,但徐、薛两家联姻的消息随着千里原项目的进行已稳步向圈子里推进,在这种亲友宴会中黎音要带男伴,薛越自然是第一选择。 当然,黎修忙于景区项目,暂时没有空也是原因之一。 照例见过此间主人——蒋家不是old money,能在麓湖占下这块地,完全靠蒋尚父亲一己之力,从白身做到st科技亚区总裁,其能力和魄力不容小觑。 简单聊了几句,他们被迫不及待的孟小姐拉到了平原外边的码头。 年轻人的派对在游艇上进行。 来的大部分都是熟人,薛越在进到船舱的那一刻就觉得大事不妙,蒋尚、武侯、孟心、冷琦清,楼玉平…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以前在里德高中时候的死对头。 一双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在看见他的时候全部愣住,而后他们不怀好意地对视,几个男的上手把他拉到了卡座上按着。 “薛三公子,您来了,请坐请坐。” “来来来,迟到了该罚酒。” 高脚杯盛到半满,端到面前了不小心洒出来,水珠直往人家西装上滚,薛越眉头一挑,几乎骂出脏话来,“干什么啊,鸿门宴是吧?” “你不喝啊,那就是给咱们聆音喝啊!”孟心冲黎音招手,下巴轻抬。 白色的吧台上一排圆形玻璃杯,大概是做游戏时候剩下的,颜色多彩,令人炫目。 当然,孟心是不会让黎音喝的,她站起来,将手里一杯温泉蜂蜜水递过去,开玩笑,“先把这杯白的给灌咯。” 黎音接过一闻,无趣地扁扁嘴巴,刚抿一口,那边薛越挣开蒋尚,冷言道,“得了。” 他扯松领带,倾身靠近吧台,一口气连举三杯灌进喉咙。 绯色几乎在一瞬间爬满面孔,他冷淡放下杯子,顺手拿走了黎音手中的蜂蜜水,一样搁在台子上。 冷琦清夸张地“哇哦”一声,使了个眼色,男人们再次把薛越拉回位置,“薛三,你是好样的,跟了阿音,以后你也是咱们的兄弟了。” “谁和你兄弟。”薛越嫌弃耸肩躲开对方的手,到底是又被劝进一杯。 这一群二世祖都还年轻,上面有哥哥姐姐继承家业,整日里也就到处玩耍,没有一个像黎音这样忙碌的。 在她接完第三个工作电话回来,孟心要把她的手机没收了,半醉半醒似地搂住人家,撒娇似的,“大周末的,我们黎总就不能放个假吗?快把权限下放给颜然,过来和咱们玩。” 黎音笑,低头操作了一下,顺从孟心的意思坐下。 “在玩什么?” 聚会小游戏无非就那些,他们一群人童心未泯似的,竟然聚在那玩国王游戏。 黎音听了直发笑,孟心凑过来给她解释。 武侯带了个脸生的漂亮姑娘过来,整场都正襟危坐,乖巧话不多,黎音听了一耳朵,人还是个学生。 追了半年多了,也才多少进展。 “还有黑幕啊?”黎音觉得没意思,伸手把茶几上的纸牌拿到手上,是9号,“多老土的。” 孟心同意,低笑,“就是,不过人家薛越还不晓得,你看他多紧张的,大概还怕我们整他。” 瞥一眼过去,那人坐在蒋尚旁边,身上的西装已经脱下挂在沙发背后,薛越穿着挺括的白衬衫,正式得像下一秒就要去开财报会。 手里捏着张牌,薄唇轻抿,心神不宁,额角都沁出汗了。 第38节 “很热吗?”黎音纳闷着,伸手挽挽头发,薛越很快注意到,望过来一眼。 黎音报以温柔的笑意。 可薛越不领情,扭头没理会。 蒋尚晓得姑娘和武侯的号码,这一场终于摸到亲密卡,他松一口气,把牌亮在桌上,故作思索状,“刚才都是单人的,这次来个双人,五号和七号吧,拥抱十分钟。” 众人惊喊,“十分钟!?” “这也太久了哦。” 蒋尚悠悠然,“我是国王,你们平民好好听话就行了,那么五号和七号请出列。” 弄好这一茬,接下来就该整治薛越了,蒋尚跃跃欲试。那孙子胆子小,把牌捂那么紧,可蒋尚用排除法把他的号码猜的七七八八。 十分钟毕竟长,看了会儿武侯的热闹,他们决定继续这个游戏。 蒋尚抽了张舞蹈卡,“嘿嘿”笑了声,往桌上潇洒一扔,“那就9号吧,给咱们跳个‘听我说谢谢你’好吧。” 可薛越听了竟然没什么表情,反倒是黎音瞪了瞪眼睛,用一种“我看你是活腻了”的神色盯着他。 非常不幸,自称算无遗策的蒋尚完全算错了,跳舞是不可能的,黎音为自己有这样的好友扼腕,无奈接了别人递过来的酒杯,手指捏紧,“我喝酒,认输。” “别。”薛越站起来,往她这边走,“我替你。”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出现在门口。 黎音闻到了一种非常熟悉的洗发水香气——初次遇见顾向淮的那晚,他在更衣室门口与她错身而过,平价的冰霜薄荷与少年干净清新的气息一同滞留。 思绪飘渺了一瞬,她恍惚想起了半个月前在28楼的办公室,顾向淮看见那件婚纱之后眸中颤动的粼粼水光。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来不及掩饰任何情绪地握住她的肩膀,低沉沙哑的声音接近于质问,“你要结婚了?!你真的要和薛越结婚??”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黎音盯住他过于激进的行为,转头就对颜然说道,“喊安保人员上来,别太张扬。” 颜助理立即推门出去。 顾向淮颤了颤唇,手下卸下两分力气,眼睛低垂,“…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会相信任何骗过我的人。” 他并不知道黎音与唐文蒙的恩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她认为他自始自终在冷眼看她扮演殷寻。 巨大的恐慌让他无法思考,他上前一步想要抱她。 “徐聆音,其实三年前——” 却见黎音退后一步,侧身快速拉开抽屉,将一个轻巧的小东西掷在了他面前。 “三十万。” 顾向淮怔了一下,盯着地上那张金色的银行卡,再抬眼,黎音抱着手臂,显然是极其防备的姿态。 两个严阵以待的安保人员挡住她,缓缓向他靠近。 “够了?”她睨着他,下巴轻抬,厌恶与不耐已经不必再用言语叙述,“再多我就只能报警处理。” 凌冽幽寒的风从她寂凉的眼眸里吹出来,顾向淮像跌进狭窄阴暗的冰窖,四肢被压抑禁锢,氧气慢慢抽离,她关上那扇通道,一切色彩和温度从他的世界褪去。 * “你怎么过来了?!”蒋尚难得对人这样客气的,起身要迎接,假意清咳两声,颇有些骄傲地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咱们st的科技新员,我那个机器人项目他是唯一主创人,雾大高材生哦。” 黎音敛下笑容,随着众人的目光一同抬向舱门。 少年从黑暗中走来,船舱昏黄的光源从他的发顶往高挺鼻梁移动,最后清秀俊朗的一张脸完全落进光明中。 哦,不是顾向淮,而是他的组员之一。 好像是姓岳的。 第46章 岳溪览是来告别的。 蒋尚“啧”了声,要留他在麓湖住下,“这么晚了还走什么,就在我这儿住得了,都让人安排好了。难得过来一趟,明天还和咱们去马场玩儿一圈?” 后者礼貌地冲蒋尚笑笑,“已经定好明天早晨回雾城的动车了,期末周,孵化基地、学校里事情都不少,小组那边还等我回去的——” 他顿了下,骤然淡下的目光落定在眼前那一对衣着讲究的男女身上。 殷寻的身份他已经在宴会上打听明白——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人,绪正集团的二小姐,雾蓉两城的名媛,星霓传媒的执行总裁,身价不菲的投资人——每一项都与他们的世界隔开天壤。 她有未婚夫了…还是时越集团的公子哥。 岳溪览笑了声,深邃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薛越,开口继续对蒋尚说道,“蒋总,您晓得的,现在技术小组只靠我一个人负责,工作量比从前要大得多,实在没有时间了。” 他咬重了“一个人”三字,蒋尚眼见着黎音脸色沉下去,头皮倏然发麻,连忙上去揽岳溪览的肩膀,“那好那好,你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请司机送你回酒店去。” 一边说一边推着人家往外面走。 在场每一个人都在名利场中长大,没人听不出岳溪览话中有话,所以孟心一拍手,说了声,“行了,玩到这儿吧,都散了。” 他们也就不多说什么,告辞离开。 黎音没动,撩起眼皮看孟心一眼,“有事儿瞒着我呢?” 那边蒋尚送了人,也愣愣站在门口,有点不敢进来的意思。 黎音懒懒往沙发上靠,双脚交叠着,她整整裙子,露出一小块光洁莹润的腿部肌肤。 孟心为难地看着她旁边臭着脸的薛越,“薛三,你能不能…就是——”她向门口比了一个请他出去的动作,讪讪地笑,“也回避一下。” 而薛越呢,气得几乎笑出声来,“用得着回避么,我又不是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不必掩饰什么,她这群狐朋狗友肯定都是知情者。 “什么?”黎音不明白,好奇地追问,“什么‘这么一个人’?你也认识他?” 那人只当她在装傻,哪里肯回答,恨恨地盯一眼,伸手去挽沙发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触面粘稠,低头看,衣服上面脏得不像样子,不知道谁给他抹了个甜点在口袋里。 薛越瞪了一眼,不敢相信这些人竟然龌龊到这个地步,一月份的蓉城这么冷,不穿外套不要冻成冰块了? 只有蒋尚听懂了,忙走进来为黎音辩解,“不是不是,薛三,你这可就别误会了,那人可和咱们聆音清清白白啊!” 薛越不信,“那男的又不认识我,干什么做出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吃了的表情,徐聆音,我真是不懂了,你既然已经把他带到这里来,又叫我来干嘛的?” “你是准备挑战我的底线?还是准备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的婚姻有多少不稳固?” 蒋尚慢慢移动到孟心身边,两个人并排站一起,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黎音慢慢明白过来,长长地“哦”了声,想了想,勾出个促狭的笑来,“咱们薛三公子生气了?” “我生气?!可能吗?!”他冷笑一声,丢开脏衣服,干脆往黎音旁边重重一坐。 柔软的沙发忽然陷下好大一块,黎音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倾斜,脑袋一下轻轻撞在薛越的肩膀上。 蓬松的发顶轻轻扫过他的下颌,浓郁的玫瑰沉香味道往鼻尖掠过来,强势侵占每一次吐息。 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只用同一种洗发水。 香气顺着呼吸往记忆深处飞窜,那些刻意想要忘记的欢愉和苦痛瞬间如海浪翻滚,浪花重拍,他想起的第一个画面竟然是那日午后的体育馆。 他趴在桌子上睡过头,徐聆音也不叫醒他,结果两个人被锁在里边,体育馆偏僻,连手机信号都连不上。 徐聆音就一直扭着他,打架似的揪住他的衣领子,把人按在更衣室的墙壁上,没有章法地在他唇上啃咬。 那时候也是不争气,这样一个生涩的吻就让他被她貌似纯良的外表欺骗,他闭上眼,迎合了她的热烈。 校服衣摆探进光滑细嫩的指间,她一边惊叹地称赞,一边肆意妄为地抚摸、按压,而他仰着脑袋靠在斑驳墙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成火炭。 薛越紧了紧腰腹,黎音莫名其妙又受了一记眼刀。 她不以为意地看着他头上滋滋冒出的白烟,勾出个带着甜意的笑,凑近他,“宝贝,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好不好嘛?” 声音又轻又柔,像羽毛在耳膜上巡刮。 薛越颤颤睫毛,像实在无法忍受一般往旁边跳开一大步,他揉着发痒的耳根,没好气地说,“你乱喊什么啊?” 黎音无辜耸肩,“想牢固咱们的‘婚姻’来着。” “行了。”左右是说不过她,薛越站起来,“你们快一点,外面很冷。” 孟心和蒋尚他们想说的事黎音也已经猜了个大概。 那天孟心去警局接人,是受了黎修的指引,他们都知道了顾向淮与唐文蒙的牵连,默认了他接近黎音是不怀好意。 “也怪我,我当时就很生气,想着让蒋尚别管顾向淮那个什么破项目了。”孟心懊丧地叹了声,“是,我知道那个项目不止是顾向淮一个人的心血,但是我就是有点不爽他骗你。” 蒋尚当时不解,一直追问,孟心不肯和他说得太明白,他觉着反正是顾向淮的错,便神来一言,说让技术小组把他踢出去,他才会继续投钱。 “……”黎音晓得他们几个会这样做,闭了闭眼,“然后呢?” 蒋尚耸耸肩,“技术小组的人没同意,但顾向淮没二话,直接把自己所有的代码资料都转交给岳溪览了。” “他是主动退出?”黎音磨了磨牙齿,有点气恼的意味。 孟心点头,犹豫地看她一眼,“阿音,你不会这就心疼他了吧?!” 这样毫不留恋地退出,大概他果真不是因为资金而与黎音阳奉阴违。 黎音冷冷地笑了声,“之前可能有那么一点,现在算是完全戒断了。” 她看起来像是气得狠了,端起桌上的冰柠水灌下一口,竟凉声飙出一句脏话来,“顾向淮真他妈的脑子有病,为了这么个项目熬了多少夜晚,呕心沥血产出。为了和我争一口气就将它拱手让人,简直是蠢到家了。” “那…”孟心欲言又止。 黎音不再深想,手指撑撑眉心,为这件事画下句号,“他自己的选择就由他自己买单,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 蒋尚松了口气,与孟心对视一眼,后者摇摇头,他到底还是咽下了喉咙里的话语。 夜风猖獗,黎音出去的时候,薛越冻得嘴巴都要变颜色了,手指从后腰往上点,那人一下绷得像块石头,猛地回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柔软的肌肤带着令人舒适的温度,薛越不自觉地垂下目光,看见掌中那一段白得发光的皮肤。 “这么冰啊。”黎音另一手拢拢身上的裘披,笑得很恶劣,“真是可怜。” “你干嘛不直接回主楼等我啊?” 码头的风带着潮湿水汽,一阵阵地扑上来,冰冷冷刺到骨子里。 第39节 “你干嘛想赶我?”薛越歪了歪脑袋,笑,“我还没死呢,要么就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别想着在这和你的小情人幽会。” “你真是误会我了。”黎音一本正经,“我哪里会是这种人。”她发出邀约,“好久没骑马了,今晚我们就在船上住下,明天和蒋二他们一起去玩。” “这么冷的天,我也不想你到处跑了,走这一段路,指不定就得感冒。”黎音挽住他,一手抵在唇边,打了个浅浅的哈欠,“明天我喊蒋尚送衣服过来。” “……”薛越看她一眼,无所谓地点点头,“那也行。” 他顺手将黎音揽在身前,侧身挡住了风口,“那进去吧。” 这辆游艇不算太大,但均出两个房间还是有的,黎音这些天又有失眠症反复的征兆,在船上听听自然风声倒还觉得比较解压。 白噪音效果绝佳,没过多久困意上来,黎音放下书籍,顺手按灭了台灯。 顾向淮忘记自己在这里看了多久,宴会结束,管家催促兼职的服务生早些离开,他才从平原拔足。 码头昏斜的景观灯映照一双依偎的人影,虽然离得那么远,他还是一眼认出她。 徐聆音的头发被风吹乱了,男人理所当然地为她挡风,他低着头,又靠近了一些。 喁喁私语几句,她主动挽上薛越的手臂。 顾向淮不明白,他明明按照她的意思做了,可她仍然没有给他机会。 说过只是联姻的,但她和薛越很亲密。 两人相拥回到船舱。无多时,灯光熄灭,夜色淹没了所有声音,水面恢复到平静与黑暗中。 麻木的酸涩慢慢漫上鼻尖和眼眶,顾向淮深深吸了一口气,凉风在肺腑中飞窜,他的心里杂芜丛生,堵得没有任何喘息的余地。 第47章 顾向淮回到了蓝海湾。 试了一天车,他约莫是有点累了,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头发还没弄干,倒在床上不到两分钟就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屋子里仍然是昏暗一片,清浅的月色从窗台攀爬蜿蜒,纯粹而寂静的夜让人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手掌往旁边压了压,床铺的另一端没有一丝褶皱和温度。 他很缓慢地叹气,徐聆音不会在这里了。 手机里有几个不痛不痒的未读信息,晚上9点多钟时,岳溪览问他今天为什么逃课。 退出对话框,再点开那个唯一的置顶,一整页红色感叹号跳进视野。眼睛被刺得有点疼,顾向淮用手揉了一下,开始缓慢地敲击屏幕,精心选好一张图片发送过去。 消息被拒收了,他却好像已经习惯,不甚在意地按灭屏幕,再次躺回床铺,想要继续进入睡眠。 徐聆音和那个人很快就要办订婚仪式,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成长了,抓紧睡觉,他明天还要去考执照。 眼睛刚闭上,又仿佛回到麓湖的那个晚上。潮湿的冷风,腥臭的水生植物气味,游艇上熄灭的灯光,脑海中停止不住的那些肮脏的想象… “啪”,顾向淮按亮了床头的琉璃灯,一下跃起来,快步走到卧室门口的桌子旁边。 他粗鲁地扯下了衣架上挂着的外套,翻开口袋,一张长方形的小卡片在动荡中跌落在干净的地板。 顾向淮弯腰拾起它。 掌中摊开纯黑色的烫金名片,大空间留白,只镌刻一行必要的头衔与姓名。 「lyx赛车俱乐部 薛越」 手指慢慢收紧,精美的卡片弯折出痕迹,眼见就要被攥成一团,顾向淮倏然想起今日白昼时候那人缺心眼似的笑容。 薛越对赛车根本一窍不通,随意敷衍几句,再炫两圈杂技,很快能就把他哄得团团转。 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得上她?顾向淮冷笑一声,又重新把名片重新展开。 指尖在折痕上压平,他把它放回口袋,再次点开与黎音的对话框。 gxh:【阿殷,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骗人。】 * 最近和薛越的来往有点频繁了,订婚仪式的事是他全权负责在跟进,一趟趟把各种礼服和服饰往星霓大楼或者观澜园送。 薛董也亲自来拜访过。总裁办的人只在杂志或者电视上看过时越的董事长,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到西南首富,简直有一种突破次元的恍惚感。 于是黎音给足时越集团面子,立即和薛越又约了几次晚餐,也一起去看婚仪场地,甚至开了两小时车去参观他的赛车俱乐部。 薛越的选址眼光还不错,这地方靠近江北某个村落,离开市区不算太远,包下属于高海拔山型的赛道,道路宽敞且复杂,很有竞赛性和观赏性。 而最近布置好的观赛区以及维修区也都十分熨帖,像是有人指导过的。 他很得意,“当然,最近认识一小孩,五岁开始练卡丁车,刚16就拿了c级执照——” 黎音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是五岁开始学了么?” 五岁开始学,五岁半中途而废,也不算什么光彩事。薛越噎了下,给她一个白眼,有些不解,“你记性就这样好,某个时候提过一句而已,都有好几年了,还拿出来嘲笑我是吧。” “某个时候?”黎音惊讶地追问,“什么时候?” 那不就是——薛越瞪她一眼,耳根微微红起来,“你这样有意思么?” “我真不记得了。”黎音很坦然,靠近挽住他的手臂。 危险的香气抵靠过来,薛越下意识要挣开,可不远处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在,他不满地“唔”了声,到底没推开她。 天气转凉,但她今日穿得不太暖和,山上风又大,向热源靠近也不算奇怪。薛越触触黎音的手背,果然冰凉一片。 “知道要过来,怎么还不多穿点?”他拿起她的手搓了搓,又嫌弃似地把它们塞回她的大衣口袋。 瞥过去一眼,薛越收回手,指尖却慢慢捻紧,背在身后缓缓摩挲了两下。 黎音没回答这句寒暄,脑子里也不知道转什么主意,忽然开口:“不过说句实在的,你还没有穿过赛车服和我——” 她停顿一下,又在薛越快要着火的视线中笑着改口,“我是说,没见过你穿赛车服呢。” “…”薛越盯着她,扯着个半讽的笑容,“赛场上能看见,其他时候别瞎想。” “小气。”黎音嘟囔了一声。 “怎么的,小情人把你甩了啊?”薛越面无表情。 黎音不置可否地轻笑,没说话。 这是怎么个意思的,薛越莫名有点不爽了——或者说他见黎音就没有觉得不别扭的时候,他很不理解,这人怎就能这样坦然自若呢? 当年她和谢州不清不楚地在酒店呆了一晚上,他不过质问了两句就被扣上脾气差、疑心重的帽子,没两个小时,徐聆音就收拾好东西搬走。 无论他之后如何保证和解释她都不理会,后悔得他几个月都睡不着觉。 结果呢,谢州和她一直都有联系。 一回国就签进她的公司,指不定每天见面上床。后面更是发布了什么分手申明,薛越浏览过几次而已,直到现在还时不时推送什么黎谢超话讯息—— 点进去一瞧,真是莫名其妙,就他么公布了一张动图而已,竟然就有接近6万人在这个超话签到,原话——“be了也没关系,cp粉会在玻璃渣里挑糖吃的”。 有所谓“太太”把谢州的每一句歌词逐字分析,爱情证据铺成长图,写出一些需要转成图片倒过来看的小短文,评论区嗷嗷待哺。 这样他们两个整日厮守的具象都摆在眼前了,心里好像有一根无形的针在刺,薛越恨恨地长呼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 这个话题及时结束,薛越继续讲他认识的那个小孩,“他能力也不错,我这招的几个教练都开得没他好呢,就是人还是读书,有点忙。”他叹一声,“本来说今天要过来给的,又临时发消息说学校有事。” “学生先忙学校的事也正常,不过他既然开得好你就签下来啊,办这个不会只做培训机构吧?”而且签个学生也不要多少成本。 和经理了解过架构之后,黎音觉得这个俱乐部前景不错,开始有了一点兴趣。 “无所谓啊。”薛越没什么追求,也不在意俱乐部它究竟赚不赚钱,“我就想找个地方玩玩车而已。”他自有一套理论,“能赚几个钱?就懒得为这零星半点伤神好吧。” 黎音才是懒得和他说。 天空的积云变得暗沉,看起来就要有一场暴雨,下午的试车大概是没办法进行了,黎音就在室内开了一会儿娱乐性质的卡丁车,提前离开了俱乐部。 回去的路上破天荒接到徐正的电话,问她知不知道黎修忽然把户口转出去的事。 黎音怔了怔,“我不知道。” 声音不似作假,徐正冷冷说道,“那你晓不晓得他前些时候在登报寻找家人?不是亲生的果然还是个祸患。” 黎音拧着眉不说话,徐正问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就又匆匆挂断。 她没想到会在观澜园和黎修撞个正着。 他回来拿一块腕表,匆匆忙忙地驾车过来,下楼途中听到住家阿姨在准备晚餐,顺口说了一句,“不必麻烦,我这就要走了,不在家里吃。” 休假阿姨手下不停,只笑笑,“刚才小姐临时说要回来吃的,您难得来一趟雾城,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要忙,怎不留下一起呢?” 事情倒是不急,只是——黎修想到什么,轻轻摇头,“不了。” 一回头,黎音就在他身后,眼神平淡,面色不惊。 第48章 “哥哥不留下吃饭么?”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也或许是因为千里原项目在进行中,事事都需要亲临现场,黎修总是在忙。 他似乎愣了一下,等回过神,疏然的眉目已经带上温润笑意,“不了,一会儿还要见客户,要早点赶到杨坪区的,你自己好好吃饭,有什么事随时给我电话。” 话毕,他上前一步,想要绕开黎音。 后者没有相让的意思,侧过来半步,抵住了他的去路。 眼风轻轻扫过他精致深邃的眉眼,黎音顺手把包包掷在沙发,慢条斯理地把外套扣子一颗颗解开,“见客户不是八点半么?”她掀起懒怠的眸子,回答他略有疑惑的神情,“刚在门口遇见展助理,随口聊了几句。” 展助理在车里昏昏欲睡,老老实实将黎修的今日行程告知给她——黎修今晚与承筑广场的王董有个私人会餐。 “是见客户么,我不知道总部那边和承筑广场有什么业务来往?”她歪歪脑袋,把解开的大衣拍在了黎修身上。 “是王董请吃饭。”黎修摇摇头,把黎音的外套挽进手臂。 他知道王董为什么突然要邀请他吃晚餐,婉拒过一回,这次又客气亲自从北京来到雾城。黎修不好再三推脱,就过去一趟,当面说个清楚也好。 “那为什么说是和客户吃饭?”黎音不依不饶。 黎修叹了声,只好实话实说,“是一点私事,我不好随便往外面说的。” 黎音了然,点头“哦”了一声,“那就是和承筑的大小姐有关?” 第40节 她对这位京城里的王大小姐略有耳闻,前段时间黎修去往北京开会,他们大概在某个晚会中偶遇,而后王小姐多方打听,频频来往在北京与雾城之间。 王小姐是独生女——这也是徐正惶恐于黎修忽然转出户口的原因之一。 见到黎修不说话,黎音鼓了鼓脸颊,有点气愤,“我也是‘外面’?哥,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你说吧,今天的饭局,王小姐是不是也在?” “是。”黎修叹了声。 “我不许你去。”黎音扁扁嘴巴,声调降下来,不乐意的样子。 黎音从小都很久乖巧,胡闹任性仅限于在他面前。黎修心里软下一片,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他这次应邀只是为了更加强硬地当面拒绝,刚开口说了一个“你”字—— 黎音却粲然一笑,扬起明媚张扬的面孔对他说道,“上次我去麓湖的时候,蒋尚和我说起冰岫传媒的叶小姐,后来我在马场遇见她,的确是位不错的淑女,哥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安排你们吃顿饭吧?” “……” 黎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骤然暗下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只在逐渐变得凝重的空气中感知到他情绪的冷淡。 “为什么你要安排我和她吃饭?” “就与你和王小姐吃饭的目的一样啊!”黎音理所当然。 住家阿姨早就识趣地走远,家里面静悄悄的。 通往后院的门半开着,潮湿的风里夹杂细微的雨从门缝里吹进来,一点点雾气的水珠染上长睫,黎修轻眨眼睛,面上依旧温润,灼灼幽眸却没有了笑意。 “你很想我和别的女人结婚么?” 这句话太不合时宜,绝对与他俩的身份不符。 黎音猛地一愣,墨色瞳孔倏然轻扩,她很快调好一个适当的笑容,要过去挽他的手臂。 可黎修侧身躲开,顺手把她的外套扔向一旁。 没有扔准,棕色的羊绒大衣垂到沙发边角,很快滑落到彩色复古地毯。 黎修忍住没去拾,手臂撑在椅背,腮侧隐忍地鼓张,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咽咽喉咙,将太多疑问都化作无声的叹息。 “哥?”黎音惶惶地嗫嚅,小心望他一眼,水波潋滟的眸子轻漾,似乎不解,似乎不安。 屋子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她在他面前一直敞亮,无畏,有一点恶劣但是无伤大雅,小心翼翼都算是恃宠而骄的把戏,他从来是包容她的。 唯一一次真正生气,也就是在她高中“误食”海苔的事。 白慕静和徐书明到山居台来帮佣,黎红曼也好,黎修也好,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们的异常。 只有黎音看出端倪,她以为伤害自己就可以不让妈妈受伤。 可惜不是。 天真被击碎也好,至少从此以后,黎音再不会为任何事情伤害自己。 可是——如果她也将他与其他人一并排除在安全区域之外、只用虚伪的扮演来安定他的贪心呢? 她确实这样做了,明明知道他在谋求什么,依然步步为营地将他布置到合适的位置,一旦有威胁降临,她毫无犹豫选择了试探。 偶然得知的真相让他彻夜难安,缺眠与忙碌让人头脑昏聩,显然,他问出了不该问的话语。 而她的伪装仍披在身上,委屈地红着眼睛,黎音忍不住的抽噎一声,继续做作,“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王小姐,哥哥有了女朋友,就再也不和我亲切了,让你留下吃个饭都不肯答应。” 黎修闭了闭眼,解释,“不要胡说了,我与王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黎音有点不信,她找不出黎修躲开她的原因,“那为什么不可以和叶小姐吃饭呢?” 黎修想了会儿,很无奈地伸手抚摸她的发顶,“你知道我移出徐家户口的事了?” 黎音点头,“徐董和我说的。” 至于原因,黎修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这件事与承筑或者王小姐都没有关系。”黎修低声说道,“我会好好和徐董解释,你不必忧心。” 亲昵的相处让他心情稍定。 按按她的脑袋,黎音就很自觉地往他胸口拱进来,下巴搁在合适的位置,她悠悠地喟叹,好似很享受这个熟悉又安心的拥抱。 黎修紧紧手臂,低低地笑了声,“好了,哥哥向你保证,会一直呆在绪正,绝对不会和人跑到北京去,可以放心了?” 黎音闷闷地“哦”了声。 “不用和叶小姐吃饭了吧?”他低头嗅到了玫瑰沉香的味道,多日的疲惫好像烟消云散。 可想象中的顺坡下驴并没有到来,黎音摇摇头,“我觉得叶小姐挺好的,哥哥,反正你总归是要结婚的,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和叶小姐接触呢?” 原来她的目的不止在于试探他是否在与王小姐接触,威胁增强了她的警觉,她选择当前最佳方案来应对突发情况。 黎音仍然纠缠不止,“就吃一次饭而已,或许你也会觉得她很好呢。” “阿音。”他忽然开口,“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移出户口。” 眼神在极近的距离相汇,挚诚与伪装相碰,火花照亮每一分阴暗的算计,这么多年以来,黎音始终没办法看着他的眼睛撒谎。 她别开脸,“我不知道。” 黎修懂她的意思,微糙的手掌扶上她的脸颊,强硬地把她的眼神掰回原位。 幽灼的目光像炙热火烧,黎音有点不舒服,她试图挣扎,可那只手却不肯离开。 “你再说一遍你不知道。” 黎音说不出口,也不想和他对视,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了。 “……” 过道尽头照来的一小点光落在她高挺的鼻梁,黎音微微仰着脑袋,鸦羽般密集的长睫在细雨微风中颤颤,艳靡水润的唇慢慢张合,嗓音中含着烂漫的笑意,“我——不——知——” “徐聆音。” 他太久没这样喊过她了。手掌按住腰窝将人提上来半截,黎音扶在他身上,两人近得几乎没有了距离。 熟悉又陌生的温热呼吸就悬在她的鼻尖。 “你知道吗?就算是喝醉了,我也保持着给通话录音的习惯。”他轻笑一声,“徐聆音,其实那天我从来都没有说过那句‘不想再当你的哥哥’,是不是?” “你——” 黎音猛地愣住,睁开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看过黎修这个样子,雾色深重的眼睛如湖泊一样寂静,毫不掩饰的诉求又似水面之下暗含的汹涌暗流,打破表面伪装,漩涡一样将人卷到深渊,再也不见天日。 天空响彻惊雷时他靠近一寸,粗糙的指腹反复在唇角流连,可意料之中的亲吻却迟迟难以落下。 白色霹雳撕裂了久重的迷雾,电闪雷鸣中层云跌宕地散开又聚拢,骤雨倾盆,连绵不绝。 黎修喉咙滚了一圈,终于还是松开她,头也不回地推门走进风雨中。 第49章 黎修回千里原去了。 集团那边准备的酒店没怎么用上,他如今大多时候住在靠近湖泊的一间吊脚楼,也就是他落户的主屋地址。 警局资料指向这座深山中的村落,有不知名的女人在那个时间报案,自述在集市中丢失了一名3岁男孩。 多年以后回到这里,无主的老旧楼房已空置许久。腐朽的梁木上重重潮湿,院子里仍然搁着装有儿童玩具的方形饼干盒子。 拿着手里没什么份量的。 沿着生锈的开口掀起盖子,蜻蜓、青蛙、螳螂…粗糙的竹篾手制品被盘出温润的光泽,每一枚如宝石排列整齐。 漫漫时光在眼前排列模糊的剪影。湖水碧蓝,女人与他坐在院中的青石凳子,竹笸箩里翠绿鲜艳的叶菜。 黎修接手了这间中梁几乎被白蚁蛀空的屋子,重新找人加固整修,又有园艺师傅定期来打理院子,很快,小楼恢复生机勃勃。 黎音到的时候是早晨。 汽车开不进这条临湖小道,她跟着展助理从湖泊旁边经过,发丝卷入潮冷水珠,湿漉漉地粘在柔美的侧脸,她伸手撩开它,抬眼看向前方。 千里原烟雾缭绕,小楼在一片白茫茫的霾之中慢慢显现。高个子的男人衣着整肃,正立在雕花飞角檐下眺望,略显疏冷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接,黎修眯了眯眼睛,手指不自然地微微蜷曲。 黎音穿了轻便的徒步鞋,防水材质,淌过浅滩,走过泥泞,在两分钟的山路体验中弄得乌糟糟的。 展助理的任务完成,略说了几句,放下包包离开,市政那边派了专员过来,他还要过去忙。 “哥。”黎音颇有些嫌弃地低头看一眼,“鞋子脏了。” 这里没有阿姨,指使他也是她多年的习惯。黎修“嗯”了声,上前把她稳稳接上台阶。 靠入门的右边搁置樱桃木的鞋柜,黎修取了布拖鞋摆好。 “换下来。” 语调略显生硬,与从前两人的亲切大相径庭,黎修意识到了这一点,缓了缓嗓音,“这个时间过来,吃过早饭了没有?” 黎音看他一眼,凉凉说一句,“吃过了。” 鞋子被解开拎在手上,黎修伸手要去拿,对面那人却移开手臂,用力将鞋子掷在地板上。 “哐当”几声滚了两三圈,带着一串儿泥点陷进了门口的棕色地毯,黎修明白是自己方才语气过于冷淡的原因,只不过—— 他从观澜园推门离开时,黎音依旧拿了伞追上来,拐过圆柏格栏,她扯住了他的温莎结,垫脚,在他猝不及防的瞬间,匆匆忙忙将冰凉的吻印上来。 如果没有情感的束缚,或许他不会甘愿对她俯首称臣。可惜爱欲战胜道德,他不怕在电闪雷鸣中搂紧那杆柔软的腰肢,将宿命中的纠缠融合在长驱直入的深吻中。 粘稠的汗珠混着大雨滂沱的清凉泥土气息,结束后,她揪住他的衣摆尚在喘息,潮红的脸上竟就摆出如释重负的庆幸。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惜经年累月地一同生活,黎修不会错过她任何一个微表情。 她信不过他,认为他会被承筑的利益所诱惑,送上甜蜜的慢性毒药,要将他继续栓在身边。 自然,拒绝了承筑的请求,黎音就放心下来,忙忙碌碌地去做她自己的事情,工作,娱乐,带着薛越去了靶场,和孟小姐等人一同疯玩。 大半月了,一个电话也不给哥哥打。 运营商的信号塔在项目初期加紧布置,早已经覆盖了这座大山,不存在连接不上信号的问题。 这次她不辞劳苦过来,大概也是陪着薛越来看望薛时的,来他这里或许只是顺便。 黎修冷了冷眼神,转过来看她,“做什么要这样扔东西?” 黎音没理会他,从小凳上趿好拖鞋,撑手站起来,拎起了笔记本包包,继续刚才的话题,“…是在薛越的车上吃的,他带了咖啡和培根三明治,是我喜欢的口味。” 第41节 黎修眸色微沉,仍然淡声说道,“那很好。” 拾了鞋子起来,又把地毯清理干净,上到二楼,黎音盘腿坐在他的椅子上,文件和笔记本乱糟糟地摆了一整桌,一低头,鼻梁上的眼镜滑下来,她支出纤长的手指去推。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黎修随手拿起一张资料,垂眼问道,“这么忙还要陪他过来?” 黎音挑眉,“我和他要好,哥哥反而觉得不高兴么?” “怎会。”黎修慢条斯理,“不想你太惯着薛三罢了,婚前尚且需要如此迁就,婚后难免矮他一分。” 黎音低笑,伸手在材料中抽出一叠递过去。 寒假快要到了,蓉城市文化馆要组织一个读书栏目,星霓的标书在众材料中脱颖而出,其中预算表提到邀请国内某位知名作家进行宣传活动。 该作家名气很大,然而淡泊名利,很少有人请得动他。 “能请得动这位刘老师么?”话音刚落,想起那人似乎与薛越的外公傅老爷子颇有些交情。 黎音这才得了些空隙,笑了声,抻了个懒腰,“嗯,过几天有薛越和我一同去拜访,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种花家始终是个看关系的地方,有了和时越的这一层牵连,星霓的资源增加太多,业务推进到蓉城,商业价值也上了一个层次。 和黎音曾经设想过的差不多,所以她才会在薛三说到要来看薛总时提出陪同——那人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进过密林,对千里原这种深山野林始终抱有天然的恐惧,当然,他自己不太肯承认。 黎修了然挑眉,微微松懈了表情。 屋子里开着暖气,黎音的外套扔在沙发椅背,身上只有一件纯黑色的v领修身毛衣和深色牛仔裤,半趴在桌子,袖笼半卷,姿态悠闲地阅读笔电里的资料。 细细的宝格丽银链垂在纤柔精致的锁骨上方,璀璨的钻石坠子歪到一旁,恰巧挡住那片莹白肌肤上一颗红痣。 那日斜风细雨,在圆柏与茂密的白茶花遮掩中,他曾数度关照它。就像那些不可诉说的梦境中,他也曾在那里留有形迹可疑的指印,拂开那些碍事的文件与纸笔,把她推转在桌沿。 圆润的钢笔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动,他俯身靠近,脸颊贴住她的鬓边,侧耳去听那些压抑在唇齿间的细小喘息。 黎修垂眸轻叹,长睫打下的阴影掩盖掉倏然翻滚的黑暗情绪。 而她毫无知觉似的,忙了一圈下来稍作休整,看了会手机信息,依旧冲他笑得清甜,“哥,咱们中午吃什么啊,你一个人在这边都是怎么吃饭的?” “可以让酒店的人送餐来,有时候也自己过去吃。”黎修说。 可黎音没有再过去酒店与薛越进餐的打算,耸耸肩,“他们家向二小姐也过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我就不去打扰了吧?”她顿了下,“而且那家酒店条件也不怎么样,我今晚在这边住,明早直接和薛越飞回去。” 说起薛越的交通工具,属实五花八门,飞行俱乐部不办了,几辆小型直升机却已被他收入囊中,这次过来乘坐的直升机与上回去麓湖已经不是同一只,停在时越集团雾城分部大楼顶部,和他车场那些定制超跑一样张扬。 他甚至还考了一张商照,兴致勃勃地要收费送她一程。 黎音认为他的执照是买来的,敬谢不敏,这次过来用的还是星霓的老飞行员。 山间的时光很好度过,二楼的大玻璃窗外绿树森然,林间轻风卷起白色轻纱,簌簌声响催人深眠。 用过午饭,他们窝在沙发看一部热播的古偶剧——行吧,其实主演来于自星霓,是前几年拍的,一直卡住没有上映。 前段时间——也就是黎音和薛越订婚的消息传开之后,一向骄傲的电视台主动打来电话,说是已经准备好了档期,问小演员有没有时间一同配合宣传。 “那看来和薛越结婚的确好处良多。”良久,黎修自嘲地感叹了一句,再向她看一眼,哑然失笑。 投影幕布上边演绎激烈的打斗戏码,而怀中那人却困得快要失去意识,手臂自然垂下,她翕动鼻子去找令人安心的雪松香气,脑袋一点点抵向他的胸口。 柔和的北国雪松与馥郁玫瑰沉香纠缠到一起,他伸手将她稳稳揽进怀中,搁好合适的位置,他阖上眼睛,尽力平息着快要失稳的呼吸。 “哥哥。”她娇气而低声地喃语,“不要…” “嗯。”他勾勾唇角,“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试图掀起沉重的眼皮,无果,轻笑,又喊他一声“哥哥”。 黎修无奈地叹了声,“知道你不要我离开你太远,阿音,无论你相信与否,哥哥永不会离开。婚姻脆弱,你与薛三再亲近他也只是外人。能与你相连羁绊、永不分离的,只会是你的亲人。” 他想起那日在山居台晚宴黎音凭栏轻笑的话语,便亦在她的耳畔重复道,“也就是我。” 就算解除了收养关系、移出户口,他们于世俗眼光中的牵连也丝毫不会更改。黎音更不会为所谓爱放弃任何应当拥有的资源与权利,她要的不过是永远以她为先。 这个不难,这些年他一直这样做,保持着这个身份,永远成为她的盾牌与剑芒。 当然,在背光斑驳的阴影中,他可以适当攫取一些蜜糖。 黎修微微低头,指尖扶住她的后脑,于昏沉沉的梦境边缘,将略显生涩的温柔衔入唇舌,震颤心脏的酥麻蔓延至四肢百骸,黎音双臂乖巧地攀上他的颈,唇角抿出狡黠又生动的笑意。 第50章 婚仪团队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到达雾蓉,时越那边及时安排了专业人员领着两位准新人去看过的。仪式过程被设计得十分复杂,几场讲解下来,黎音头昏脑胀,她懒得一一理解,最后要在ipad上敲定价格合适的模板也就罢了。 可薛越吹毛求疵,很鄙夷地看她一眼,“这样的东西上得了台面么,到时候就大家聚在一起来看我时越的笑话是吧?” 黎音很无奈,“只不过是订婚宴而已,你还想要多大的规格?花费这么些也就差不多了,你还想办世纪婚礼不成?”她笑出声来,“老古董一样的,该不会还要登报通报吧?” 看到对方冷着一张脸点头,她顿了顿,把决定权全交出去,“最近星霓事情很多,或者就你那边负责监督着办吧,我就按照安排走好了。” 薛越还是有点不满,“这我一个人的事么徐聆音?怎么搞的好像我很在意一样?” “你不在意吗?”黎音笑,把绝佳的借口递送给他,“事关你们集团的脸面,这事儿你得上心的,薛三,你也不想到时候大家聚在一起猜测时越就快要倒闭或者议论你三公子毫无实权吧?” 这样就算是把项目交出去了。 薛越也算靠谱,除却经常把服饰和珠宝送来让她挑选,其他也没让多操心。 忙忙碌碌了这几个月,薛越总算送来消息,订婚仪式敲定五月十八号在卡纳游轮上举办,届时所有好友都在雁溪海码头登船,与海风浪花一同见证这场婚姻的缔结。 星霓大楼28层。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声轻响,原本懒怠的午后办公室倏然像打上一道强心剂,员工们纷纷直起背脊,眼睛盯在电脑屏幕,余光却跟着从电梯走出的男人转。 薛越好似心情不很妙,优越绝伦的一张面孔紧绷着,眼神冷冽,脚下生风,几步就走到了总裁办公室外,看样子就要不请而入了。 时越三公子最近频繁来往总裁办,这回过来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是好巧不巧,“那位”正在里头呢。 “小薛总。”甘云星站起来,侧身挡缓了薛越的脚步,微笑,“黎总现在有事呢,请您跟我到旁边会议室稍作等待——” 薛越睨了她一眼,勉强缓下语气里止不住的冷硬,“我有急事,现在就要找你们黎总商议。” 哪里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啊,甘云星心里一团黑线,什么急事?!哥,您就差把“抓奸”俩个字直接写脸上了好吗! “黎总在开会,现在不好打扰。”她继续保持礼貌,看看时间,“应该也差不多要结束的。” 开什么会要在办公室里开?他早上给黎音发消息说婚礼场所的事,她一直都没回。刚巧这会儿路过渝北,就过来看看她什么情况。 怎么的,他一到地下车场,徐聆音的私家车位上赫然停着一辆rr——那正是谢州的爱驾。 不得不说,薛越作为一个狐朋狗友来说是非常够格的。哄着徐聆音带他和蒋尚他们几个玩了几次,那帮人就已经和他拧成一团麻花,整日里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早把在里德时候那点幼稚恩怨忘了。 当然,旁敲侧击地问过蒋尚,那个姓岳的每天在st科技实验室废寝忘食地做研发,大概是没什么机会和徐聆音胡来了。 刚松一口气,谢州又卷土重来?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甘云星,按住玻璃把手使劲一推,侧身切进了总裁办公室。 “……” 脸上兴师问罪的表情来不及收拾,屋子里两排与会人员齐刷刷地望过来。 大屏幕上打着一行宋体——“谢谢,大家辛苦了”,拿着ppt按钮正准备收尾的员工也被这动静打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主席位。 黎音推推眼镜,从笔电里的数据中抬起头。 薛越额角轻跳,天杀的,这里怎么真的摆上了一张会议桌,昨天过来还没有呢。 他讪讪地松手,玻璃门回弹过去,卡扣轻响,在寂静的办公室如惊雷落地。 “你怎么过来了?”会也开得差不多了,黎音点点头,与会人员各自收拾,一个个鱼贯而出。 谢州巡演会顺利收官,工作室众人聚在这里开个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谢州从来都是在黎音的办公室开会的,这次也不例外。 几个月不见,不知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上镜要求的缘故,谢州瘦了不少。 东西有小叶给他提,谢州空着一双手站起来,锐利幽暗的眸子盯了薛越一眼,错身经过时,到底没忍住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薛越顺着他略带暗示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置物架。 专业书籍的前边摆着一只白陶瓷水杯,杯身上边绘着个手写字母“l”。其做工不堪入目,像是街边十五块的泥土diy,喷制上凹凸不平的白漆,与此间的精致华美格格不入。 “……”雾城大学那个男的叫什么来着,好像名字里是有个“览”字。薛越忍不住冷笑,这种东西也送得出手? 办公室的门重新阖上,黎音抻抻腰杆,开了一上午会,属实有点疲惫。她往旁边的沙发靠靠,拿起手机,这才看到了薛越的微信消息。 不是故意不回的,甘助理也没说假话,徐聆音确实忙碌。薛越将手里的小袋子搁在她面前的茶几,也往沙发坐下,“或者你看看策划书?” 策划书得足足有个两斤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黎音翻了两页,头一次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窘迫感,“为什么是五月十八啊?” 伸手摸到一旁的日历看看,原来那天是小满。 “那天是我生日。”薛越黑着脸,长腿一伸,踹得黎音办公室的茶几“哐啷”一声响,他又盯了一眼置物架上边的白瓷杯,眉头蹙得老高。 黎音想起来了,低头看见策划书上司仪的肉麻台词,笑一声,“哦,也是咱们的‘恋爱纪念日’呢。” “亏你记得。” 既然都见到面了,薛越也说出今天过来的目的,他想着让徐聆音陪他去取一只手表。 “手表?” 薛越点头,“我订的一款7118到货了,但是时间隔得有点久,那股热情一降下来,我又觉得吧,那表也不怎么样。”他顿了下,揉揉耳朵,移开了目光,“但买都买了,干脆给你哥哥拿去好了。” 黎音微微一愣,随后笑了声,“给我哥哥?” “嗯。”那天早上从千里原回来的时候,薛越和黎修在停机坪见了一面,气氛不算很好。 薛越回想一下,蒋尚也好,黎修也好,确实自己一直以来对她那边的人都不算礼貌,既然要和徐聆音结婚已成事实,他也不想和他们闹得太僵。 “‘不怎么样的手表’你就送给我哥啊?”她促狭地笑了声。 “不要拉倒。”薛越磨磨牙齿,低声嘀咕,“我还不想送呢。” “行吧。”黎音点点头,“薛三公子好大方,我替我哥谢谢你。” 语气轻盈,还带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薛越听着古怪,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扯了个笑,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有你谢我的时候,这句就等着那时候再说吧。” 黎音不甚在意地“哦”了声,假装没听懂他的话中意思。 果然那人焦躁起来,又频频看向她的置物架。 哦,那个杯子…是大学城后面商业街的手工陶艺diy摊子上做的。小时候她曾对这个东西有点兴趣,但是黎红曼不喜欢她和泥巴为伍,所以一直没玩过。 那天她和顾向淮路过,心血来潮去做了一个。得到的愉悦度一般,但毕竟出自自己的创作,她就将它带回来,随手搁在这里,也忘了处理。 第42节 她看着薛越结结巴巴地提出她这个杯子很特别,问在哪里买的。 “…你喜欢这种杯子?”黎音一言难尽。当时本来想在上面写一个顾向淮的“h”,无奈陶轮转速太快,她手一抖,做出个不太像样的“l”。 顾向淮笑得眼泪掉出来,她气恼了,随手给他脸上粘上一块湿泥巴,又在他可怜巴巴的注视下,不留情地抹匀铺平。 “对啊,你这个就送我好了。”说话间,薛越就把那个杯子拿下来握进手里,“你自己另买吧。”他心虚地看她一眼,给自己找补,“一个杯子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对吧?” “这是我自己做的呢。”黎音说,“外面买不到。” “你做的?”薛越一愣,看来她和那个姓岳的牵连还挺深,否则她怎么会去接触这种廉价的东西。 或许他们就像普通情侣一样,手挽着手走进这家人均消费15块的陶艺店,坐在一起翻那些样品本子,笑着商议要做的东西。 可是徐聆音从来不曾与他像情侣那样约会,他们一开始就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摸摸,到了纽约之后亦是如此,黎红曼不爱她与薛家的人来往,他们每次见面都躲在公寓楼里。 她是因为那个姓岳的才和谢州分手的么? 或者他们仍然保持联系,否则徐聆音怎么会把这样一个杯子珍藏在自己的办公室? 薛越勾唇笑得冷冽,手掌慢慢抬起,又在她的淡然目光中松手,杯子跌在地板上,“砰”的一声,四分五裂地迸溅。 “明晚俱乐部有个聚会,你和我一起去。”薛越笑了声,“顺便赔你一个新杯子,怎么样?” 第51章 雾城今日雨夹雪,又逢下班高峰期,锦安大道路况堪忧。在轻轨桥下面掉个头而已,排队走走停停花了20多分钟还没好,彻底打破了薛越信誓旦旦的那句“时间卡得刚刚好。” 孙正风开了一家新餐厅,薛越给他照顾照顾生意,将最近的几次聚餐都安排在这里。前者打了几次电话过来催,说俱乐部的人都到齐了。 “晓得了啊。”薛越“啧”了声,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响出不耐烦的节奏,“我这还不知道要堵多久呢,你先上菜好了,让他们先吃着,没必要等我再开了。” 目光往前边一动不动的车流徘徊,他叹一声,“你这破地方也太堵了,我真没耐心这时候过来。” “这哪成啊。”孙正风的笑声从蓝牙音响扬出震音,“杜睿和张白可都这里,非要等到你不可。薛三,我可听说你和徐聆音的事儿了,你他妈是没被这个女人整够啊?还真和她结婚啊?” 没人晓得他和徐聆音从前的恋爱关系,孙正风他们说的大概还是以前在里德高中的一些恩怨——比如徐聆音“不小心”把他推进泳池,或者在他逃课的时候给老师打报告之类的。 薛越顿了下,下意识为她辩护,“一点小事而已,都是闹着玩的。”瞥一眼旁边的人,人家根本没往这里放耳朵,就算被提到大名,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黎音是他直接从办公室接过来的,到那的时候她还没忙完工作,更没时间换衣服,所以此刻仍是精致优雅的办公室lady打扮。 车里开足暖气的缘故,她把那件纯色围裹式羊绒大衣脱下来搁在腿上,只穿着丝绸衬衫和高腰半裙。修长的两只腿搭成悠闲姿态,一手撑在脸颊,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平板上的内容,时不时皱眉。 就这么忙么,一刻也不消停。 薛越没想继续打扰她,只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得了,到了再说吧,我这会开车呢。” “都堵得动不了了你怕什么啊?”那边也开着扩音,三个好友显然不想太快结束这个话题,“我看你丫肯定是色令智昏了,徐聆音惯是会装的,你就说吧,她除了长得漂亮点还有什么优点?你一会儿过来看,老子手上那个疤到今天还在呢。可见她当时多狠毒的。我不管啊,这门亲事我可不同意。” 不同意?黎音这才抬起头笑了声,曼声开口,“谁啊你是?” “我靠!” “是他妈徐聆音!” 电话那边叮铃哐啷一阵乱响,好像是有人从凳子上摔下去了。 黎音就当没听见,看一眼智能中控屏上的名字,“哦”了声,“孙正风啊。”她看一眼薛越,眨了眨眼睛,“怎么办啊,人家孙老板都不欢迎我呢?” 薛越自然不会在外面下自己人面子,冷冷笑了声,说道,“管他们的,今天我请客,还不能带自己老婆啊?” 这个称呼是不是说得太顺口了点,他看她一眼,莫名其妙感觉喉咙发涩,抿唇润了润,很缓慢将不适的错觉地吞咽回去。 那边没想到徐聆音会在薛越车上,讪讪地笑几声,杜睿说道,“徐二,孙老板是开玩笑的,您可别往心里去啊,其实咱们早就喊薛三带你过来玩了,薛三丫扭扭捏捏的。” “就是。”孙正风附和道,“你可得问问他,指不定有啥猫腻呢。” “我前段时间可看到个什么新闻,说薛三和那个什么——” 薛越那个气啊,敢情被造谣的不是他们是吧,这群人里头就没一个盼他好的,齿间恨恨挤出个“滚”字,立即切断了通话。 璃禾阁做的是苏州园林式会馆,庭院里绿植密集,一直跟着服务生从鹅卵石小道往深处走,竹影轻晃,泉石叮咚,很有高雅的格调。 黎音感叹着,“要在锦安大道找到这样一块地可不容易啊,真没想到孙正风还有这实力呢。” 薛越动了动嘴巴,到底没说话。 黎音明白了,半讽半笑地提高了声音,“是你转给他的?” 薛越被她这语气弄得心里发虚,“唔”了声,又不爽自己突然怂了,眉毛一扬,挺直背脊,“对啊,怎么了,那时候和你的事儿还没一撇呢,没必要事事给你打报告吧?” 黎音波澜不惊地轻笑,“那好的,这次就算了,不过结婚之后这种事你得给我报告。” 好好的又说什么结婚了,薛越“哦”了声,揉揉发烫的耳根,嘟囔着,“知道了,管这么多。” 薛越办这个赛车俱乐部本来是玩票性质,倒是没想到招过来的选手都还挺有上进心,这次车队在雾城锦标赛收获两场胜利,运营经理大受振奋,觉得他们有向职业发展的水平。 “真假?”黎音有点不可置信,薛越的败家子debuff终于要消失了?“你哪里找的选手呢?” “就上次和你说的那小孩,人十几岁就在欧洲打过比赛的,还有abkc的冠军奖杯呢。” 黎音想到了什么,皱皱眉,“这种怎么会到你车队来?他叫什么名字?”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到了包间外。明光闪闪的电子灯笼照在鎏金玻璃门,服务生微笑为他们推开。 不必再听薛越揭晓那位选手的名字,她也已经看到了他本人。 唇红齿白,身姿清越,顾向淮在人群中实在过于出众卓然,包厢里二十余人,偏偏一眼看到他。 顾向淮端正到与他们不像处在同一个图层,橘灯打在线条冷冽的侧脸,清润又温柔的暖光勾勒的生动与清澈,实在让人移不开视线。 几个月过去他似乎没什么变化,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他的目光在随着众人一同落在她身上时候,不再和从前一般炽热单纯。 他是淡漠茫然的,就像初次见面一样礼貌,或者可以说有些疏离。 “噢!!徐二来了!”薛越的几个好友站起来向她招手,“快来快来,就差你们两个了。” 其他俱乐部成员也都停下手上的事,打招呼喊薛越“哥”。 顾向淮不例外,星河璀璨的眸子轻弯,笑道,“哥,你来了。” 他再次看向徐聆音,抿唇笑一下,似乎在等薛越做介绍。 其他人没有他这样客气腼腆,七嘴八舌地乱喊起来,“哥,这就是咱们嫂子吧!?我天呢,这么漂亮还藏着掖着呢?” 薛越还没说话,旁边的人已经挽过他的手臂,冲那些人挑了完美无缺的社交面孔,“你们好。” “别乱喊。”如果是数年前,他或许会因为能够与她公开而喜不自胜,现在嘛,也就那样吧。薛越这样想,只是唇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回握她的手,对众人说道,“这位是黎小姐。” “噢,原来是黎小姐啊。”孙正风阴阳怪气地拉长声调,“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刚才他们就是在这间屋子开扩音打的电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他喊徐聆音老婆了。 当然,一样包括顾向淮,他笑容不变,只是莫名的嫉恨与暗自翻腾的雀跃一同涌进胸膛,他平复心跳,用尽全力不再去看她。垂下手掌慢慢收拢握紧,攥到青白的指骨发出清脆弹响,在这个其乐融融的环境中轻微到无人可闻。 薛越的眸子噙住不少愉悦笑意,未婚妻怎么不算女朋友呢?而且她已经和谢州分开,和那个姓岳的也断掉了。 “我们坐那里吧。”薛越晓得黎音和孙正风那群人一向是合不来,特意给她往一旁挪了挪,免得到时候他们灌她喝酒。 “好啊。”黎音笑得清甜,就在俱乐部的队伍中间坐下。 与顾向淮不过隔了一个位置,可除了起初的那个眼神,黎音自始自终都没有再看他。 没有诧异,没有本不存在的慌张,当然也不会有他不敢奢望的久别重逢。 她就是不认识他了,忘却那三个多月的亲密无间,当他是空气,就在他眼前接受另一个男人的殷勤。视而不见像一柄刀斧搅入肺腑,阴暗的毒蔓疯长,扼住喉咙,将一切伪装都公之于众。 “顾向淮?”旁边的人看他一眼,低声问道,“你不舒服么,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有。”他垂了垂眼睛,勉强勾唇,可惜笑不出来,“可能是有点累了。” 无论是为了比赛进行的高强度训练、从五陵山跑圈之后赶回主城带来的倦怠,不及看见她波澜不惊的眼睛之后所得疲惫之万一。 席间讨论最多的还是这次比赛的情况,黎音含笑聆听,给足了薛越面子,不知道听到了哪一句,她忽然开口问道,“训练在十二月底就开始的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微微敛眉,总算给他瞥来冷淡而凌冽的一眼。 那种又酸又甜的感觉一遍遍冲刷,顾向淮明白,她还记得那时候是雾大的期末周,徐聆音还是为他的事情有所感知的。 很快,她借口要出去听电话。 “这么忙啊?”薛越喝得有点多了,站起来给她披上了外套,“外面冷,穿好衣服。” 她走后不久,顾向淮握在手中的屏幕亮起来,短信框里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出来】 第52章 夜色深重,湿冷的风雾拂过角亭外的芭蕉叶,融化的雪片沿着飞檐串出水珠,蜿蜒落进池中。 壁灯光影半遮,只隐约见得到绰约身姿停在朱色木栏。 太久没见到她了。 裘经理做的复健计划几乎用光了顾向淮所有时间,这几个月他住在俱乐部,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做体能。封闭在忙碌外壳中的汹涌情绪在此刻慢慢剥落,他加紧脚步拾上了台阶。 “阿殷。”话说出口才意识到的颤抖,顾向淮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睇眄她的居高临下。 责备也好,羞辱也好,只要她肯和他说话就好了。 黎音挂掉了甘云星的工作电话,慢慢转过来。 冷风扑面,女人慵懒的长发轻扬,她抬手挽至耳后,再回望时,嘴角已经噙住讥讽的冷笑,“说说吧。” 语调比融雪还要冰凉。 “说什么?”顾向淮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泰然自若,可真正再次与她照面,他根本没办法承受她这样寒意蚀骨的冷淡。 眼眶酸出涩意的潮湿,他别过脸不看她,“是你喊我‘出来’的,又让我说什么?”他顿一下,又问,“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我喊你来的?”黎音觉得好笑,认命点点头,“顾向淮,你是为了我才放弃学业来这个破俱乐部参加什么比赛的么?” 顾向淮看着她,没有说话。 时间不算充裕,黎音也不愿意与他过多纠缠,泠泠的眼睛铺进了夜色中幽暗的竹影,她冷漠得像寒潭中的泉石。 “我不需要你放弃任何东西来靠近我,也不想承担任何道义上的绑架。诚然,我不明白、也不想要明白你做这些事的初衷,但你的所为根本不能让我觉得感动或者愧疚。” “我没有。”顾向淮无力辩解,眸光慢慢按下去,耷着脑袋注视着亭子外边波荡的池水,残叶摇晃,有一两片翩然而落,他恍然想起音乐节结束那天他们并肩走在象山路时候,徐聆音那个绵绵清甜的笑容。 第43节 眼前身影慢慢模糊,他伸手抹走泪水,轻咽喉咙,“我没有放弃学业。” 以他的成绩要敷衍期末考试并不难,而且雾大智科在大三下学期已经可以开始实习,他有俱乐部签的有效证明。 见黎音不语,他又硬着头皮补充,“来俱乐部也不是因为你,你应该听薛越说过我之前在欧洲参与卡丁车赛事的成绩,我本意就想要往这方面发展的。” 黎音这才抬头看他一眼,“你还要说谎?” “我没有。”他继续说道,“获得这次赛事荣誉后,学校那边帮我争取过了,可以放宽平时——” “我不管你要怎么样,继续读书也好,替车队去比赛也好,或者其他什么——”黎音没耐烦听这些细节,呛声打断他,“你只要记得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做任何事情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别试图以我为名去改变自己。”她盯着他,一字一顿,“离我远一些。” 顾向淮怔愣住,良久,自嘲地低声说道,“我以为你是在关心我,阿殷,你是觉得我很麻烦,还是怕薛越会知道你我的事情?” 这几个月和薛越熟识下来,顾向淮意识到薛越的性格就和他之前在徐聆音面前营造出的人设十分类似。 他不敢去想徐聆音也会爱别人这个事实,低声说道,“蒋尚和我说你和薛越只是商业联姻,私底下关系是很差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景区项目,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所以…” 蒋尚为什么要和顾向淮说这些?黎音有点不解,皱皱眉头,听他继续说。 顾向淮支吾着犹豫,想和从前一般与她打可怜牌,委屈巴巴的眼睛刚抬起来,只获得她凶恶的一声,“别装。” 是不必再装,他也没办法再装,内心叫嚣的渴望几乎磨灭神智。灵魂中缺少的那一束魄正握在她手中,或者是相拥时身体镌刻着的百分百契合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近。 沉香玫瑰的香气在湿漉雪夜中肆意横行,顾向淮上前两步,凑在她身旁低语,“所以你玩够我了么?” 黎音有点吃惊,“你说什么?” “你找我只是为了好玩而已,不是么?”声线沉哑得像是深海之中引人堕落的塞壬,顾向淮微微躬身,温热干净的气息慢慢滚过她敏感的后颈。 黎音不自觉地缩瑟。 “你不爱他,他也不知道你我的关系。”他扶住她的肩膀慢慢抚摸,清亮的嗓音带上诱导的暗示,“那就继续这样玩下去好不好?阿殷,你觉不觉得这样更有意思么?” 黎音“哈”了声,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顾向淮大概是疯掉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他又靠近一些,低头抵住了她的鼻尖,诚挚热烈的眼睛望过来,试图帮她找借口,“阿殷,今晚去蓝海湾收拾一下好不好,那里有很多你的东西没带走…” 不得不说,顾向淮的确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倾身拥住她的时候,那些温柔甜蜜的纠缠好像也一并裹挟呼吸,沉没在夜色中的婉转和粗喘,他的顺从和强硬组成难忘漫长的潮起潮落。 黎音叹了声,“你觉得自己能和薛越比么?” “我比他年轻。”他得寸进尺地啃她的耳朵,“阿殷,薛越年纪大了,他不能让你——”顾向淮磨磨牙齿,破釜沉舟,“不能让你快乐了。” 黎音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伸手在那张清隽俊朗的脸庞狠拍两下,“你还真是个做小三的好材料呢。” “那你答应我。”他蹭蹭她的脸,小狗似地使劲儿嗅她的气息,撒娇一样地重复,“答应我…” “这个嘛——” 刚一张口,握在掌中的手机响起来,黎音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同时薛越略带疑惑的声音穿过皑皑白雾,“徐聆音?你在那边么?” 不远处的林子哗啦啦一阵响动,顾向淮烦得不得了,俯身下来要吻她,黎音警告似地瞪他一眼,推开,微微低头躲避树枝,想往外面走。 下一刻,少年略带潮润的薄荷气息追上来,她被他紧紧攥停在原地。 “阿殷,你还没有回答我。” 她回头冷冷地看他一眼,不必更多明白准确的话语,他已经知道她的答案。 “别让我不高兴。” 顾向淮闻言轻轻敛眉,顺从地松开了手。 薛越是有一些醉酒了,拿起手机又听到声音之后放着正路不走,不由自主地着急从树叶中穿过去,头发上刮得有些乱。 他摸摸脑袋,拨开树枝,两眼怔怔地看向亭子里缓步走出来的人,忽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 黎音打量他一眼,有点意外。 薛越这人从来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平日里人模狗样的,即使是像今天这样的朋友聚会,也不会弄得这样狼狈。 黎音摸摸他微湿的发尾,笑了声,“弄这么乱,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怕你找错地方,孙正风这儿迷宫似的,我第一次过来的时候绕几圈出不去还以为撞邪了。”他将手中的围巾给她绕好,“风这么大,干嘛不找个避风的地方接电话啊。”想了想,又忍不住抱怨一句,“你的员工就不能自己独立完成工作么?大半夜给老板打电话这么欠揍呢。” “大半夜?”现在才晚上9点多,黎音哼了声,“我看你是醉得不轻了。”扶住他往回去的路走,“刚好我还有工作,和孙正风说一声吧,我们早点回去算了。” “回哪里?”薛越脑袋一垂抵在她的发顶,扬声说道,“我还没有把杯子赔给你呢。” 他都查好了,附近的夜市摊就有陶艺手作店。 黎音嗤笑地弹开他的脑袋,虽说当时是想看这位有洁癖的三公子玩泥巴,但人都醉成这样了,她懒得折腾,“得了吧,我还真缺你一个破杯子,你能做出个什么东西来?” 薛越不干了,“区区一个陶艺杯还能难倒我么?徐聆音,我绝对做得比你那姓岳的小情人做得好。” 树丛后的人影猛然一僵。 姓岳的?!顾向淮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会是岳溪览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一次小组聚会去到半醒酒吧,他们不过一起玩了一次骇浪求生而已,那时候顾向淮是睡着了,难道岳溪览这么不知羞耻,竟然和别人的女朋友交换了联系方式? 第53章 雾大宿舍楼在寒假期间不予开放,要留校的个别人员申请教工楼客间,可以勉强应付一下尚未完成的阶段作业。 少了顾向淮的参与,王沧远等人对新项目技术改造的事开始束手无策。而岳溪览这一段时间在st科技实验室忙碌,导致实习导师和孵化基地这边的任务还没完成。 分析数据时候出了大差错,岳溪览和几个小组成员暂住在12栋留学生宿舍,希望能在新年之前有所突破。 “…”这些人做出来的东西还真是一团乱麻。 就这样,他们还有空约出去喝酒。 岳溪览摇摇头,把程序梳理了两遍,撑住脑袋看屏幕上跳动的代码。电脑运行时间太久,桌子上的水冷机箱嗡隆隆地响,震得耳朵里一阵阵发痒。 他没来由觉得焦躁,犹豫了一会,还是摸出手机。 没一会儿,宿舍门忽然“咔咔”两声,从外面被打开。 他立即按灭屏幕,将手机扣在桌面上。 这个动作或许有点突兀,所以顾向淮开门之后再没有其他动作,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桌上倒扣的手机,又慢慢抬起漆黑的视线与他对视。 岳溪览没觉得什么,虽然前些日子因为顾向淮突然决定退出小组以及离校训练的事他们吵过几次,但毕竟在一个组合作这么久,他们是惺惺相惜的。 后来他在开发新程序时有疑问,顾向淮也不吝援手。 “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岳溪览看一眼仍在运作的电脑屏幕,移开凳子转起来,笑了声,“赛事结束了?这次成绩怎么样?” 其实有关注俱乐部的微博,顾向淮获得小组冠军的消息早就传遍学校,可不知道为什么,岳溪览并不诚心想说一句恭喜。 顾向淮扯了个笑容,慢慢把门合好,“也就那样。”他看他手机,又问,“在干什么呢,不会我打扰你了吧?” 岳溪览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低垂视线,“没有,就是在等数据,最近小组仿制荔枝君的语音助手服务器做实习作业,王沧远电路设计上出了点差错,我在这给他改bug呢。” 他补充一句,“差不多就要好了。”又抬头问顾向淮,“你吃饭没有?等跑完了咱们去后街?王沧远生日,他们这会儿还在酒吧。” 顾向淮无奈地笑,“ddl快到了,做错事的聚众喝酒,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改bug?” 几句话之间似乎又没有什么嫌隙,程序跑完没出问题,王沧远的视频通话又打过来,大着舌头催促岳溪览。 音量略大的嚎叫从听筒里传满宿舍,“到哪里了啊溪哥,我们这里还有人在等着你呢。” 其余几人也争先抢后钻进镜头招呼他,让他快点过去。 岳溪览皱皱眉,“明天还要做焊接,你们喝成这样,到时候手抖了完不成作业,你们别怪我翻脸。” 那边浑不在意,听见顾向淮也在,吵着要和他通话。 王沧远也很久没见到顾向淮,在电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淮啊,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好艰难啊,喻导看我不顺眼,架构设计也打回来几次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和醉鬼也没什么好聊的,顾向淮接过手机敷衍几句,对面也根本没听进去,只管说自己的事,絮絮叨叨的,要把这几个月的大小事情都掏个来回。 走到喷泉广场后边的小路,啰嗦的话语总算停住,王沧远吸吸鼻子,“你们到广场了吗?还是我已经喝醉了,怎么耳朵旁边有重声,好像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顾向淮:“嗯,就快到了,当面说吧。” 话毕,余光见着岳溪览手指攥在腕间,背脊僵直,显见是有他一挂掉电话马上就要拿回自己手机的打算。 会是他么?顾向淮不太确定。在方才的对话信息分析,这些时日岳溪览一直非常忙,如果没有分身之术,不太可能和徐聆音有什么来往。 “好。我等你啊。” 视频通话被切断了,屏幕回到了和王沧远的微信对话框。 “给我吧。”岳溪览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顾向淮却忽然移开手臂,他扑了个空,再抬首时,脸色微变。 “我手机没电了,借我用一下可以吧?” 顾向淮语速极快,手下动作更加快,退出对话框极快地在列表扫了一圈——置顶是他的大老板蒋尚,第一页也并没有徐聆音的微信栏。 “你要做什么啊?” 如果不是这个故作镇定的问句,顾向淮可能已经放心相信他的清白,他侧身挡住岳溪览的手臂,手指在手机主页上滑。 后台程序整齐排列成两排。 岳溪览的秘密就藏在暗自运行着的相册集中。 顾向淮不可置信地盯住在照片中扬唇轻笑的女人,手上的力气几乎把屏幕摁到碎裂——徐聆音眸色雪亮,慵懒而放松地抵在真皮沙发靠背,肩膀上横着一只男人的手臂,虽然照片并没有拍到旁边的男人,但他们显然是十分亲昵的。 很快他认出来,这照片是蒋尚前段时间公布在朋友圈的,画面中应该是有他们一群人,蒋尚和孟心坐在她两边,而这张截图中,把其余人都切走,只剩了徐聆音。 “你存她的照片?”顾向淮面无表情地把那张照片举过去,岳溪览松开攥紧的拳,狠狠将手机夺了回来。 “岳溪览,你他妈要不要脸。”顾向淮冷笑连连,“上次你劝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不值得’?” “所以你为什么存这样一个女人的照片。”看时间,应该就是蒋尚发朋友圈的当天,也就是他们从麓湖回来的那一天。 隐私被公之于众的感受并不好受,被人发现自己保存讨厌的女人的照片也让岳溪览感到略微羞耻,可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哪里对不起顾向淮。 “删掉。”顾向淮说。 岳溪览闻言“哈”了声,声音微哂,“顾向淮,你他妈真是够了,你明知道她有未婚夫,还要对人家纠缠不休,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比较不要脸?” 顾向淮气笑了,“所以呢?我更不要脸就是你可以存她照片的理由?她是我女朋友,你明明知道我在挽回她,还搞这种事?” “她根本没说过自己是你女朋友,要计较照片的事,你没有资格。” “资格”这两个字彻底激怒了顾向淮,可他找不到话语来反驳,无法言说的愤懑堆积在喉咙里,他一下揪住了岳溪览的领口,“我叫你删掉。” 第44节 喷泉广场的彩灯从无人的巷口照进来,微弱光影一下下扫过绯色眼尾,岳溪览垂着眼睛,“如果我不肯呢?” 男人不会莫名其妙存着一个女人的照片,顾向淮很明白岳溪览会对它肖想什么,单单是“想象”这一项,就已经让顾向淮难以忍受,更别提还有薛越口中那个“姓岳的小情人”。 他已经不奢望可以做她的光明正大,为什么就连情人的位置都有人要来与他争抢? 岳溪览会是她的新玩具么? 顾向淮从来不是崇尚暴力解决问题的人,只是一切教养和理智都在临界点岌岌可危,不能受控地抡起拳头向对面人挥过去。 都是他的错,顾向淮悔恨交加,他不应该因为那一点点虚荣心就让徐聆音来学校找他,如果不是这样,岳溪览这样的人哪里有机会与她一起玩桌游。 岳溪览尽力往旁边躲开,到底是被推了个趔趄,他扶住墙壁站稳,气到发笑,“顾向淮,你真他妈可笑,照片我就存了怎么了,不仅要存,老子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你算什么东西?你管得着我吗?!” “闭嘴!”顾向淮怒不可遏。 岳溪览躲过他的袭击,冷声呛道,“你无论如何都是比不过时越那个公子哥的,勤勉练车,就算得到世界冠军又怎么样,他们还有几个月就要订婚了,而你又能做什么?她是集团大小姐,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想到什么,笑了声,“她用的假名,只是和你玩玩的,对吧?” 岳溪览没有再躲,硬生生挨下了这个激愤的拳头。他侧身吐掉口中粘稠的血水,咧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第54章 蒋尚最近很得意,提前好几天打电话到处请人参加他的新品概念论坛会。黎音工作忙、孟心没兴趣,推拒几次,那边还是执意邀约。 那就去吧。 周五,黎、孟两人结伴往蓉城跑一趟。这回总算坐上孟小姐的座驾,黎音刚结束总部视频会,歪在靠背休息,还听好友打趣自己,“送货员终于坐上本老板的车,感觉怎么样的?” 怎么样,哪哪儿都不爽,黎音自从有过双面人生体验以来,是未曾失手过的,和顾向淮这一段堪称翻船黑历史,先莫管他与唐文蒙的关系,单他眼瞧着她装样三个月之久,就足够令人不愉快。 懒懒横过去一眼,还没说话,中央扶手上的电话又响起来。 两人均斜过身子过来去,光亮的屏幕上闪动着「薛三」二字,孟心“喔”了声,“这位也粘得挺紧的吧,那天我去江北那家射击俱乐部,听张老师说你们最近经常过去。” “是去了几次。”也只是为了解压,黎音回答着,按下了接通。 薛越在路上堵了两个小时,最后上到28层,还是扑了个空,“徐二?!我们不是说好今天去should吃饭么,我请问你人呢!?” 黎音捏捏眉心,笑道,“对不起嘛,我给忘了。” 要走的时候颜然拿着行程表过来说一嘴,今天是有约好薛三公子去餐厅的。黎音想着薛三一个人未必吃不了饭,随口一句,“知道了,我会与他说的。” 和孟心一进到电梯,立即忘到九霄云外。 孟心听了,忍不住捂嘴笑。车厢密闭,细微声音的能穿透电波。薛越知道黎音旁边有人了,缓了缓语气,嘟囔了一句,“你在哪里啊?” “蒋尚那弄了个概念论坛会,缺几个人捧场子,拉着我们过去呢。” 电话那边略一沉默,“这么大的雨,你们去蓉城了?” “嗯。” 窗外骤雨倾盆,车窗玻璃蒙上了一层迷迷糊糊的雾气,绿色树影飞速后退,迷离日晕中的红色车灯倒映在女人深邃而疲惫的眸眼,黎音叹了声,回答,“刚上g85,还要一会儿才到呢。” 薛越久久没回答。 黎音有点疑惑,移开手机看的一眼,又拿回耳旁,问了句,“薛三?” 那边倏然切断通话。 “…” 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就这样气呼呼地挂断通话啊?又不是小孩子的。车子里的两人对视一眼,孟心一脸难以理解,“什么意思,薛三的精神病还没治好呢吧?” 黎音笑了声,“谁知道的,管他。” 手机扔在一边,她拿起平板继续处理工作,teambition里面有不少待审核的信息,点开第一条,就是策划部那边的申请,关于蓉城读书会的。 时间差不多了,策划部申请让刘老师拍一个视频发在微博上面做宣传用,线下读书会嘛,参与的人需要早作准备,宣传力度这方面也不能省。 差点把这事儿忘了。黎音眼睛一闭,左手往旁边去探手机的位置。孟心诧异地看她一眼,“到底是时越集团权势逼人啊,薛三都给你甩脸子了,还要去哄他?” 黎音挑眉,“薛三好像误会我和那个岳——”她顿了一下,有点记不得那个男生的名字了,撑着脑袋努力想了一会儿,作罢,“就是顾向淮在孵化基地的那个同学,雨这么大过去那边,他大概就这样有点不高兴。” 孟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拧开手里的气泡水抿了一口,“这样啊。” 果然如黎音所料,电子“嘟嘟”声响到最后一秒那边才接通。 “宝贝。” 腻腻地喊他一声,黎音把孟心惊出眼眶的眼珠子按回去,顺手把她的脑袋推向另外一边,继续对电话说道,“我晓得你对论坛会没兴趣才没喊你的啊,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蒋尚第一次办这种会嘛,给他个面子而已。” 薛越半信半疑,“真的?你不是去——”他眨眨眼,闭上了嘴巴。 “当然不是啦。”她笑着往椅背上一靠,微弱的灯光打在柔美修长的脖颈和锁骨下白玉脂一般的肌肤,她撩开不听话的发丝,“你现在过来嘛,晚点论坛会结束,我们一起回麓山好不好?” “…”薛越眼皮一跳,游离的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更别说那些莫名其妙的酸意,他艰难地呼出一口气,“你没司机?还要让我去…给你开车?” 黎音“嗯”出个甜蜜的鼻音,“对啊,我坐着孟小姐的车嘛,她一会儿还有事,根本都不管我的。” 旁边的孟心一下打开车窗,手臂搁上去,做了一个欲吐的动作。 黎音笑着瞥她一眼,没有在意,“你也晓得我和徐董关系不好,哪里能使唤他的人。难道你今天还有别的事么?” “事儿倒是没有。”薛越犹豫着,今天天气不好,飞是没办法飞了,“那我现在安排车?” “来得及么?”黎音不满地嘟囔,“你就不能坐动车过来么?” “坐动车?!”薛公子这辈子还没有坐过公共交通,而且他很怀疑现在能不能买到票。 虽然蓉雾两城之间车次较多,但临时想要买到一张周五下午的商务座也不太可能。 “没关系的。”黎音勾起唇角,“两个小时而已,我给你买张二等座,尽快赶过来嘛。好不容易来蓉城一趟,明天想去中山路的餐厅吃东西呢。” 她拉长声调喊他,撒娇似的勾缠,“宝贝,我们是不是三天没有见面了嘛~” 薛越不耐烦地“嗯嗯”两声打断她,“晓得了晓得了,你忽然又娇滴滴的干嘛啊,鸡皮疙瘩都被你喊起来了,把票——”他顿了下,她怎么还记得他的身份证号码? 虽然是这样一长串数字,但是记住地区和生日,后面不过是四位数而已。他们的身份证是一起去办的,拿到的时候很是新鲜了一阵子,好好在回忆翻找,黎音还不至于会不记得。 可薛越不这样想,他抿唇低笑,声音也柔软两分,“把票发我,我现在安排车过去西站就是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天气冷,你不要到处跑,安心等我来接你知不知道?” 今天让薛越过来,明天就能去拜访刘老师,早点把这件事解决了,心里也安心点。黎音“嗯”了声,“我等你呢。” 说完也不挂电话,薛越问她是不是还有事? “你先。” 轻轻柔柔的声音听得人耳根发痒,“…谁先还不是一样啊?”薛越咕哝着,匆匆挂掉了电话。 孟心慢慢转过来,两只手掌举得老高,她为她的演技鼓掌,“黎音,你只当老板真的屈才了,没有你的加入,内娱简直一摊死水。对了,日明这边有买几个新鲜的影视权,一水儿反派女配可以给你选呢。” “谢谢。”黎音笑,“但是为什么没有女主角可以给我选?” 孟心也笑,“谁家女主角像你这样啊?根本过不了审查好不好?”她肃了肃脸色,“我们要弘扬正确价值观,不算光伟正怎么能当主角呢?” 可人性本就是复杂的,黎音也不觉得自己算是反派。或许从白慕静等人的立场看来,她的确属于多余的角色。 白泰入狱的那天,徐正曾带白慕静来过一次观澜园,她声泪俱下地想要黎音帮她联系蔡小姐,无果之后,她袅袅哭诉,“聆音,虽然他人都认为你把红曼姐的死归咎在你爸爸身上,但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是认可、尊敬你爸爸的,否则怎么会继续留在集团任职、为集团劳心劳力呢?” 不错,某些被设计出来的角色大概会因为这样的情节变故与徐家决裂,要身体力行地体现出那些仇恨和怪罪。 “我为什么不留下?”黎音简直觉得可笑,“绪正的股权分红本来就有我的一份,这都是我应得的,星霓也是黎家出身,我为什么要放弃?” 或许她到底是有怨怼的,淡漠无从伪装,黎音冷笑着打量了对面两个人,“反正你们肯定也活得没我长,白阿姨,您来找我不如看好其余仍在集团的贪婪蛀虫,免得到时候再送进去两个,白家老爷子也过不去百岁贺筵了。” 这句话一出,那两人气到要打120。 安保人员闻讯赶过来,颤颤巍巍把自家董事长和夫人请出去。 “女配也得有人当嘛。”黎音笑了声,长腿架起来,低手抻抻衣服,“不然故事岂不是干巴巴的很无聊?” 智能科技新概念论坛在某家五星级酒店的多功能厅举办,蒋尚下了大手笔,邀请两家龙头科技公司的高管人员过来。 黎音和孟心到的时候,论坛已经快要开始,工作人员领她们在首排坐下,黎音看一眼,桌子上还立着绪正、日明两个金光闪闪的集团logo标志牌。 “够虚荣的啊你。”蒋尚百忙之中来招呼她们,却得了一句调侃,红着脸离开。 首先上台的自然就是蒋尚主推的岳溪览团队,他们的主题是关于畅想未来人类日常的,智能科技融入生活,人类与机器人共存,以及一些天马行空的设计理念。 黎音越听越想皱眉,而她旁边两个科技公司高管却啧啧称奇,她余光往旁边移了一分——桌前的牌子只写了公司花名,这个名为「st科技荔枝君」的女人看起来很年轻,烟灰色西装裁剪整肃,棕色长发梳一个低低的丸子,侧脸清秀,恬静伶仃。 “岳溪览对智能科技的理解非常有创意性。”荔枝君旁边的男人夸赞道,“还好咱们蒋总眼明手快把他拉进实验室——”他顿一下,又压低声音,“等正式入职,把他挖进咱们组吧。” 荔枝君深以为然,点点头,又疑惑地问,“不过他今天干嘛戴着口罩?” 黎音一样有这个疑问,岳溪览在台上演讲半个小时,就连行动上也看起来迟缓许多,她离得近,也在他动作间窥见额尾眼角的微量淤青。 各方演讲结束后,论坛会进入自由讨论的阶段。 投资人出没在这种场合,也是为发掘新生力量,自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今日最出风头的岳溪览身上。 黎音没多少心情参与,独自走到了二楼露台,这里有墙壁挡住风口,温温柔柔的夜风伴着落单的路灯,很能驱散心中莫名其妙的烦闷。 她低头看一眼手机,里面有好几个薛越的未读信息。 x:【徐聆音,你给我买的是无座???】 x:【人呢?!】 x:【我下车了,你完了我告诉你!!!!】 好多感叹号啊,可以想见薛三公子在二等座车厢受了多大的委屈,黎音闷闷地哼笑,身后忽然传来略显拖沓的脚步声。 少年从曈曈明光向她走来,彩绘玻璃窗上的复杂花纹掠过那双沉静清澈的眸子,岳溪览眉眼轻扬,挑出一个冷淡疏离的弧度。 第55章 蒋尚没想到黎音在露台外面休息,他跟着岳溪览走到这里,躲开门杆上垂下的真丝流苏装饰,抬头看见她半躺在摇椅上,着实唬一跳。 “你在这儿干嘛呢?” 残月半照,女人神色有一点倦怠,姣好的眉眼轻垂着,乍一眼看过去,清冷剔透的模样。她挺直清瘦的背脊坐起来,随后两手交叠,调整到了仪态大方的社交模式。 她像是冬夜里潺流的溪,灵动,但水面之下接近零度的淡漠。黎音撩起眼皮,目光在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之间缓缓巡视,不答反问,“你们来这干嘛呢?” 蒋尚一噎,他和岳溪览本意只是找个没人的地方问几句话。 第45节 今天的论坛会准备良久,没想到临场出这种幺蛾子——有人把他们主创人给揍了,问半天,岳溪览也不肯透露,犹犹豫豫支支吾吾。 蒋尚听着,觉着怎么好像和那个顾向淮脱不了关系。 “你说他缺德不缺德。”蒋尚气得不行,“揍就揍了,还专往人家脸上揍?明明晓得老子今天要开论坛会,这不存心和我过不去吗?!” 黎音有点不信,惊疑地看了岳溪览,问道,“是顾向淮打的?” 岳溪览垂垂眼睛,“只是误会一场。” 蒋尚可不信这说辞。其实要找到缘由也不是太难,当时他为徐聆音抱不平,执意让顾向淮退出小组。但这样的话,小组在算法开发这一块人才缺失,成员们不肯同意。 蒋尚脑子一热,撒谎说让他退出是徐聆音的意思。 那么顾向淮听了之后没多犹豫,把所有的资料和idea都交给了岳溪览,甚至愿意在后期做场外援助。 在麓湖开宴那天蒋尚本就想坦白的,但见着徐聆音对顾向淮退出小组这事儿显然恼怒,这一说出来不就弄巧成拙了吗,他是傻子才撞她枪口呢,盼望这样一段时间过去,徐聆音得把这事儿忘了。 听见黎音问出那句“什么误会”,蒋尚只怕立即就要露馅,徐小姐生起气来他可扛不住啊。 刚巧有服务生找来,说蒋总有事要他过去。 蒋尚如释重负,假装一看手表,冲黎音笑笑,“可能是要开始做投资评估总结了,我得先过去一趟。”他喊住那服务生,“小黎总累了,有没有收拾好的客间,带人过去安排一下。” 距薛越过来还有一段时间,休息一下也好。黎音点头,“有劳带路。” 她撑住椅子扶手站起来,微微舒展下臂膀,侧身路过门边时,再次闻到了顾向淮同款的夏日薄荷清香。 视线不由自主在岳溪览身上重重点了一下。 今天的岳溪览收拾得很正式,深蓝西装熨烫笔挺,纹理温润的领带系成曼哈顿结,整齐地贴住小方领衬衫上。 白色口罩遮住了大部分面孔,但少年轮廓依旧棱角分明,高挺的身姿挡在门口,碧空清澈的一双眼睛略带迟疑。 “殷寻。”他疏忽喊住她。 黎音脚步略顿了一下,“过来说。”她不再迟疑,跟着服务生往贵宾休息区走。 同层设有几个套间专供客人休息,服务生眼观鼻鼻观心,送到之后礼貌退后,全程眼珠都没有转过,似乎根本没有瞧见后边跟着的岳溪览。 黎音率先进去。从前在这家酒店参与过几次投标会,是以屋子里的摆设她并不陌生。 高跟鞋走得累了,她径直把它们随意踢开在门边,踏上软底拖鞋往酒柜走,打量了会儿,她抽出一支晶莹剔透的培恩龙舌兰。 拇指弹开木塞,馥郁甜蜜的柑橘香气扑上来,黎音转头看了一眼呆愣在门口的少年,开口道,“制冰器会用么?” 岳溪览好似才回过神,眼睛从她那两只天各一方的黑色高跟鞋移开,他“嗯”了声,松开掌下厚重木门。 走廊的明亮壁灯在下一刻切断光源,他按开开关,昏黄的吊顶橘光从一层层往落地窗户递进。 制冰器很快完工,岳溪览犹豫了一下,看向吊柜上方倒扣的笛型香槟杯。 “用马天尼杯。” 岳溪览分不清杯子的区别,停下动作看她,“是哪一种?” 黎音无奈起身,顺便指使他切开一个晶莹鲜艳的柑橘和柠檬。 冰块和材料一同倒进玻璃杯,一杯简陋的落日玫瑰勉强算成型。 黎音低头抿一口,差强人意吧,她撩起眸子看捏着手指站在沙发前边的少年。 “过来。”她冲他招手。 岳溪览眼神清冽,“做什么?” “看看你的伤势。”黎音笑了声,“你领着蒋尚到露台,现在又跟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和我告顾向淮的状么?” 岳溪览怔愣了一下,摇头,“不是的,其实我想和你解释一下,顾向淮和我——” 黎音不允许他打乱节奏,出声打断了他,“摘掉口罩。” 眼前这个女人与那天在半醒酒吧的殷寻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没有改变过的清亮声线此时暗含不容置喙的命令,墨色瞳孔冷冽威严,岳溪览轻咽一口,靠近,侧耳揭下了口罩。 青色瘀肿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特别明显,嘴角,眼周,看起来还有点凄惨的可怜相。 那么顾向淮下手时是没留余地,黎音不太理解他哪来这样的深仇大恨,扬扬下巴,示意岳溪览可以开始陈诉了。 “我们不是因为项目的事闹这一场的。” “那是为什么?” 岳溪览显然不是很愿意说,抿抿唇,“私事,不太方便说。” “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黎音没耐心和他绕圈子,重重把玻璃杯往茶几上一按,“时间有限,你好好想一下要不要说。如果不方便,立刻就出去。” “……”岳溪览看着她,低声道,“只是因为一张照片。” “照片?”黎音很快想通关窍,她扬扬眉毛,故意试探,“你偷拍我?” “没有!”岳溪览立即反驳。 “是么,那么给我看那张照片。” 或许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证明清白,岳溪览低头解锁了手机,递送到她面前。 目光在那片莹白润滑的肌肤上一晃而过,少年长长的睫毛低垂,“对不起,最近在练习手绘的缘故,擅自使用了这张图片作为样本,如果有冒犯,我向你道歉。” 黎音看他一眼,手指往屏幕旁边划拉一下,彩色的手绘画纸蹦出来,果然是生涩的新人手法。 可惜岳溪览的伎俩在她眼前实在有些拙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岳溪览一愣,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什么时候,指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画画,还是从什么时候保存她的照片。 “我是说——”黎音沉下一口气,嘴角略弯,“嫉妒的滋味不太好受吧,顾向淮成绩亮眼,样貌也更胜一筹,在学校样样压你一头,所以我问的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嫉妒他的呢?” 岳溪览脑子一嗡,他诧异地睁了睁眼,不可抑制的心跳倏然加快,摧枯拉朽般轰隆隆地在胸腔震响。 “想尽办法来接近我,不过是因为别的你都比不上他。”她不屑地打量了岳溪览一眼,笑声却依旧轻软,“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要告诉我呢,好笑了,女人不是你们竞争的工具,想用我来打击顾向淮?” “用我的照片来自我安慰,用肮脏的欲望来想象我,这样就是赢过顾向淮了?” 岳溪览脸色轰一下红到滴血。 他实在低估了她,或者说,是那天在半醒酒吧的那个殷寻表现得过于稚嫩青涩,让人掉以轻心。 没办法达到目的,更有那些卑劣被揭穿的羞愤从骨头每个缝隙钻进来,岳溪览低低眼睛,“实在对不起。” 他迈出两步要走,女人却忽然起身,软得像白云的手指按在手臂上,黎音长睫轻扇,勾出的笑容既妩媚又清妍。 “刚才你说如果有冒犯,就会向我道歉的?” 岳溪览盯着她,感觉自己就快烧成灰烬,“我说过对不起了。” “这就够了?” “你想怎么样?”他的语速很快,或许更有一些香艳的遐想隐于脑海,是那些深夜中的暗影,是那些想象中的温柔抚慰。 “做给我看。”她说一句,又不慌不忙地放开他。 岳溪览脸色骤变,“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有这么恶心的趣味,短短的数次接触,她始终给他留下纯粹清冷的印象。 黎音以为他没懂,不耐烦地重复,“你用我的照片做什么事情呢,现在,立即,就在这里表演给我看。” “不可能!你别痴心妄想了。”他断然拒绝,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机器人仿象鼻柔性手臂——” 握在圆形把手的手掌忽然一顿,岳溪览颤了颤嘴唇。 “这个概念我在几个月前就听顾向淮发散过了。”黎音笑了声,“怎么现在轮到你用这个敲门砖来试探st的大门?我听说荔枝君因为这个东西想要拉你到她的小组呢。” “你!”岳溪览急急地喘了一口气,大步走过来,深邃的眸子风云聚散,“你和他分手了,为什么还要管他的事!?” “我没有管他的事啊?” 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挺让人觉得心痒的,黎音笑意加深,“只是很单纯地想要冒犯你一下而已。” “如果你做得好,我可以给你一点小小的奖励。” 岳溪览僵了僵,“什么奖励?” 沙发上的女人抬了抬手,把那双轻盈的白色礼服手套脱了下来扔在了地毯上,“这是预付款。” 密闭的屋子里呼吸逐渐加重,岳溪览死死盯着她,想要拒绝,可是喉咙里好像堵住了棉花,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说的话却让自己意想不到。 “我可以带走…它们?”他看向她的足。 “嗯。”黎音盈盈轻笑,抬脚在他的皮带卡扣上踩了踩,“看它表现。” 其实这没什么好怕的,岳溪览忍住了后退的怯意,两眼坚毅地看着她,手指挑开了金属卡扣。 黎音“啧”了声,不满地说道,“你这是要入党啊?” 可惜他就是这样一副神情,明明动作越来越快,撑在沙发靠背的手掌都绷出了青筋,两只眼睛却无神地放空。 嗯,有点那种逼良为娼的感觉了。 空气弥漫着暧昧粘稠的气息,黎音端着马天尼杯,一口口地慢慢品尝。 半个小时后,低沉的喘息回荡在房间,黎音没有给他休息的机会,一脚压住了他的。 “别躲。”岳溪览仰着脑袋,忍受她得寸进尺地磨压。 丝质品细腻的摩擦感带来强烈的快慰和酸麻,岳溪览浑身颤抖,实在没能忍住声音,齿关轻咬,他哼出舒爽的调子。 门在下一秒被推开,岳溪览猛地清醒,拉过旁边的薄毯盖住自己的腿。 薛越脸比夜色更深沉,地上高大的影子就快凝出实质的黑暗,吞噬掉所有理智和无所谓。 去你妈的,不是说不是来和情人幽会的吗,怎么两个人单独躲在这里?? “宝贝。”黎音很快踩下袜子,快步向薛越奔过去,薛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软玉温香扑了个满怀。 岳溪览睫毛猛颤,止不住的失落跌进心底,他沉下一口气,黑漆漆的视线黏住抱住一团的两人。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呢。”她娇声轻语,扯住薛越不让他过去。 薛越定睛一看,徐聆音唇上口红完整,衣着整齐,看起来不像胡来过的样子。只是一双白玉似的足露在外边…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有点醉了,他送我过来的。” “然后就两人在沙发上谈天说地?” 第46节 黎音眨眨眼,“怎么了,薛三公子吃醋了?” 薛越“哈”了声,恶声恶气地把人压进自己怀里,“不可能!” 第56章 阳光洒满白色地毯,窝在温暖被褥中的女人慢慢清醒过来,黎音摸摸微酸的手臂,往露台方向侧头,立即被耀眼的光亮闪到微微眯眼。 回到麓山了。 可为什么没拉好窗帘?她下意识要去摸茶几上搁着的手机,右手一抬高,却见着半条丝质领带绕住手臂,顶端切口整齐,像是工具剪断的。 这东西看着有点眼熟。她迷迷糊糊地想了会儿,昨晚薛越来酒店接她的时候,好像就打的这个颜色的领带。黎音低头看一眼身上散乱的真丝衬衫,在床上滚了一圈,移过去按响了墙上的应呼铃。 住家阿姨很快接通了电话。 原来昨晚她在回来的车上已经睡死过去,薛越喊半天她也不醒,实在没办法,只得将人抱回屋子来。 一搁进被子里,黎音反手拧住了薛越的领带,怎么都不肯松手。 “…”黎音实在没办法想象那个画面,把破掉的领带往旁边一放,伸手掐了掐眉心,“他人呢?” 住家阿姨笑道,“小薛总守了一会儿,自己拿剪子把领带给绞了,早上6点多他喊了早餐,之后拿了客用物品去休息了。” 薛越的绅士风度不允许自己将酒醉未婚妻独自撇下,守到早晨确定她的醉酒状态解除,才从床脚沙发起身离开。 黎音“唔”了声,“他吃这么早啊,辛苦你了。” 住家阿姨客气道,“应该的,小姐您现在要起床么,这边做好可颂了,您下来,或者是送上来用么?” 黎音掩口打了个哈欠,“我下来吧。” 极慢地用过早餐,她又冲了个凉,湿发吹得半干,客房里依旧安安静静的。 拧开门进去,宽阔的床铺上卧着个小丘,男人优越绝伦的轮廓半压枕头,高挺鼻梁打下暗色阴影,平和的呼吸颤动长睫,薛越眉眼紧阖,似乎睡得熟了。 无意搅扰他人清梦,只不过今日黎音还有正经行程需要薛越陪同参与。 薛越觉得自己很久没睡这么熟,当然,这与通宵看人也有关——疲惫总是能让人深眠难醒的,酥酥麻麻的痒在耳朵上刺挠,他摇了几次脑袋也无法摆脱。 生气了,伸手握住那捣乱的玩意儿猛地一拽,薛越睁开眼睛。 毫无瑕疵的一张漂亮脸蛋近在咫尺,他竟有一瞬间没能意识到她是徐聆音。 他就是吓了一跳,手脚并用往后退了一大步,才看清楚面前人艳光闪耀的容色。 以及眼中那一点清澈又狡黠的笑意。 “醒了呀,薛三三。”黎音从床边直起身子,晃了晃手上的那一张被他碎成两半的抽纸。 这个称呼本来是他俩最柔情蜜意时的昵称,后来分手,他在孙正风学校喝醉不小心喊出来那句撕心裂肺的“她都不肯喊我薛三三了”,如今已经成了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之一。 薛越懒得和她计较,闭了闭眼,暂且压下了被吵醒的烦躁,“我不是锁门了吗?!你是怎么钻进来的?” “这是我家。”黎音理直气壮,“我有钥匙。” 她没在乎薛越黑下来的脸色,上前坐在床沿,“起床好不好,我好不容易预约到中山餐厅的位置呢。” 她伸手去摸他乱糟糟的头发,温温柔柔地说着,“收拾一下,咱们现在过去也差不多了。” 麓山离开中山路也得两个小时的车程,薛越抬眼看了下墙角的落地布谷鸟大钟,气得要死,“我才睡了三个小时不到,属于是疲劳驾驶了好不好?” 而且吃什么吃啊,他现在只想躺着。 薛越看着黎音有些不满的模样,磨磨牙齿又补充,“你先在家里随便应付点。想吃中山餐厅还不简单么,晚点我打电话给商家那位,让他留着个晚上的位置就是了。” 而且,黎音此时尚且穿着浴袍。如果真的急着过去的话,也完全可以在整理着装之后再喊他起来啊,薛越呼了一口气,眼光在浴袍结扣上划过,想说什么,张张嘴,耳朵却忽然痒得发烫。 白色浴袍堪堪挂在女人伶仃的肩膀,绳结系得随意,一片垂下的简单布料遮住长腿,欲说还休的慵懒妩媚。 黎音撩开略微湿润的发尾,笑得很轻柔,“宝贝,我们中午在中山路吃,随便买一份蜜浮酥柰花过去九璋青阁拜访刘老师嘛。”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餐厅的大厨在14点下班,这品甜点又不易存味,要保新鲜,只能现做现拿现送。 “我开车还不行么,晚上回来时候往时代天街广场去一趟。”黎音眨眨眼睛,“还要赔给你一条新的pleated tie是不是?” 她凑过去,低垂着身子亲了亲他的脸,“morning kiss,薛三三可以起床了。” 丝丝缕缕的玫瑰沉香围拢过来,亲昵又轻佻地撩动他,薛越暗暗眸色,修长手指在她颈后安抚性地揉按,语调略有一些羞赧的僵硬,“晓得了,你也去换衣服吧,我们早点过去。” 话音刚落,手却不自然地立即收回。薛越抿抿唇,给黎音挑了个眼神过去。 黎音不明所以地回头。 没人和她说过黎修会在这个时候到麓山来,对上那双幽灼冷漠的眸子,肌肤惊出细细密密的颤栗,黎音慢慢挺直了背脊。 “哥?”她笑得勉强,怂怂的模样,像极被家长抓包的早恋少女。 虽然已经就快要订婚,但领证之前就在人家哥哥面前亲亲密密的也总归是不合适的,看黎修这个严肃而冷淡的表情,薛越的手掌莫名其妙开始冒汗。 大舅哥不好敷衍,送去百万名表仍然没有得到好脸色。 他借着被子的遮掩握住了黎音的手,提高声音对黎修打招呼,“哥,您怎么过来了?”客套话只说了一半,那边已经接过话。 黎修眉头轻蹙,“这是怎么回事?” 时越在蓉城房产颇丰,薛三公子哪里缺得了落脚的地方?是快要订婚,但毕竟没有订婚,哪里就能单独住到家里来?太不符合规矩。 他瞥一眼两人的着装,眼神更冷。 黎音很快挣开薛越站起来,几乎有了想要立即遁走的念头,她飞快丢下一句,“哥我们一会儿有事不在家里吃了我去换衣服。” 脚下不停,话语跟着身影一起匆忙消失在门口,留下两个男人冷面相觑。 徐聆音小姐在外边横行霸道,到了家里依旧要受家人的约束,薛越是没见过她吃瘪的,弯唇想笑。 笑到半途,却还是在黎修凉凉的视线中作罢。 “特殊缘由要留下过夜并非不可,只是咱们家还有空闲房间给客人住的。”黎修声音不咸不淡,“阿音年纪还小,薛三公子还是注意些分寸吧。” 这一口大锅下来,薛越直想喊冤啊,他们哪有住一个房间,还有他和徐聆音明明就同龄… 算了,在大舅子面前还是老实点吧,薛越含恨点头,“是我疏忽了,哥您教训得是。” 麓山主卧衣帽间宽大,各式服饰占据了半面墙壁。拉开抽屉,璀璨宝石与手表项链琳琅满目。刘老师是严肃文学代表人,黎音想了想,还是取下一件墨色旗袍。 搁在身前比了比,镜子里的女人庄重优雅,顾盼间眸若星河,清绝似深雾中的孤灯。 至于饰品,黎音挑出黑色毡帽和两串品相不错的珍珠项链。 外边冷,披一件风衣便罢了。 卡其色么?还是别的什么?手指在几件大衣之间来回拨弄犹豫,黎音有点不确定了。 拉门轨道轻响,雪松清香一步步靠拢她的私人领域。 黎音手下一顿,感觉到冰凉的指尖搁在她的脑袋,片刻后,顺着发丝滑下,一寸寸地逼近颈间敏感的按钮。 隐秘的酥痒从脊骨升起,黎修的手指在她心底的池子搅动涟漪,电流一般,微凉,微刺。 黎音揪在他的衬衫,转身将两颗剧烈调动的心脏贴附在一起。 气息相叠,黎修滚滚喉咙,低下头将占有和不快一同缠入唇舌。呼吸逐渐紊乱,他手臂收紧,将站不稳的女人牢牢按好在怀中。 “黎音。”他低低地喊她,“别在我面前…” 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们的身份,任何一句拈酸吃醋的话也没办法完全。 黎音抬起绯色的脸庞,眸中波光粼粼,唇上光泽靡艳。 “知道啦。”没心没肺似地开玩笑,“下次会悄悄的,就和我与哥哥这样,好不好?” 黎修敛敛笑意,幽暗的眸子低垂,再次俯身覆下来。 这个吻不同往常,侵略式地步步威压,她趔趄着步子往后边退,背部抵在未关拢的宝石盒子,五彩缤纷的珠子丁零当啷落了满地。 “哥哥…” 辗转的亲吻越来越低,不必将焦点聚在浴袍绳结,松散的覆盖也早在凶狠的揉弄中挫败失效,黎音如藤蔓紧紧地缠住他。 西装衬衫揪出凌乱的褶皱,黎修狠狠喘了一口气,捞起地上的浴袍覆在那片雪白的肌肤。 “好了。”他捏紧一侧手掌,同时抽出那件卡其色的风衣,“穿这件。” 语调平稳,眼神温润。 如果不是耳边的心跳如擂鼓震撼,黎音大概也会相信,他进来这里的目的从来只是为妹妹挑选一件会客衣物罢了。 第57章 刘老师早期作品思想激进锐利,大都为针砭时事,时代、社会、人性无一不被带上消极的批判意味,故而黎音认为其本人大约也会有些愤世嫉俗。 实际上刘老师很和蔼,也很好说话。 之前一切关于文人酸臭的设想都不存在,黎音前些时候是做了点浅显的准备工作——阅读并记忆了颜然收集来的作品资料以及一些锐评——与之聊起作品头头是道,勉勉强强也算宾主尽欢。 在客厅沙发喝了三盏茶之后,窗户外头也已暮色余晖,黎音轻轻舒了一口气,“刘老,就如您刚才所言,无论是严肃文学或者网络文学,在各种新媒体工具冲击下其实已经进入行业寒冬的。” 她弯唇轻笑,“您应该晓得的,之前文化馆那边和您提过的那个读书会,现在正是我司承办。这次过来,也是代表言馆长再次邀请您与我们、以及当代青年沉淀思想,丰富涵养的。” 又是一番不算浮夸的称赞,黎音看见刘老师只笑而不语,实则心里是在打鼓的。 再说到薛越这边,自进门来打了两句招呼就一直都没说话,那两人聊得尽兴,也没人注意他的。 这会儿手机忽然响起来,黎音才分神看去一眼,多不懂事的,这边有求于人呢,他竟不知道开静音。 而且人眼睛都眯着,显然就快要睡着了。听到铃声吓一跳,惊疑摸出手机,说了句不好意思。 屏幕上亮着“顾向淮”三个字。 “……”黎音抿抿唇。 “我得接个电话呢。”薛越起身,“可能是俱乐部有事儿。” 刘老师点头,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个小花园,你随意,只是别接电话无聊了拔掉我种的小花苗啊。” “那不会。”薛越失笑,轻扶黎音的肩膀,点头对刘老师说道,“我先失陪一下。” 其实顾向淮那边也没多大事。周末管理没在,而那边送来一批新的损耗材料。 第47节 “先放仓库就行了。”薛越好脾气地说道,“费用咱们周一会计部上班和他们结算。”他想了想,又问道,“今天的训练怎么样,gr86开得顺不顺手?” 电话那边的少年滔滔不绝,声音清脆,“哥,您怎么今天不过来看试车活动?这车234马力升级到253,还有定制油冷底座、避震器和四活塞刹车,发动机一轰起来特别好听。” “李泛他们都有试过了吗?”薛越问。 顾向淮说了句“没呢”,听筒拉远,似乎和旁边的人笑了两句,又补充,“李泛他们说车太漂亮了不敢开呢,怕损耗了赔不起。” 自然就是开玩笑的话,俱乐部还没有说不让选手试车的规矩,况且秦皇岛的官测赛也将近,他们应当早些熟悉车型。 薛越笑了声,“别扯,你让他们都试一下。” “那可是你说的啊?”李泛也在那边笑。 “我说的。”薛越不甚在意,看一眼玻璃门另外一边正在聊天的两人,后知后觉里面气氛好像有点变了。 电话那头喊了他几声都没听见,懵懵懂懂地啊了声,薛越回神,“怎么了?” 顾向淮的声音听不出异常,“哥,我说您在忙什么呢,新车过来了还没空呀?” 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站起来去看长条柜上的相框了,也不知道在聊什么。薛越往旁边移了一步以便看得更清晰,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电话那边的人,“哦,我和我老婆在蓉城有点事儿呢。” “……”电话那边突兀地沉默下来,或许是因为那个称呼,又或者是确定了他们现在正在一起——薛越和她的微博定位同时移动到川省,顾向淮实在没办法忍受这种煎熬,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却仍然保留一点奢望。 从前她工作总是很忙的,约会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甚至周末也有时候加班,不能回嘉州路或者蓝海湾。 可是她和薛越几乎每个周末都一起度过。 薛越的朋友圈从来就没有间断过,马场、靶场、夜店、餐厅,他们一同出入各种宴会,挑选订婚地点…虽然徐聆音并不在照片中出席,但放大图片之后,总有那些细枝末节刺到他心里溃烂的伤口里去——握在薛越手里的双色额带、暂搁在一旁的腕表、副驾驶的包包、餐盘旁边细嫩白皙的手腕,每一项都有她在的痕迹。 他从来都不必掩饰她的存在,会在有人促狭问话“这手表谁的啊,不会是上周来俱乐部学车的那个美女吧”的时候义正辞严地回复,“滚粗,我老婆的,定制款。” 的确的,内测刻着字母y,顾向淮也曾经摘下这只手表,细心为她保管。 对于薛越种种行径,徐聆音也不管他,或者她还会给他点赞,因为已经没有好友了,顾向淮看不到。 “哦…是和黎小姐在忙啊。” 他从来不像其他队友和成员一样咋咋呼呼地称呼徐聆音为嫂子,礼貌的一句“黎小姐”深得薛越的赞赏。 的确如此,薛越能接受自己对徐聆音的亲密称呼,可是结婚之后她依然会是她自己,他不喜欢别人称呼她嫂子、夫人什么的,听起来好像她就要攀附他才能存在一样。 和那些人说了几次都不理,可瞧瞧人家顾向淮多懂事,薛越笑了声,“嗯,你们先练着,其他事等我回雾城再说吧。现在辛苦一点,之后五月中我们放一个礼拜的假好好休息。” “放假?” 自然是为他和徐聆音的订婚仪式做准备,邮轮环游雁溪海岛一圈,最终在所有人的见证下送她订婚礼物。 具体详情薛越并不透露,敷衍了一声,很快电话挂断。 屋子里的徐聆音脸色都不是很好,他得去看看。 薛越离开去接电话之后,刘老师总算是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小黎总了。 他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问道,“刚才你说从小就有在读我的《失惶》?” 黎音点头,大言不惭,“初中时候有名著鉴赏课,我就是选了刘老师的作品来解说的,当时理解不深,没有看懂里面层次分明的社会乱象,主要是分析文笔风格。”她笑了一下,“确实也受益匪浅的。” 刘老师起身,“你和我来。” 房舍的一面墙砌成整柜,格子架中放满了眼花缭乱书籍,黎音扫了一眼,除却各种名家之作,就连一些古老的漫画和杂志也在其中,看看样式,也是翻阅过不少次的。 柜子前摆放着十数相框和奖杯,刘老师走了几步,挑中其中一个,松了一口气似的自言自语,“在这里。” 黎音都感觉自己笑容都挂不起来了,什么意思呢,这是要忆苦思甜了?或者她应该打一下薛越外公的感情牌了? 还没想好,对面忽然说道,“小黎总和三年前真是完全变样了。” 刘老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黎音。 后者接过那个相框,低头打量一眼,忽然感到背脊发僵。 照片里面的人是那个没有接触过酒精和堕落的徐聆音,她穿着得体的雾霾蓝休闲西装,背脊挺直,两只清冷的眼睛看向镜头,笑容依旧是雾蓉名媛擅长的讨巧式柔美。 尘封已久的记忆翻出脑海:那一年,父母之间表面的平和还未打破,她也仍然是黎红曼手里那个听话懂事的蓉城名淑。 妈妈为她接了里德高中的优秀毕业生校庆会演讲,徐聆音戴上虚伪假面从纽约赶回雾城,与一众被邀请而来的嘉宾在教学楼外边照了大合影。 是了,那时候刘老师亦在邀请之列,别人都拿着书籍上去索要签名的时候,只有她空着手站在一边,好些人问她怎么不带书来。 黎音嘴角抽了抽,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问的人一波接一波,她又在忙着回复bright network里的消息,实在不耐烦,瞥一眼对面人穿着里德高中志愿者的马甲,顺口就说了一句,“没看过这老小子的书。” 刘老师大概那时候记得她的冷淡,如今认出人来,笑得和蔼可亲,“我记得那时候你还是叫徐聆音,是不是?”他对能让人性格转变的事件非常感兴趣,提问道,“后来又是为了改名字呢,是因为家里的原因么?” 这没什么冒昧的,成熟的个体已经有了自理自立的能力,原生家庭并非是什么不能提及的疮疤。 当然,白慕静频繁提起她妈妈的名字这一项需要排除在外。 黎音有点尴尬,毕竟几分钟前才还夸下海口说最喜欢人家的作品,那人都和她一同来参加校庆会,就连一本能签名的书都不带? 她清咳两声掩过这茬,顺着刘老师的话题继续回答,“校庆会过去没多久,我母亲逝世了,为了纪念她,或者也不满父亲立即续弦,所以我改了姓氏。” 刘老师听着,愣神轻叹,而后他接回黎音手上的相框,低头说道,“世事无常啊。” 他感叹着,“那次校庆会,大概就对你和那个孩子有一些印象了,没想到你们两个家里都接连出事。” 黎音歪歪脑袋,“那个孩子?” 刘老师指了指照片,“就这个孩子。一个是你,把我当空气,一个是他,对《失惶》的理解深刻到让我数年难忘,本来答应要送初版文集给他,却没想到短短三个月而已,就彻底失去联络。” 黎音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照片的边角处站着校庆会学生志愿者,俊朗挺拔的少年站在人群中灼灼耀眼,说英俊大概也不符,顾向淮脸上的婴儿肥尚未褪去,只是一双深邃冷寂的眼睛穿透时空,齐往心之所向凝聚而来。 第58章 蓉城文化馆读书会平稳推进中。 早些时日项目对接人拿到了刘老师录制的宣传视频,发出后,网络上掀起一阵购书风潮。 当然,在黎音的设想中,这些仍远远不够。周四例会商议后,项目追增特殊账号领头羊费用——平台上开始有不少用户晒出自己在文化馆门口pvc板旁的打卡照片,同时星霓给#我的私人书单#话题注入议论度资金。 虽然说是“私人书单”,但大部分人在网络上的分享欲并不低,这个话题窜上来之后,更多喜爱读书的网友朋友加入进来,读书会活动一天之内攀升热搜榜。 自然数据比做出来的好看太多了… 不枉她这些时日每个早晨醒来都要亲自监看活动数据,如今一切顺利,她心里的大石也落地。 这是星霓第一次与官方接洽活动,她想要十全十美。 笔电屏幕上的数据线条在女人水光潋滟的眸中稳步上升,黎音抿唇轻笑,放心合上盖子,抻抻腰杆,看向了桌几上摆着的一个书本大小的包装盒。 初版《失惶》的市价如今已不可估量。说有价无市可能夸张了一些,但真要找出一本来,肯定是能引起高价竞拍的。拿去做人情,大概也是一件利器。 真是便宜顾向淮了。 黎音轻声哼笑,一掀被褥,踏上软拖去洗漱。 * 周日的赛车俱乐部人挺多。黎音过来得晚,险些是没有在停车场找着空位。 赛事夺冠的名声打出去之后,不少人慕名而来,俱乐部会员短时间翻倍剧增。他们集中在周末过来练车玩耍、选手们也为即将到来的测试赛做训练,还有薛越那几个狐朋狗友在这里凑数,围场里热热闹闹的。 这是个要下雪的天气,赛事控制中心的暖气开得很足,工作人员在做调配,通过闭路电视观测练习赛中车辆情况。 黎音挽着外套看了好一会儿数据,薛越才摆脱孙正风他们的纠缠,提着三明治往二楼过来找她。 黎音上回来参观过赛道之后,前台已经认识她是“老板娘”了,这次畅通无阻,直接找到围场来。 “干嘛不吃饭就过来啊?” 薛越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计时器数字飞速跳动,一丝不苟地记录着选手成绩。 黎音回过神,“佟阿姨家里有事,请假了两天。”来的路上还是饿了,随便找了一家粥面吃东西,碗刚端上来,旁边的纸巾盒里面爬出只老鼠。 让黎小姐惊慌失措也不是什么难事,薛越看着她白下的三分脸色,想要尽力忍下幸灾乐祸的笑意,可惜他控制能力实在一般性。 黎音打开薛越递过来的食物纸袋,嗯,是她喜欢的口味,抬头一看他那个样子,似笑非笑地握了握自己的手臂,“你笑什么呢?当初在约克镇小木屋遇到老鼠的时候,到底是谁吓得一下跳到桌子上面去的?” “……”薛越脸色一变。那只老鼠在屋子里没头苍蝇似地飞窜,他这辈子是没受过这种惊吓的,好在黎音眼疾手快拿了门口的木叉,一下戳穿了老鼠的躯干。 管家来雪山还要一段时间,两个人不想和老鼠飞溅的血液共处一室,穿着斗篷在冰天雪地抱在一起发抖。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窃窃在笑,薛越觉得没面子,咳了两声,装出个严肃的语调,问他们道,“这是谁的成绩呢,跑挺好的还。” 工作人员笑道,“是李泛呢。” 其实薛越知道是谁,平时他们几个车手和试车员里头,除了顾向淮之外就是李泛成绩最好,今天顾向淮没来,第一名自然就是他了。 “行,好好记录着吧,下午点要吃什么自己给嬢嬢发消息。”他敷衍了一声,拉起黎音的手臂往外头走。 “好嘞。” 一旁有贵宾室供人休息的,他们随意找了个空闲的沙发坐下,让黎音享用早餐。 薛越仍然不知晓黎音今天过来的目的。 “没事儿就不能过来么?”她接过薛越递过来的纸巾。 “这边。”薛越指了指她右边的嘴角,又嗤笑一声,“我还不晓得你呢,无事不登三宝殿好吧,去靶场是因为帮你朋友带会员,带来我回麓山也是为了去拜访刘老师,哪件不是事出有因呢。” “半天不说,我倒忐忑起来了。”薛越随手接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你别是憋着什么坏招。” “哪有?”黎音笑,“就是想你了——” 薛越立即噎进一大口茶水,烫得呲牙咧嘴地站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抽桌上的纸巾,咳得整张脸都红透。 “反应这么大?”黎音疑惑,“不可以想你啊?” “……”薛越总算缓过来,低哑声音,“公共场合,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黎音没接话,反而问道,“对了,上回你说很有天赋那孩子就是他么,李泛?”她笑了声,“薛越,我瞧着你是没见着什么世面了,他这个成绩也就一般,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薛越的位置弄脏了茶水,她招手让他过来坐。 两人并肩坐在柔软的大沙发,薛越很自然展开手臂架在她身后,开口,“不是他。”他“啧”了声,侧脸看过来,“你这记性,上回去孙正风吃饭时候不是介绍过了么,小组冠军是咱们顾向淮,人才十九岁,你又不记得了?” 黎音听了,敷衍“哦”了一声,“我干嘛要记得?” 薛越想想,那也是,她不记得最好,哼了声,“他今日要忙学校的事情所以没过来,不然第一名不会是这个数字的。” “学校?不都放寒假了么,学校还有什么事情?” 第48节 “就他之前好像搞了个什么创业小组,后来为了过来俱乐部给退了。”薛越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那剩下来的几个人搞不定那项目,经常是要打电话过来烦的。” 哦,顾向淮又回孵化基地去给王沧远他们做援助了是吧。 黎音忽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薛越看向她,“不和你口味么?还想吃什么我喊人送过来。” “不要了。”黎音把纸袋卷好搁在桌上,“我来这儿不耽误你正事吧,今天你会试车么?” 她的话说得慢慢吞吞,温柔到直让人心里发毛。 “干嘛?” 黎音看他一眼,伸手将其耳后沾着的一颗水珠拂去,收回来时候,两只手指习惯性地碾了一下他的耳朵。 “薛三三,你们不是最近来了一批新车么,我想看你穿赛车服呢,去试试嘛,好不好?” “……”前几天他已经试过车了,薛越迟疑一下,摸摸发烫的耳朵,“现在?” “嗯?”黎音挑眉,骄矜的样子一如往昔。 “那…行吧。”薛越招手喊了个工作人员过来,嘱咐道,“把事情都安排了,带黎小姐去钻石区看台。” 钻石区看台有他的专属位置,视野开阔,配套齐全,她在那边应该能满意吧。 薛越站起来,想到什么,肃肃脸色又转回身,“别动我的酒啊。” “干嘛?”黎音没好气,“从前没觉着你这么小气呢薛三?” 薛越更不耐烦,“你是喝高兴了,就留我被你哥哥念叨,上回在概念会你喝多醉又忘了,我不能助纣为虐知不知道?一会儿传出去,你哥又多少不满意了。” “薛三公子还怕我哥不满意啊?” “扯。”薛越勾勾唇角,“我怕他?我是怕他说你好不好?” 薛三公子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推了新车出来往钻石看台瞥一眼,袅袅婷婷的一个影子站在玻璃前边,大概又是在接电话了,脑袋歪着,手架在耳朵旁。 大周末也这么忙,看个试车也不能专心。 他咬咬牙,没管,压下头盔进到车里面。 黎音的确在打电话,不过与薛越想的不一样,这个电话与工作毫无关系。 岳溪览是在做焊接时候接到她电话的。 搁在一旁的手机响起不太一样的铃声——这个诡异的《学猫叫》来电铃声也是那个坏女人逼他换上的,每回响起,他都有一种羞愤欲死的烦闷感,更别说旁边人惊诧又好笑的揶揄。 她第一次打过来的时候,小组在孵化基地观测他人做实验,社死一般的铃声响起来,立即让他收获接近被群嘲的尴尬。快速接听之后,那边却没有声音,他又不敢先挂,走到旁边“喂”了半晌,那边才冷冷淡淡一句“哦,打错了”,直接挂断。 气得岳溪览有了想要摔坏手机的冲动。 “喔~”小组成员又都起哄,“岳溪览,你女朋友又来查岗了。” 只有顾向淮没说话,安静看他一眼,波澜不惊的模样。 那次打架之后他们没再联系,这次让王沧远喊他来,也是因为这个项目的构架大都是由顾向淮建立,让他看着点,减少小组失误几率。 岳溪览皱皱眉,走到一旁才接通,声音多少有点气急败坏,“你又干嘛?!我现在很忙。” “我知道你在忙啊。” 冷冽的声调算是剿灭愉悦的良药,她从来不像殷寻那样纯良无害,让这样的女人握住他的把柄,迟早都是爆雷。 “我想听了,你现在去淋浴室吧。” “……”岳溪览滚滚喉咙,“殷寻,饶了我好不好,这个时候我在实验室的。” “那不行。”黎音的命令不容违抗,“我知道你们实验室设施齐全的,现在就去淋浴室。” 谁告诉她的,当然是顾向淮吧?!岳溪览没来由胸口发闷,回首往后边探头探脑的组员们看一眼,“人很多,别人会听见的。” “那我不管,你做不做?”她开始威胁了,“给你十秒钟考虑,不答应的话我就会打电话给蒋尚。” “十——” “别。”岳溪览低声阻止她,好声好气地劝说,“等晚上好不好,现在真的不行,项目在最关键的时候,我不能丢下小组成员去做这种事。” 可惜那边丝毫不容陈情,“十秒钟到了。”她说完这句话,“咔”得一声,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岳溪览没反应过来,声音不自觉地放大,“阿殷?!殷——” 顾向淮什么时候过来的岳溪览不知道,手中的电话被抽走,顾向淮盯着上面的来电记录,一双阴鸷的眼睛几乎如有实质地剜住了心肺,“你给她备注‘阿殷’,你怎么敢的?啊?” 阿殷这个名字从来只有顾向淮一个人能喊,他岳溪览凭什么?!!? 第59章 车内温度不算高,但跑了几节下来还是出了些汗,薛越摘了头盔抱在手上,一边接了工作人员送过来的毛巾擦头发,径直问,“黎小姐呢?” “黎小姐还在看台呢。” 明明说想看他赛车呢,这会儿都不来围场等人的么?薛越“哦”了声,把毛巾甩在桌上,瞥一眼正在查看车况的维护人员,说道,“那行,你们先忙着。” 乘了电梯推门进去,黎音刚巧挂断电话。 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几分注意力在赛道上,薛越有点不高兴,长腿迈开踱了两步靠近沙发,顺手在茶几上抽了一张棉柔巾。 女人悠悠然从玻璃门前递来探究目光,杏眼顾盼,认真缓慢地打量着他,“红色赛车服很适合你呢,俱乐部其他几个选手也穿这个么?” 薛越“唔”了声就算是回答。 黎音很快感知到他别别扭扭的不痛快,按下不提,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一样取了纸巾揩他额上晶莹的汗珠。 “怎么流这么些汗?”黎音对赛车的认知仅限于隔着屏幕观看车手跑圈,理所当然地问,“车里面没有空调么?” 难得徐聆音有这样懵懂无知的时刻,薛越好笑地看她一眼,“空调影响发动机动力,刚才我开的是咱们下次测试赛报备车辆,是不会配备空调的。” 这个倒是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从前也曾经在一些俱乐部玩过赛车,但是并没有分神注意到普通车辆与比赛用车的区别。 “哦。”黎音笑了声,靠近,温热的吐息覆上他的鼻尖,“原来如此。”向来是不愿意落在下风的,她摸了摸他绯色的耳朵,轻语,“三公子的洁癖治好了?怎么能忍着自己身上这样黏黏糊糊的?” 忍得了么?是有一点难受,可是——薛越眨眨眼,视线下移,有些不自然地往后仰躲开那份或许暧昧的亲近。 黎音不觉得什么,按住他有些紧绷的手臂轻轻揉弄,“都要脱水了吧,这里酸不酸?” 酸麻的四肢得到轻松释放,他的愉悦难以压制。 桌上摆着玻璃杯,红色液体倾满,杯沿一圈压着个淡淡的唇印,薛越愣了一下,从旖旎的想象中回神,“你又喝酒了啊?” 酒柜半开着,他仰着脑袋看了看,上头那瓶骑士蒙哈榭往旁边挪了半寸。 黎音点头,岳溪览的声音还算能够入耳,只是毕竟只是仿冒品,调教几回也听不出顾向淮那种欲色鲜艳的腔调。喝一点葡萄酒,勉勉强强算他及格吧。 “你还真是——”薛越咬着牙转回来,却没想到那人却不知是醉狠了还是什么,两只手臂忽然环住了他的脖颈。 无论是冬日暗色日光映着之下,徐聆音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温柔,或者突然拉进距离后,凝脂如玉的容色带来的那份冲击,都让人呼吸发滞。 她仰着脑袋,两人的鼻尖几乎抵在一起。 “真是什么?”黎音面色如常,只在音色轻佻中窥得饮酒过度的痕迹。 薛越脑子一片空白,早把自己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净,“呃”了两声,眼珠子转起来,知道自己该推开,手一抚上她纤细的腰窝,又触电般移开。 “薛三三。”她笑得明媚,一只手指点点对面人的额头,“想给我看穿队服的样子,所以才没有立即去换掉,是不是啊?” 自然是了,否则他这样爱干净的人,断然不会让自己身上粘着汗来见她。 “不是。”他硬着头皮撒谎,“我一般都是来这里才收拾的啊,围场的公共浴室脏死了,我不会和他们共用。” “是吗?”她又靠近了些,“俱乐部条件这么差啊,围场有好几间选手休息室,竟然没舍得给大老板留下地方来?” 薛越顿时语塞,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推推她的腰肢,低声道,“你醉了,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喊冰柠水过来。” “不用了。”黎音没有醉到那个地步,她侧身捞住了沙发背羊绒大衣,慢慢松开他站起来。 小小重量从怀中消失,薛越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怔愣看她一眼,问道,“你要走了?” “嗯。”黎音从容穿上了外套,“有点事现在要回市区。”她在薛越开口前拒绝,“不用送我了,杨师傅在停车场,我已经喊他过来了。” “有点什么事呢?”其实想问她刚才那个电话粥的事,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工作上的事。” 馥郁的玫瑰香气蓦然倾扎过境,黎音撑住了薛越的肩,轻轻在他高挺的鼻尖啃了一口。 “你——”心脏不受控制地突突蹿跃,又有更多令人恐惧的陶然泠泠生动,薛越慌忙后撤,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漆黑瞳孔里羞怯难掩,“你属狗的啊?!干嘛咬我。” “对不起。”黎音拉开两人的距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醉了。” 薛越瞪着她,“醉了就休息啊,工作的事晚点远程处理好了。” “不行啊。”黎音说,“是关于总部年末决策会的事,颜助理刚才打电话过来,我得过去一趟呢。” 她坚持要走,“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薛越低低“嗯”了声。 徐聆音离开了,那一点点酒气也与她一起翩然飘散,身上的汗已经在透气的队服中干涸,可薛越依旧久久落座在沙发。 犹豫与挣扎带来的窒闷比身体的不适更让他沉重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忽然响起,他很快地举起屏幕。 不是她,是工作人员照例在问他下午茶点想吃什么。 他挂掉电话站起来,抽开了隔间小门。 整齐的桌面摆放闭路电视,他与屏幕中的自己近距离对望,慢慢的,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带上针刺般细细密密的痛感。 徐聆音的电话之惑不难解密,只要他点点鼠标,回放这间屋子的监控录像——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切踪迹清晰可寻。 他对自己的卑鄙嗤之以鼻,可同时徐聆音劣迹斑斑。 宽阔手掌握住鼠标,可抬起的手指颤得厉害。用尽全力地平复心情,可惜勇气和决心仍寸寸失守。薛越无法不承认自己那几年的颓然与麻木,也无法不承认这段时期失而复得的怡然。 她对那些宵小只不过是一时贪鲜,薛越自信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男人能比他给她带去的利益更多。 而徐聆音是绝顶聪明人。 * 杨师傅第一次直接把老板送进蓝海湾。 第49节 “你先回去吧。”黎音把后座的手提纸袋捞进怀中,顺手阖上车门,“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的。”杨师傅点头。 几个月不过来,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改变。黎音提着袋子往三号楼走。 楼层下方的玻璃门紧闭,没等物业管家从迎宾台出来,黎音在摄像头下仰脸看一眼,人脸识别依旧奏效。 “殷小姐。”管家很热情,“好久不见您了。” 黎音友好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不消说了,指纹锁的权限也没有删除,黎音轻而易举地回到顾向淮的屋子。 她没想到顾向淮会在家里。 毕竟屋子里这样寂静冰冷,她把袋子熟练地放在鞋柜上,按开门口的灯。 明亮灯光下,沙发上高大的身影显得突兀而冷寂。顾向淮穿着一件她没有见过的白色羽绒服,长腿裹进休闲工装裤,两手交握,下颌紧绷,冷得像一座雕像。 两人冷感十足的空气中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沉默的闷哑顿时装满这间略显空旷的屋子。 绕是黎音这样的性格,依旧被他脸上的阴沉触动自我保护机制,她不自觉地停下动作,一手横在身前握住手臂,做出了防御姿态。 顾向淮眯了眯眼睛,轻哼,睁开目光。 “你知道我要过来?” “对。”顾向淮看着桌上的塑料水果盘,笑了声,“他又给你告状了,这次要上门兴师问罪么?” 无论是变得好笑的强提醒铃声,或者岳溪览突然奇葩的行为,还有那个被偷走的昵称,无一不能提醒顾向淮,黎音已经彻底放弃他,有了新的玩具。 告状?黎音眉头轻挑,想了想,试探道,“你不觉得自己过分了么?” “我过分?”顾向淮不可思议地看她,没来由的酸涩一下涌上眼眶,“他也还手了啊,警察厅都判定是互殴,你这样也要给我重新定罪么?!” 哦,打架了?看来岳溪览真是哪哪都比不上人家,顾向淮一张俊脸好端端的,一点灰都没沾上。 “他都说了?”黎音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没说。” 岳溪览不会说,他被顾向淮屈膝压在草地,嘴角尝到人工草坪下清新而污糟的泥土,仍没办法说服自己将黎音与他那些恶心的扮演说出口。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黎音对顾向淮是有感情的,否则为什么常常要逼迫他自称“阿淮”,单只为羞辱他这一项,无法完全她做这件事的动机。 可岳溪览无法自圆其说。 他的确因为她总是要他扮演顾向淮而感到更多的耻辱和悲愤,可如果殷寻真的为顾向淮的创意概念被复制而难平愤怒,为什么不直接和蒋尚揭穿,又为什么仍然对顾向淮爱搭不理? 反而只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他岳溪览? 到底为什么?! 第60章 为什么呢? 那天他们险些直接在基地实验室就动起手来,岳溪览惦记着黎音的任务——他没顾向淮那么没皮没脸,在基地淋浴室做那种事是不可能的,为了早些赶回留学生宿舍,岳溪览挑了一条“近路”,一撑手从二楼露台跃下去。 岳溪览的女朋友就是顾向淮的前女友这件事已经够让王沧远等人震惊了,更别说他这个约等于癫狂的路数,他们趴在二楼栏杆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看顾向淮沉如死水的脸色。 操作到一半的机器留在实验室,他们回望一眼,为突然变得遥远的学分和项目经验扼腕。 顾向淮一言不发地回到室内,在工具箱翻找,最终取出剪钳。 “淮哥。”王沧远声音发颤,喊了一句又不敢上前——电路板就在顾向淮手边,只要轻轻一敲,小组这三个月的努力就付诸东流——几个人站在门口,神色惨败得好像被挟持软肋的人质家属。 “……”顾向淮觉得好笑,撩起眼皮瞥他们,“过来继续。”他背对他们拉开凳子,从容坐下。手臂一抬,他剪开零件上累赘的引脚,熟练搓开导线,开始安装元器件。 “愣着干嘛?”他喊话让王沧远过去,“别偷懒,就想让我一人干活是吧?” 而王沧远呢,有那么一瞬几乎要将岳溪览随意将idea占为己用的事脱口说出。他知道顾向淮为什么要来帮他们收拾烂摊子——分文不取,无名无利——顾向淮不止为小组内那份薄弱的友情。 王沧远没有见过比他更热爱智能器械的专业生,或者说,他认为顾向淮选择智科不可能只因为跟随风潮谋求一份生计。 顾向淮要将这台服务器完整构建,所以才愿意为它一次次奔波,耐心指导他们将它完美。 因为这台服务器实则上就是顾向淮的作品,从电路设计、结构概念、算法开发都是他一人完成,后来它跟着涂鸦机器人项目一起签给了蒋尚的投资团队,顾向淮退出小组,同时也失去它。 可凡夫俗子的前程往往只牵这一念之差,王沧远不是天赋型选手,他没有太多勇气去成全少年义气。失去岳溪览,失去投资,没有项目握在手中,意味着毕业之后就会卷入庸碌的人才洪流,进大厂工作终究黄粱一梦。 出了这样的变故,顾向淮大概会是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里。权衡利弊是成年人必备功课,王沧远扼去心底那一点点不适,选择置身事外。 * 黎音晓得今天自己过来做什么。初版《失惶》过于珍贵,她也答应了刘老师一定亲手将这本签名书籍送到顾向淮手上。 “你好端端地揍人家做什么?”黎音摸出袋子里包装良好的书籍,慢慢向他走过去,“暴力能解决得了问题么?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顾向淮看她一眼,满腔义愤又倏尔化做委屈和不甘,可她到底是为问罪而来的。想到这里,眼眶涩涩发热,他低头揩走眼角很不争气的泪珠,抿唇不语。 这是气坏了还是怎么的,鼓着个脸颊僵在那,做出个拒绝交流的姿态。大概心里是越想越气,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掉,两只手一同操作也来不及擦完。 黎音好笑地叹了声,不想再逗弄,俯身把签名书放在他面前的桌子,顺便把旁边的抽纸盒拿起来,打量一番,直接放在顾向淮腿上,“好了啊,说你一句就这个样子做什么?打住,不可以再哭了。” 哭都不许?!这是他愿意的么?!顾向淮一下气得发抖,“你去管岳溪览好了,管我干什么?” 话说出口,闻着好像是从醋坛子里泡过才捞出来的,顾向淮颓下脑袋,柔软蓬松的短发也没精打采地低垂,“反正要我给他道歉不可能。” “我干嘛要你给他道歉啊?”黎音做恍然状,“哦,你以为我是为岳溪览来的么?” 不是么?!顾向淮吃了一惊,脑子里有不敢奢望的设想悬于一线,他绷紧身体,抬起一双被泪水洗得灼灼发亮的眸子去看她。 警觉的鹿子一般的昂着轮廓分明的脑袋,眸色清澈,又暗含跃跃欲试的期待。 黎音理解他的意思,笑了声,直言打破希冀,“别多想。”她下巴轻点,示意顾向淮去看茶几上的书籍。 “前段时日有幸拜访刘彰老师——” 对面人手下一僵,没有再继续拆解那个包装盒,缓缓抬起头看着她。 顾向淮对于那场校庆会的印象要比黎音深刻太多。 黎音继续说道,“他从前许诺要赠你一本初版《失惶》,可惜那一年事情太多,等他想起来时候再去里德高中,已经没有你的消息。” “所以,你给我带书来?”足以灌没生息的失望涌潮停留在鼻尖,顾向淮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一点苍白。 “对。”黎音说道,“这本书太珍贵了,所以我不太放心,还是就这样给你送过来。” 如今雾城同城快送服务绝对不逊色于任何一线城市,更何况她还有那么多助理、司机、下属…就算再不放心,也不至于会亲自来见一个不想见的人。 徐聆音都肯过来蓝海湾了,他不想让她下不了台,顾向淮掩下情绪,伸手拽了拽了那人的衣摆。 “阿殷。” 黎音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副美貌俊朗的皮囊。顾向淮很晓得如何最大化地利用它,抿唇压出脸侧两个甜蜜的酒窝,他眸子轻眨,灿烂破碎的星河水波荡漾。 她知道自己无论提出什么要求,顾向淮都会答应。 “看来我还是不该过来。”黎音叹了一口气,俯身将衣摆从他手中收回来。 “……” “其实我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黎音直言不讳,“顾向淮,我需要这本书,你出个价把它让给我吧。” 大概出于商人的诚心与礼貌,她会在夺人所爱时亲临谈判。只是顾向淮没有把自己脱离他们曾经有过的那段关系,仍然在不可能的思虑中徘徊犹豫。 心脏里沸腾的血液在一寸寸冷寂,顾向淮低着脑袋,半晌,他松开了手中的书籍。 不报个价她大概也拿得不安心吧,顾向淮自嘲地笑了声,点头,“我知道黎总是不差钱的,只不过之前在俱乐部,薛越花费了不少钞票在选手训练与参赛方面。” “就连执照证书激活赛,也是他先给我垫的钱,所以这本书就当作还掉那个款项,算算大概也差不多。” 他抬头看她仍然云淡风轻的神情,忽然勾唇轻笑,“可以这样算吧,毕竟你们五月就要订婚不是么?” 让顾向淮失望并非是黎音本意。只不过她也不愿纠缠,目的达到,黎音很快将书籍妥善收回纸袋,含笑客气回复,“是,届时请你吃酒。” 话毕,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 顾向淮还是没忍住“哈”出一声又闷又低的气音,他霍然从沙发站起,喊她,“黎音。” 那人简直充耳不闻,捞着包包和纸袋轻车熟路地躲开途中障碍,步伐不停地往门口方向移动,动作快得像在逃离什么致命病原体。 身后响起沉重而匆忙的脚步声,高大挺拔的身影在下一刻倾身相覆,顾向淮的双臂牢牢箍在她的身前,毛茸茸的脑袋垂下来,紧接着,滚烫炽热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垂进她的脖颈。 “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少年委屈到哽咽的声音轻轻,“阿殷,知晓我们从前的渊源,你就真的就能一句话都不问就要走?!” 其实那次从九璋青阁回来,黎音也从记忆中复刻出那天与顾向淮的来往。 他是里德高中的学生代表,陪同老师接待她。 他们大概是在学校里转了一圈,讲解这几年的变化和功绩,而后老师有事先离开,她与顾向淮一同用了午餐,刷的还是他的饭卡。 “放开。”她冷下语气。 这份抗拒和不悦实在刺痛少年人的自尊,顾向淮止不住心里的埋怨和眼中的泪水,没有空闲去擦拭,汹涌的水珠压住长睫,湿润的雾气萦绕在漆黑的瞳孔,染上脆弱又可怜的光彩。 他没办法放开,两只手臂收紧,几乎要将她嵌入身体。 顾向淮微微喘气,“阿殷,是你先骗我的。你说要把午饭钱还我的,可是我给你的联系方式你没有添加——” 一顿饭并没有几个钱,可是他想要她的联系方式。 黎音哭笑不得地打断他,“那我现在转你?” 顾向淮气得一闭眼,“你别胡乱抓重点!”随后他放低声音,“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手机不能带去教室,我从来没有这样期盼过放学。” 优等生在响铃的下一刻已经拎着书包飞奔而出,没想等那些慢腾腾的拥挤电梯,顾向淮跑下六层教学楼,再一口气爬上四楼宿舍。 可惜没有,整整两个月过去,她没有再想起过他,手机里也从来没有新信息。他在网络上搜寻她的信息,却只找到孟心的推特。 徐聆音没有账号。 顾向淮心里发酸,“你食言了。” 男人的力气真是强硬到难以理解,黎音挣不开他,气得头都发晕了,又想一遍照片上顾向淮那肥嘟嘟的脸颊,冷笑道,“那时候你才多大?!十五岁?十六岁?你想也知道我不可能对你感兴趣,我想你干嘛?!” “可我现在长大了。”欲色深重的低哑音调钻进耳朵,顾向淮忽然含住她的耳垂。 好痒,酥麻的电流在颅内飞窜,黎音不自觉地耸起肩,侧过脑袋想躲。下一刻,湿润柔软的唇舌侵入敏感狭小的耳道,虔诚的舔舐中,不落一处地慢慢瘙痒。 “阿殷,你明明就对我有兴趣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半裙探进去,他触到更多更多晶莹粘稠的宝珠,“你看。”他展开手掌给她,“好多的。” 第50节 顾向淮咬她颈后的敏感点,试图找到更多她有兴趣的证据。 黎音痒得轻颤,身体中汹涌的快慰不可否认,她无奈闭了闭眼,“顾向淮,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她分明听见少年忽然加速的心跳,隔着几层衣物仍然震耳欲聋。 “你大概是忘记自己是怎么骗我的了,说什么要送我去读书学本领,说什么觉得我需要有自己的底气,说什么怕我夜里不安全要在地铁口等,顾向淮,你是知道我能坐车直接到的,偏偏要这样折腾,所以你是不是以为通过这些虚情假意来征服殷寻,最后就可以让她将对你感觉同样转移给我?” 她笑了声,“那你就有点失算了,我现在想想这些事情,还觉得十分恶心。” 顾向淮猛地颤了颤,“恶心?” 心脏立即被她这两个字戳出血淋淋的空洞,虚无中呼啸疾风,那些沸腾的躁意也在荒芜冰原冷却凝固,他喉咙干涩,润了几次才找回声音。 “难道要让我那时当场揭穿你才能破局么?我不会,我永远不会,等了那么久才能靠近,我怎么推开?”他扶住她的肩膀把人转过来,俯身下去,急切地想要用亲吻汲取一点熟悉的温暖。 “所以你就把我当傻子耍?”她躲开了。 顾向淮又羞愤又气恼,“黎音,分明是你先骗我的。” 在戒酒会的对话中,她用太多谎言展开了这个故事。 对,是她先骗他的。黎音轻易挣开他,悠然自得地整理衣物,睨一眼陷入自我怀疑的少年,轻言,“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我骗你你就可以骗我了?顾向淮,我是记不住自己过错的,如果你做这一切是想要有来有往的坦诚相待,恕我不能奉陪。” 她笑了声,“而且…你知道的吧…”她意有所指地移下目光,“岳溪览并不比你差啊。” “……”顾向淮的眸色一下黯淡下来,幽幽地看着她,眉眼低垂,像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抹去所有气味和标记,弃置在无人的深夜马路。 寒夜的风吹过干硬草地,它蜷缩在不能避风的十字路口,彻底失去方向。 第61章 从蓝海湾回观澜园并不十分远。黎音随手摇下一辆出租车,带着便利店的半杯冰水矮身上车。 一口气灌进喉咙,闷热的躁意仍然无法降下半分。 城市灯光璀璨,车辆驶过广场上屏幕墙,各色绚烂照进女人波光平静的眸子。黎音无奈依靠车窗,幽幽叹了一口气。 “停车吧。”黎音在盘山路的尽头喊停了车辆。 这里的酒吧靠近别墅小区,出没的人群也与象山路的半醒酒吧显有不同。喧闹拥挤的舞池,音乐声大到不贴在一起根本听不见说话,时不时又有浮夸到极致的大喇叭宣告,“某号卡座顾客某某开某酒一瓶”,吸引有备而来的光鲜男女聚集在一处。 黎音在吧台抿进半杯不太合胃口的血腥玛丽,八号卡座的某先生已经离开身旁的美丽女士,坐在了黎音右侧的空位。 “小姐一个人?”某先生的开场白十分老土,好在目光尚算温和,介乎欣赏与探究间,没有像那些猎艳动物一般在不该看的地方留恋打量。 只可惜黎音对有伴的男人没有兴趣。这种男人与她手中这杯酒一样材料繁多,大概尝起来也会口感复杂,黎音微微勾唇,“抱歉,我对你的发胶过敏。” 他们靠得不算近,但这里音乐声不比舞池。某先生应当听清了她的话,点点头,抬手打响指喊来服务生。 “这位小姐的消费都记在我的账上。”某先生侧身回来,一手搁在吧台,衬衫袖底的奢侈名表在朦胧柔光下亮出腥辛的金钱香气。 看见黎音注意到他的腕表,男人轻笑,靠近了一些,“能有这个荣幸与你喝一杯么?” “都记在你账上?”黎音睁睁微醺的眸子看他一眼,倏然笑得灿烂,“贵姓?” 某先生眼中难掩得意,黎音一进来此间,他就已经注意到。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女人势单力薄莽撞闯入这里,足以撩动在场所有猎手的追逐欲望。 他观察了一阵,显然她的意图并不在那些实力不足丰厚的男人,对于那些无名小子,她几乎不予正眼。 “免贵姓白。” “……”要素过于齐全了,黎音拧拧眉,说出了一种荒诞主义的醉话,“想请我喝酒也不是不可以,除非——” 白先生洗耳恭听,“你说。” “你改个姓。”黎音瞥他一眼,端起酒杯轻抿。 这话已经足够冒犯,可身旁女人醺醺然的模样实在让人移不开眼睛,昏斜光影落在整齐披散的卷发,她光华皎然的半边面孔像渡上柔色光晕,明艳与阴沉交错之间,她同时具备热情与孤冷的风情。 白先生太久没遇见过这样的女人。 这句玩笑话没有下文,女人见他仍然不愿意离开,很快压出两指,将吧台上的酒水单子移到眼前。 黎音举着单子来回看了两遍,又缓慢放下。 “想好喝什么了么?” 黎音点头,“就葡萄酒好了。” 白先生了然,“女孩儿喝的话,我推荐你佩尼斯,是默尔索一级酒,同时具备青苹果、甜糕奶油香气,或许你会喜欢。” 对只见过一面的女人花掉一万多虽然有点肉痛,但他不想在这里露怯,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指隐在桌沿,抖落那些不小心沾染的白色粉末。 黎音笑盈盈地看他,“白先生很懂酒,但很遗憾,这一款不太适合我。”她转头对旁边的调酒师说,“蒙哈榭骑士,有么?” 调酒师动作一愣,下意识看向白先生,这酒他可不能随便开,如果找不到付款人,一切损失可没办法承担。 黎音也摆出了疑惑的样子,“怎么了,是没有么?” 白先生闻言皱了皱眉。 调酒师不想得罪老顾客,犹豫片刻,找到了中立的说法,“这个,有是有,但是小姐你知道的,这款酒水很珍贵,如果需要现在购买的话,我们这边需要先去酒庄调备。” 黎音“哦”了声,点头,似笑非笑看白先生,“白先生刚才好像说我今天的消费都记在你账上?” 旁边的客人窃窃私语,似乎要为这场博弈下注。 白先生笑了声,倾身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你这样,我倒觉得你是职业酒托了。” 低沉的声音含着不怀好意的乖张,似乎与刚才的绅士判若两人。 “我是酒托?”黎音眯了眯眼睛。 这口大锅可把调酒师吓得够呛,他忙摆手,“那不可能,白先生请别误会,咱们这可不会请酒托的。不说您来了这么多回,咱们是很尊敬每一位顾客。” 黎音不以为意,随意拿着酒单不重不轻地敲着,“白先生,男人的话,我就介绍你喝这一款后花园骑士,焦糖爆米花比酸味奶油好吃得多。”黎音抽出黑色卡片按在桌上,抬眼对酒保说道,“白先生那一桌都刷我的卡,酒尽快去取过来,我们着急喝。” 酒吧低头看那张卡片,眼睛一下瞪得老大。 “有问题么?”黎音问,“或者是你们的葡萄酒只卖给男人?” “没有,没有。”调酒师拾起卡片,他辨别了上面的烫金的英文字母,想当然地回复,“李小姐您请稍等,我们这边立即安排人给您取过来。” 旁边本就喁喁私语的围观者此时终于哄堂大笑,白先生的伪装再支撑不下去,那张卡片是主卡,上面的字母他也看得分明——“miss li”。 这女人就是哪里来的富二代,根本不是善茬,只不过——他冷眼看着她抿进那杯血腥玛丽,忽然勾出诡异的笑意,“那就谢谢李小姐,不介意的话,咱们过去我那边喝?” “行。”说好要请客,没道理独享,黎音拎着包包站起来。 后知后觉的醉意好像开始游走在末梢神经,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模糊糊的,黎音觉得困惑,撑住有些昏沉的脑袋,伸手想拂开眼前的迷雾。 下一刻,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冰凉而微糙的手掌牢牢箍住。 “阿音!” 惊怒交加的声音响彻耳膜,黎音松了一口气,不再与沉重疲惫的眼皮抗争,安心阖眼,坠入熟悉清爽的雪松森林。 第62章 时针即将指到十二点的时候,黎音睁开了眼睛。 黄铜摆锤无声晃动,略显迟缓的眼珠随着它移转几圈,黎音握了握酸软的手指。白色肢体夹伴随机器走线微微摇动,一种抓不住力量的浮肿感倏然蔓延四肢。 她试图坐起来,可稍微移动半寸,得到仿佛被疾驰车辆碾压过后的麻木僵硬。 重新躺回去,黎音侧耳听见心电监测仪沉缓运作的声响。 从四周装潢不难认出自己身处仁安医院的病房之中——上回谢州住院,用的也是这种套间。 这动静惊动了沙发上小憩的护工,护工一下站起来,揉揉眼睛,惊疑不定地看一眼,忙绕过障碍往病床靠近,“黎小姐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躺得太久,或许根本没有哪一处是舒服的,黎音摇头想问话,一张口才发觉声带如何嘶哑,炙火烘烤过的喉咙抽出一串难以遏抑的剧烈咳嗽。 查看检测仪数据的护工反应过来,协助她靠坐好,又将医疗柜上的玻璃杯递过去,“黎小姐您稍等,我去喊医生和黎总过来。”她按响了传呼铃,与值班护士说明情况。 不用特意再喊了,在隔间处理事务的黎修也已听到咳嗽声,匆忙挂断电话,推门进到这里。 他快步上前,为她托举水杯。 黎音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昏睡之前的模糊记忆慢慢浮现——好像是哥哥来酒吧接她了,黎修知道她实时位置的事不算奇怪,他们彼此拥有共享地图的权限。 再之前呢?就是遇到一个姓白的神经病装凯子要用一万块的酒吊她,她觉得无聊,就逗他们玩玩而已。黎音并没有在国内这样的相对宽松的环境中放松警惕,只是她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步疏忽了。 时间线再拉长,那是她从蓝海湾打车回来…嗯,从顾向淮家里带走了那本初版《失惶》,这是她答应要送给文化馆馆长的,他个人是不好收,得让她先用星霓的名义捐赠给市图书馆,裱装在门口造势一段时间,再—— 黎音腾然睁大眼睛,她急着开口询问,嘴里的水却来不及咽下,咳了两声,她握住了黎修的手臂,迭声询问,“我的包呢?!哥!?我的包包你带回来了吗?” 可是黎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深邃幽灼的眼睛甚至有冷光轻闪,他为她抚背,低声说道,“你误食不该吃的东西,已经昏睡整整一天了,咱们先让医生仔细检查一下,其他人的事情容后再说。” 黎音眯了眯眼睛,一下没明白他话中“其他人”指的是谁,她问道,“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一种无名胶囊迷药,吃下之后会失去所有意识。白先生的动作非常迅速且巧妙,黎修点开平板上存储的监控录像,声线冰凉,“大概和这小子从前是个扒手有关。” 画面清晰显示着,就在黎音翻阅酒单那短短20秒,白先生的袖子从她的酒杯前一掠而过,作出要礼貌为女士翻页的动作。 拉到0.5倍数再放大画面,才看得清楚他无名指和小指间夹住一颗小小透明胶囊,两指灵活拧开,就在所有人面前不动声色地将里面的粉末洒进黎音的血腥玛丽。 “……”黎音从屏幕抬头,再次询问,“那我的包呢?” 黎修有意忽略这个话题,或许他觉得屋子里闷热的,伸手松散了领带,颈间冷白的肌肤微露,莫名带上些疏离的冷淡。 他缓下一口气,低声道,“阿音,我知道你不喜欢打针,但那药物可能对神经系统有损害,一会儿的检查中少不了要抽血的,我们尽力配合医生好不好?” 这点小事自然没什么的,黎音再不喜欢医院也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可她非常不明白黎修为什么顾左右而言其他。 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她皱眉看着他,嗓音中夹杂了薄薄的恼怒,“哥哥,我问你呢,我带去酒吧的那个包包你拿回来没有,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是千万不能弄丢的呀,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黎修缓缓转头看她,冷声重复,“很重要的东西?千万不能弄丢?” “嗯?”黎音不明所以地点头。 “是。”他的声音骤然冷冽,“重要到昏睡一天一夜醒过来,你对施暴者的身份与下场、自己的健康与处境、甚至于我的——” 他忽然住口,硬生生切走了这一句,继续说道,“这些你都可以不闻不问,就只想知道包里的东西还在不在?” 黎音不好直接说她与馆长的违规交易,含糊其辞说道,“有什么关系,那姓白的违法证据确凿,哥哥把这些交到警察厅,他当然会得到应有的下场,我管不管又有什么关系嘛?”她顿了顿,又说,“但我包里的东西很珍贵,甚至是金钱也买不到的,而且我还答应人家了——” “答应了。”黎修冷哼,“我不知道咱们阿音是这样信守诺言的一个人。” 第51节 话甫一说出口,两个人的脸色都沉下几分,黎修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困惑,同时也为失言悔过,他清咳一声,“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医生在此刻赶来,他们不便继续这个话题。 正如黎修所言,药物成分不明,虽然已经抓捕了售卖方和使用方,但为谨慎起见,医护按例检查八项指标,针头扎进黎音臂间,深红的八管血液随着负压流入真空采血管。 取样结束,医生看见黎音神色苍白,例行问了几个问题。 “没事,你们走吧。”黎音不想说,但医生很负责任地追问,“是有头晕缺氧的现象么,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 黎修微笑,代为解释,“没事,她只是有一点晕针。” 医生听了也笑,“哦,黎小姐下回还是要提前告知一下,以免影响咱们判断,那么您先休息,如果一会儿症状仍然存在的话,就按铃和这边联系。” “知道了。”黎音狠狠瞪了黎修一眼,硬邦邦地回答。 取样过程结束,医护人员渐次离开。 黎修轻叹一口气,想要过去给她按棉签,“还有力气么,或者我帮你按着。” “不要。”黎音仍在气恼,握住手臂侧身躲开,瞥他一眼,忽然愣怔皱眉。 做检查时候开上的三盏白炽灯照亮了黎修的脸,她这才后知后觉看到他额角的青色伤痕,很长一块挡在碎发间隙,像是被鞭子或者皮带之类的东西抽中所致。 其实黎修在被带进徐家的那一刻已注定要成为矜贵自持的绅士权要,自小时候起接触的人群皆处上流圈子,从来不曾与人在明面上有过不友好冲突。 “你…”黎音惊疑地坐直身体,“那天他们还动手了?” 那倒是没有,黎修微哂,摇摇头,“那天我与展助理、杨师傅一起过去的,他们没敢阻止。” “杨师傅也来了?”杨师傅送完黎音到蓝海湾就被发配待命,回到观澜园才发现黎修在家。 “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黎修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微微垂首,敛住了眉间情绪。 黎音不是笨蛋,从前哥哥与她没有重话,今日莫名一句语中带刺,再加上在包包问题上的规避与阻挠,回想对谈,她不难理解为两人身份转变后,黎修亦难掩的男人劣性。 嫉妒么? 黎音抱住他的手臂,顺势将人拖到床沿坐下,她仰头看他,猜测道,“哥哥因为看见我的位置停留在蓝海湾才过来的?” 不错的,黎修看见杨师傅独自回来,打开定位,果然看见黎音回到了顾向淮家中,他摇摇头,“我认为他又带你去喝酒。” 他思忖片刻,又补充,“且之前你与我说要和他断联的,多久不讨论这个话题,或许我信息滞后了,所以才过去看看。” “真的?”黎音嗤笑一声,火上浇油,“那,我的包包呢?!”她故作姿态地捏住嗓音,撒娇卖痴一般的逗弄他,“哥哥,我都答应‘人家’要把书籍完完整整地送过去了,如果没有保管好,我怎么给‘人家’交差?” 冷笑乍起,黎修瞥她一眼,霎时就从被妒火阻碍的狭隘视角跳脱,“哪个‘人家’?我瞧着书本上写着顾向淮的名字,却不是赠给他的么?” 他猜测,“你买下来了?”幽深眸子暗下两分,带上不可忽视的不快,“是馆长的意思?” 虽说生意场上这些私相赠予的事不少,但不代表黎修看得过去他人对星霓的无耻讨要。 黎音白他一眼,“哥,你晓不晓得太聪明会导致人变得无趣、没意思啊?”她赌气将怀中的手臂掷开,大声补充,“不好玩了!” 一天的烦闷也在此刻烟消云散,黎修揉着她手臂上小小的青色针孔,嗓音淡淡,“包包就在柜子里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也都完好。” 他唇边浮起微笑,“可以不生气了?” “喔。”黎音笑了声,“那哥哥是承认了,以为我和顾向淮纠缠不清,说那句不好听的话也是在喝他的醋了?” “别胡说。”他很自然地低头吻过她柔软清香的头发,“时间不早了,我在这里待太久也不合适,让护工进来给你洗漱,好好休息。” 黎音摇头,伸手摸摸他额角的青块,“哥哥不打算和我说徐董的事了?” 经年的熟稔让一些场面上的话都可省略,他们或许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只是身份使然,他注定只能呆在原地。 没关系,原地也是离她最近的位置。用证书缔结出的关系斩不断在亲缘中潺流过的血液,他会长久成为她最信任的人。 黎修亦不想瞒她,低声叹道,“想等你好一些再与你知会的,你晓得那个男人是谁么?” 白先生?!黎音“哈”出一个好笑的气音,“不是那么巧吧?” 就有那么巧,白先生名唤白明,正是白慕静的一个远方侄儿,之前一直在绪正沪城分部任职,白泰入狱之后,他被调往蓉城,准备占走策划副总监的位置。 下周就该上任,他与几个朋友来雾城小聚,刚巧去到那间酒吧。 黎修说道:“到了警察厅一查,这人才是劣行昭著,单就早年做扒手已在沪城入狱三回,后来白慕静得势,他便也鸡犬升天在分部做起了所谓总监,实则与其余白家人同样素餐尸禄。” 嘲弄和不屑的光泽在眸底一闪而过,他冷笑轻哼,“那家人实在劣性难脱,白泰侵占公务,白明私带违禁药品,手机里头更是罪证确凿。” 黎音明白了,“所以徐董和白慕静又来找你撤诉?” 黎修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黎音笑,“哥,你真以为我会因为徐正的态度而情绪不佳啊?我本来就对他没有什么期待,所以他在感情上再怎么偏心都与我无关。”她补充一句,“除非他把我踢出绪正,那我可能号啕大哭。” 绪正如今的话事人究竟是谁大家心里有数,黎修也笑,没忍住摸摸她滑嫩的脸颊,“我保证,你不可能号啕大哭。”他顿一下,“该被踢出绪正的另有其人。” “嗯。”黎音好似没听懂他的话外之意,狠狠点头,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啃了一口,“哥,你刚才锁门没有?” 黎修面无表情地转过来,捧住她的脸捏了两下,“行了,生着病呢,哥哥没说要收你的利息。”幽深的眸子中凝结珍重的意味,他温声说道,“阿音,你要知道,哥哥做任何事都不是为了向你讨要所谓好处,你也从来不必做违心的事。” 黎音故作懵懂地点头,“那我晓得哥哥想听我说什么了。” “嗯?”黎修好笑地看她,“你说说看。” “不是利息,也不是好处。”她搂住他的脖颈,“是想哥哥了。”她歪歪脑袋,“是这个吗?” 黎修哽了一下,到底漆黑的眸子聚集出越来越多的笑意。他喜欢听她娇声的婉转,也喜欢看她眉目之间的沉醉,愉悦在绵绵缠绕的亲吻中逐渐攀升,他的气息、思绪和理智全部乱作一团浆糊。 他太想将她占为己有。 可是——最后一刻,他在迷乱中清醒,撑手艰难把她从身上撕下来。 黎音不解地看他,水色波光的眸子仍然雾色氤氲,唇色在过分的亲昵中显现深靡的红,她鼓着脸颊,有点不满,也有点迷茫。 黎修实在忍不住低喘,过了好一阵,才找回沙哑的嗓音,他轻轻吻她的鼻尖,抿唇轻语,“等你好了,我们回观澜园——”他顿了下,继续补充,“再说。” 第63章 整章替换 虽说和白明偶遇这整件事属于误打误撞,但显然白家人并不这样认为,徐正打了数个电话过来,甚至联合董事会对黎修施压,要以黎音并未受到实质伤害为由,希冀于小事化了。 黎修瞧了一眼黎音尚显憔悴的眉眼,这几日的紧绷总算到达了临界点,握住电话的手指慢慢攥紧,“我不明白徐董所谓‘实质伤害’要到何种程度,难道阿音昏睡逾一日一夜仍不能让您满意?” 她从小就没生过病,更从未有过住院观察的经历,每年两回的例行体检都是哥哥哄了再哄才好好听话的。这次一下抽掉拇指粗细的八管血液,一句抱怨撒娇的话都没有说,黎修看在眼里,怎么能再对白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多久,有负责此案的警官过来录了口供,黎音才知晓姓白的那厮不仅私藏违禁药品,或许还涉嫌参与在买卖与运输的犯罪链条之中。 银行流水以及名下财产的审查申请已经递交上去,一旦金额超过法律底线,就不止是拘留或者罚金可以轻易抵过的。 白家那边不依不饶,黎修只好提前回总部稳定局面。而黎音窝窝囊囊在医院又闷了两天,确定身体不适症状消失才收拾收拾离开。 星霓堆积了不少公务,好在颜、甘两人办事得力,将所有文件资料都按轻重缓急一一排好,黎音处理起来省时省力。 接下来她准备亲自去一趟蓉城,把说好的书籍交给馆长。 吩咐好颜助理去处理出行事宜,黎音抽了钢笔出来,准备在谢州工作室送上来的文件上签字。 谢州工作室独立出去之后,大小决策基本都由倪薇处理,只是每个季度末给星霓做下例行报告以及下季度计划罢了。她仔细翻阅,接下来的计划中倪薇给谢州又接下了一家代言,以及两个综艺类项目等等… 黎音皱皱眉,这家代言的含金量尚算可以,只是在综艺的选择上,倪薇却舍去了明显更轻松的恋综,选择了台词复杂且人设与谢州相悖的侦探真人秀节目。 上回他们“恋情”曝光之后,网络风向已经证明粉丝大部分可以接受谢州恋爱,这时候趁上热度接一档恋综不是很好吗? 习惯性地点开倪薇的teambition,黎音顿了下,还是犹豫。既然独立出去,在数据曲线并未滞慢的情况下过问,只怕有点不合适。 好巧不巧,倪薇的信息就在这时候发过来。 倪薇:【…给我个痛快吧。】 黎音一头雾水,回了个问号。 倪薇:【我看您一直在输入中,究竟咱们报告里头有哪里不对的让您这样欲言又止的。】 黎音笑了声,回复:【没事,不小心点到了。】 倪薇:【其实我还以为您想问那个综艺的事呢。】 黎音一下明白了关窍,可惜她并不想听,【工作室的工作做得很好。】切断通讯。 屏幕那头的倪薇看着被关闭的对话框耸耸肩,有点无奈地回头看身后站着的男人,“满意了?” 谢州有点发愣,但好歹是敛住了情绪,“满意,黎总夸赞咱们工作室,这不是很好吗。”他顿一下,“你再问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住院这么几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倪薇无奈,关心老板也不算居心叵测吧,她再次点开对话框,打字,【黎总,您身体好些了吧?】 对面很快回复,【嗯。有事?】 谢州没再看,撑撑腰杆,一面朝二楼休息室走,“累了,回去睡觉,没事儿别烦,有事电话。” 这半年多以来,谢州是听话多了,倪薇管着工作室也轻松不少,虽然在这综艺选择上面他仍然执拗。不过这也无所谓,虽然快钱好捞,但咱们谢州到底是创作型选手,没必要用炒cp炒人设的方式来增加知名度。 而另外一边,薛越已经到了28楼办公室了。他来的次数多,也和孟心一样享受星霓svip的待遇,一路畅通无阻地从专用电梯上来,问明里面没别人,直接推门而入。 都快下班了,人还在忙呢。 黎音压根儿不用抬头看,星霓这样闲的人有几个?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巡视领地似的。上回做的手作陶瓷杯搁在了书架上头,薛越每回过来都要拿起来看一看,然后装点水,看看漏没漏。 折腾完那个杯子,过了没两分钟就憋不住了,长腿一迈走到桌子里面来烦她,薛越微微躬身去看她的屏幕,teambition联系人第一个就是“倪薇[谢州音乐工作室]”——真是刺眼。 气得两只鼻子咻咻出气。 “干嘛呢?”黎音从文件中抬首,瞥他一眼,好笑地撑撑桌面退后了半寸,“是不是和你说过了,我工作时候不许凑过来烦?” 薛越有点不高兴,手臂一抬,把手表送到她面前。 指针一声轻响,指到六点整的位置,他得意地宣布,“下班。” 黎音云淡风轻瞥过去一眼,拨开他的手臂,“我这里事情还没做完,你要是无聊就自己下去喝喝咖啡,不要在我办公室瞎转悠,晃来晃去头晕得很。” 薛越一噎,这女人在办公室的样子就是和其他地方不同,平时多是要哄他的,一和工作沾了边、戴上了这副眼镜,总显得冷冷淡淡的,像变了一个人。 他非不依着她,拖了沙发凳过来,“那我坐这里玩会儿手机总可以吧。”他晃晃手里的机器,“静音的。” “随你。”黎音没空理他,随口应了声。 等半个小时过后再抬眼去看身边的人,却见到薛越已经蜷在那个与他身量不太符合的沙发凳上睡过去了。 年轻的男人阖着眼睛,眉目中略有一些疏懒,白色衬衫扭出了凌乱的褶皱,他侧着身子,颈侧一道青色脉络线条流畅,优越肩背线条凸现分明。 第52节 黎音眨了眨眼,顺手拿起桌角的玻璃杯饮进一口,压住喉咙里莫名其妙的干涩。 “黎总!” 颜然安排好了行程,拿着文件夹推门进来。 薛越显然被声音吓了一跳,猛一睁眼又很快回神,揉揉有点酸痛的胳膊。 “你说。”黎音放下玻璃杯。 “去蓉城的行程安排在周五上午10点钟您看可以吗?”颜然翻了一下手中的行程表,“那天只有早上的一个关于执行部会计报销流程的公告简会,会后咱们走高速过去,大概下午三点钟可以达到蓉城文化馆。” 馆长周末是例行休息的,颜助理的安排恰到好处。 颜然合起本子微笑,“然后周日的七项常规复查,我给您改在仁安医院蓉城分院进行?以免来回匆忙。您身体刚刚恢复,总部的黎总也有过来嘱咐,让您不要太过劳累。” “复查?!”薛越皱皱眉,他就三四天没过来,也没听她提起说出了什么事儿呢? 黎音没理会,冲颜然点头,“就这样安排吧,辛苦了,我这没什么事儿,你下班回去吧。” 等门再一关,薛越又追过来问,“复查什么啊,你生病了么前几天,怎么也不和我说啊?”他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又用手背触触她的额头,忧心忡忡的样子,“到底哪里不舒服了。” “没什么啊。”黎音笑了声,说道,“就是前几天喝了点酒,胃里不舒服,我哥不放心才非要我住院休息几天。” “干嘛又喝那么多酒?”薛越皱眉。 为什么,大概是那天看见顾向淮哭得厉害,心里面痒痒的,总是想要点什么给它压下去。 黎音做了个手势,“就是有一点点失眠,浅尝一口。” 薛越简直受不了她避重就轻,“浅尝一口就给送医院去了啊?说吧,你是胃溃疡了还是胃穿——” “孔”字没能发出音节,因为他的嘴巴被黎音的手指捏住了。 黎音真是恨不得把他这张狗嘴给捏扁,冷冷看他一眼,“少在这里发咒语,没你这乌鸦嘴,我肯定多活几年。” 薛越低头闷闷笑了声,又问,“那你住院干嘛不和我说?” “干嘛和你说?” 白家的事是家丑,没必要现在抖到时越面前。或许薛董得知后,还会觉得绪正集团内部不稳不便深入合作。 薛越听了不高兴,这显然是没把他当自己人了,脸色一沉,又抱着手臂后仰,拉开了两人距离。 像个祖宗,但也并不像谢州那般难哄,毕竟黎小姐耐心确实有限,她冲他笑,“那我怕你会担心我啊,而且我这不是很快就好了么,用不着害你跑来跑去的。” “真的?”薛越好像信进去了,嘟囔了一句,“谁就要担心你了,我就是——有点意外,印象里你是从来都没进过医院呢。”他看她一眼,又问,“怎么会又失眠?” 他知道褪黑素对她来说已经失效。 黎音笑,“就是睡不着啊。”她看着他,忽然有一种非常恶劣的癖好在作祟,“大概是太久没人哄我睡觉吧。薛越——”她拉长声音喊他,声音轻轻柔柔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哄我才睡得着吧?” 以前哄她睡觉的方法可算不上清水啊,薛越抿抿唇,压下那些不该有的胡思乱想。 黎音忽然站起来,往休息室走了几步。 薛越一下紧张起来,额角蹦着,试图阻止她,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上去,“黎音,你要干嘛?!” 与他的污糟思想不同,黎音回头疑惑地看他,同时捞起了休息室门口架子上的外套,“不是去吃饭么?这就收拾一下呀。” 薛越:“……” 吓他一跳呢,薛越松了口气,又有些不自在地调整僵硬的身体,轻咳一声,转过身去不看她,“那你穿。” 背后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传过来,她闲聊似的问他,“今天练车是很累吗,怎么那一会儿就在凳子上睡过去?” 薛越“嗯”了声,“测试赛要到了啊,天气又不错,就和俱乐部几个对练了几圈。” 黎音说,“哦,不是说你们有个选手回学校有事么?能准时参赛了?” 说起这个,好像这些天顾向淮很少离开俱乐部,薛越回想一下,暗自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基本上不请假,听李泛说,有几次看见他掐掉来电,可能是已经和那边交接完了,所以不用再管闲事吧。” 早这样不就好了,黎音嗤笑一声,视线从掌中手机移开,按灭关屏,掐断了那个被设置为静音的微信来电。 第64章 读书会的活动已经接近尾声,周五下午图书馆人不多的,黎音办好了事儿往门口出来就接到孟心电话,后者听说她来蓉城,喊着得聚一聚。 近些时日孟心在日明旗下的一家小公司暂领事务算做历练,每每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有了周末,一定是要找好友喝一杯的。 电话那头的孟心“呸呸”两声,紧急撤回,“不喝不喝,就是聚一聚…”她心有余悸地补充,“咱哥不在身边吧,这要是听见了,真怕他把我皮剥了。” 黎音笑得发颤,扶住车门顿了顿,说道,“我哥哪有那么凶,哦,和我哥说就是聚一聚,然后过去我就坐那看你们喝就是了,是吧?”她拉门坐进去,冲薛越挑了挑眉,示意他开车,又继续对电话那边说道,“得了,你们去玩吧,我明天还有点事。” “在蓉城还有事儿啊?”孟心听着有点失望,继续追问,“什么事??” 黎音只好说实话,“得去趟医院。”这要是没去,黎修可能真的要生气。 她拉了安全带下来,扣三下没准,薛越看不下去,侧过来一只手按住她的,“咔”一声,卡扣契合。 黎音低头,那人额前一点碎发落下来,薄唇抿出点不耐的烦躁,慢慢抬起来看她一眼,离得近了,密集的长睫闪两下,深邃而清澈的眸子与她相对。 一点点微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矜贵绝伦的轮廓,黎音没犹豫,倾过去吻了吻他的下巴。 “多谢。”她随口说了句。 孟心知道她可能在和旁边人讲话,继续说道,“去医院干嘛,体检么?” 黎音“嗯”了声,“差不多。”孟心听这便没在意,又想起个事,说道,“诶对了,昨天我还去个招标投资会遇到云家那个老三。”她笑了声,给好友表忠心似的,“你晓得的,她和你那便宜妹妹玩得好,我都没想搭理。” 过了会儿,那边竟然没有说话声音了,耳机里嗡嗡响了两下,好像是手机落在地垫上,孟心拿开听筒看一眼,又“喂”了几声。电波震动,却是个男人接过了电话,恶声恶气的说了句,“一会儿给你回。” “啊?”孟心砸吧一下,这听着怎么像是薛越的声音,她有点莫名其妙了,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嘀咕了一句,“啥意思啊?” 车子里的空调是有点热了,掌下那片细腻微凉的肌肤上覆上了薄薄的汗珠,不仅如此,薛越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开始他就是不喜欢她随意撩拨他的那种态度,亲亲鼻子,亲亲下巴,想抱就抱,像给予宠物一个微不足道的赏赐,真当他是她以前那些玩物吗? 所以他解了安全带,覆过去也啃她的下巴,那人不甘示弱,一下揪住了他的领口要啃他的鼻子。他们靠得太近了,她的睫毛眨两下,几乎都刷在他脸上,麻麻痒痒的。 这一刻薛越的心中几乎只有一个想法,顾不上她还在打电话,说实话,他就算亲她又怎么样,又不是没亲过,而且明明他们就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所以他就这样做了,恶狠狠挂掉那个讨厌的电话,覆上去吻住她那张既漂亮又讨厌的嘴巴。 所有绝佳的技巧都是他们两个一同从青涩中磕绊摸索出来的,只是他太久没有练习,就在这场对弈中逐步落入下风。 她轻而易举掌控住他的所有要点,不断翻搅玩弄,重重碾转,薛越有点缺氧,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要去捧她的脸颊,两具躯体贴附在一起,白云一样的柔软紧紧地压在他的手臂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陶然占据了他的脑子,舍不得松开她,舍不得结束这个绵长的深吻,他低着脑袋解了她的带子,想把人抱到身上来。 “薛三三。”黎音撑住他的胸口推开,仰着酡红的脸色嗔他一眼,“你真的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老天,还好建筑后边的停车场没什么人经过,薛越闭了闭眼,有些别扭地退回驾驶座,喉结轻滚,他压下轻哑的声调,说了一句“抱歉”。 可下一刻旁边这个所谓要看场合的女人就扯开了他的衬衫下摆,手指灵活地探进,又从腹间沟壑一路滑过去,他吃不住这种久违的酥麻,急急地喘一口,按住她的手,“干嘛?”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太熟悉了。 “锻炼得很好嘛。”黎音低低地笑了声,提议,“去麓山好不好?” 麓山属实是有点远了,往公路上开了两个多小时,天色暗下来,那些无法熄灭的欲望也好像按下暂停,徐聆音坦然自若地在看平板,半点没有他这样紧张和焦躁。 薛越没话说,只好按下广播键,试图用一些音乐或者声响缓冲这个单方面的尴尬气氛。 “嗡”一声之后,收音机里传来轻快的情歌,听了两句,薛越的表情就有点变了,这一首《似有还无》是谢州的成名曲,歌词写得十分暧昧懵懂,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当事人心里再明白不过——这首歌是写给徐聆音的。 果然,黎音“唔”了声,抬头往驾驶座看了一眼。 片刻之后转回去,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音。 笑笑笑,她还有脸笑,薛越气得想呕血,侧眼看到前面的星级酒店,咬紧牙打方向转过去。 黎音看到他的操作,忍得肩膀都开始发颤,想哄哄他,可到底不及嘲弄他来得有意思,想了想,还是没火上浇油。 一直牵着人走到房间门口,薛越都没说过一个字,弄得登记时候人家前台好心问他要不要帮忙报警。 黎音更想笑了。 “有这么好笑?”门总算是关上了,薛越一下把人抱起来放在水台旁的高脚凳,漆黑的瞳孔盯着她,里面一丝笑意都找不到。 “好笑啊。”黎音摸摸他的脸,凑近说道,“但是我很喜欢呢。” “喜欢什么?” “喜欢你生气的时候。” “你就是欠的。”薛越晓得她喜欢什么,两下不再废话,用力托住她往手臂上掂两下,圈住人走到里间床边,一下将她扔进柔软的被子里。 蓬松柔软的卷发铺成,他小心避开它们,倾身覆上去,低语,“徐聆音,你真他妈不知好歹的,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橄榄在这里?” 黎音抬脚踩在他腹间,勾起个挑衅的笑容。 第65章 gr86官方测试赛将近,俱乐部紧急加训一个多月,相关人员几乎吃住都在半石村,熟悉完车子和赛道情况,廖经理宣布放假一周,给车手及工程师适当释放一下紧张情绪。 薛越收了提上来的休假报告表示赞同,大方挥手批下一大笔活动资金让所有人都能享受福利。经过简单的内部投票,他们包下半石山温泉山庄,从车手、工程师、技术员等到保洁、后勤以及互动媒体一同上山度假。 冬日的半石山冷雾茫茫,但山庄的配套设置做得挺有特色,工作人员大都带上家属,有孩子的热热闹闹钻进亲子植物园,孤家寡人都窝进树屋酒吧,喝酒取乐。 这里驻场歌手在营业,舞池里旁边俱乐部一群年轻人用完晚饭聚在一起喝酒打牌做游戏,还挺热闹。 顾向淮没想这时候出来的,李泛高宁好说歹说也没成,最后还是动用暴力才把他拖到这里。 “顾向淮,你一十九,不是九十一,整天窝在房间里干嘛?这么好的一次机会,也不知道好好享受一下生活。”李泛说了句,看一眼手机,忽然伸手把酒杯放到一旁。 他举起手机凑近顾向淮,“咔擦”一声,拍下一张照片。 “你干嘛?”顾向淮没精打采地瞥过去一眼。 李泛操作手机把刚才拍的合照发到女朋友的微信对话框,头也没抬,“我老婆查岗呢。” 高宁正把视线从吧台那两个女孩儿身上收回来,随口问到,“怎么不一起带过来?”他开玩笑,“怕耽误你撩妹啊?” 李泛白他一眼,“我老婆有课好不好,张嘴就是胡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花花肠子啊?” 高宁喊冤,“你又诽谤了,我现在是单身,还不能撩妹的?”他用手肘撞了顾向淮一下,笑道,“咱们这个才是好吧,说有女朋友,也从来没见着人来俱乐部找他啊?这回度假这么舒服,干嘛不带过来玩?” 李泛也奇怪,之前有学员冲着车手过来办卡,顾向淮说过自己有女友,人家也就歇了,但这么久过来,也很少见到顾向淮煲电话粥什么的,他凑过去,“是啊,你女朋友干嘛的,是你们学校的同学?” 第53节 顾向淮浑不在意地摇摇头,仰首饮进一口,“她工作了,平时有点忙…应该没有空过来玩的。” 一周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多,薛越根本都不现身,更别说那个可能会出现的“家属”,连影子都摸不到,他实在迷茫。 正在此时,眼前浮华的光晕忽然窜进了熟悉的玫瑰沉香,一丝一缕的浓烈香气,由远而近地闯入这片空气,酒精麻痹了本应该敏感的神智,顾向淮眯起眼睛,看旁边人忽然亮起来的神色。 “好像是越哥来了啊!”李泛一下站起来,薛老板在俱乐部的人气很高,打牌的人闻言也停下动作张望,有人认得出黎音,也补充一句,“黎小姐也来了。” 是她来了。顾向淮心里猛地一坠,咬住忽然颤抖的嘴唇,很缓慢地回头去看。 他们从通道的尽头走过来,朦胧昏聩的彩色灯条落下来,照在那个令他神魂皆失的女人身上。徐聆音大概特意打扮过,长发刚刚烫好,弧度自然蓬松,又带着不算刻意的慵懒随意,白皙清冷的面孔带着一点温柔而礼貌的笑意,眼睛轻弯。 灯光一闪一闪的,他也濒临酒醉,一切都显出看不真切的遥远来。目光垂下,定在对面两人相扣的十指之上。 迟到的痛感阵阵席卷,顾向淮狠狠滚滚喉咙,不自然地攥紧了手。 她怎么会愿意来的?今天是周三,工作日她那样忙的,晚上回到家都是不会出去参与无效社交的。所以她为了薛越,甚至可以放弃一些原则么?还是两个人根本就如胶似漆,一分钟都分不开。 “玩儿什么呢?”薛越牵着人走到近处,眉头一挑,居高临下也不失亲和地勾了个笑容给众人,神采奕奕的一张俊脸,任谁也能看出他与平日不同的敞亮与自在。 他当然是得意的,这段时间他和徐聆音整日整夜都滚在一起,白日里他几乎就在她办公室安营扎寨,她批文件、开会、做决策,他就在沙发上打游戏,要外出他必定当专职司机,要咖啡他可以亲自给她煮,晚上下了班和她一起回观澜园,堂而皇之赖进去,没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厮混的机会。 当然,最令他满意的就是有一回在午夜——唔,他们原本只打算看电影来着,不知道怎么地又糊里糊涂啃到一起去,纠纠缠缠几个小时,从沙发滚到床上,再从床上移动到落地窗,弄得到处乱七八糟,他手臂都有点酸了。 最后一回徐聆音的头发摇散了,他去给她找发圈,摸到桌子旁边,她的手机忽然亮起来,他一眼看见来电人的名字,白眼翻到天上去。 “岳溪览?”他气都还没喘匀,抄起她的手机扔过去,冷言说道,“你的小情人找来了。” 这么晚,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那人廉不知耻,“哦”了声,瞥一眼屏幕作势就要去拿。 薛越简直被她气得心肌梗塞,刚刚压在他身上喘那么卖力,他两只腕上都被她的丝巾箍出青肿了,这么就要接别的男人的午夜来电?他一下把手机夺回来,直接按掉,鼻息咻咻地生气。 徐聆音倒是没计较,捏在身前的小毯子晃了晃,又扑过来咬他的耳朵,“干嘛又生气啊?” 还要问?!显而易见的。 “那我把他删掉好了。”她这样哄他。 薛越半信半疑,“真的?” “对啊。” “那你现在删。”话说完,手机却再次亮起来,那人锲而不舍又打过来了,薛越改了主意,眸色中暗带警告看了她一眼,拿过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两端沉默良久,岳溪览终于艰难开口说了一句废话,“阿殷…你睡了吗?” 黎音张了张嘴想说话,又被薛越瞪了一眼,撇撇嘴巴又停住。薛越咬牙拿起手机,声线凉凉地说,“岳溪览是吧?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那边一下就挂掉了。就这?薛越暗骂一句,想把手机给她,想了想,到底纡尊降贵,亲自把这个男小三稳稳加进黑名单。 而后徐聆音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想来对那人是没多少在意的。反而给他熨了两件新衬衫挂进她的办公室休息室。 咳,那当然是她应该买的,谁让她那个时候就喜欢揪住他的衣物,每回下来都乱七八糟的—— 好了好了不能再想了。薛越抿住笑意,好心情地顺从了下属们的安排,一同坐下来,参与他们的罚酒游戏。 寒暄结束,打牌的继续打牌,游戏的继续游戏,顾向淮也一样,没参与到那边的任何互动中,依旧闷闷喝酒。 她真的绝情,多余的一个眼神也不曾给到过他。是了,顾向淮又想起自己毛遂自荐当她小三的事,就连那样一个不堪的位置她都吝于施舍,随手就扔给了岳溪览。 她说他比不上薛越便也罢了,凭什么说他比不上岳溪览?明面上的一切他都是优于岳溪览的,除非她说的是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顾向淮压抑不住那些想象了,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空杯子“哐”一下扣在桌面,后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啤酒瓶转到了薛越那边,主持人让他回答关于初吻地点的问题。 “老邓!”有人给薛越打圆场,“你也太不厚道了,嫂子在这里,你干嘛提这种问题啊!?” “这不让越哥难做啊?” “就是!换一个换一个!” 薛越笑,低声问了黎音一句,“可以说吗?” 黎音不在意,轻笑,“随你。” 薛越这才有了底气,清清嗓子,看一眼众人,声音不算理直气壮,“体育场更衣室。” 要不是因为是自己的俱乐部,他早掀桌子走人,才不会当众回应这种羞耻的问题。 众人起哄,让黎小姐收拾他。 薛越压下群情,笑得很得意,“你们别在这挑拨我和我老婆的关系,告诉你们啊,完全没用的。” 有人很快猜出他的潜台词,“我靠!不会吧,越哥的初恋就是黎小姐么?!” “行了行了啊!”薛越整张脸都红了,他没办法再继续丢脸,“下一个下一个了!” 身后忽然一声玻璃破碎的响动,薛越下意识握紧了黎音的手,随着莫名静下来的人群一同回头去寻找声源。 李泛的脸色有点僵,旁边的顾向淮却露了个云淡风轻的笑容,他站起来,“抱歉,喝得有点晕,你们玩,我先回去休息了。” 薛越“哦”了声,下巴轻抬,“李泛你送一下,外面天色黑了,别让顾向淮摔——” “不必了。”顾向淮再不能维持住那张微笑的假面,他真的害怕再耽搁一秒钟,自己会忍不住胸口汹涌澎湃的嫉恨,当众走到她面前去询问那个问题。 是这样吗?黎音找他,只是因为她与他第一次见面与她与薛越的初吻一样,都在一个该死的更衣室里??所以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其实只是追忆到她与薛越的往事? 所以,她喜欢那样愚蠢又懵懂的人设,就是因为她喜欢的人自始自终就是薛越么? 如今他们破镜重圆,她不可能再需要廉价的替代品来寄托思念了。 顾向淮撑在不稳的桌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压制住发颤的四肢,僵硬而快速地逃离了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 第66章 李泛追上去没多久又回来,说人已经送回屋子。那么这一段插曲倒也没人再放在心上,树屋酒吧的游戏仍在继续,薛越被劝进几杯,黎音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他皱皱眉,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个完? 新年快到来,星霓项目提案剧增,刚好也赶上艺人合同续签时期,另外供应商也有着急年前催款的…今日徐聆音带着两个助理忙一整天,三人陀螺似地在办公室、会议室和各部门之间打转。 这么的,匆忙奔波之间看见办公室有个大闲人坐在沙发上玩psp就显得碍眼极了。徐聆音是忙晕头了,路过时候顺手就给他一耳光,薛越捂着发懵的脑袋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推进休息室锁起来——眼不见为净。 一觉醒来下班了,徐聆音却忽然说明日想休息,放松心情,薛越自然提议到半石山来泡温泉。 所以是谁这么晚了还要来烦,薛越倾过去看一眼,屏幕上闪着“蒋尚”两个大字。 “抱歉。”这里太嘈杂了,黎音移开杯盏站起来,又对薛越说道,“我去接个电话。” 树屋外头的风口冷如冰窖,黎音紧紧身上的大衣,低头把扣子摁好两颗,看看四周,沿着白色矮栅栏走到精灵小屋檐木下方。 屋子里没有点灯,黎音摸了摸木门,冷冰冰的,想来里面没有住人。她放心停下,侧耳继续听电话那头的人抱怨。 月光从密集的暗色树影中攀上肩膀,女人疲惫的眉轻轻蹙起,“怎么会打回来?” 蒋尚气得要死,“他们说了一堆专业术语我也听不懂,反正大概意思就是,这回小组的概念想象虽然超前,但是做出来的东西根本都不是那么一回事啊,客户验收不过关,那不就得打回来重做啊?” 黎音轻笑,“没事啊,你们不都签合同了么?打回来就再重做,项目跑不了,至多就是名声没那么响。” 蒋尚知道是这个道理,“但这都第三回 了,那我忽然又想起你上回和我说不要给孵化小组无条件投钱的事。” “是啊,你又不听我的。”黎音笑,“岳溪览做出一个好项目不代表他接下来的每一个项目都能做得好,你投资之前肯定是要做好风险评估的,盲目激进不可取。” 蒋尚叹了声,“也是吧,当初开会时咱们st科技的荔枝君不是说岳溪览的概念很惊艳么,但是后续团队面试他又没能通过,只是继续呆在研发室。” “进研发室已经很好了。”黎音不带丝毫私人情绪地分析,“岳溪览才十九岁,有这个成绩很难得。” 可蒋尚不这样认为,之前他是对岳溪览抱有厚望的,他略略说了几句,终于找到了主题,“就…能耗监测这个项目一直被打回来,他们定位器也焊接了好几次不成功,搞得挺烦的,所以我想着要不找那个顾向淮来帮忙。” “…”黎音好笑地哼了声,“哦,他拒绝了?” 蒋尚叹气,“当初我逼他走是有点冲动了,那我不都还是…为了你么…”确实也是没底气,声音越来越低,可一想到刚才电话中顾向淮那个倨傲自满的态度,蒋太子根本没受过这种委屈,“徐聆音,你得帮我一回。” “我帮你?”黎音声音凉凉,“之前我就提醒过,投资别只靠你那不太发达的脑子,吃几次亏你就长长记性吧。” 蒋尚一噎,“我哪里知道少了顾向淮孵化小组就这个样子,他那些资料不都留下了么,我寻思谁做都一样呢。” “所以你做决定之前完全不去了解了解顾向淮在这个小组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的确是这样的,但是他真正接手之后不都在积极解决问题么,蒋尚觉得自己就快摸着门路了,当然,黎音也体会他与之前不同的积极态度,虽然学习进度缓慢,但毕竟是多年好友,她会有耐心与蒋尚说明如何管理团队。 她叹一口气,“岳溪览只是在开发方面弱一点,你找个人在这方面扶他一把就好。” 蒋尚深以为然:“我就这样想的,那不就得找顾向淮么,他之前——” 黎音毫不犹豫扬声打断他,“顾向淮不行。” 安静的黑夜中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震响,“哐”一声近在咫尺,好像是玻璃杯摔在地毯上,也或者是树上有什么东西落在深深的叶子堆,黎音皱皱鼻子,这个屋子里是有人在住么,怎么也不开暖气。 回头瞧了一眼,黑黢黢的木门在深沉的夜色中安静合拢,一丝声响也没有。 她顿了顿,移开脚步离开小屋木檐,往一旁的枯树林慢慢走去。 “为什么?”蒋尚很着急,长叹一口气,说道,“算了,我不怕和你说实话吧,nex也有个类似的项目在做,你猜猜他们那边的投资人是谁?” “嗯?你说。” “就伍申那厮。”蒋尚咬牙,“他哥撞烂你一辆帕拉梅拉还没赔呢,现在有种和我争起来了,怎么也得这一口气,咱们不能输给他是不是?!” “…”深远的记忆慢慢回溯,那个午夜中被消耗掉的年轻生命,那一声声沙哑的呼喊,黎音垂了垂眼睛,“人都死了,还赔什么车。” 蒋尚顿了一下,知道自己失言,低声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提及那件事。” 黎音没在意,叹了口气,“我给你找个开发,但不会是顾向淮。” 当时孟心没和蒋尚细说,他现在都还不知道顾向淮和唐文蒙是认识的。 又说了几句,重重树影后边忽然有一道电筒亮光闪过来,男人的体重踩过干枯的树枝,吱呀呀地响动。 黎音警惕地眯了眯眼睛。 灰沉的灯光照在男人干净整肃的着装,薛越捏着手电筒,看不清脸色,只脚步匆匆,似乎在寻找什么。 很快他看见了景观灯下的女人,不再犹豫,快步爬上小坡,“怎么打这么久电话啊。”声音还挺响亮,只怕对面的蒋尚听不清楚他的抱怨,“外边这么冷,别给吹感冒了。” “…”蒋尚语气不算好,拉高的声调从听筒传到寂静的夜色中,也一样不客气地怼了一句,“薛三公子这么霸道,莫非你和徐聆音结婚了,连人家打多久电话你都要管?” “好了好了。”黎音没耐心听小学生互怼,对电话说了一句,“下次聊。” 蒋尚:“那——” 第54节 “我会尽快办。” 黎音切断了通话,瞥一眼,对面那人满脸都写着不爽。 “又怎么了嘛?”冰凉凉的手指沿着男人温温热热的脸颊向下触碰,“五分钟不见,谁又惹咱们薛三三生气?” “还有谁啊?”薛越不是说不让她打电话,这边风这么大,蒋尚那孙子又能有什么正事,他不过怕她会感冒,前段时间才住了院的不是么。 “那你误会大了。”黎音笑,“蒋尚最近很上进,他的几个项目都做得不错呢。” 是不错,反正靠的是那个该死的岳溪览嘛,不然蒋尚哪来这么多春风得意。薛越没好气地瞪她,到底还是把人家的手握进掌心,“这么冰呢。”他吻了吻她略有些疲惫的眼睛,“不玩了,我们回去休息?” 淡淡的果味酒精从拉进的距离吹拂到她的鼻尖,黎音喉咙霎时发痒,忍了一晚上的馋虫在冷风中一发不可收拾,“你喝的什么酒?” 薛越一愣,什么意思,刚才喝酒时候他们不是在一起么,还没想明白,郁馧的玫瑰沉香已经扰乱平稳呼吸。 她挽住他的手臂缠上来,微凉的舌尖靠近他的唇边轻柔舔舐,一点点残留的香甜酒精卷入冰冷肺腑,黎音舒畅地呼了一口气,“好香。” 她的鼻尖冻得有一点红了,晦暗的月光打下来,看起来是有些滑稽又可爱的,薛越没忍住笑,捏捏她的脸,“把胃养养好,之后才可以喝的。”他想了想,又补充,“但是只能一点点。” 一点点可不够,黎音拉长声调,“不行,我现在就要。” 不等他反应,已经想开双臂环抱上去,薛越下意识丢开电筒接她在手臂上,白色的光筒沿着小坡滚下来,探照灯似的转了好几圈,最后停在小屋门口。 她轻而易举地撬开他的齿关,长驱直入,无所不至地肆意侵略,力图将每一处每一寸的酒精都扫荡干净,薛越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半抱着她退几步,“阿音,这里——” 一开口,她立即缠得更深,唇舌反复扫过敏感的上颚,薛越简直爽得头皮发麻。 左右这里也没有人的,他按住她的后脑,低头深而急切地回吻,试图利用身高优势掌回局势。 她在间隙中咬住的细小喘自令人血脉偾张,手掌不由自主地在玲珑的腰线徘徊摩挲,更多汹涌而来的欲望聚进漆黑的眸子,薛越倾身把她紧紧扣在怀中。 无限放大的心跳声趋向同频,至少这一刻,徐聆音的眼中就只有他—— “哐”的一声巨响,小坡下的木门忽然被狠力拍开,身量挺拔的少年摸着脑袋矮身穿行而出,状似茫然地弯腰捡起地上仍然光亮的手电筒。 他昂起下巴,幽灼的目光缓缓下落,定定望在对粘相拥的两人,半晌,终于勾起轻笑,“越哥,这电筒是不是你落下的?” 声线清朗,笑容恰当,顾向淮脸上的懵懂伪装得天衣无缝,若不是曾经与他共度长夜,黎音亦会错过那双清澈眼眸中写下的幽暗冷寂。 闻见情人真心夸赞他人的同时亲口全盘否认他而产生的愤懑,窥见情人与他人漫长深吻而产生卑劣汹汹的嫉妒,情绪丝丝缕缕,涌动在寒星一般的眸中。 第67章 顾向淮不明白自己的委屈从何而来,分明是气恼,分明是冲动,分明想搅乱这缱绻缠绵的气氛。 所以他才开门拾起了那个电筒,一步步慢慢向他们走过去,离得不算近,但足够看清她眼角还未消下去的绯色妩媚。 如果她的目光中暗含警告或威胁,或许生锈的钝刀就不会这样生生在心尖凌迟。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徐聆音只是抱住手臂,眸色平静得像冬日湖泊中倒映的月影。 他被这样的陌生逼停脚步,竭尽所能做出微微窘迫的神情,“不好意思,我——天色太暗了,没看见黎小姐也在。”他把电筒就近放好在一旁的木头椅子,挠挠脑袋,“那个…哥,我就先走了。” 薛越“嗯”声答应,客气了一声,“好好休息。” 随后不动声色挡住了他的目光,虽然顾向淮是他的队友,但薛越不想任何人见到徐聆音现在的样子。 薛越这样近乎完全明了的独占欲,她也愿意全盘接受吗?顾向淮垂下眸子极快地与她对视一眼,似乎可以想象到她刚才说出那句“顾向淮不行”时候笃定的认真。 为什么,岳溪览就那样讨她喜欢吗?眸中跌宕的水光在转身的一刻才落下来,顾向淮咬住了喉咙里的泣声,一步步往回走。 可少年紧绷的背脊颤得好厉害,黎音眯着眼睛看他背影渐远,半晌,挽住薛越的手臂奇道,“有这么冷么?” * 薛越与黎音在半石山温泉山庄呆了两天没出门。 本来说要陪她来放松心情,薛越还特意选了个远离人群的小院住下。睡之前确认两人的闹钟都已经关闭,想着终于能安安静静睡个懒觉了——天知道他前些天在观澜园过的是什么日子,每天12点准时睡觉,早上7-8点就得醒来吃早饭,标准的打工人作息。 遮光窗帘密不透风,可该死的生物钟仍然让他在8点钟睁开眼睛。薛越看了一眼床头的兔子时钟,真忍不住叹气。 烦躁的心情没有维持太久。 薛越垂眸去看身旁枕住他手臂沉睡的女人。 徐聆音好像很热,脸上浮着淡淡的红晕,被子也踢掉一半,光洁的长腿微微蜷曲着压在他身上,带来一点点甜蜜的重量。 手臂被压得有点酸了,但他没敢动。 闭眼昏昏沉沉又睡了一个多小时,到底是觉得不安稳,想了想,伸了另一只手到床头柜子去摸手机。 幽蓝屏幕无声闪烁,拿在手上时候刚巧是自动挂断的前一秒,薛越看着通知栏跳出来的一整排未接来电,愣怔几秒钟,才意识到这是徐聆音的手机。 时间才不过9点40,备注为“颜然”的号码打过一个电话;备注“办公室”——大概是她办公室的座机,来电十个;其余所有均来自“徐正”。 薛越不明白一大早这是怎么了,思忖片刻,还是小心抽出手,按住床沿下了床。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他回头,徐聆音仍然闭着眼,只是脑袋向前面拱了两下要寻找他的臂弯,可惜未果,又皱眉一头扎进羽绒软枕,发出小而轻的酣声。 他下意识抿唇轻笑,拿起手机去了外间。 颜然应当是知道徐聆音今天休假的,先问问她什么情况也好,薛越拨通了办公室的座机电话。 “嘟嘟”声响起来,他一手撑在桌面,耐心等待,可惜直到徐聆音冷冰冰的留言录音说完,电话也没有接通。 周五早上的九点多,这个电话没道理会没人接啊。薛越没有存颜助理的私人电话,只好回到房间。 床头的电话再次亮起,正是颜助理来电。 薛越不再犹豫,拿起手机靠近黎音。 “宝宝。”手掌在那片清瘦窈窕的腰线轻抚,他凑近一些喊她,“颜助理好像有急事,你要不要接一下电话。” 半睡半醒的朦胧让黎音忘却紧急放假的缘由了,她“唔”了声,眼睛都还没睁开,凭本能伸手去探手机的位置。 困成这样,但是工作狂的本质没变。 只不过事情走向超乎薛越的想象。 接通键一按下,电波中放肆倾泻出如惊雷一样的哭喊声,屋子里恬淡安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薛越吓了一跳,黎音也瞬间睁大眼睛,不自觉地怂怂肩膀。 “怎么了这是?”他皱眉靠近,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聆音,你就当阿姨求求你吧。”白慕静的眼泪攻势汹涌澎湃,“白明这孩子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他做那事时候根本不晓得你是徐家的人,现在他也已经悔过了,聆音,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做到这一步呢。” 孩子?黎音勾了个无声的讥笑,听她继续说。 前几日不知道谁把白明被羁押的消息透露到白家老爷子耳朵,老人家在寿宴上直接晕过去,摔进了icu。等情况稳定一些,白明那边刚巧也宣布了开庭时间,黎音晓得白家要来雾城找麻烦,索性就放假休息。 黎修的计划已经在逐步推进,她尽量避免这个时候和白家起冲突。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姓名,黎音估计星霓总裁办现在已经鸡飞狗跳,她无奈地轻呼了一口气,这几年白慕静坐上太太位置,徐正又多花时间和容忍与她,大概是安逸惯了,有一点点不顺心的事,就撺掇着要闹到公司来。 电话那头仍在絮絮叨叨,她没开口,一下把电话塞进薛越手中。 薛越心领神会,手机搁在耳边,毫不客气地展示薛公子不可一世的傲慢,“等一下——你谁啊?一大早的,嚎什么呢?!” 有时候黎音也佩服白慕静收放自如的哭腔,一听到薛越的声音,她就像被掐断了声线,安静得没有了呼吸。 徐正接过了电话,“是小薛总?不好意思,聆音不在吗?” 薛越听出徐正的声音,看黎音一眼,“是我,这不是颜助理电话么,黎音现在出去跑步了,没带着手机呢,不过我听着您二太太说着什么‘糊涂’‘撤诉’的,究竟怎么个事儿,你先和我说说?” 薛越是真想知道,然而那边不可能与他说这件事,敷衍一声,“不是什么大事,那么等聆音回来,请叫她给我们这边回个电话。” 电话很快挂掉,黎音打着哈欠浏览了一遍平板上的未读信息,挑了几个回复,随后丢在一旁,又弯腰去捞快要垂到地上的被子。 可薛越那边没那么容易罢休,他听着白慕静那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之前就是晓得徐聆音搬出山居台的事——没这个道理,哪有换了太太,连亲生女儿也要让路搬家的? “你想多了。”黎音只是不想看见徐正罢了,和白慕静根本都没什么关系,但她懒得和薛越这种单细胞生物说太多,抻抻仍有些酸涩的腰杆,懒懒地往被窝里钻。 “那么,白明又是谁啊?他对你做了什么?”怎么就到了要起诉的程度。 黎音好笑地看他,“你哪来那么多问题啊?”她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睡觉。” 这他哪里睡得着?薛越嘟囔着凑过去,手臂从柔软的床垫上捞一捞,将人接到怀里来,温馨柔和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亲亲她的脸,“真不和我说说啊?” 这个事估计没那么快结束,黎音想了想,下巴搁在他手臂,仰头问道,“就公司里的事,说了你也听不懂,对了,gr86的测试赛你会去跟么?” 测试赛在秦皇岛举行,薛越本来是想要去的,但这意味着至少大半个月都不能见到徐聆音了,犹豫片刻,摇摇头,“我不去好了。”反正他去不去都一样。 “干嘛不去?”黎音有点不高兴,“薛三公子就是这样当老板的啊?这么重要的比赛也不亲自去看着?” 或许是过于温馨的居家气氛感染了他,薛越声调变得非常轻柔,“有廖经理在呢,我很放心。”他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脑袋,低声问,“我一去的话就得一个多月了…” 北方冬日天气多变,路上稍微耽搁一点,他大概都没办法赶回来与她一同过新年的。 “这次测试赛所有赛车都报备过,性能规格完全一致,全靠车手个人技巧和操控能力,我觉着…应该还挺有观赏性的。”他状似无意地看她一眼,抿唇说道,“不去是有点可惜了。” 他的心思浅显得就差直接写在脸上,黎音似笑非笑地哼了声,捏住他的耳朵,“那就去啊,我拉着你了?” 薛越失望地耷下眼角,满腔幽怨似地盯她一眼。是了,她这么忙,哪有空和他过去看比赛。 “那我真去了啊?”垂死挣扎一下,薛越气呼呼地在她脖颈上啃噬,细细密密的润泽水渍贴近莹白肌肤,最终留下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一个月哦?!整整一个月!” 黎音“哇哦”一声,装出个吃惊的样子,好笑地重复他的话,“整整一个月啊?那还是别去好了。” “为什么?” “这么久,我会想你啊。”黎音挑眉,搂住他的脖子,“要不然,我们一起去?” 第68章 赛事所需车辆已经早先运输到秦皇岛,俱乐部成员从温泉山庄回来修整几日,按计划乘坐时越集团的包机往目的地去。 大巴车一路把他们送到私人停机坪。蓝天白云,机身绘着的金色的条纹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前舱门开着的,航班服务人员已经微笑等在银色梯阶旁边。 高宁下车见到这阵仗,“哗”了一声,转头环住李泛肩膀,“够气派了,越哥这么大方,咱们拿不到名次就说不过去了吧?” 和高宁、顾向淮不同,李泛家庭条件不算差,但也仅止于中产,与时越集团不可同日而语,他感叹一声,“包机一趟下来也得十几万吧,越哥真的有心了。” 为了这次测试赛,俱乐部购下五辆均价40万左右的新车,再加上场地费、报名费、配料费等杂七杂八的必要费用,前期投入就肯定不是小数字。无限制的预算条件下,再给他们最好的出行福利,实在没办法不让人冲劲十足。 他拍拍旁边的顾向淮,“咱们可不能让越哥失望啊。” 顾向淮“嗯”了声,伸手紧了紧肩上的背包,笑得清风朗月,“那当然。” “过来,都过来!”高宁扬声招呼几人,又走几步过去拉住了廖经理,“不怕说句丢人的话,我真是第一次坐飞机,咱们得在这里照个大合影吧!” “行啊!”韩茹正有此意,她把众人位置都安排好——廖经理肯定站中间,几个车手站在两边,其次是工程师和技术员—— 第55节 高宁皱皱眉,“韩茹你也来啊!”他回头拜托航班服务人员,“老师,您帮忙拍个照片行不行啊?” 自然是可以的,空姐接过相机,忽然想起飞机里还有两个人呢,问高宁道,“对了,要不把小薛总喊出来一起拍吧?” 大老板这么早就来了吗?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起来,空姐点头,“小薛总和黎小姐到了有一会,或者我先进去问一下吧,之前黎小姐有在开视频会议,不晓得现在好不好打扰。” 李泛脸色一变,下意识瞥过眼睛去看顾向淮。别人不知道,他大概是窥到一点不对劲了,那天黎小姐来到树屋酒吧的时候,顾向淮表情就有点不正常,后来他也看得真切,顾向淮根本是故意把杯子掷在地上,手背青筋爆起,好似已经忍得够辛苦。 果不其然,顾向淮听到黎小姐也在,一下就怔住,不由自主地往舱门方向看过去。 “那肯定啊!”众人点头。 黎音虽然没有去公司,但也并没有休闲度假的好运气,渝中有个项目进场时舞台上的脚手架没有搭稳,要不是执行部的周符临时巡检,只怕今天星霓就要上社会新闻。 星霓用的工人都是必须拥有资质的,这种低级错误不该出现,黎音在视频会议中把现场的执行人员一个个拎出来单独谈话,强调安全问题。 虽说并没有喷得他们狗血喷头,但一遍遍重复最基础的认知,对经验丰富的执行们来说已经足够羞辱。 薛越在旁边都有点不敢听了,同时呢,他又有点飘飘然,徐聆音虽然经常看他不顺眼,但也从没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 黎音沉下一口闷气关闭会议视频,就看见薛越老实巴交地坐在旁边,昂首挺胸的,不知道在骄傲什么。 “你在干嘛啊?”她好笑地睨他一眼。 薛越如梦初醒,一摸脑袋,“没什么…”就是觉得她对他还挺温柔的,当然,他已然选择性忘却黎音在日明慈善晚会时候对他下手有多狠了。 二傻子一样的。黎音哼了声没在意。 工作人员在这个时候过来询问,“打扰了,小薛总,俱乐部成员已经到了,他们预备要在外面拍合影,您和黎小姐这边有空的话,是否一起去一趟呢?” “去么?”薛越当然想拍了,拍完了就要发朋友圈,最好能气死那个谁以及那个谁。 黎音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把笔电盖好放在一旁,“行。”她扶住薛越站起来,顺手撩开散下来的碎发。 飞机外边阳光璀璨,成员们聚在一起,看见他们携手下来。 大老板来了位置肯定得变,薛越带着黎音站在中间,身旁依次站着廖承、高宁,而顾向淮和李泛则站在黎音那边。 “好,好,就这样,要拍了哦!” 因为镜头要求,他们已经靠得足够近,顾向淮一低头就能闻见她头发上馥郁芬芳的玫瑰沉香,太多往日记忆千丝万缕地缠绕上来。 她是曾沉浸在那些迷乱的夜晚的,每一个颤抖的节点,不被拒绝的亲吻,他掌住她的腰肢严丝合缝地相拥,看她一步步溺入深海。 顾向淮也大概了解,她的那些沉迷或许与他扮演出的缺心眼小白花人设有关。是了,初恋嘛,他低声嗤笑,目光从薛越依然停在黎音肩膀的那只手一掠而过,复抬首看向镜头,笑得露出八颗牙齿。 快门轻响,照片印进机器,又在半小时后传送到俱乐部的微信群中。 五个小时的旅途不算短,几个人打打牌也很好打发时间,只是薛越并不与他们一起娱乐,就算黎音工作信息不断,他还是要陪在她身边。 顾向淮的位置与他们不过搁着一道未关拢的暗色玻璃门。 黎音仍然是工作模式,眼镜架在高挺鼻梁,背脊挺直,表情严肃,正凝神盯着笔电上的数据,偶尔会拿手机给颜然发语音信息。 而薛越呢,俯身架着长腿,游戏机里战况正酣。 他们根本就不相配。 “老板和黎小姐感情很好,是不是?”坐在对面的李泛摇了摇手中的牌,状似不经意地往外边挪了挪,恰好挡住了顾向淮的视线。 这小子,对大老板的女友还是稍微收敛点吧!这样苦大仇深的样子,手里的牌都快捏碎了,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老板抢了他的女友呢。 “感情都是会变的,今天好,或许明天就分了。”顾向淮云淡风轻地看他一眼,并且点开薛越的朋友圈,给那张合照点赞。 李泛一个头两个大。 薛越是很得意的,打了一把游戏出来摸手机,朋友圈里就已经有50+红点消息,管谢州在忙什么,几个小时过去,这张照片他怎么也得看到了吧? 他向下翻了会儿,意外还发现了谢州的评论。 x:【照片拍得不错,很般配。】 这下他不爽了,谢州这什么意思?!故作大度是吧?估计是因为他以为徐聆音能看见评论?说不定背地里已经气得脑子冒烟了。 薛越往旁边瞥一眼,黎音聚精会神地在看表格,于是他放心大胆地回复,【多谢。#微笑】 千里之外的谢州看到他的表情符号,几乎笑得连手机都抓不稳,他扶在桌子上努力镇定了一会儿,才再次点开那张照片——年轻车手热情洋溢的笑脸在人群中始终耀眼,谢州不难理解顾向淮为什么会出现在薛越的赛车俱乐部,他从前做过一样的事。 他很想知道,薛越反应过来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之后,到底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最好再闹大些,让他们的婚姻不了了之。 这几个月的阴霾好像一瞬间就散去了,不理会任何人的目瞪口呆,谢州吹了声欢快的哨音,把手机随意丢到小叶怀中。 “走,继续工作。” 第69章 首钢赛车谷曾是一片废弃的工业区,后又投入20亿巨资建设为专业赛事场地,涵盖三类赛道的同时,钢铁厂的基本设施也都保留下来。 距离赛事正式开始还有两日,各个俱乐部都按照赛事组安排住进特约酒店,车手们先后在赛道预习,各色绚烂色彩穿行在破旧的钢铁废墟,昏黄的夕霞染红斑斑锈迹,探照灯在日落线下齐声亮起,整个赛车谷都陷入赛博朋克的霓虹迷雾中。 这两天黎音没空到别的地方去,处理公司事务不消说,她也紧着把答应蒋尚的事儿办了——之前为帮某个小明星处理黑料,星霓曾和渝北一家科技公司有业务来往,老板算是计算机行业中有点名声的大牛,让他介绍个开发过来帮忙应该不在话下。 她找了会儿,把至联老板的名片推给蒋尚,后又无奈跟进他们的项目——蒋尚好面子,肯定是不愿意输给伍家那个老三,如果这回过来的开发不靠谱,他得让徐聆音直接把那个老板喊过来办。 “那也行啊。”黎音接了薛越递过来的水果碗,开玩笑,“你舍得给钱就行。” 和蒋尚连线不过半小时,薛越来来回回多少次了,让他不要烦,他就一会儿送送水,一会儿捏捏肩膀的,她也不好说什么。 低头看一眼,透明玻璃碗里的密瓜像被狗啃过一样,大小薄厚皆不一,看来是薛三公子亲手动手做的。 “…”黎音无声地看他一眼,把碗往旁边放,没有食欲。 这什么意思?嫌他弄得不好了?薛越不满得很,把玻璃碗往怀里一揣,屈下长腿往她身边坐下,半旧沙发陷下一块,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不就是钱么?”蒋尚不缺钱,就是要争一口气,“你让他直接过来,价钱随便开好了,最好能做出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玩意儿,一举爆破科技界——” “停!”黎音简直受不了,“你别扯,这么个小项目你还想投多少成本进去,算没算过结下的款项够不够这样胡乱造?” 当然,二世祖们都不会在意这区区收益,可亏本生意黎音却是不屑做的,如果不是蒋尚之前有点想要做正经事的趋向,她才不会任由岳溪览这样的人在他身边晃——岳溪览虽复刻了顾向淮的一个概念,但实则仍有实力在,他如果离开,对蒋尚刚刚起步的事业也是一种打击。 但如果蒋尚又回到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她也不会再浪费时间帮忙。 就像她并不插手俱乐部事宜——薛越几乎从来不曾驳回廖星发上来的各种申请,虽说维持和运营一家赛车俱乐部的确需要不少资金,但也不是这样看也不看就把钞票往火堆里掷的,薛越从不在意钱怎么烧,黎音也就懒得管。 “行行行。”蒋尚没办法,那边又有人喊他吃饭,“那晚点找你吧,我先去吃饭。” 这边电话挂掉,一块奇形怪状的蜜瓜送到了嘴边。 薛越举着银勺,示意她张嘴。 黎音想笑,抿着嘴巴谨慎发出音节,“你怎么切成这个样子的?” 薛公子自然是从来没有为人切过水果的,刚才在厨房望着圆滚滚的蜜瓜发愁,最终灵光一闪,找到一把不大不小的勺子。 “噢,挖出来的啊?”黎音放心些,至少不是用手挖的,她张嘴咬住那块蜜瓜,舌尖轻推,把甜腻卷入口腔。 薛越看她,“我切的瓜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黎音敷衍得明显,又伸手去捞平板。 又想工作了!!薛越一下移开手上的碗,倾过去,“一分钟之前才帮你看过了,并没有新消息!”两只手掌往她腰上一掐,轻而易举把人抱到自己身上。 为着并没有时间出门,黎音仍然只穿着柔软顺滑的吊带真丝睡衣,长长的卷发挽了两圈随意捆成低髻,耳边挂着两颗圆润的白色珍珠耳钉,姿态轻盈慵懒。 清冷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眄视着他,仍然伸手去拿平板。 薛越是栽了,但谁让他就好这一口呢?他手上微微用力,扶住她的腰肢往身上压,“干嘛还不信啊?说了陪我过来玩,其实只是换个地方工作而已?”他调整坐姿,将毫不掩饰的热情靠拢给她。 黎音是很喜欢这个姿势的。 “冷落你了?”她看他漂亮清澈的眼睛,手指却精准地按在了他腰上的绳结,重重按压一下,“不高兴了?” 薛越呼吸沉沉,急切衔过亲昵的吻,“没有。”她气息中仍有蜜瓜清香,让他根本舍不得离开。碍事的布料在揉弄中被随意丢弃,白皙如雪的肌肤触感让人神智昏聩,他低头在她昂起的脖颈间寸寸吮吻。 在这件事上他们一向是极为合拍的,从第一次的生疏和试探中走过来,薛越知道她每一个契合的节点。就算分开三年多,也未有一刻忘却—— 特殊的电话铃响忽然震起,黎音睁了睁迷离的眸子,“好像是我哥。”她下意识向后查看。 “不管他。”薛越咬住牙往上送,用力扯住她的手臂,“看我,晚点再——” “回电”两个字还在喉咙里,他却忽然背脊紧绷,下一刻就在止不住的痉挛中失力松手。 “徐聆音!!!”短暂的浪潮拍过之后,难以言喻的气恼浮出水面,薛越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晚接一刻绪正就要倒闭了还是怎么的?徐聆音要这样“解决”他?! 黎音没在意,拿了电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坦然自若按下接听。 “喂?”一开口,声音还是有些低哑,她轻咳两声,想从薛越身上下来。 那人一言不发,手掌却紧紧地按住她的腰窝,显然是气得不轻了,不肯轻易让她得逞。 “怎么在咳嗽?” 他们离得很近,黎修的声音经过遥远的电波送到地图另外一边依旧温润柔和,薛越皱皱眉,总觉得有哪里有点别扭。 黎音微微挣扎了两下,他还是由她下去了,账可以慢慢算,薛越不想在她哥哥面前失礼太过。 这两天白明的事基本尘埃落定,白家找不到她,甚至还想着能不能去机构打通上下,礼品被黎修派去暗探的人截下,没有酿出祸事来。 “我已经和柳梧等几人达成初步协议。”意图贿赂的事儿一出,却意外让他几人的联合行动再次加快进度,“过段时间你可能也要来总部一趟。” 纠和董事会成员,再加上两兄妹手上的股权—— “北边冷么,有没有去跨海索道玩?”黎修随意聊了两句家常,电话那头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吟,他微微凝眸,“薛越在你身边?” 黎音简直被薛越的自作聪明气得背过去,她扶住险些掉下来的肩带,瞪他一眼,起身离开了厅堂,徒留薛越捏着湿纸巾委屈巴巴地坐在沙发上。 他只是想帮她稍微清理一下的…平时不都是这样么? “没在了。” “咔啦”一声门锁反扣,黎音回到里间。 黎修声线冷清,“还没结婚,他未免太不知道收敛了。阿音,别太顺着他,咱们还没到千里原项目破产就流落街头的地步。” “我没有啊。”她实话实说。 蓉城今日大暴雨,层叠的阴云与烟雾缭绕,时有惊雷紫电迅闪,持续不断的厚重水帘在落地玻璃窗潺流,黎修垂眸看着眼前那一片无法预见的迷惘。 “哥哥生气了?” “怎么会?”黎修缓下一口气,“你开心就好。” 第56节 黎音笑得轻盈,“我会回来过新年。”她顿了一下,“和哥哥一起。就我们,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嗯。”他轻声答应。 公司的事情处理个大概,黎音下午好和薛越一同去赛场看车手们试车跑圈。 测试赛被安排在赛车谷其中一条封闭式的街道赛道。 他们到指定围场的时候,车手们已经换好队服等待在一旁,工作人员围作一团,薛越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在研究赛车状况,一凑过去才知道,原来是在看前天签到时候拍的宣传照片。 每个车队派出一名车手出列,分别站在自家赛车旁边摆造型,有无人机拍下视频,官方剪辑后在微博号做赛前宣传,或做后期物料。 yxl全票通过了顾向淮,他被推去拍了一整天,今日出片,是以他们都围拢在一起,看他的照片。 “也没什么好看的。”顾向淮挠挠脑袋,眼神从黎音面前扫过,却意外带着两分冷意。 黎音挑挑眉,没多少在意。从前对她由爱生恨的人也不是没有,她要是一个个去猜测,根本都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情。 不过——她的目光在几个车手身上巡了一圈,不得不承认,薛越这个俱乐部的队服做得十分美观,红白相间的赛车服穿在顾向淮身上,显出少年特有的蓬勃朝气来,他另一手随意搭在头盔,黑眸沉静,眉骨俊朗,自有落拓潇洒的气质。 和从前蓄意扮演时候确实有点不同。 赛场的气氛热闹,他们听了指令,这一波就要上场试车,先测试一圈刹车和车轮,顺便最后一次熟悉赛道。 “你不用试车?”黎音有点不明白,“不是运过来五辆车么?” 薛越笑了声,“参赛选手才能试车,你以为谁都能往里面混啊?”他顿了下,问,“你想去?” “嗯。”首钢赛车谷鼎鼎有名,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为什么不试一试? 她想去的话也不难,薛越看了旁边的车手一眼,拍拍顾向淮的肩膀,“你带黎小姐跑一圈。” “我?”顾向淮皱皱眉,有点不乐意的样子。 薛越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是有点夹带私货了,他回头对黎音说道,“要不赛后吧,到时候问个时间咱们再试圈?” 黎音不置可否。 “没事,那我就带黎小姐跑一圈吧。”顾向淮忽然说道,“哥,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万一哪里有点摩擦,伤害到黎小姐就不好了。” 安全问题不用担心,除却黎音本来就玩过赛车,与顾向淮技术高超之外,改装后的五点式安全带也不会让她受伤。 “那不会。”薛越摇头,“我相信你的技术。” 有工作人员很快带来崭新的头盔和防火服。 “黎小姐,请吧。”顾向淮礼貌为她拉开车门,可脸色却沉郁到足以让黎音相信,他这是有与她同归于尽的打算了。 “算了。”黎音上前几步,拉开了李泛的副驾驶座,“我还是坐这一辆吧。” 第70章 赛事前夜,车手们大都提早去酒店休息,外场的灯光秀也宣告暂停,厂区里的喧喧嚷嚷减缓了一些。黎音与薛越往北区散步,一路踩着钢铁废墟的寂寥阴影过去,冬季风呼啸,飒飒在耳边吹出阴森氛围。 路边低矮昏黄的景观灯洒在枯萎稀疏的草地上,一片片惨绿色的破碎光影。 “怎么也不多开几盏灯?”薛越向来是有点怕这种地方,警惕看看四周,他反手握住黎音的,低声道,“冷不冷,咱们快到了。” 天儿这样冷,黎音本意是不愿意出门的。这几日酒店供应的晚餐都不太符合她的口味,没办法,肚子饿了,只得亲自出来觅食。 北区这边有个小型商业区,特色饮食做得还不错,也有符合雾蓉饮食习惯的餐馆,最重要一点,足够卫生干净。 心满意足点上四个菜,黎音撑手看着服务生把简陋的手写菜单送进可视厨房,并且没有忘记她的嘱咐,对里边喊道,“辣子鸡丁多加点花椒,是蓉城人吃的!” 她闻言轻笑,转过头问薛越道,“他怎么知道是蓉城人吃,看来是我的普通话不够标准了?” 薛越也笑,他低头拆掉餐具上的塑封膜随手丢进垃圾桶,“不存在的。”徐聆音的普通话讲得很好,只不过在某些用词上仍然难免带有西南特有语癖,服务生见多了全国各地人士,认出来不奇怪。 这一顿吃得很饱,薛越食欲不太好,动了几筷子停下来,散漫靠在椅圈欣赏黎音吃饭。 徐聆音吃饭也不算专心,这边没有认识的人,又是在这样的小馆子,她没有太端着大小姐仪态,左手压在刚才街上收到的一张传单,看得有点认真。 纤白的手指从纸张来回划了两遍,她忽然抬首对薛越说道,“宝贝,我想吃这个田田茶。” “什么茶?”薛越没听懂,接过传单一看,原来是本土一家奶茶连锁,对面街道就有得卖。 “外面好冷,要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她眨眨眼,做出无辜的模样。 “行。”薛越没二话,问过她想要的口味,捞起外套伸臂套上,他低头吻吻她的头发,“很快回来,不要乱跑。” 黎音才懒得走动的,低头喝了汤,眯眼看玻璃窗外茫茫月色下高耸的钢铁构架。 隔壁一家赛车文化博物馆做得很气派,昨日从那边经过稍微逛了逛,除却周边以及赛车装备,也售卖著名车手使用过头盔、手套等物品。 黎音随意瞥了一眼,忽然拧拧眉站起来。 玻璃门上的风铃轻响,她停在商业街凌冽的进风口。 不远处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从博物馆的阶梯走下来,他手中握着的正是昨日黎音观赏过的某位年度冠军签名过的联名赛车头盔,另有袅娜的年轻女人挽着他的手臂,形容十分亲昵。两人说了几句,女人含笑拿走了头盔,并附赠一个吻。 今天在对街奶茶店排队的人不多,薛越很快脚步匆匆赶回来,把纸袋子递过去的同时,心有余悸地往后边看。 “看什么?”黎音笑了声,“有东西在追你啊?” 薛越一听这话,手臂上霎时浮出轻栗,他不自觉地耸肩,而黎音似乎很喜爱他这样怂怂的模样,凑过去吻他的脸。 夜色深重中有微弱的簌簌声传来,黎音乜了一眼隔壁咖啡馆外的休闲卡座,没来由勾唇,很快移开视线。 顾向淮不确定她是否看见他,只是薛越这个样子,让他倏然想起那日在南山缆车,自己因为迷雾而又气又惊的模样。 误打误撞戳中了她的痒点,所以才有那个缱绻缠绵的吻是吧?不然呢,她明明知道那个概念是他的原创,依旧放任岳溪览夺走它,不止,她还为岳溪览寻找助力。 试车日那天,岳溪览多得意将这个消息告知他,徐聆音亲自为他找了开发人员,并且全程跟进。 压下心底起伏的酸涩,顾向淮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握起桌上的杯子狠灌一口,而后身姿慢移,将自己隐入百日草茂密的花影中。 “下次晚上还是别出来了吧?”黎音挽住薛越的手臂,“看把咱们薛三公子吓得,早些回去了。” 大男人怕黑确实有点难堪,那这个是童年阴影好不好,能怪他么?薛越撇撇嘴巴,转移话题,“怎么出来等的,不是说外边冷么。”他低头把她大衣上的排扣一个个按上,“现在喝么,还是回去喝?” “回去喝吧。”她摸摸肚子,“好像有点撑了,走两圈消耗一下热量。” 怎么还要摸肚子才知道自己吃撑呀,薛越忍不住笑意,弯下腰靠近,将人半搂进怀中。 这一路也没闲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俱乐部的事儿,黎音问道,“廖经理已经结婚了?” “嗯。”薛越点点头,“上回在温泉山庄,他不是带着堂客和孩子一同来的么,给你介绍过的。” 黎音回想一下,好像确实是的,“他这次和我们住同一层,是么?” 车手以及其他工作人员都被安排在楼下几层的单人房间,薛越他们这一层属于规格较高的套房,按道理廖星不该拿俱乐部的钱给自己住这样的房间。可黎音看见他乘坐vip专用电梯。 薛越却不太了解这些情况,“啊”了声,“是吗?”他不明白黎音忽然有点冷淡的声调,挠挠脑袋,“我不知道,可能楼下都住满了?”他看她不高兴,劝解,“没关系的,这又花不了多少钱,廖经理是俱乐部核心人员,而且他睡眠不好,住上面也就住上面吧。” 黎音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两人挽手走了两步,她忽然又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薛越抿抿唇,心里到底有点不舒服,他不是不明白徐聆音这声长叹的意思。 昨夜里她又与蒋尚的视频通话,拧着眉毛讲了一个多小时,而对面那个灾舅子根本似懂非懂,一副蠢样。 薛越心疼她嗓子发哑,送蜂蜜水时候忍不住刺了蒋尚一句笨,徐聆音立即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知道自己是不应该打击蒋尚的上进心,灰溜溜地走远。可有了蒋尚的努力上进做对比,徐聆音可能就觉得他薛越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你嫌我没用啊?”他低声问。 黎音惊讶他忽然变得通透,开玩笑似地点头,“知道就好。” 薛越却不觉得好笑,一下顿住脚步,表情生硬,唇线也抿得笔直,很有着气恼的意思。 “好了好了。”她随口哄他,“你们时越集团的事有薛时看管着,你想玩就安心玩好了,可蒋尚和你不同,他父亲是实打实靠技术搏出位,上边又没有哥哥姐姐,想要家族长盛不衰,肯定是不能两眼抓瞎的。” 薛越晓得她对朋友一向是没得说的,缓缓叹气,也没再说什么。可回去之后想要亲近她,可黎音又说吃太饱了不是很有心情,也不管他,一个人赖进温暖被窝,趴在枕头上回消息。 密集的铃声叮叮咚咚响起,她盯着手机,嘴角时不时弯出笑意,薛越看得窝火,到底是谁啊?不会又是哪个野男人吧? 悄悄压过去看一眼,哦,还好,只是和她哥哥闲聊。 赛事进行得很顺利,可能这两天的试车或者拍摄让顾向淮以出众样貌打出了些许人气,当贴着他名字和号码的白色86高速从弯道横向飞驰,腾起的后车轮与地表压出璀璨火花时,观众席随着刺耳刹车一同爆发出不同寻常的阵阵喝彩。 作为赛车手,不仅需要异于常人的体魄,最重要在于强大的心理素质。顾向淮确实有兼顾两者的实力,身为冉冉新星对阵老将并不显胆怯,飞驰的18号车辆在他娴熟从容的驾车技巧下如离弦之箭,不惧于层层气雾中加速漂移过弯。 引擎声时近时远,顾向淮的车辆与第一名咬得很近,播报员高昂的声调回响,黎音不过低头回了一个team消息,巨大的刹车声与欢呼已响彻整个赛场。 顾向淮超线冲刺,大屏幕不断闪过他的成绩与实时照片,少年已经脱去浸满汗水的头盔,深邃的黑眸盯住计时板,神色清冷到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直到周遭围绕着的工作人员赶上去恭喜他,那人把眼睛弯起来,从容融入欢乐气氛中。 薛越是没想到顾向淮会在这次小组赛获得这样的成绩,一下站起来就想过去,走了两步,又拍着脑袋回来牵黎音,“宝宝你看到没有?刚才顾向淮那个甩尾超车?简直是神了。”他压低声音,“他超的那个你知道是谁么?” “谁啊?” 薛越说了个名字,可惜黎音对这些车手并不熟悉,“哦”了声,“这么厉害啊!”没往心里去。 他们很快到达围场。 工作人员已经把顾向淮抛了两轮,现在才送上水和毛巾,少年擦过头发,媒体已经闻风而至,他被围得密不透风。 简单的采访过后,他们不便打扰车手去修整,赋闲下来,当然也有人过来想采访俱乐部的实际掌事人,时越公子开设赛车俱乐部的事媒体略有耳闻,没想到这次的赛事他们会有这样的成绩。 薛越在这种场面不怯场,轻挽袖笼,从容对答。 黎音不喜欢长枪短炮,适时退后,把秀场让给他们。 她在走廊的风口听见顾向淮与廖星的对话。 他们似乎做了某种协议,只要顾向淮取得小组第一,廖经理就答应将这次定下的一批纪念品退掉。 “是,你取得成绩,我也为你高兴。可是咱们这次过来比赛对整个俱乐部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把纪念品带过去珍藏,不也很好么?”廖星语重心长。 顾向淮低低笑了声,“廖经理,这批货溢价太多,到底是对俱乐部意义非凡,还是对某个人意义非凡,或许你心里是有数的。” 沉默与喧嚣一线之隔,半晌之后,廖星慢慢抬眸看他,“小薛总已经同意了,实则你是没有资格管这件事的。” “我知道。”顾向淮笑了声,“那你买的那个联名款头盔呢,小薛总也给你钱让你养其他俱乐部的人了么?” 廖星猛地一愣,“你…” “退掉吧。”顾向淮眸色森然,“别太贪心。” 话题进行不下去,廖星胸膛起伏得厉害,丢下一句“行,你好样的。”随即拂袖而去。 沉沉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逐渐消失,顾向淮转转手中的毛巾,低头拐过转角的青花瓷花瓶,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幽冷清透的眼睛。 第57节 第71章 自诩对她的性格了若指掌,但顾向淮依旧不明白黎音如何能做到与旧时情人四目相对而波澜无惊,她就站在走廊尽头的幕布前,一点点日光从缝隙中照在柔美轮廓,那人清冷不似人间烟火。 车手在赛后还需要参与交流会,与官方及其他车队选手分享测试感受,顾向淮明白自己应该立即绕开她到休息室去换衣服,可脚步却好像被什么东西钉住,抬起来逾越千斤,迫使他站立原地。 “恭喜你。” 她没有走掉,也没有无视他。顾向淮长睫轻颤,目光缓缓地下落,对视之时难免被她的淡漠刺伤,他谨慎选择将视线搁在她微卷的发尾。 “谢谢。”汗珠从少年的耳边垂落,可顾向淮没有发觉,他的头发有一点湿了,薄荷的清爽气息带着一点紧张的潮气。 他等她开口。 “你是在每个地方都没办法和共事的人保持友好关系么?”她语调平淡,“无论是孵化小组的王沧远、聂睿,或者是你们廖经理…”似乎即使他的贡献再大,也没有人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她顿一下,继续道,“你这样得罪他,于你的处境与将来没有益处。” “我知道。” “你知道?”黎音笑了声,“真看不惯这些你可以和薛越说,何必和廖星正面起冲突?” 顾向淮哽了一下,抿唇说道,“和哥说过一次,但是——” 语句突兀地断掉,他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心跳因为谎言蔓延悸动,轰隆隆地震红了耳朵。 “但是”什么,顾向淮没说出来,但黎音大概明白他的意思。薛越根本不在意这点钱,或者什么内部腐败,他只想玩车而已,从来没有想过俱乐部的未来,也不想任何事、任何人来破坏他这份兴致。 当然,黎音不会在外面下自己未婚夫的面子,况且顾向淮并不像他表面那般单纯,黎音带有十二分警惕揣测他的故意为之,“他都不管了你还管什么,揭了廖星老底,也不用等俱乐部倒闭那天了,你得提前卷铺盖走人。” “离开俱乐部回学校实习去?没有项目,没有人脉,等你重新积累经验,科技行业都日新月异到什么程度?”睨一眼过去,冷笑,“自毁长城一回还不够,非要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才甘心?” “你在意吗?”顾向淮不知道她是站在什么立场与他说这些话,要说关心,肯定算不上,她的眼神中的轻蔑讥讽几乎不加掩饰,冷下来的心肺寒风凛冽,他靠近一步,追问,“阿殷,你是在意我的将来,或者只为他的俱乐部可惜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车手?” 黎音有时候真想敲开顾向淮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些什么东西,“所以无论我在说什么,你都要扯到我在不在意你这件事情上面?那么很抱歉,我并未多在意你的将来,收回方才的话,并且为我的多管闲事道歉。” 她不愿意多说,“你去收拾吧。”抬起脚步要走,可那人侧过身挡住她的去路,低垂的眸中涌动不知名情绪,“阿殷,到底是为什么?你真的那么在意岳溪览?” 无数个梦回,他太恨自己介绍他们相识。 话毕一旁的幕布晃动两下,有工作人员从走廊匆匆经过,黎音无声地闭了闭眼,看着固执挡在身前的少年,不耐烦地问,“关岳溪览什么事?” 顾向淮定定地看她,“如果在你眼中我是需要用三十万打发的大麻烦,或者分开就要想要同归于尽的极端份子,那岳溪览又特别在哪里,你能容忍那样品行低劣的人,却唯独与我区别对待?” 他似乎沉浸在情绪中,自嘲低声笑了声,“我答应过你退出孵化小组就一定会做到,被廖经理针对也没什么,我不会让薛越的投资付诸东流,更不会回去影响岳溪览,你可以放心了?” 黎音愣了愣,有点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什么时候要他退出孵化小组了?可沉下心思回想,如果真是有人从中胡乱传话,那么当日在游艇上,蒋尚与孟心的欲言又止就很好解释。 不必她开口否认,这一秒钟的怔愣已够顾向淮想通关窍,徐聆音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如果真是她的意思,现在就不可能会是这种表情。 原来不是她…那么前些时候在树屋酒吧,她那句掷地有声的“顾向淮不行”,也只是看不下去岳溪览占他的便宜? 她不是为了岳溪览才亲自去找的开发,而是为了不让蒋尚来烦他。毕竟测试赛将近了… 一定是这样吧!嘴角的弧度好像快要压不下去,顾向淮紧紧咬住唇,暗自屏息带来的窒闷让生理性酸涩涌上眼眶,少年黯淡的眸底霎时铺上浅浅的水色光泽,他几乎当场就落下了蓄意的眼泪,“抱歉,是我不该纠缠这些……” 身旁来来往往的人员大概也要注意到这边的怪异气氛,顾向淮有不想给她惹麻烦的意思,吸吸鼻子,低声道,“我走了。” 决绝似的转身往前面走了两步,果然听见不远处那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顾向淮脚步一顿,侧身却又未敢彻底回头,用余光看她,他紧紧手里的头盔,再次加快步伐离去。 * 为期两天的测试赛宣告结束,顾向淮在决赛中依旧表现强势,几个老车手衔住尾巴咬得很近,最后半圈几乎快到闪出幻影,一秒钟之内数位车手冲破终点,肉眼所见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谁首先过线。 官方尚且在研究监速捕捉器的画面,各个车队与所有观众都捏住呼吸等待,赛道现场陷入沉重的静默之中。 五分钟之后,赛场大屏幕忽然打出一排排蓝色数据,排在第一的白色gr86下赫然印着号码#18,其他尚未看得清,广播中同时响起解说员激昂的声调。 “这里是gr86cup官方测试赛解说郁江为您播报,本次测试赛最快圈速——一十八号!yxl俱乐部车手顾向淮,01.31.274。这也是本次比赛中两次小组赛最佳成绩——”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喊,俱乐部所有人都站起来向顾向淮冲过去,年轻的车手似乎也沉浸在欢乐的声浪海洋,他弯着眼睛,任凭队友们对他又推又抱,偶尔一个眼神瞥到落座在长椅上微笑的女人身上,顾向淮抿抿唇,很好地接收到了她真心诚意的祝贺。 当然,如果她的手没有和薛越握在一起,他会更高兴一些。 隆重冗长的颁奖仪式在一个小时之后开始,黎音和其他成员一同站在围场,抱臂看着大屏幕上的车手们领奖。 李泛和高宁的成绩也十分亮眼,俱乐部这次算是满载而归。 聚光灯下的少年面容俊朗,身姿英挺,深邃的眉眼带着意气风发的况味,顾向淮接了奖牌,举着鲜花迎接全场喝彩。 而后他没有理会太多媒体的采访,捧住手上的东西越走越快。 “看看我们冠军这么着急要去往哪里!”主持人含笑的声调响彻,摄像机追随着顾向淮略显匆忙的脚步,自作聪明将画面给到他正前方的薛越和黎音。 黎音挑挑眉,与大屏幕中的自己四目相对。 她的美貌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属于颜值暴击,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仿佛明白了顾向淮为什么这样着急要往那边赶。 “看来咱们冠军是要过去找女朋友——” 话音未落,大屏幕上的漂亮女人已经侧过身体,摄像机跟过去,看见她捧住旁边同样不逊于顾向淮的英俊男人的脸,印下缱绻深吻。 薛越接住她在怀中,撩开碎发,低头迎合。 主持人一下住嘴,改口笑道,“误会误会,这不得了了——” 灯光与聚焦暂时从冠军身上移开了,顾向淮敛下了几分笑意,放慢步伐向那两人走过去,握住鲜花的手指捏得紧绷,“咯咯”作响。 耐着性子等那两人终于分开,他重新展开微笑靠近。 “哥!”顾向淮拽住了薛越的手臂,硬生生把人扯远了两步,“哥,没有你我都没机会来这里参赛。”他低头把奖牌摘下套进了薛越的脖子,目光灼灼地盯住薛越与黎音,“真的谢谢您。” 原来是急着回来感谢老板啊,现场众人恍然大悟。 而薛越呢,扶住手臂暗暗嘶了一口气,这小子,感谢就感谢呗,这么大力气拽他过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打架。 不过顾向淮估计是真的很激动,薛越看到人眼睛都红了一圈,看起来就快哭了,得了得了,也就原谅他的莽撞吧。 没等到来得及反应,俱乐部的人又都围上来,顾向淮笑得轻盈,顺手又在他身上捶了两拳,声声称赞清朗欢快。 力气好大,就快要呕血了,薛越被拍得脸色发白。 黎音哪里不晓得顾向淮的小气心思,好笑瞪他两眼,那人却更加得意似的,得寸进尺又想过来,黎音只怕他把薛越打出内伤,挽着人手臂退了一步,又好气又好笑。 第72章 8507的门铃响了好几声,里面才有轻盈脚步声渐近,它停在门口,随后“咔啦”一声轻响,黎音看向门口的女人,微微挑眉,“韩经理?” 韩茹显得拘谨极了,绕过上司直接来找大老板确实有点太过刻意,为此她想了不少措辞。 可没料到来给她开门的会是黎小姐——她经手了俱乐部成员的房间分布,黎小姐和大老板分明是住两间的,怎么会——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而且黎小姐神色之中有一些疲惫,韩茹只怕是会打扰了她休息。 而黎音呢,本来以为外面是客房服务,一开门见到韩经理倒是真有点吃惊,“你找你们小薛总?”这个俱乐部的事情几乎全权由廖星包办,哪里用得上薛越做决定。 她比手把人引到客厅的沙发前,又弯腰将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盖好拿起来,说道,“你们小薛总可能还在睡觉,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吧。”她笑了声,“我去喊他。” “好。”韩茹忙点头,低头帮黎音移了一下电源线,不尴不尬地笑,“真是打扰了,麻烦您。” 薛越的确还没醒,昨天晚上两个人折腾来折腾去到2点多才结束,黎音倒是提前一步睡过去,他还撑着疲倦抱她去浴室仔细清理,弄完都快三点。 现在这个点被喊醒,整个脑子都是懵懵的。 “韩茹?!”薛越抱住被子把这个名字嚼了好一会儿,非常迷茫,挠挠脑袋,“谁啊?!” “……”黎音实在忍无可忍,撑住床沿一下揪住他的耳朵,“薛三公子真是好记性啊,就连自己俱乐部的运营副经理叫什么名字都记不清楚了?!” “噢噢噢哦哦是韩经理啊!!”薛越记得了,可耳朵疼得要死,他跟着她的手臂站起来,迭声讨饶,“我晓得了啊,阿音,快松手,我好疼的。” 韩茹找来8507的目的其实很简单。 这段时间在首钢举办的比赛除却gr86官方测试赛之外,另有一场cec汽车耐力锦标赛要在一周后开展,这也是俱乐部赴秦皇岛行程拉长到一个多月的原因之一。 耐力锦标赛群英荟萃,廖星、韩茹本意都是没有野心要分一杯羹的。150分钟正赛,他们安排顾向淮开场,之后李泛再接一小时,薛老板跑最后一棒来享受赛车冲线的乐趣。 但顾向淮能在测试赛夺下这样的成绩,韩茹再次对耐力赛燃起希望。 这日早晨几位管理在酒店餐厅相遇,韩茹就向廖星提起这事儿。 “你的意思,还是想安排高宁接跑第三棒?”廖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但—— 他只笑了笑,“韩经理不要太异想天开了,你应该知道的,咱们俱乐部几个车手都是半路出家的水平,就说顾向淮吧,就算是从小就练习,但毕竟也三年多没有摸车了,复健这么几个月就想在全国锦标赛上夺冠,确实有点——” 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拒绝的意思明显。 韩茹笑容变了变,“哪里就说是冲着冠军去的嘛,咱们俱乐部好容易过来一趟,除却车手可以锻炼一下,让维修人员熟悉一下流程也很好啊,而且顾向淮这次的确出人意料,好好规划一下赛程,说不定能——?” 廖星想也没想就打断她,“小薛总也是特意过来的,咱们不能让他白来一趟。” “可是——” “韩经理想过没有,这个大个俱乐部是怎么支撑下来的?如果咱们让小薛总不高兴了,撤资了,那么是您能找到新的投资人呢,还是让所有人都去喝西北风,搞清楚轻重缓急。” “这事不用再提了。”廖星不再和她多说,韩茹气得捏捏拳头,想了想,还是上到五楼套间,要找薛越商量。 薛越皱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黎音已经接过话头,“行,小薛总会考虑的,你先回去吧,今日晚餐之前我们解决这件事。” “那好。”韩茹有点失望,看小薛总刚才的表情,显然是不太赞同她的提议,她低着头离开,甚至忘记告别。 风从敞开的玻璃窗吹过来,身后没有扶好的门“哐啷”一声巨响,她脑子一慌,糟了! 薛越也被这关门声吓一跳,他从沙发上一跃而下,追几步出去,而后不可思议地转头看黎音,“她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这也太不像话了。” 哪有人一大早跑老板房间耍脾气的,饭碗不想要了。 黎音被他懵怔的表情逗得直发笑,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薛越瞥一眼紧闭的房门,尚且有些不满意,嘟嘟囔囔在沙发坐下,可回头看见徐聆音有点懒散的居家姿态,心情又稍懈。 前几天他们在赛场亲吻的视频不慎流传网络,因为极其出众的颜值,有人立即将他们的身份扒出来,相当于给所有人宣告了两家即将联姻的消息。 虽然没多久绪正那边就出手把这条视频屏蔽了… 可薛越第一时间去看了,“黎谢”超话哀鸿遍野,就连签到人数都少了好一些,纷纷表示磕不动了。甚至有一位用户表示“其实二小姐和三公子也挺好磕要不我们吃点别的吧”——当然这一条被主持人秒删。 他展手把人揽进怀中,低头嗅她头发上的玫瑰香气,“起这么早啊?” “不早了。”墙上的钟表已经走到十点整,黎音看着他,“小薛总,相信这家酒店你是最后一个起床的。” 第58节 “哪里会?”薛越不解,“又不用上班,干嘛起这么早?” “谁都和你一样懒啊?人家都有锻炼的习惯好不好?”早上7点多黎音醒来拉开窗帘,一眼就看到顾向淮绕着小花园在跑圈,少年大冬天只穿着个短袖,白皙紧绷的手臂露在冰天雪地里,他绑着个蓝色发带,来来回回这么一小块地方跑得额上汗珠晶莹。 孔雀开屏似的。 黎音盯了一会儿把窗帘给拉上了。几分钟后从大厅窗户又看一次,那人已经耷着耳朵,速度也降几分,两手轻垂,没精打采的样子。 她觉得好笑,拿手机给他发了短信,【跑累了就回去睡觉。】 顾向淮手表一亮,紧接着两只眸子也亮起来,站在小草坪前仰头看一眼,抿唇给她回信息。 冬日冷光透过常青树的间隙洒在少年宽阔的肩背,沿着坚实流畅的肌肉曲线,以璀璨勾勒出无可挑剔的挺拔身形。 顾向淮手表一亮,紧接着两只眸子也亮起来,站在小草坪前仰头看一眼,抿唇给她回信息。 顾向淮:【你知道我不累的。】 黎音轻哼一声没理会,掀开笔记本开始工作,直到韩茹过来敲门。 “谁没有锻炼习惯啊?”薛越不屑一顾,“我锻炼和睡懒觉根本不冲突。” 黎音笑,“反正咱们薛三公子又不用做正经事,随时都有空去锻炼是不是?” 听着不像好话呢,薛越愤愤瞪她,微微收敛住身上散漫不羁的随意,“哪里就是没有正经事做了,蒋尚忙活他的孵化小组,我也有跟着俱乐部出来参赛啊。” 黎音笑着点头,“嗯,所以你说的什么‘测试赛很有观赏性’都是借口,其实是想要我来看你参加耐力锦标赛?” “哪有?”薛越有被拆穿的羞赧,抬眼睛看她,询问,“你觉得应不应该换高宁去?” 对面人毫不客气地反问,“你有人高宁那技术么?” 那自然是没有,薛越没由来有点尴尬,本来就是玩儿的,也没往专业靠拢,开着爽就是了。他支支吾吾地说了句,“差不离吧我们俩。” 黎音没好气地乜他,“耐力赛150分钟,顾向淮跑70分钟,李泛跑一小时,剩下20分钟给最后一棒,薛三,高宁来接的话,可不能是这个待遇了吧。” 薛越气了个倒仰,有些不理解韩茹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自家运营的情商实在堪忧,这种话也能在徐聆音跟前说。 里子面子都给他丢干净了。 “那我未必就不如他们三个啊。” “你差得远了。” “徐聆音!!”薛越气得要命,“那是你说喜欢看我穿赛车服的啊——”话一出口,黎音立即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住了嘴,不咸不淡地睨她。 “喔,原来是想讨我喜欢啊?”黎音扶住他的胸口,掌下震动的心脏轰然加速,年轻的血液隔着薄薄布料奔腾肆虐,蓬勃朝阳一般干净的气息。 “用得着么。”薛越哼了声,搂住她的腰往前靠了些。雪白的圆融近在咫尺,香气熏得耳朵微微发痒,他揉揉耳根,低声道,“你都是我老婆了,我稀罕讨好你?” 说完小心掀开眼去看她,还好,徐聆音对这个用词好像并不排斥。 “那就好。”她只怕是气不死他,继续说道,“就不必给我看了吧,咱们让高宁去比赛,再按照韩经理所说调整一下次序和个人时长,说不定还能混到名次呢。” 薛越“哈”了声,“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看我比赛?说什么喜欢看赛车服也就是逗着玩儿的?” 黎音喊冤,“怎么会呢?”她衔住他红透的耳朵轻咬,声音又柔又蜜,“那你现在穿给我看吧,就在这个沙发上,好不好?” 第73章 俱乐部为本次耐力赛准备一辆改装好的奔驰amg,同样是大老板车库里珍藏的名跑之一。 比赛采取三人接力、换人不换车的方式,经过管理人员磋商,由李泛起跑,高宁次之,顾向淮接下第三棒跑完最后的60分钟。 除却顾向淮,其他两位车手参赛经验不算太足,比赛进行到80分钟高宁提前进入维修区。甫一解开头盔,他已经忍受不住离心力带来的强烈晕眩感,踉跄几步,把住围杆支撑身体。 “高宁!”体能师和韩经理几个人迎上去要接住他,那人却一直摆手,手扶在杆子慢慢蹲下,呕出难听的声音来。 顾向淮和几个教练点点头,扣好头盔往amg走,压住半开的车门匆匆回望一眼,少年平淡的视线掠过忙碌的人群落在围场边角——徐聆音还在接她哥哥的电话——是有什么好事么?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唇角没由来地跟着她的情绪勾出弧度,顾向淮不再停顿,矮身上车接过高宁剩下的赛程。 黎音的确心情愉悦。 前几日网上流传她亲吻薛越的视频,总部那边动作比星霓更加迅速,颜然尚且还在报价,视频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这都是因为电话那边的绪正总裁对此事非常窝火。 黎修刚刚午睡醒来,声音尚且带着漫不经心的懒哑,“这个时候还不申请返程航线,阿音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 “哪有忘记?”黎音轻笑,“我会回来和哥哥一起过年的。”片刻后,她又低着头嘟囔一句,“那不是还有些日子么,急什么?先让佟姨准备年货就是了。” 年货不年货倒是不要紧,只是从前他们都有一起准备的环节,黎修轻叹,低声道,“和薛越出去玩,阿音乐不思蜀了,且我与他说过婚前要收敛一些,他倒一点没听进去。” “怎么会?”黎音压根儿没想掩饰声音,泰然说道,“被摄像机拍到要亲吻这是习俗,我以为哥哥不会因为这些细枝末节生气的。” “我没有生气。”黎修语气压得过于平淡。 “哦,只是掷下千金封锁那个讨人厌的视频而已。毕竟妹妹和未婚夫亲吻,哥哥也并没有理由生气呢,是不是?”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恶劣的戏谑。 黎修微微垂眸,并没有回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你那个顾向淮还没有结束么?他怎么会在薛越的赛车俱乐部?” 前几个月黎修认为顾向淮名字耳熟并不只是巧合——绪正集团在多年前曾赞助过卡丁车锦标赛,而那一年的ncj年度冠军年纪很小,是以黎修对这个名字加深了几分印象。 “那次比赛是我们一同去看的,你还记不记得?” 因为参与了赞助,官方邀请了徐正作为特别嘉宾过去颁奖,是以黎红曼也带着黎音和黎修来观赛。 那时候黎音对这种场合已经不觉得新鲜了,很难有什么理由让她念念不忘。 她顿了下,说道,“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黎修“嗯”了声,继续问道,“那st科技新品发布会上面的意外与你有没有关系呢?” 黎音装蒜,“什么意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哼哼地冷笑,“你怎么知道的?” 黎修云淡风轻,“值得关注的事我都会关注。” 之前因为长久地逼迫岳溪览自称顾向淮,加上故意在发布会前夜不允许他入睡,导致人在新品发布会上也迷迷糊糊说顺嘴,自我介绍时候用错名字,全场轰然,当然,立即有人暗暗揣测孵化小组核心成员退出的内幕。 “所以你是为了顾向淮才做这些事么?” 黎音摇摇头,“就是玩而已。” 而且——她没说出口,唐文蒙是她的朋友,她只是顺手拉他师弟一把,别让顾向淮被人卖了还傻傻帮着数钱。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好了,我这边还要看比赛,晚点发信息聊好不好?”她压低一点声音,“哥哥,阿音想你呢。” 想他,想知道他做到哪个程度了,想知道董事会如今有多少人坚定站在他们这一边,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在绪正总部真正畅意地呼吸。 黎修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却依然在这句亲昵又温柔的谎言中牵起唇角,漾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黎音挂完电话回来时候,看见高宁白着脸坐在等待席。她看看屏幕上的时间,顾向淮已经跑了有十来分钟了。 “回来了?”薛越百忙之中握住她的手把人牵到位置上,又重新将注意力转回赛道中。 目前看来,他们俱乐部的成绩尚算可以,只是——他有点忧心,“高宁才跑这么一会儿,还不知道顾向淮能不能撑到最后。” 黎音回握他的手,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数据统计,李泛和高宁中规中矩,虽说在雾城赛事取得一定成绩,但放到这种全国锦标赛就有点不够看了。 好在顾向淮上场之后跑圈排位开始慢慢上升,不算辜负薛越这辆价值千万的宝车。 几家车队陆续换上第三棒选手之后竞争变得更加激烈,路过弯道时跑车引擎的轰鸣声,极限超车后观众和粉丝们高涨的呼喊声,烘染肾上腺素飙升的氛围。 薛越问她,“刚你哥和你说什么呢,听了那么久电话?” 黎音回想了一下黎修在电话中的嘱咐,把一些啰嗦或者暧昧的话语过滤掉,她冲薛越轻笑,“我哥让我早些回去。” “也就出来半个月。”薛越撇撇嘴,“他管得还挺多。” “因为就快要过新年了啊!”黎音理所当然,“山居台有了白慕静的一家人,我哥去那里人家总嫌打扰,那不能让我哥一个人过年吧?” 怎么就不行呢,黎修又不是小孩子了。薛越没好说她哥哥的坏话,只嘀咕一句,“从高中开始我哥就都没怎么管过我了。”他想了想,捏捏她的手,说道,“你不想回山居台,雾城冬天又这么冷,要不干脆咱们过年一同去鹿西岛度假?”停顿一下,有点不情不愿,“你哥哥也这样年纪了,应当过过除夕和初一就算了吧?” 是这个道理,黎音确实不太喜欢西南湿冷的冬季,能在假日去海岛休息,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见到她没有反驳,薛越继续说道,“那我先申请初二那天的航线吧,如果天气不好,咱们可以改乘普通航班。” 从蓉城往鹿西岛度假的人不少,机票应该也不难订,他打开手机,想着与梁管家联系,让他好好安排一下行程计划。 黎音“嗯”了声,站起来去看旁边的记录仪屏幕。 这台机器连接了顾向淮手环,他的所有数据都在车队的监控中。当前车内温度接近五十度,而顾向淮的心率区间维持在一百四与一百七之间,甚至于从缝隙中加速超过前车的那三十秒,有往一百八飞跃的迹象。 她曾在无数深夜领教过少年乱序狂热的心跳,可是没有一刻他如此刻沉寂淡漠,即使加速到极限区域,顾向淮依旧绷紧神经,沉着应对赛场瞬息万变的形势。 比赛已经快结束了,俱乐部的圈速升到第五的位置,这样的成绩不仅让现场所有人叹为观止,也让黎音产生了一点点疑惑。 她真不明白顾向淮是如何做到的。即使对他以往经历略有了解,但他幼时究竟是如何平衡学业、赛车以及钢琴练习这三个方面的,或许永远会是不解之谜。 其实他这种天赋,就算家道中落,应当也会有很多人愿意投资他的。可是顾向淮却没有继续走这条路。 为什么呢? 第74章 这次耐力赛并未出现太多不可思议的奇迹,前两位的成绩摆在那儿,即使顾向淮再有天赋,也只能止步于此。 空气中鼓动着的掌声与喝彩卷入嘈杂热情的声海浪潮,少年从那辆银色amg推门出来。 “顾向淮!?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脑壳晕不晕呐?” 工作人员接过了他的头盔,有人忙送上毛巾和纯净水等物品。 过载的高温以及超负荷的心跳让顾向淮脱水五斤有余,湿透的黑色短发一起被拢往后边,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那双被水洗过的晶亮眼睛。 喉咙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他摇摇头,第一时间接过水瓶,昂首囫囵饮下一大口,而后他捏住瓶身将剩余的清水尽数倾倒在发烫的脑袋上。 大屏幕上滚动着的文字与数据倒映在那双如湖水清澈的眸中,顾向淮看着扛着摄像机往旁边围场赶去的媒体,又瞥了一眼仍然站在不远处的女人。 徐聆音抱着手臂站在薛越旁边,眼神平平淡淡,说不上失望,当然也不存在安慰与鼓励。 他霎时绷紧下颌,年轻俊朗的面孔略带一些惭愧。 只是第六位而已。 第59节 旁边的人安慰几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其他车队的成绩与积分,李泛和高定也围过来,拿毛巾给他擦头发,轻声开解。 顾向淮任由他们摆弄,直到柔顺光滑的短发被搓出毛燥的呆毛,看起来是毛茸茸的样子。 黎音哂笑一声,也与薛越上前,在无数吵闹声中递送一句轻飘飘的场面话。 “已经足够好了,下次努力吧。”她招手对工作人员说道,“再给小顾拿条新毛巾来擦擦脸。” 小顾?这个称呼陌生到几乎击垮他悬于一线的情绪,眼眶一下变得赤红,顾向淮的眸底漫上来晶莹的水光。 “谢谢…黎小姐。”他接过她的安慰,咬住唇忍得背脊轻颤,止不住的泪珠压弯了长长的下睫毛,顾向淮眨眨眼,很快揩走那些委屈的水珠。 而后再掀起微红的眼皮睇她一眼,小心翼翼似的,像是受了什么欺负。 薄薄的耳廓白里透红,可怜兮兮的,黎音垂下眼,磨咬莫名发痒的牙齿。 回程的日子定在碧空如洗的一个晴天。 前一天的聚会中,俱乐部所有成员都在石子滩海岸饮过通宵的,云端颠出昏昏睡意,大部分人打下座位,拉上了小帘休憩。 薛越尤其是的,昨日醉意还未散掉,早晨闹钟响了也哼哼唧唧不愿意启程,摸了电话就想改期,挨了两个毛栗子才老实。 这时候抱住小毯子,在隔间阖眼轻眠,整个机舱静谧无声。 黎音睡不着,戴着耳机靠坐在长沙发,看了几个无聊的吐槽视频。 日明集团花大价钱买来的ip,却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选出来的女主角没什么名气,一张脸也是相貌平平。是以开机仪式预告一出,网上骂战四起,各种吐槽搞怪视频满天飞。 粉丝互相攻击,连带也波及了从星霓推荐过去的妆造师和礼仪师。 这是孟心第一次挑大梁,结果弄出这个结果,她非常很生气,半个小时中发了99+信息过来,看来情绪已经接近爆炸。 黎音把她发来的视频和信息一个个好好阅读,却在点开第八个视频时候忽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抬眼看一下视频标题与文案。 【各国赛车手颜值大赏——哪位是你的天菜?】 很好,顾向淮的颜值比他的车技先一步闯进大众视野,无数人在评论区嗷嗷待哺,问他的具体信息。 黎音引用它,发了个问号过去。 孟心欲言又止,对话框一直输入中,半晌却只有一句话过来,【…惭愧,大数据推给我的,不过我看你最近ip在河北啊。】 心:【应该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黎音没准备回答,反问,【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不接蒋公子电话呢。】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白菜重新上位吹枕头风,咱们几个狐朋狗友只能自生自灭呗,虽然蒋公子不忿分明他与孟心同谋,徐聆音却只单单不再理会他,但孟心不会为他触这个霉头,她秒回,【离开一会儿,稍后回来!】 黎音握住手机低低地笑了声,没管。退出对话框,准备联系一下认识的金导,问一问那位女主角的斤两,也好让孟心安安心。 这位演员算是一名童星,履历不算光鲜,但几年前曾经客串过这位金导的电影,后续不知为何没有资源,也就渐渐淡出大众视野。 但能出演金导的电影,应该是有些本领在身上的。 她看了薛越一眼,还是掀帘离开内间。 接近十二点,外边已经有人开始用午点,她穿过众人座位来到机舱尽头的小隔间。 手指在联系人列表划了一圈,身后的帘子忽然轻轻响动两下,回头一看,韩茹搁了个脑袋在玻璃推门上面,眼睛瞪着的,看着还有点惊悚。 黎音:“……韩经理?有事儿么?” 韩茹笑了笑,小声道,“黎小姐,你饿了没有?”她把手上一个小小的碟子递过门帘,“要不要试试这个?黄油煎的,很酥脆呢。” 低头瞧瞧,白色碟子上卧着个玫瑰草莓奶油可颂。 韩茹知道那天肯定是黎小姐帮她说了好话,不然薛老板没那么容易同意退出比赛的事。而因为薛老板在休息,空姐都没有往里间送餐点,指不定黎小姐会饿。 韩茹很感激她,又把碟子往前面递,“拿去呀,我那还有。” 黎音很久没见过情商这么低的人了,她礼貌接过,笑了声,“谢谢你,我的确是有点饿了。” “不用谢。”韩茹眨眨眼,“那我不打扰您,您忙。” 金导的电话一向是没那么容易接通的,拨了一个过去,耐心等到语音自动播报也无人接听。黎音撑住小茶几往前倾了一寸,预备在这里等几分钟,看是否能有回电。 碟子中的草莓可颂让人很有食欲,她把它拿起来,红唇轻启,刚咬下一口,不太新鲜的草莓酸味在唇舌中炸开。 黎音面无表情地把它捏住,回头想找个垃圾桶。 刚一站起来,茶几上的手机开始震响,是金导的回电。 “黎小姐,你是找垃圾桶么?”身后忽然传来少年轻快爽朗的嗓音,顾向淮站在玻璃隔门外边,黑漆漆的视线像绵软的丝线一般缠绕过来。 其实后来很多次回想中,黎音认为自己当时是可以将可颂放回碟子的,是手中震动的电话让她没有思考太多。 顾向淮拿走了她的玫瑰草莓,却并没有离开去找垃圾桶,他甚至往里面靠近一步,过道的灯被高大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隔间倏然暗下几度。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下眸子,张嘴在那个小小的缺口轻轻咬下。 白色奶油从旁边漏溢,碎碎点点沾在他的嘴角。 他们离得已经足够近,视线在失去安全的距离中融汇碰撞,顾向淮低头看着她,很缓慢地抬起手。 奶油被转移到指腹之间,他微微启唇,用绯红舌尖将那些许甜腻慢慢舔入口中。 从缝隙中倾泻的昏暗灯光落进黎音清冷冷的眸子,涟漪轻漾。 “怎么不接?”顾向淮明知故问,“电话响很久了。” 玻璃推门的卡扣声几不可闻,夏日薄荷清爽的气息逐步占据狭小的隔间,空气好像被蒸出高温,少年温热的薄唇贴附在她敏感的后颈,骨感修长的手指一寸寸试探。 顾向淮一紧手臂,将她抱起搁放在高高的水台上。 第75章 五小时的旅途走到尾端,飞机在雾城上空遇见一场轻度晴空湍流。机身在气压漩涡中开始轻微颠簸,黎音扶住了险些掉下来的笔电,瞥一眼上边忽然亮起的安全指示灯,撑住桌子去到座位旁边,把薛越的位置按起来。 “薛三,起来了。”她拍拍他的脸,顺手把安全带卡扣给他系紧。 很快,空姐沉稳平淡的语调也从广播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目前遭遇晴空湍流,请您系好安全带,调直座椅靠背,暂时不要随意走动…” 薛越跟着座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还没来得及睁眼,飞机忽然上下晃动,身上的小毯子一下跌到了地上。 广播里仍在继续科普晴空湍流,外间嘈杂的人声渐渐安定。 “有气流?”他下意识要去摸安全带,却发觉已经被扣好了,是谁给他弄的不言而喻。而徐聆音气定神闲地坐在对面位置,墨色眸子闪过笑意,她“嗯”了声,“睡得怎么样?” “还好。”薛越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噩梦,但一下惊醒又给忘记了,他不甚在意地把眼罩取下来,“你呢,休息了没有?昨天那么晚才睡的。” 徐聆音看起来有些疲倦,但她好像刚刚补过妆,唇色艳靡红润,就连眼角也覆上绯色涟漪,冷冷的白光游走在她的发梢与侧脸,勾出面孔上妍妍妩媚的春日好景。 一点点幽幽的沐浴清香随着跌宕的空气扑到鼻尖,顺着呼吸窜进来翻阅属于夜色的暧昧,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怎么回事的,她是不是…薛越咳了声,低语,“你洗澡了?” “嗯。”黎音点点头,想起什么,又说道,“对了,今天不用送我回观澜园了,孟心那边有点事,我得过去一趟。” 旖旎的幻想中断于此,薛越皱皱眉,“她什么事儿?” “工作上的事。”黎音慢条斯理地将孟小姐遇见的事儿叙述一遍,“她初次接项目,又是这样要命的大ip,心里面难免压力大的,我答应安排她与金导吃晚餐,好好聊聊关于陆煦小姐的事。” 这样,薛越有点失落,也许是这段时间每天都和她混在一起形成习惯,都有些不能容忍片刻分离了,他垂着眼睛看她一眼,又问,“我也挺久没在雾城吃饭了,你们定的哪一家餐厅?” 他知道不太可能一同过去,但没想到徐聆音这样直接——她低低地哼笑,声音带一点又无奈又好笑的疏冷,“薛三公子,我们是有正事的,不是去玩好不好?” “你们有正事!”潜台词就是他薛越没有正事了?走了个蒋尚不够,又来一个孟心,真想做好项目去找专家咨询好了,徐聆音忙完这里忙那里,仅剩的一点点时间都被他们这些二世祖压榨完了。 他一口气堵得上不来,冷冷地“哦”了声,别过头不说话。 沉默半晌,徐聆音却没哄他,余光瞥一眼,那人低头在读书,眉毛轻蹙,也不知道看的什么东西。 “我也有正事的。”薛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俱乐部刚回程,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比如说——”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廖经理给他的报告他略微看过,只不过虽然在眼睛里过了一圈,从来没进到脑子里思考。 这下也回想不出什么东西了,薛越只好硬邦邦地措辞,“…什么赛季计划表、员工福利年假什么的,大概没时间来接你。” 而徐聆音好像都没在意他在说什么,“哦”了声说不用,头也不抬,“我们约在朝天门的,吃完饭估计天都晚了,今夜会回孟心那边,不在观澜园住。” 薛越噎住,“……”狭长的眼睛闪出几分犹豫不决,“其实…也不一定没时间吧,我尽量赶过来接你?” “不用。”她终于从书籍中抬起来脑袋来看他,眉眼沉沉带着端肃的意味,“俱乐部的事你确实要好好管理,刚才在韩经理的平板看了一下你们上个月的报销,好些项目就连发票都没有贴好就给报下去了,从文化店买来的纪念勋章怎么会只有几张不值钱的收据呢?” “还有你们的车辆改装费用,大几十万,连物料清单都是手写的?!” 廖经理一手遮天,韩经理、裘经理没什么话语权,小小俱乐部七八个闲职人员,就连其余两个教练也属于混日子。 人员冗杂,费用不明,竟然到这个程度还没倒闭。 不可不谓薛越人傻钱多。 “另外——”她还想与他说一下内部人员职责分工紊乱的事,刚点开桌上的平板,却见对面那人眯着过分好看的眼睛打了个懒懒的哈欠,她顿感意兴阑珊。 薛越半个哈欠被吓回去,忙说道,“我在听的,我在听的啊,你继续说…” “不说了。”黎音白他一眼,看到人着急地想解开带子过来,提高了一点声音警告,“不要命了,坐好!” 这一声清冷冷的“坐好”透过玻璃门传到外面,几个靠得近的人面面相觑,啧,没想到原来大老板和黎小姐相处的时候是这种画风啊… 顾向淮没什么表情,低头按亮手机,没有新信息。 再说里间,薛越闻言心里惊了一下,耸耸肩膀,低低地“哦”了声,老实把手放在膝盖上,尽量做出乖巧懂事的样子,“宝宝,我不是没耐烦的,只是我刚才睡醒的,所以才打哈欠的啊。你不要生气。” “知道了。” “那——” “自己的事自己做。”黎音看他一眼,“你什么年纪了,莫非还让我手把手教你。” 薛越不忿,“那蒋尚和孟心呢?他们不都每天来烦你,哦,那莫非在你心里我连他们两个都比不上?” 黎音没想理会他这种幼稚的比较,思绪就快要被打断,她手按在书籍上,低声道,“嘴巴给我闭上,不许说话了。” “……”薛越气得要死,这个问题都不能回答么?!恨恨盯她一眼,可那人没事人似的,一手抚在书沿,眼珠轻转,读得很认真。 飞机穿过短暂的乱流,机体逐渐安稳下来,空姐查看过外边乘客们的状态,也过来询问薛老板和黎小姐。 确认无人受伤,众人协助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外间因颠簸而倾洒的果酒和餐点。晴空湍流往往无法预料,从语音播报到开启摇晃也不过一分钟而已,过道和座位上的东西来不及收拾,现场如今算是一片狼藉。 顾向淮收拾好东西回到座位时,隔间的对话已经停止,帘子拉得紧密,一点声音都泄不出来,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呢? 他知道徐聆音很能忍住那些声音的,就算方才在水台的三分钟她在震颤中已经咬碎牙齿,即使拧住他发尾的手攥出薄汗,她依旧可以将所有放肆和吟唱都揉进不可闻见的低叹,而后眸中潋滟轻散,毫不留情地踹开他的脸,斥人无耻。 第60节 无耻么,她眼中潮色未褪的迷离分明诉说他们同谋。 * 薛越是不知为什么要和她赌这一口气,以前在里德就算了,他们是地下恋人,徐聆音要因为蒋尚和孟心与他失约,但私底下也会用亲吻笨拙又漫不经心地补偿安慰。 不可能走出幼稚怪圈,他的份量仍然赶不上区区两个朋友。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他们到达雾城,徐聆音仍然没有再提起这件事,薛越拎着她的包包从前舱门下了飞机,一眼看到隔壁稍远处停了辆宾利。 哦,孟小姐亲自过来接人了。 黎音从后面走近他,伸手要接过包包,孟小姐更热情,登着靴子匆匆赶到他们面前,笑得灿烂,“我来,我来,哪里劳烦得了黎总亲自拎包呢?” 她自顾自从薛越手里拿走了包,“辛苦薛总了啊,咱们这边有急事,下次空了聊!” 黎音没在意她的造作,抬表看了时间,“还来得及。”她侧过身在薛越脸上吻了吻,笑道,“我先去忙了,小气鬼,明天见?” 孟心嘶了一口冷气,用尽全力不让自己的视线往他们后边那个忽然浑身冒黑气的顾向淮身上飘,她干咳一声,伸出手指做出数字“一”的手势,开玩笑,“仅此一次,下回与黎小姐约会,一定先给薛三公子打报告好吧。” 薛越抿住了笑意,兀自死要面子,“孟小姐着急你们就先过去吧,至于明天,我看看行程表再说。” 黎音好笑地“哦”了声,也没拆穿,挽住孟心与他说了再见。 待走得足够远了,手臂上忽然一疼,孟心咬牙切齿拧了她一把。 “徐聆音我和你说,要是真到了‘天凉孟破’的那一刻,你得给我和我爸在星霓留两个朝九晚五双休带五险一金下午茶的工作。” 这样拗口的一串话都没歇气,可见孟小姐多生气。 “你还笑!?”孟心往后边看一眼,确定附近已无他人,“那可是时越啊!?我爸辛苦经营这些年,抵不过人家一两次融资的,我看你真是——”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黎音一眼,忽然改口,“不过说真的,感觉怎么样?”回头远远眺望,灿烂日光下,少年似青松一样挺拔英俊。 真是难以想象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竟然知三当三。 黎音顺着她的目光回望,随后立定,冲依旧在目送她们的薛越挥挥手,一边挑眉与孟心说道,“很爽,很刺激。” “丫真叫一个道德沦丧。”孟心笑骂了一声,给她拉开后车门,“黎总您先请。” 第76章 蓝海湾的屋子有段时间没住人了,黎音过来之前以为多少得吃点灰尘,然而没有。 屋子里整洁如新,淡色的智能灯光随着开门声逐层亮起,光泽可鉴的地板上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玄关台面上点着蒂普提克的,细细几根蘸香交错搁在咖啡色长颈玻璃瓶,袅袅长烟与无花果玫瑰甜香融入空气,风情月意的况味。 看来顾向淮提前预约了管家过来打扫。 黎音用指尖刮走了玻璃瓶上尚未干涸的水珠,落地镜里的女人眸中泛出一点点笑意。她脱去外套,将公务包随手搁在茶几。 手肘压在沙发柔软扶手的一刻,疲倦感似乎找到了归宿,她轻阖双眸,再睁开时,盯住了面前一个颇具艺术性的铁制果篮。 屋子里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昂贵的钢琴上不再铺就粗制滥造的镂空织物,它大方坐落在白炽灯下,温润的亮面纹理光影璀璨,浪漫、精致,再无从隐藏。 手机里有几个未读信息,但她没有点开。 顾向淮回来得很快,她在沙发小憩十五分钟而已,“咔啦”一声清脆解锁声,凌冽的穿堂风掀飞了百叶纱,丝丝凉意吹醒轻阖的眼皮。 她睁开眼,曈曈明亮在下一秒被颀长英挺的黑影覆盖。 顾向淮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发抖,眼眶中盈出热烈真实的潮湿,他终于能把那个名字喊出来,“黎音…阿音…你在这里,为什么不回信息,我以为——” 明明用尽全力地抑制自己,可他实在止不住呜咽。清瘦的背脊不断耸动,话语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他覆住她,滚烫的泪珠沿着面颊源源不断倾泻。 “不许哭了。”黎音哭笑不得地摸摸他的手臂,用力把人往前面一推——少年干净白皙的面孔抹满了湿漉漉的情绪,密集的长睫上压着晶莹泪珠,眼皮也有一点肿起来,可见哭得有多伤心。 “阿音。”委委屈屈地抽噎一声,做作得十分可爱。 “有这么委屈啊?”她摸摸他的脑袋,“上午在飞机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顾向淮重新环住她的纤腰,脑袋一拱一拱往人家怀里钻,“在我面前亲他,你就没想过我也会伤心么?阿音,你是故意让我难受的,你就是喜欢看我哭。” 少年干爽温热的气息并不讨厌,黎音任由他造作,笑着安慰道,“怎么会,别瞎想了,我根本都没有注意到你在后边。” 顾向淮气得哼出一连串叹音,“谢谢你的安慰,我现在更难受了。” 黎音笑得恶劣,“那看来你没有做小三的天赋。” 谁说没有,顾向淮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谁比他更不要脸,从进俱乐部考证到参加锦标赛,薛越在车手们身上花的钞票不计其数,而他却蓄意用尽一切方法勾引他的未婚妻。 就在薛越的私人飞机上、在所有熟识人的眼皮子底下,恬不知耻跪进她的毛呢裙摆。 很抱歉,但他不想像其它被丢弃的玩具一样,彻底遗留在时光微不足道的角落。 小狗狗性子很温顺,一向是习惯听从的,但有时闷得极了,也有一些可恶的、自作聪明的主张。顾向淮扶住她的腰窝调整位置,在极致的绞裹中彻底关闭了耳朵。 听不见那些过载的喘息,他紧紧抓住那截光滑细腻的小腿,酣畅淋漓,流连忘返,“阿音。”他不死心地吻去她眼角的泪珠,无耻讨要,“看它颤得多厉害,好歹夸夸我吧…” 别说夸人,黎音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耳朵在剧烈的蠕涌中产生嗡鸣,她后知后觉在逐渐平息的心跳中恢复支配力,“滚。”她一脚踹开他的脑袋上。 没什么威慑力,或者那人脸皮之厚难以预料。顾向淮轻易将她抱起来,带进浴室细心整理。 他从来舍不得将得来不易的时光轻易挥洒,分明是一本正经地擦拭,修长的手指却不轻不重地揉弄,“好了么?” 黑漆漆的一双眼睛带着期待,他屈膝抵住她的腿,再次倾身相覆。 每一次呼吸都带入滚沸的空气,黎音把脸枕在发烫的手臂,沉浸地溺进深海中不可预料的虚无与满载。浪花从白色浴缸摇曳跌宕,浅浅的水流在淡蓝色瓷砖潺流,蜿蜒曲折。 这个晚上黎音睡得很沉,耳朵旁边是少年沉稳有力的白噪音,她在早晨十点半才自然醒来。 顾向淮听了挑挑眉,手指在玲珑的腰线随意巡刮,颇有些疑惑,不由自主地想问,“你和——”话一出口,又立即抿住唇。 “说。” “你和薛越…”难道他们不睡在一张床么,顾向淮问不出口,低声嘀咕了一句,“算了,我不想知道。” 黎音皱皱眉,“他睡相不好。” 薛公子自在惯了,不是睡在三米大床上的话,每天晚上总有一小段时间会滚来滚去。在赛车谷的一个月,她有大半时间要在凌晨把他踹下床。 “那我呢?”顾向淮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高兴,但心里却升起极其扭曲的欣然,是吧,薛越总归在一些事情上面达不到她的要求,他也总有机会可以乘虚而入。 就算是地下情人又怎么样,她和薛越没有感情,不过是家族联姻捆绑了她罢了,他迟早会得到她的心。 “你和他比什么。”黎音不满地捏捏他的脸,“以后这种话不可以再说了。”想起什么,又问,“昨晚怎么回来得那么早,我走的时候不是听见你们小薛总要组织开会么?” 确实有说要开会,但是廖经理说大家都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资料什么的也没有带在身边,于是建议改期。 薛越想想也有道理,就让他们散了。 “……”黎音很不高兴,“开个会需要多久?真不知道你们俱乐部到底谁才是老板。” “也不能这样说啊,小薛总他也是为了大家,只是有些压不住下属罢了——”顾向淮话说到一半,又被人瞪一眼,黎音没好气,“得了,别下作,茶言茶语的没意思。” 顾向淮“哦”了声,失望地低下脑袋。 一晚上过去,手机里的信息多得就要爆炸。 黎音漫不经心地点亮屏幕,手指划拉下来看到那一大串未接来电,忽然觉得脑袋一痛——将近20个电话过来,孟心到底有什么事情急成这样? 微信里面有她的答案。 昨晚金姓导演与孟心在朝天门用晚餐的全过程都被狗仔队蹲点拍摄,截图上热搜一个大大的hot挂着的——某著名已婚导演与一美貌女子携手出入情侣餐厅,相谈甚欢,导演为女子开车门,状似亲密。 实在荒谬,黎音订的那家餐厅怎么可能是情侣餐厅?金导的绅士风度又怎么算是举止亲密? “…那他们不就靠这点流量过活了么?”孟心十分抱歉,“被拍的是我和金导,但翻车的却是你徐聆音啊?阿音…虽然日明出手很快,但我不确定薛三那边有没有得到消息啊…你一直不接电话真的把我闹慌张了。他不会是已经炸了吧?” 黎音垂眼翻手机,“他没找我。” 薛越并没有来过电话,信息都没有一个。 孟心急忙忙说道,“不对劲,不说这事儿一开始传得乱七八糟,阿音,你说薛三这样缠你,可不可能分开一个晚上都不来信息嘛?” 黎音摇摇头,薛越那种性格看到这个热搜,不把雾城掀个底朝天才不会罢休,她不以为然地猜测,“可能他昨晚出去嗨趴了,现在还没醒也不一定。” “…最好是。”孟心忧心忡忡地挂断电话。 工作堆积得太多,黎音预备要回星霓一趟,喊完杨师傅过来接,他们在等待中吃了一顿不太美味的外卖。 半小时后,他们在地下车库吻别。 “记得了,只有我联系你,知道呢?”她很满意他的懂事听话。 “知道了。”顾向淮垂头丧气,抱着她不想撒手,“那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黎音没办法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心血来潮,她低头解开包包带子,把之前顾向淮没有收下那张银行卡递给他,“外卖太难吃了,我会喊甘云星给找个擅长烧菜的住家阿姨过来这边,你俱乐部用车要花费,蓝海湾的房贷和物管费也不低,你把这个留下,先用着,不够再与我说。” 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受,或许前一日他仍然自以为徐聆音对他的情难自禁始终出自于一份偏爱,可惜这张卡片犹如当头棒喝——她从未将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对待,说小三就是小三,不能和薛越正面比较,没办法主动联系,永远不见天日。 “怎么了?”黎音皱眉看着他。 顾向淮知道自己不听话很快就要被驱逐,咬咬牙齿,低声说道,“三十万?是不是有点不够花了?” “不够?”黎音哼笑,抽开皮夹子给他看,“那你要多少?” 顾向淮没说话,低头在一众卡片中巡梭,最终他抽出一张镶着金边的黑卡握在手心,“就这个吧。” 野心还挺大,黎音挑眉,“这是我的副卡。” 副卡不好么,至少每次消费扣款都会给她发信息,一次次提醒他的存在。 “我就要这张。” 黎音不是小气的人,既然要求人家在这样的位置上停留,付出这一份金钱代价也不算什么,她“嗯”了声,摸摸他的头发,答应下来。 星霓在周一是最忙碌的,走到玻璃通道里,颜然和甘云星就已经追过来要签字,钢笔方才盖好,颜然整了整手中的纸夹板,低声道,“对了黎总,小薛总在您办公室。” 握住门把手的动作顿时定住,黎音皱了皱眉。 “一大早就过来了。” “知道了。”她答应一声,推门而入。 第77章 办公室里很安静。 第61节 薛越面对着她坐在沙发的一端,大概等得有些久了,男人手肘压在扶沿的,宽阔肩线耷下一些,做工讲究的黑色衬衫扯出褶皱,露出锁骨上一小块精致白皙的肌肤。 漆黑的视线压得很低,薛越两只长腿搭在茶几,不太礼貌地交叠出颓懒疏远的意味。 “一回到雾城,你就很忙了。”他的声音波澜不惊。 “怎么过来了?”黎音没理会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语,看他一眼,回头重新把玻璃门合好,声音平淡,“要和你说多少次,在我办公室不能把脚架在桌子上。”她把冰咖啡和包包搁在一旁,抬手看表。 十一点半了,有几个case要上午审批完,在车上时候读过一遍,这时候抓紧点时间,一个个批下应该也赶得上。 手臂刚垂下来,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从沙发上跃起,长腿轻迈,薛越两三步走到她面前,“老婆。”橡木香夹杂一点点清淡的烟味,他俯身把脑袋垂下来,枕住她的后颈。 黎音很自然地搂住他的腰,“怎么了宝贝?” “想你。” 这句“想你”立即被付诸行动,薛越揽紧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偏头撬开齿关,温热的唇舌长驱直入,带着樱桃漱口水香气往敏感处凶狠碾转。 所有不甘与渴望在此刻尽数奉献,留不下分毫喘息的侥幸。 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 薛越扣住她的后脑,几乎要将人压倒在桌面上,手指探上领口,他解开了她衬衫最上面的一颗印花纽扣。 “薛三三…”黎音浑身发颤,来不及吞咽的香津从嘴角蜿蜒出细小晶莹的水渍,她伸手抵在他的胸口将人推开,气喘吁吁地低语,“…这里不行。” 无论气氛如何缱绻粘稠,她不可能大早上在自己办公室乱来。 “晓得了。”薛越艰难地停下动作,重重喘气,缓解澎湃汹涌的绮思。 “我要工作了。”黎音摸摸他红透的脸颊,“你先自己去玩一会儿,中午我们一起去missed吃饭。” “中午去missed?”这家餐厅离这里可有一段距离。 “嗯。”黎音点头,“前几日你不是说有些想吃那里的扇贝派么,我预约的时候问过了,最近两周都没有空位子,不过有客人临时退定今日中午的号码。” “要去么?”她挑眉问。 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薛越没有想到她会记在心里。 “嗯。”黑沉沉的眼睛总算勾出些许笑意,“要去的。”他低头吻她的额头,“谢谢宝贝。” 电脑是开着的,黎音输入密码解开屏幕锁,第一刻登录teambition,程序快速运作,数十消息亮出红色未读圆点,黎音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薛越从平板上移开视线,声音低沉,“为什么叹气。” 黎音看着屏幕上的密密麻麻消息,无奈眨眨眼,“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烦着呢。”她呼了一口气,随口问道,“昨天俱乐部的会议开得怎么样?” 薛越张了张嘴,半晌,回答,“俱乐部的事我暂时不准备管了。” 黎音皱皱眉,从工作中抬首看他,“又不管了?”就算她没有查过俱乐部的账本,但见到廖经理吃得膀大腰圆,已经知晓其花费属于天文数字。 “行。”她撇撇嘴不再多说,可难以掩饰的失望几乎已经写在脸上。 “你不开心了?” “没有。”黎音叹了一口气,“嘴巴闭上,不许再打断我的思路。” 薛越垂了垂眼睛,没有再说话。他扶住因缺眠而迟钝的脑袋,继续查阅平板里晦涩难懂的项目计划表。 清沙江的项目计划已经由虞助理整理完毕,一期附近的居民建筑群拆除了部分,另外有更多、更复杂的地理环境成分需要开发平整。 或者也需要他亲临现场。 “俱乐部的事情我交给韩经理了。”薛越忽然开口,“至于廖经理,他帮我打理了这些年,拿点退休金也就罢了。” 黎音愣了一下,看向沙发上的身影,“你把廖星踢开了?” 廖经理这几年一直在薛越身边办事,一路从电竞、游艇、高尔夫、飞机到现在的车队,都是他一力承办,黎音说句不好听的,这厮就和太子身边总领太监一样,虽然可恶,但也确实有几分实力。 就这样踢远,也亏这二世祖舍得。 她瞥他的脸色,安慰一句,“韩经理、裘经理是办实事的人,你好好监督他们两个,俱乐部会越来越好的。” 薛越低低地“嗯”了声,“然后我可能从今天开始跟进清沙江的项目。” 清沙江的项目?!黎音耳朵一动,确认自己没听错,忙站起来,“真的?”她合了一下笔盖,“咔哒”一声错位了,又低头重新合一次,“这个项目不是你们纪总监拿下的么?”她难掩笑意,“真的假的,薛董肯把这个项目给你做?” 这个项目投资将近百亿,怎会落在毫无经验的薛越手中,就算是亲生儿子,也过于草率了吧?时越董事会能同意么? “嗯。”薛越好笑地看着她这副财迷心窍的样子,“本来是纪简要做的,但她同时还在负责北京那边的静水园展览中心,没办法顾及两边。” “我哥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说先让我练练手的。”他继续说道,“另外他会让虞川和单容过来协助。” 让薛时的两个助理都过来?那相当于实际上这个项目还是贴在薛时的名下,怪不得董事会能通过议案。 百亿项目用来练手,真不愧是时越集团,黎音几乎忍不住笑意,快步走到沙发,一下把人紧紧搂住怀中,“宝贝——” 话音刚落,“叮”一声长响,teambition里有新信息进来。 黎音没想理会,捧住薛越的脸左左右右地瞅,啧,时越集团三公子,好一副纯金打造的漂亮皮囊,简直是越看越顺眼,“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一定要把这个项目做好,别让你哥哥操心了。” 薛越扣住她的手,低声笑,“不是说不会手把手教我的么?” 黎音亲亲他,“谁让你是我老公呢,怎么就不能手把手教?” 薛越心里猛地一跳,耳朵烫得像滚过烙铁,红到几乎透明,“你喊我什么?” 黎音笑,“我什么没喊。” “你又想赖账啊?”薛越没好气地推开平板,掐住她的腰把人抱到身上来,“再喊一声听听好不好?”他把手指按在她的痒痒肉挠了两下,“快点,不然后果自负啊。” 黎音痒得受不了,往旁边躲两下,作势要掐他的脖子,“薛三,你信不信一结婚我就找人把你弄死,立即继承百亿遗产。” “你来。”薛越哼笑一声,凑过去要咬她的鼻子,“我和我哥说清沙江的项目需要你协助,他刚才也已经同意。过两天咱们找个空闲时候把你的权限录进时越的系统,也方便查阅项目资料。” 黎音一惊,难得矜持地看了薛越一眼,“这样好么?查点资料就录系统了,董事会那边可能会有意见吧?或者我用你的账号就是了。” 薛越简直不敢相信徐聆音还有这样扭扭捏捏的时刻,他哼哼笑了几声,故意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董事会那群老头的确难搞,既然你这么不想要时越的权限,那就不要——” “薛越!”她提高声音喊他,“谁说不要了?!” “你喊我什么啊?” 黎音捧住他的脸亲了好几下,“老公老公我的好老公,什么时候可以录权限?” 薛越被这一串称呼喊得晕乎乎的,感觉就像踏进柔软的云端,轻飘飘的不真实,他向后靠了靠,仰头对她说道,“你想什么时候?” 他已经拿到薛时的临时密码,随时登录去给她录入就好。 “那就——”“现在啊”几个字还没说出口,玻璃门被无声推开,冷风倾入,西装革履的男人面色沉沉地站在门口。 沙发上的两人愣了一下,而后忙分开距离,黎音手疾眼快抽了桌面的湿纸巾给薛越,低声说道,“擦擦脸上的口红。” 薛越更尴尬,怎么又给她哥哥抓个正着?而且黎修这人就不会敲门么,或者外面两个助理是吃干饭的,明知道他在里面,这么就让别人进来了。 他接过湿纸巾在脸上擦了几下,勉强扯出笑容站起来,“哥,您怎么过来了?” 黎修睨了他一眼没回答。 “总部那边发的视频会议链接,怎么不应答?” 黎音“啊”了声,忙走到电脑旁边,弯着腰看一眼,team里面的链接发过来不过短短几分钟,有必要这样生气? 她接受了与会邀请,抬起眼睛看黎修一眼,慢条斯理地整理衣物,“我刚才没在电脑旁边,哥,你什么过来雾城的,怎么没听你说起?” 确实只是心血来潮,黎修沉下一口气,说道,“前日里在白山县见客户,想着多久没回这边,就在雾城歇了一日。” 在观澜园等了一日一夜,实在没忍住看定位,她又去蓝海湾了。 “这样啊…”黎音恍然,她看看时间,又有点为难,“怎么这个时间开会,那我都预订好餐厅了…” 工作日的中午去餐厅?黎修皱眉,“见哪一家的客户?”如果是重要客户,他可以给她批假。 黎音“唔”了声,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薛越已经傻乎乎地坦白,“不是见客户,就咱们不都很久没回雾城了么,哥,missed的法式扇贝派还不错,要不咱们一起过去?” 第78章 可惜了,黎总婉拒了他的好意。前者并非孤身一人前来,展助理和绪正的两个常务先后来到总裁办,薛越跟着黎音后边懵懵懂懂招呼几声,听了一会儿,也没弄明白他们集团总部的人这时候到星霓来做什么。 未消一刻,teambition弹出会议开始通知,颜然推门进来,抱起了boss的笔电,将众人引到了隔壁整理完毕的会议厅。 missed的预约注定无法兑现,薛越也没兴趣自己一个人去,在星霓食堂随便吃了点,回来28层看了看,那边会议室仍然亮着灯。 薛越干脆和虞助理打个视频电话咨询一下相关问题,免得到时候徐聆音要接手,一问他三不知。 清沙江计划分五期逐步推进,预计在五年内完整竣工。项目占地约1000亩,主意图是协助迅猛发展的高新区构建商业与住宅一体的区域布局。 这是时越集团这些年的主要进项,类似的项目做过多次,早有完美模板可以套入,况且清沙江虽处于开发区,但交通与生态文化都相对发达。 “接下这块区域揉碎重组,除却建筑群分布的考量,咱们仍然需要考虑之后配套的教育与医疗资源,当然,目前最大的难题还是清沙江那边的地形与地质条件过差。” 视频那边的虞助理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愧怍地笑了声,“抱歉小薛总,我这边中午还有一点小事,或者等3点左右我们再继续,可以么?” 薛越正听得入神,闻言皱皱眉,“什么了不得的事了,不能说完再去办么?” 虞川说道,“二小姐最近胃口欠佳,李医生讲大概是最近晴日太少的缘故,薛总吩咐了这个时候送二小姐上往南陆岛度假的飞机。”他得亲自去一趟,回头好和薛时交代。 薛越明白了,不甚在意地“哦”了声,点头,“那你先去忙,下午点再说吧。” 平板一关,又好像卸下重担,整个人都顺心不少。薛越抻了个懒腰,后知后觉摸摸空扁扁的肚子,快要2点了,那边的会议还没有开完? 他把百叶窗掀开一些,看外面忙忙碌碌的公司员工。经过一年多的洗荡仍然能留在总裁办做事的员工,大都是通过了徐聆音的亲验,薛越想,或者她就满意会做事、做实事的人。 所以包括她的未婚夫在内,也需要保持这样昂扬的工作姿态么?那她的情人呢,是不是也曾用这一份积极上进在引诱她? 是了,不然谢州那种矫情货色怎么会在从威亚摔下不到半个月就要复工? 百叶窗被极快地甩开,针刺般的痛感再次从指尖撕咬,酸涩灌满心肺,干涸的伤口上凝结出吞不下的巨石,沉甸到无法维持呼吸。 薛越颓然坐回沙发,低头点开了手机里与李异的对话框,白色条框占据整张屏幕,可无论他如何自欺欺人地翻找,也没办法在任何一个视频的角落里寻见徐聆音的身影。 她没有和孟心去参加饭局。 一回到雾城,她第一时间想见到就是那位不知名的情人。 也是,走了这么久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这不得好好安抚么? 手机“叮”几声来了消息,李异的调查报告发过来了——昨天晚上谢州行踪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本人这礼拜并不在雾城;岳溪览好像参加一个什么公益科普活动,人仍然在区县… 薛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第三个消息——蒋公子醉生梦死,通宵在会所喝酒打牌,早上才被司机抬回去。 他自嘲地哼笑一声,把手机随意扔在茶几,扯开闷热的领口,薛越慢慢放松,将自己陷入柔软的沙发。 第62节 手臂横过来盖住微微湿润的眼睛,也遮掩那些无法言说的不堪与怯意。 再说会议室里边。 绪正召开临时董事会,要求所有股东都放下手上的事参加——原因无他,经侦队再次上门,直接将绪正的财务总监和几个会计从工作岗位中带走,当然,徐正带着律师也一起过去了。 黎修、柳梧、苏慧等几个大股东心里有数,此时显得很镇定。 柳梧冷笑,“不过是因为之前白家那个侄儿被查出有参与违禁药物制作运输的事,白慕静找了关系想要买通法官。” “另外。”苏慧淡声补充道,“白家的人私用公司账户进行公转私操作,导致账外经营收入未正常申报纳税,数额之大引起稽查局注意。” 画面中有短暂的沉默,几个与白家关系密切的董事对视几眼,问道,“白夫人那件事不是被黎总截下了么,按道理来说,知晓的人并不会多,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不消去计较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就算是黎修这边故意为之又如何?白家如今与集团纠缠颇深,他们的荒唐所为,几乎立即引起了股东们的强烈不满。 平时做点小动作也就罢了,怎明目张胆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不要管消息怎么传出去!”有人义愤填膺,“白家做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黎总能阻止这一次,难保下回有这样的好运气。” “不错。白泰入狱多久,策划总监的位置就空置了多久,上回我查问,人事部那边仍被授意,说是一时没有找到合适人选。”那人转向黎修,“黎总你说吧,咱们集团策划总监的位置,是否就是靠关系才能算做‘合适’?” “当然不是。”黎修说道,“此次会后,人事总监一样接受内部审查,如果‘留位’确有其事,集团必定按照规定严肃处理其背后主使。”他顿了顿,扬唇轻笑,“相信在座各位无人愿容忍集团内部出现如此蛀虫。” “当然。” “这是肯定的。” 有人松了一口气,只要事情还掌握在黎修手中,不怕他不听徐正的话。 柳梧资历老练,也就不怕事地点头配合嘲弄道,“内部审查?黎总的意思是让你们徐家自己查自己了?难道蓉城两千万人之中都找不到合适的策划总监,要区区白明从上海赶来赴任?” 苏慧亦附和,“柳老言之有理,我提议,这次审查的相方应当让董事会投票决定,不能单只等黎总那边的结果。” “不错。”众人纷纷点头,当然也有徐正旧部强烈反对,“这件事关乎重大,我提议应当等董事长回来之后再行讨论。” “有什么相关?”亲信据理力争,“徐董这些年有多少时间花在集团事务上,几乎都属黎总亲力亲为。”他冷笑一声,“白泰骚扰下属,侵占公司财务算他个人贪财好色,然而白家人有样学样,这回做出行贿和逃税的事情来,保不齐是枕头风——” “石董事。”黎修冷声打断他,“不要讲与会议无关的事。” 红脸唱完退场,黎修一手撑住桌角缓缓站起来,眸底淡漠轻扫,“集团不是徐家或者白家的一言堂,既然苏董事和柳董事认为我有失偏妥,那么就按照他们所言,以投票决定审查相方,甚者,让管理层各遣人员联合审查也未尝不可。” 这样严肃盛大的审查多年以来前所未有,众人皱眉思索,究竟是徐家光明正大并未有‘留位’举动,或者是这位黎总卧薪尝胆,欲取而代之? 但无论如何,能与白家毒瘤切割为多数派所乐见,议案很快被通过,此次审查由柳梧、苏慧以及集团审查部一同负责。 说了这样久的话,也错过吃午饭时候,黎修就着桌上冷茶轻抿,苦涩冰冷的茶意覆上灼烧的喉咙,他眉头轻蹙,没忍住捂了捂抽痛的胃部。 “哥?”黎音很快察觉,放下手中的资料本快步走过来,“怎么了?” 柔软的手掌在他的上腹轻轻揉圈,黎音皱皱眉,“这里不舒服?是不是饿了?”黎修身体一直很好,不存在有什么胃疼之类的毛病。 “没有不舒服。”黎修笑了声,“可能是这茶太冰了。” 会议上气氛过于严肃,又涉及到集团内部事宜,故而黎音没有安排人过来添茶水。 她伸手握住桌面上的冷水杯,“知道冷,还喝?” 旁边的展助理看不下去,一面垂着脑袋收拾资料,状似无意地披露,“黎总这段时间为了和柳、苏二人结盟,可是被拉过去填了不少局,有时往往陪同到深夜忘记用餐,可不是就得出点毛病么。” “展彻。”黎修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话这么多,方才应当让你替我发言。” 展助理抱好资料册放回公务包,冲黎音一笑,“小黎总,我去给黎总倒茶过来。” 黎音给他指路,“出去右拐走到尽头,找甘助理。” 总裁办公室还搁着不速之客,黎修就只能在会议室委屈一会儿,才能得到与她独处的机会。 “胃出了毛病么?”黎音继续刚才的话题,“去看过医生没有?” 黎修摇摇头,在她在秦皇岛逍遥自在时,他已是忙得难分昼夜,应付徐正的指责和白家的纠缠,同时拉拢大股东,陪他们喝酒娱乐。 “那下午我们去仁安。” “阿音。” 他们同时开口。 黎修想到方才进她办公室时,她与薛越那个亲密无间的姿势,按住眉心,轻轻叹了一口气,“这里是公司,你和他…就算是闹着玩,也要把握分寸。” 黎音唇角轻翘,“这个建议你是站在集团总裁的角度,或者是其他什么?” 没有区别,不管是站在集团总裁,或者哥哥,甚至隐于幽暗的那个身份,“都是我。” 桌台上的手机亮起,一条副卡扣费信息慢悠悠地显现在屏幕——来自于某家品牌生活馆,顾向淮用她的卡刷了区区五百块,嗯,五百块,恰好达到银行方默认发送扣费消息的额度。 第79章 黎音是不懂顾向淮哪里来这样多的奇思妙想,说好单向联系,总能让他找到bug来烦,或者明日让颜然去银行把这项通知服务关闭掉算了,她轻轻哼笑一声,似乎可以想象到顾向淮知晓之后那个造作的失落模样。 她按灭手机,暂时没有理会。 董事会完毕后黎修与两位常务需要立即返回蓉城,黎音亦和薛越抱歉,“宝贝,我和我哥有一些事宜还要商议,我跟他们的车过去,在路上补个简会。” 她看后面挽着西装外套的黎修一眼,又低声道,“我哥晓得你宿在观澜园了,他很不高兴。” 薛越“啊”了声,握握她的手臂,“那怎么办?” “这几天先不过来吧。”黎音说道,“等忙完这一阵我们去鹿西岛好好休息。” 虽然不太情愿,薛越也没法子在人家哥哥面前要求同居,低低地“哦”了声,送他们上了车。 要开“简会”的人在半途喊停车辆,绕道回到了蓝海湾。 顾向淮没想到她这个时间直接过来的,购买的调酒用品还在洗碗机里消毒,他趁这个期间整理一下手头上的几个项目框架。 头戴式耳机很好地隔绝了所有声响,顾向淮沉浸在交通大数据平台设计的构思中——雾城早高峰交通情况复杂,特别是老城区这一块的寸滩高架下斜坡匝道,有一次他开手动挡的车辆堵在这边两个小时,回来时手已经整个麻掉。 交通需求迫在眉睫,顾向淮为毕业论文定下这个选题,用大数据分析发掘可视化技术,制定开发方案与平台设计—— 杂乱的思绪中忽然飘过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顾向淮翕翕鼻子,忙转过身去。 “阿音?!”她这个时候过来? “嗯?”黎音抬头扶了扶眼镜,“忙完了?” 顾向淮一下站起来,“你怎么不叫我啊!”他下意识要过去,走出一步,又转身将拆解到一半的数据保存好,“怎么这时候过来?” 下一刻清爽的薄荷清香就已经覆上来,黎音被他带退到沙发靠背,简直无奈地去推他嗅来嗅去的鼻子,“做什么呀,别把我平板压坏了。” “对不起。”嘴巴上这样说着,实际离不开一点,顾向淮将跌在一旁的平板放好在茶几上,得寸进尺地凑近,“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啊?我今天都没喊姚阿姨过来烧菜的。” 他屈膝半跪在复古地毯,下巴搁在她的胸口,两眼晶亮地看着人家。 黎音捏捏他的耳朵,“有什么关系,晚点我们出去吃。”她笑了声,又问,“你有空么,刚好像看见你在做新项目?” 顾向淮笑意淡了一些,“不是新项目,只是准备论文选题而已,我都在车队这么久,不会想再回去做什么程序员了。” 他知道黎音不能接受他为她放弃学业和前途,也很担心她识破他来到俱乐部的初心。 “我是很喜欢赛车。”他继续补充,“你看我从前的锻炼强度就知道了。” 黎音没揭穿,但也不耐烦听他继续说谎。阳台上旋转的洗衣机忽然停止,“滴滴滴”地发出提示音,她顺口说道,“衣服好了,拿去收起来吧。” “哦…”顾向淮站起来,弯腰将洗净烘干的衣物取出。 那是去年开学时顾向淮表演钢琴用的那一套礼服——不够正式,也不够有品。 黎音皱皱眉,“你洗这套衣服做什么?” 说到这个,不得不提起他们专业的一个传统——智能科技人才大都留在前沿城市就业,刚毕业的学生也需要适应更加正式的着装,故而计算机系有开正装晚会的传统。 “所以你还是准备穿这套衣服过去?”黎音失笑,“不是给你卡片了么,去买一套好些的,这件扔掉算了。” 顾向淮“啊”了声,展开那套西装看了看,嘀咕着,“我看着还能行呢,反正也就穿一次而已…” 黎音撇嘴,“你穿上去照照镜子,就知道有多糟糕了。” 说干就干,顾向淮三两下把衬衫和西装穿好,扯着系到一半的领带从卧室走出去,低头看看自己,又望向她,“也就还行吧,西装都差不多一个模样。” “你看?”顾向淮走近了一些。 “……”黎音有点说不出话来,这套西装剪裁如此随意,材质差到离谱,拿在手中就像一团破布,可少年挺拔的体型偏偏撑出宽肩窄腰的仪态,旧衣并未损坏少年一分容光,裹在这样的破烂里面,他仍若雪中松竹,清冷自持。 “暴殄天物了。” 黎音当下带他去店铺裁量身材,撒下钞票加紧处理,过几天就可以将定制款西装给送过来。 最近几日睡眠质量一般,用餐时候黎音招手要请服务生为她添酒,手一抬起来,对面那人却慌忙放下刀叉。 顾向淮向服务生道歉,说这边不需要帮忙了。 “所以你是想管我了?”黎音对情人已够有耐心,但喉咙里钻心的痒意难以忍受,今日再不饮进几杯,可能又要持续长时间失眠。 “没有啊。”顾向淮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腕,向旁边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回去告诉你。” 他的秘密在回到蓝海湾揭晓。 半小时后,顾向淮将冰块加入调制好的饮品,送到书房里去。 “这是什么?”灯光洒进暗如红莓的光泽的玻璃杯,流光溢彩一般绚烂的颜色,“血腥玛丽?” “你试一下嘛。” 闻着像是伏加特,黎音拿起玻璃杯饮下一口,淡淡的酒精味混合番茄柠檬,略带一点葡萄乌龙的杂味感,但喝着也算清爽。 慢慢啄饮,对酒精的渴望好像得到缓解,焦躁被安抚,她感到一点点疲惫的困倦。 黎音拿着空杯子问他,“还不错,怎么调的?” 那人一双湿漉漉的眸子腾然擦亮,顾向淮得意洋洋,“配方保密。” 意味明显,想喝就经常过来找他。 “你这是钓鱼执法。”黎音批评他,“身为戒酒会志愿者,你就是这样对待帮扶对象的?” “对象?”顾向淮耳朵一动,曲解她的意思,“那对象能不能陪我去参加正装晚会?”他摇摇她的手,低沉柔软的声音好似撒娇,“可不可以的啊?我一个人去这种场合会紧张的,阿音姐姐陪陪我吧。” 温热的躯体靠过来,少年尽职尽责表达情人矫揉的索求,吻住在她耳边轻语,“我会给姐姐调更多的好喝的饮品作为交换的,好不好?” 也不是什么大事。黎音“唔”了声,问道,“哪一天?” * 第63节 为着与大股东联合之事,黎音抽空去了一趟蓉城,与柳梧、苏慧等人组局言明黎修此举并非对徐正有异心,只不过白家人多少觊觎集团职位大家心知肚明,而徐正这几年确实纵容太过——他们苦白家久矣。 饭局上免不了给面子多喝两杯,回到麓山时候,是展助理与司机搀扶着兄妹俩个回到屋子。 玄关昏斜的灯光洒在男人清冷俊雅的眉眼,黎修松开司机,从展助理里手臂中接过黎音,“好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他转向司机说道,“展彻也喝了不少,还麻烦你把他送回家。” “好的,黎总。”司机点头。 展助理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俩个醉鬼,询问道,“您这样能行么,需不需要我今晚在这边守一会儿?” 黎修摇摇头,“没事,这儿有冯姨够了。” 住家阿姨抹抹围裙从一楼厨房探出身子,笑道,“展助理放心吧,我这边醒酒汤滚沸了,先生和小姐喝了睡一觉,明天早上就好了。” 相信阿姨是无意知晓言辞中的歧义,但有人在酒醉朦胧时候听到这句话实在忍不住哼笑,黎修低头看一眼怀里忽然笑得直往下滑的妹妹,无奈紧紧手臂,把人往上一托,“先去喝汤。” 门重新关上,空瓷碗搁回茶几,他们去到三楼洗漱。 这一周很忙碌,不仅星霓、总部或者是薛越那边的清沙江、俱乐部…每一个地方都需要频繁地关顾,在周五晚上放松泡过热水澡,黎音浑身熨帖。 勾住真丝睡裙穿上,她走向稳坐沙发的男人。 脑袋往坚硬温热的怀抱轻靠,黎音轻声喊他,“哥。” 不用多说什么,黎修也懂她的意思,他昂着脑袋向后靠到舒适的位置,手掌一下一下在她背脊上轻抚,低声问道,“好一点没有?” 怀里的人摇摇头,“想到前些时候哥哥都是这种状态,就怎么都觉得不好了。”干燥的卷发在丝绸上衣搓出微静电,有一些飞起来,毛绒绒地呈现凌杂蓬乱的意味,黎音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这群老东西。” 这种用词绝非黎小姐平日教养,黎修自然将这份口孽转嫁到旁人身上,他看向她忽然亮起的手机,冷哼,“近墨者黑,你最近是与顾向淮走得有些近了。” “哪有?” 黎音看一眼屏幕,顾向淮发来一张图片。 “没有?”黎修仍记得她与薛越当面撒谎,用送哥哥回蓉城为借口,实则立即去了蓝海湾与情人幽会,他拿起她的手机解锁,“你这周去他那里几回?” 对话框里的少年调制好了色泽鲜艳的饮品,【阿音,长岛冰茶的味道,是0酒精的。】 黎修冷笑一声,按灭了屏幕。 “顾向淮也是为了帮我戒酒。” 黎音眸光轻转,小心搂在他腰际,“哥哥生气了?”慢慢向前靠拢,她轻轻跨坐在他的腿上,手掌从下点上来,覆在他的胸口。 黎修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无动于衷,蓬勃的心跳在手掌下鼓动震颤,他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神色,无奈地调整坐姿,“你就要快订婚了。” 黎音曲解他,“哦,快要订婚了,所以不可以和其他男人过于亲密?”不等黎修回答,她微微坐起来,作势要从他身上下去。 “做什么?”黎修掐住了她的腰,将人按紧紧按回怀中。 黎音要挣扎,“我要听哥哥的话,不和别的男人亲密了。” 酒精催化了本不该存在的肮脏欲望,衣物摩挲之间带来的细微触碰被无限放大,如电流一般的刺痒从背脊驰走,他从没有一刻这样深刻认识,妹妹幼时乖顺不过披于表面的皮毛,掀开伪装,内里却与他一样——趋利避害,同时也肆无忌惮。 不可忽视而失礼的炙滚隔着衣物被契合放肆容纳,薄薄的家居服很快洇出可疑的深色暗影,凸起的喉结频滚几轮,黎修长长地喟叹,攥紧手掌,又再慢慢分开。 回应是更好的鼓励,黎音偏头看他,弯着眼睛笑语,“哥哥一向是有双份标准的,那日在会议室,嘴上说着‘就算是玩笑,也不可以在办公室没有分寸’——” 实则下一刻就吻过来,险些把会议室桌子上的东西全部都拂到了地上。 “哥哥你想过吗?” 黎修轻阖眼皮,“什么?” “在会议室?”她意有所指。 “没有。” “真的?”黎音不信。 “嗯。”黎修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眸子聚集了太多意义不明的晦暗,他的瞳色重得像墨,也像深不见底的渊海,一点点绯色盈在眼脸,他绷紧身体,尽力隐忍。 可是黎音想听。她吻吻他线条干净的下颌,“哥哥,我要你说。你从来没有梦见过我?” 爱欲大概不限于彼此尊重,也有时刻需要注入狎昵与轻浮,黎修滚滚喉咙,回应她漫不经心的啄吻,“没有梦见过会议室。” “那在哪里?” 唇舌相勾,她在濡湿中压抑喘息。 “书房。”眸中折出危险的预告,他加速语调,将不耻私心从血肉剜剖,“观澜园二楼的沙发、总部办公室、山居台琴房或者十八岁那年的摩天轮卡座。” 她把他踩倒在小黄鸭玩偶上面。 黎音实在吃了一惊,睁了睁眼,“小黄鸭玩偶?” “嗯。”黎修泰然自若地去摸手机,不必费力寻找,他直接打开收藏夹里的珍品。 那是黎音在某日发现观澜园的酒饮被他掉包之后,气到极致,将他送的小黄鸭玩偶扔在地上踩,然后发送过去的。 “这个…”黎音“唔”了一声。 “你不是故意的?”黎修哼笑,“原本我早就应该知晓了。” 雾色深重弥漫,他倏然将她抱离地面,向书房走去。 在梦里时候,桃木桌沿是他们最平常的地点,他会在她的桌旁辅导功课,等到妹妹为错题咬笔杆,急急切切求他饶恕时,他却有更多办法要惩罚她的分心。 没有任何当口比此时更似梦境。 她好像由水组成,抹不干净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涎液,或者在搅弄中靡靡垂落的珍珠,所有一切喘息与低哼,都无法让他遵守循序渐进的绅士风度。 “哥哥…”吟唱时断时续,她终于在颠簸中到达。 待不可思议的紧绞停止,黎修眸底闪过暗色,他扶住她的肩膀,“转过去。”话毕,随手拂开了桌面上所有障碍。 图纸跌得散落,钢笔亦滚落在地毯上,“咚”一声闷响。 家居拖鞋早在混乱中不知被踢到何处,黎音缺氧似的扬起脑袋,圆润的脚趾踩住了地上柔软的毯子。 黎修压近一些,用粗喘在可承受范围内撑开她的耳朵,“还想不想听哥哥说那些话了?” “不…”黎音用力撑住坚硬的桌角,呜呜咽咽地发颤,“不想听了…” 这一夜过得很快,在哥哥醒来之前,黎音安排了司机早上八点出发回雾城。 定好的西装已于昨日下午送到,甘助理也将老板需要的备用新机送到观澜园,黎音坐在床边拆解包装,随后将id登录更换。 哥哥发了几个信息过来,她挑选一个回复,【好累,下午要在家里休息的。】 是新机与定位留在观澜园休息,黎音带着定制西装坐上了去往蓝海湾的汽车。 “干什么呢。”她晃晃手中的防尘袋,好整以暇地看他的表情,“喜欢么?” 是她认真挑选的,他当然喜欢。 “换上给我看看。”黎音说。 “好。”他答应一声,扑过去缠绵悱恻的吻,目光在她颈后可疑的绯印凝出冷寂的沉默,顾向淮忽然有些恍惚,薛越根本都没有跟她去蓉城的,怎么会… 第80章 为着蒋尚自作主张的事儿,黎音是有段时间没理会他了,前几日与孟心聊完工作,那边期期艾艾地提起下周蒋尚生日宴。 “蒋尚真的知错了。”孟心从中传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回给他个台阶下吧,人都把生日会办到雾城来了。” “又不是整岁,办什么生日会。”黎音不以为然,看了看行程表,“那天我有个客户要见的,你们去玩就是了,不必等我。” 视频那头有个男声“啧”出不耐烦的叹音,蒋尚一下挤进视频范围,叹气道,“徐聆音,你明明都记得我生日是哪天,不来是不是显得有点刻意了?” 黎音无语,“我刻意什么,一边儿玩去。”她抬抬手,作势就要切断通话。 蒋尚气得冒烟,忙喊道,“我儿豁,徐聆音!!你别重色轻友啊,不就一大学生么,你至于和我冷战那么久啊?你这回要是不来,我可就去外边乱传了?” 孟心拉他,“你传什么啊你传?” 蒋尚不肯走,“那我就传徐聆音对我爱而不得。”他脖子一梗,“反正她也不来,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回把她那个妹妹也喊过来,大家一起好热闹热闹。” “神经病。”黎音笑了声,对孟心说道,“这病症听着是有点严重,你早些给他预约个靠谱的医生。” 孟心也笑,劝说道,“你就来嘛,你不晓得他赖在我公司好多回,做了好多心理准备才扭出来说话的。” 蒋尚被出卖,脸一下烫起来,“别瞎乱说啊,可不可能嘛?”他对屏幕说道,“我就说这么多年朋友了,不想因为这点事情就疏远了,那事儿嘛,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说声对不起好吧,但是人家顾向淮现在在俱乐部不是也弄得风生水起么?” 黎音面无表情“哦”了声,“那他还得感谢你了。” 孟心笑着打圆场,“对了,最近你看微博那些没有?他们俱乐部粉丝飞涨啊,还吵吵囔囔要看车手训练日常什么的,我瞅着她们都是冲着顾向淮的颜值去的。” 说到这里,两个好友也对顾向淮有了一点好奇,如果不是从小训练的车手,不可能在这几次比赛中取得这样的成绩。 “他这种家庭情况,怎么能从小练车呢?”蒋尚不明白。 黎音摇头,“我不知道啊,又没问过。”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小白菜大概有个悲惨身世,“好可怜哦。”她不咸不淡地敷衍一句。 蒋尚更加不解了,“欸,那我瞧着你也没多少喜欢人家嘛,用得着冒这风险么,薛越知道了你怎么办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一下提高声音,“就这你还因为他生我的气?徐聆音,你真的不够朋友。” 想到这件事,黎音就觉得烦。 “我那是为了他?”她冷笑,“到底是谁借着我的名义出去威胁别人,让人家这一辈子最关键时候就轻易毁掉。”轻浅眸色覆上冰冷的寒意,她喊他一声,“蒋尚,你搞搞清楚,现在是我在给你背黑锅。” 黎音当然认为,如果不是这一层,她不至于吃这一口回头草。 蒋尚没有被她这样冷声呛过,更何况是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他冷笑了声,“背黑锅?你俩个不如胶似漆么,也没为着我这外人有什么影响不是么?那不他给你吹枕头风,现在这个生日会是请不动你?” 孟心喊了声,“蒋尚!别发疯了。” “让他说。”黎音气笑了,“我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东西来,自己做错事推到我身上来,怎么就这样理直气壮呢?哦,蒋公子自己不缺钱不缺闲,就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呢,生日会那天我有客户,时间冲突了,是理解不了么?”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急躁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对面被吓到的孟心,润润唇,沉下声音,“好了,你们去玩就是了,我那天真的有事。礼物会准备好,到时候孟心一起带过去。” “谁他妈稀罕你什么礼物?!”蒋尚哽了一下,再没办法和她说下去,那些年在里德高中他们那么要好,拍毕业照时候也是要一前一后站在一起的,现在就为了这么个男的,她要和他大小声。 想放狠话说再不来往,到底徐聆音也根本不在乎,蒋尚冷冷哼了声,转身就要走。 孟心追上去劝了两句,到底蒋尚是伤了心了,头也不回,她叹了声只好又回到办公桌,一瞧,视频电话仍在继续。 “欸,我以为你挂了。”孟心重新坐好,两个好友吵起来,她在中间也很难办。 黎音心情稍微松懈下来,还有点力气开玩笑,“没挂,还有一口气。” 第64节 孟心又叹气,“这事儿确实是蒋尚不厚道,我当时就知道你晓得了肯定要生气。”她想不通,蒋尚那么义愤填膺,他爸爸又正好是科技界泰斗,要在那个领域封杀区区一个毕业生也没有多难,何必要把这件事推到徐聆音身上。 刚才吵起来人眼圈都红了——孟心心里倏然咯噔一下,不会吧?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短暂的懊恼过去,黎音有一些头疼,她捏捏眉心,问道,“蒋尚生日会的地点定了么?没有的话,就在隽风府办吧,我前段时间在那买了个别墅。” 孟心吃惊,“欸?!” 和蒋尚彻底交恶并没有任何好处,黎音难得做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礼物你帮着挑一下吧,我没时间。” 这么一件事算是过去了,孟心挂完电话松了一口气。在桌椅上缓了会儿,正想着给蒋尚送点什么,又想起徐聆音说的没空。 是了,前几日听秦子明说过的,阿音在brioni订了套男式西装,她和薛越的订婚仪式将近了,大概是会有些忙。 蒋尚的生日宴安排在周三,许多亲朋好友忙完工作又从蓉城赶过来,行色匆忙的。 黎音有事在星霓耽搁到六点半,回观澜园换衣服和化妆也费了点时间,薛越坐在脚凳上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被她指使着去衣帽间拿衣服。 “拿衣服?”薛越莫名僵了僵,随后嘴角莫名也压不下来,“什么衣服?” 黎音看着他忽然绷紧的姿态,莫名其妙地一指里边,“靠里面些挂着的那套白色高领连衣裙,上面搭着个白色毡帽,很好认的。”她想一下,又说,“顺便给我随意取一套金饰,链子细点,不要太浮夸。” 薛越站起来,“知道了。” 他有想预过她会今天把那套衣服送他的,但不知道她也会玩这种惊喜桥段——其实那天brioni的订单送到观澜园的时候,就是他签收的,拿出来丈量过,与他十分合衬。 或许是期待值拉得太高了,所以拉开柜门看见亲手挂上的衣物已然不翼而飞时,那种彻骨的寒冷就会加倍凌虐。 徐聆音在brioni定了西装,但不是给他的。 * 今日蒋公子春风得意,与徐聆音和好如初,又有亲朋一同来祝贺,最重要的是如今他事业有成——st科技研发四组正式成立,他蒋尚功不可没。 研发小组也在邀请之列,岳溪览甚至很上道的替他给徐聆音准备了鲜花。 晚会在八点正式开始。 精心布置过的圆厅奢侈华美,上流贵族姿态优雅,名利场欢声笑语。 蒋尚做了简单的致辞,也把香槟塔与蛋糕大方与宾客分享。 “阿音!” 黎音暂时脱去了外边的短绒开衫,身上一件无袖高领连衣裙,其后方做镂空处理,雪白窈窕的背脊大方展露,她仪态矜贵温柔,挽着薛越的手臂,与一家公司高管倾谈甚欢。 除却薛越板着一张臭脸,其他一切都很好。 蒋尚咬着牙,这跟屁虫不想来可以不来,人人都喜笑颜开,就他拽得二五八万。而且等人走得近了些,那一双淬了毒的眼睛往他身上的brioni剜,就差直接戳个洞出来了。 “怎么的?”蒋尚拍拍薛越的肩膀,“薛三公子对我这件衣服很感兴趣吗?” 黎音立即皱了皱眉,看了薛越一眼。 “没有。”薛越扯了个笑脸,看起来好像快要哭了。 “…”蒋尚懒得理他,从背后把鲜花递给她,“感谢您借这场地给我。”他开玩笑,“我的礼物呢?” 黎音接了花,“谢谢——”刚要开口,却感觉到一束炽热的目光盯在她身上,她视线巡回去,看一眼主席台旁站立的少年,又不在意地收回。 “在我这里。”薛越没好气地把黎音的包包打开,算了,应该不是蒋尚,他比他矮一些,两人身形也差得多了。而且这个礼物也是孟心挑的,徐聆音根本看都没看一眼。 礼物是一位大师的手作领带夹,很精美。 “……你用得着当人面打开么?”黎音横他一眼。 蒋尚不在乎,“嘿”了声,“咱们之间用得着在意这个?”他把东西就直接夹在了领带上,很得意地昂昂脑袋,“怎么样?” “很合适。”黎音眉眼轻弯,笑得柔软轻和,嘴里却不太饶人,“像个人样。” 蒋尚“呵”了声,懒得理她。 第81章 后半场几个朋友在副楼玻璃房小聚,蒋尚、孟心等人晓得黎音要少些喝酒,也没为难她和薛越,将他俩那一份都换上果汁饮料。 隽风府的装修以黑金为主,色调偏向冷硬,副楼这边半面靠山,湿润的巨石上种满了热带植物,屋子里的盆栽也多是大而厚重的绿叶芭蕉,三层楼梯悬浮相衔,整个呈现开阔、简奢、现代的风格。 虽然这边风貌还不错,但是离市区有一点远了。晚上站在这里往下面看,一整座山都是黑黢黢的,夜色越过阴冷的林木,冷雨打在透明玻璃顶,置身尘世之外的寂寥空疏。 蒋尚喝到微醺,与武侯几个聊到这个屋子,摇摇头,“我反正是不喜欢太冷清的地方的。”转过来要拉黎音,“你怎么想到买这里的——”他顿住话语。 旁边位置空着的。 “徐聆音人呢?”蒋尚扶着椅子移过去一点,又开始扒拉薛越。 薛越手里头事情也多,前几日他和黎音去一期现场勘察,有钉子户不愿意挪地方,而后他喊了虞助理处理,自己转眼就忘了。 刚才徐聆音突然问起这件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还好前者的电话响得及时,薛越好立即加紧询问虞助理这件事的进程。 他头也没抬,“她去接电话了。” 黎音就立在较远处的露天回廊边上,庭院景观中一簇散尾葵被风压得弯折,密密的雨沿着叶片洒进来,腾起的水花与细雾朦胧映照出纤柔窈窕的身影。 与佟姨通过电话,brioni来送衣服的那天,薛越的确来过观澜园,开门之后,后者是提着防尘袋的。 黎音微微垂首,指甲无意识地掐在小乔木的叶片前端,似乎有点无奈,“……好了,不许闹,快送员很快就会到,你把衣服给他就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刻,少年沉沉的呼吸声伴随着难言的委屈,“阿音,你真的就不能委婉一些么,说衣服有瑕疵、型号不对要返工也好啊…” 可她就明明白白说明,薛越以为这件衣服是订给他的,这样就需要归还。薛越已经拥有她的所有时间了,为什么现在就连一件衣服也要来抢? “你根本都不在乎我怎么想。”起伏不定的气息透过电波,少年似乎气得不轻,但也不算闹得厉害,“既然哥以为是他的,那就给他好了。” 黎音很喜欢他的乖巧,随口安慰,“一件衣服罢了,正装晚会还有一段时间,我再重新给你定。”她轻笑一声,“会比这一件更好,行了?” 顾向淮一下抬起脑袋,抿唇笑了声,“那你一样要亲自挑。”听到她答应,他好像也气消了,又拉长声音撒娇,“宝贝,你今晚回市区么?” 上次见面还是她来俱乐部看账本,和薛越一起的,那边人又多,都没找着机会独处。 “今晚不想奔波。”黎音说,“就在隽风府住下了。” 那就是薛越也会和她一起过夜了?顾向淮咬咬牙齿,又哄着她略略腻歪几句,心神不宁地挂掉电话。 屏幕光慢慢黯淡下来,空荡的房间重归黑暗,顾向淮靠后仰躺在床上,手臂搁在眼睛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而那边呢,黎音看了一眼盆栽阴影后站着的少年,短促地哼了声,无视他忽然僵硬的身影,转身要走。 “殷寻。” 黎音是完全不明白岳溪览的心理,大发慈悲放过他了,还巴巴地凑上来做什么?她回头抱住手臂,从上而下打量了一番。 搭上这套昂贵的西装,岳溪览确实十分惹眼,当然,与顾向淮相较,还是差了不少。黎音笑了声,“怎么了?” “你…” 想问她是不是和顾向淮和好了,想问她为什么不替顾向淮出头,想问她为什么不再理会他了——岳溪览有很多话想问,可是… 黎音的眼神太冷,也是他所熟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阶层,拉开天堑的距离,睥睨中的轻蔑和漠然,她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岳溪览咬住牙,小声说道,“阿殷,我没有使用那个概念。” 黎音没忍住“哈”了出一声讥讽的冷笑,“是你没用它,还是你根本就做不出东西来?”她对他不死心的觊觎感到好笑,“岳溪览,不会是因为我和他和好,所以你又觉得顾向淮把你比下去的吧?” 岳溪览脑子一嗡,下意识否认,“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告诉你——” 没兴趣听他的任何解释,黎音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声音轻曼,“够了。” “揣好你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冰冷冷的声音暗含阴戾,这或许已经是她最后的忍耐极限,“想和我多说几句话,还是想要自己的前途,你考虑清楚?” 厅堂那边隐隐有目光探向这片幽暗,岳溪览慢慢垂下眼眸,“对不起。” “还喊不喊我‘阿殷’了?”她睨着他,语调是上位者天生具来的疏远与温润。 岳溪览退后一步,“对不起黎小姐。” 黎音赞许他的识时务,点头,“滚吧。” 定好的西装套装被送回观澜园,挂在了一楼客房衣柜中,并且在回去的第二天就碰巧被薛越发现。 闷了两天的气好像突然散掉了,薛越把它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他之前在店员手中接回来的那一件。 “怎么挂在这里了?”他又皱皱眉,“是工期有点赶么,感觉不是特别细致呢。” 黎音笑,“不喜欢?”她伸手要去拿,“那我拿去退了?” 薛越一收手,脸上的笑意再也压抑不住,“干嘛退,买都买了。” “你嫌弃不够细致么。”黎音一手撑在桌子边,漫不经心地握着手中的气泡水饮了一口,“退回去让他们重做么好了。” 薛越哼了声,拿在身上比划两下,“也还行吧,要不我试试看,差不多的话,我就将就一下好了。”他倾过去吻她,“老婆送我的,我哪里舍得退?” 他好似有些迫不及待要试试。 很稀奇,薛越与顾向淮的身形几乎没什么两样,衣服穿在身上很合适,他一点儿都没怀疑这衣服的来由。 “怎么样?”黎音与镜子中的薛越对视。 薛越“唔”了声,伸手整整胸前的饰品,低声嘀咕着,“配套的胸针款式稍微有点不够成熟,你觉得呢?” 这一款荆棘玫瑰或许是与他的风格不搭,黎音上前瞧了瞧,点头,“那就不要它吧。”伸手要去取,那人却侧身躲过,不高兴似的,“都送人了,还能要回去啊?” 怎么不能啊,黎音完全没有意料到这句语言陷阱,波澜不惊的假面抿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不消一秒钟,又隐于无形。 薛越长睫猛地一颤,心一下就沉进了寒潭深渊。 他忍住了胸膛中剧烈起伏的酸涩,滚滚喉咙,手指一下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他惊讶地“欸”了声,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件物品。 宽阔的手掌慢慢展开,双芒星黑钻项链静静地躺在那里,银色的链条在空中轻荡,任谁也不能说出它与这套西装的任何牵连。 黎音睁了睁眼睛,心里几乎一下就气笑了,顾向淮,装大方是吧,暗地里要使这种手段给她添堵? “这是给我的?”薛越皱皱眉,可是这个东西与他平日的着装也不太相配,疑惑地看了好几遍,他看向黎音,“啥玩意儿,会不会是店里的人放错了?” 黎音很快收拾好表情,拿走他手中的东西,看了两眼,“不排除这个可能,留着吧,明天早晨我问问那边。” 薛越好似浑不在意,“哦”了声,又喜滋滋地傻笑,“宝贝很久都没送我东西了,那这个衣服我要留着订婚仪式那天穿。” 黎音哼笑,“薛三公子缺这点东西么?” 自然是不缺的,“但是意义不一样啊。”薛越伸手把她揽进怀中,“老婆送的,怎么和别的东西比,这件衣服我高低要穿一辈子的。” 温温柔柔的吻落下来,她引颈回应,同时又忍不住笑出声,“好了别在这儿狂。哪里就穿着一辈子,你喜欢这家,明天我们再去定几件好了,薛三公子和我结婚了每天只穿这一套衣服,不被人家笑死。” 第65节 薛越却有不同理解,“这不是很好么,别人问起为什么总穿这件,我就好说是老婆送的了,看吧,我有老婆送衣服,别人没有。” “你是很得意。”黎音揪揪他的耳朵,轻笑,“想告诉所有人我很小气是不是?” “你冤枉我吧。”薛越一下把人抱起来,再次看了一眼桌上的双芒星,又想起什么,“那这个收起来吧,明天我们订衣服的时候一起带过去问一下,如果是别人订好的,没了也挺着急的吧?” “……”难以言说的烦躁涌上来,黎音几不可见地蹙眉,可她来不及收拾情绪,薛越却忽然覆上来咬住了她的耳垂。 温热的呼吸拂在耳边,痒痒的,“宝宝,这段时间真的好忙,我们好久没有了。” 暮色苍茫,倦鸟归林,别墅小区静谧的小道溜过一只橘色小猫,它钻过整齐茂密的灌木,探着脑袋往没有合拢的轻纱帘里望。 下一秒,帘子被一只骨指分明的手掌攥住,“滋啦”一声,薛越百忙之中把床帘拉得紧密。 最后一束光被隔绝,暗色中的喘息好似溢满整个偏间,黎音撑在焦糖色的美式复古沙发,睁了睁雾色迷茫的眼睛,哑声问道,“怎么了?” 不能忍受的快慰袭上来,薛越抿住唇,极慢地缓下一口气,“有猫在看。” 黎音怔愣住,下意识看向茶几上摆着的相框。照片中的黎修仍带有少年的稚气,他双手抚在银色琴键,低垂的眉眼好似倏尔黯然几分。 黎音心里莫名其妙“咯噔”一下,她伸手按住相扣倒在桌面,移开了视线。 第82章 14年的年终总结大会拖到了除夕前一日,为着白泰那件事,绪正各个分公司都受到了一定的舆论影响,报表曲线在相应月份平滑滞停。 徐正自知理亏,也没有过多地细究,简单聊几句便罢了。但黎修没有那么好糊弄,每一家的财务报表呈上来,皱着眉逐个询问分析。 与黎总共事长久,高管们不会被他温润有礼的外表所欺骗,俊朗的眉眼隐下锋芒,他嘴角轻压,已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早上九点半进会议室的,直到下午六点多,集团高管们饿着肚子在持续低压的氛围中被斥到头昏眼花,年纪大些的,譬如柳梧等几个常务董事实在熬不住,先后去用了简餐,其余人粘在椅子上都不敢动弹。 “至于星霓——”黎修声音一顿,瞥了一眼下方仍然挺着背脊端正姿态的黎音,微微放低了声调,把财务报表往投影贴上去。 “星霓娱乐。”他润润嗓子,重新拾起话题,“年初从总部脱离出去。”他指指屏幕,“相信大家从利润表看得出来,这年度与去年相较盈利能力指标有很好的提升,星霓能做到这个程度…是费了心思的。” 黎修把盈利能力分析架构表拉下来,略略评估了几句星霓的盈利能力与质量便按下不表。 黎音站起来,扶了扶眼镜,“也不排除前几年由于疫情,娱乐活动公司普遍萎靡的因素在。” 嘴上很谦虚,实则嘴角漾出得意,对视一眼,挑出融融的笑容来。 众人松一口气,星霓娱乐今年赚了不少钞票,黎总的心情也总算是好转了,后面几个分公司报表做得一塌糊涂,他也没有生多大气。冷静总结几句,早早竟就要散会了。 黎修不动声色地按灭屏幕上的那句【哥,我快饿昏了】,拉开凳子起身,清冷眸底闪过显而易见的柔软,“我就说到这里吧。”他看向其他董事会成员,“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当然是没有了,大家饿得前胸贴后背,再顾不上什么礼仪,急匆匆地拿了东西走掉。 新年到了。 蓉城冬日寒潮侵肌,不妨碍红色的喜庆与欢乐蔓延到冷风林与山顶别墅,山居台炊烟袅袅,兄妹俩个按照惯例参加徐家诸亲的除夕晚宴。 绪正集团从小小旅行社起家,家族各系层层缠绕,迄今有百余年,后辈之中几个堂兄妹耽于享乐,大都在国外逍遥。 老一辈也到了享福的时候,集团重任如今都落在黎修身上,虽说不是亲生亲养,但二十余年以来,他对徐家人也一向纵容亲切,早都是集团和徐家不可或缺的肱骨。 除了早几个月,他将户口移走的事。 除夕宴会很热闹,饭后徐家老人几个聊起这件事,又都来问徐正,徐正侧脸去看,兄妹俩个与一众年轻辈聚在沙发看春晚——虽然是一群海外归客,但大过年的,大家也都喜欢这种传统的守岁方式。 美式围厅很宽敞,黎修和黎音端坐在侧边的双人沙发,妹妹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哥哥看着她的发尾,耐心聆听,嘴角轻勾——互敬互爱的一幕让徐正稍稍放心。 他收回视线,叹气道,“说是想买他阿妈那栋破房子,也没提前说,自个就把户口迁出去了。他那边也没有别的亲戚,就懒得与他为难。” 迁出户口后,虽然与从前一样恭敬,但在白家事情上亦强硬不少。 “不是我不想管。”徐正很无奈,“你们知道现在他在公司占多少股份,我如今身体也不好,哪里耗得过他。” 有点事想找他,一会儿又飞雾城,或者呆在千里原,提起白家的事儿,他表面很诚恳,说会尽量争取,回回却是抵不住上边或者董事会其他几个灾舅子的压力,公事公办。 几个长辈点头称是,“快三十了,有点自己的想法也正常。” 有人轻轻皱眉,“这个年纪,也没见着他带个女人回来,怎么的,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才不到三十,有什么好急的,徐正不以为然,“黎修他是太忙了,哪有空应付女人?” 但有人却听说承筑的王大小姐有想请黎修吃饭的事儿,后来没消息,也不知道两人现在关系如何? 徐正笑了声,“前几月我与黎修一同去赴了王家的饭局,看样子他是没有搭上王家的意图,不然我也不会这样放心。” 承筑集团的实力与时越不相上下,北边一块几乎都是他们的天下,是京城那边的富贵人家,这几年才逐渐渗入西南。 如果黎修与王家联姻,前途不可限量。 在座各位,包括黎音在内,只怕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后边我也找人打听过一段时间,承筑那边见到黎修态度坚决,也就歇了这心思。” 众人放心下来,“黎修对咱们徐家是忠心的。” 正说着,那边却突兀地安静了一瞬。有人把电视音响扭到最低,黎修应堂兄们的邀请,慢慢起身走到了钢琴旁边。 他阖阖眼睛,再睁开时候,见到黎音半靠在琴身,柔美清亮的嗓音轻言,“我给哥哥翻页吧。” “好。” 这样久不碰琴了,指法却不显得生疏,沉静优雅的琴声如溪水流淌,徐徐充盈在欢乐的气氛中,他好似又回到少年时候,初学有成,被妈妈要求在妹妹的生日会上弹奏曲目。 那时候黎音仍会穿着款式繁杂的大裙摆公主裙,一样依靠在这个位置撑着脑袋仔细看他,同时也为他翻页。 “黎修这指法不减当年啊!” 一曲完毕,堂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想起什么,又说道,“之前不是有大师说要收你做关门弟子的么,那人叫什么来着?” “汪倓啊!这你都记不得?!”另一人说,又叹一声,“可惜他过世得太早,真是音乐界的一大损失。” “大哥不继续弹琴也是音乐界的一大损失啊。”有人低声开玩笑,“大哥是很有天分的。” 再有天分也不要紧,徐家并不需要一个钢琴家,学习它不过是老钱家族一项必备技能罢了。 黎修站起来让位,微微上挑的眉间带有温和的笑意,“你们玩。” 堂兄错身过去,坐在了琴凳上。 去给长辈们拜年时候,照例是什么都没有的,黎红曼不在了,再没人会给这个年纪的他们准备红包和新年礼物。 天色暗了,雾沉沉的深蓝天幕无星无月,庭院树木的彩灯映照着金色雨线,混着极小的雪粒子,“啪嗒啪嗒”地落在玻璃窗。 叔伯们喝得差不多准备散场,徐正让开一个位置,语重心长地对黎音说道,“又长一岁,也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以后别总是和家里人赌气。”他叹一声,“因为白家那件事,你白姨这回都没有留在山居台过年,留你爸爸孤家孤人的。” 白慕静到了山居台之后一向贤惠得体,难得任性一回,可是把徐家人的心都牵扯到了,几个亲戚都在问,徐正也不好说什么,只言是白家老爷子清醒了,得回去过年。 他就非要在这时候说这个么,黎修皱皱眉,还没开口,黎音已经挽住了他的手臂,下巴微抬,“我姓黎,她姓白,徐董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们根本不是一家人。” “我们”这个词意义太过广泛,徐正听出她言外之意,沉下责怪的声音,“徐聆音,你能拥有现在的一切,从不想想是何缘由?” “这是我理所应当的。”黎音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似乎丝毫看不见对面人越来越白的脸色,只怕是气不死人家,压低声音告别,“徐董如果真觉得我与哥哥仍是你的家人,刚才也说不出所谓‘孤家孤人’的话语。谢谢招待,我们回麓山了。” 他们同前两年一般,在拜年后回到麓山守岁。 住家阿姨走之前在这边做了简单的布置,三楼平台的景观树绑上了节日彩带,长长的绸带被雨雪浸到沉重,无精打采垂在半空。 玻璃门隔绝掉黑暗中刺骨的冷意,白色幕布光影如龙,他们在温室中四肢相缠地相拥。 片子是黎修选的,是前几年的美剧了,一直没有时间仔细看完最后一集。 游园中的机器人植入“冥想”程序后逐渐失控、觉醒,混战在即,骑士依旧执行着保护公主的职责。 他们在枪林弹雨中逃向自由,就算已经走到誓言中山海相接之处,却始终没有走出loop。 扮演他们注定好的角色,无论如何走不出书写好的悲情结局。 就像他们一样,在耀耀日照之下,永远无法逾越的世俗关系。 影片结束在主导者编织的美梦中,怀里的人也已经快要坠入困倦,脑袋一点一点,搁在他胸口轻轻地蹭挪。 黎修好笑地摸摸她的头发,帮助她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困了?回屋里去好么?” “不。”这个位置刚刚好,黎音呜咽一声,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摆,“哥哥不走。” 丝丝柔柔的慵懒调子。 黎修捻捻发痒的手指,叹了一口气,“好,不走。”他扶住她的脑袋,目光沉沉定在空空如也的暗色幕布。 半睡半醒之间,黎音好似听见远处有人在放烟花,“砰砰砰”地震响,她揪住黎修的衣领靠近一些,又觉得好似只是他的心跳,轰隆隆的血液流速,是不可平复的悸动。 不多时,淡淡的硝烟味穿透山林与风雪,慢慢钻进了小屋。黎音翕翕鼻子,含含糊糊地问身边人,“哥,你闻到没有?” 黎修皱皱眉,“太不守规矩了。” 雾城都禁燃多少年了,况且别墅区绿木繁茂,一点点火星足以酿成大祸。 “不守规矩?”黎音掀开疲惫的眸子,后知后觉感受到那些近在咫尺的炽热与念想,隔着薄薄衣物贴附在腰际,隐忍、温柔,强势地昭彰。 她低低地笑了声,“就像我们一样不守规矩?” 冷与暖的交替,玻璃窗氤氲了白色雾气,朦胧中紧密攀附的影子忽然反客为主,黎音翻身压上来,她高高在上地睥睨,将指腹于他绯色的唇角慢慢摩挲。 黏稠的气息属于夜色。屋子顶上的冬雪在低声融却,落在耳朵里只有一点点细微的碎响,蓉城丰沛的雨水如涓流肆意倾泻,连成雨幕,珍珠在窒息前一刻滚落。 黎音颤颤想要退后,他却抬抬下巴追上来,柔软重新覆上,他一定要她在绝无仅有的快慰中沉沦溺海。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黎音拿过来看了一眼,眉头轻蹙,直接掐断了它。 有几天没理会顾向淮,他倒是还挺能烦人的。 早知道会这样,何必找些事情来惹她不高兴? “双芒星钻石项链?”黎修皱皱眉,这种嘻哈风的饰品的确与薛越不相配,但思及顾向淮其人,也不会为华而不实买单。 黎音愣了愣,对了,顾向淮并不使用这种类型的东西,说到合适,倒像是谢州会喜欢的款式。 谁把这个东西放进了西装口袋? 第83章 妹妹执意要与情人去海岛度假,留给哥哥的时间就只有短短两天而已。初二那日,薛三公子的直升机从万里晴空轰鸣而过,径自落进麓山别墅北区停机坪。 如果人类可以按性格与思维划分类等,那么他与黎音确为同批次的复制黏贴,身为哥哥纵容引诱,她也在接到薛越电话时候波澜无惊。 第66节 羞耻与愧疚是字典里翻不到的字眼,他们同罪同归。 为了今日的旅途,黎音昨夜早早入睡,过长时间的睡眠令人懒怠,醒来时候抻抻腰,整个人都是酸酸麻麻的。 赖了好一会儿,她才懒懒从他怀里爬出来。 一边不慌不忙地开始梳理蓬乱成柔软团云的头发,黎音侧过去看哥哥。 清晨日光透过薄纱落在男人身上,背部薄薄的肌肉因为用力而清晰凸现,黎修展开手臂,将宽肩窄腰的身姿裹进灰色家居服——柔软的丝绸布料,无论如何放肆地拉扯揪拽,展开甩两下,仍然是齐整丝滑。 简单收拾好,黎修侧身将自己的衣物从床尾架取走,转过来时候,深邃漆黑的视线平静坦然,“我先回去,你记得不要一个人出海。” 这句话昨夜已经交代多次,黎音“嗯”了声,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压两下精油抹到脑袋上,预备和她卷卷的乱发不死不休。 挽着衣服走到门口,黎修再次回望,那日从醉梦醒来,他独自抚平灰色床单没有温度的褶皱,才慢慢了解到的那些怅然与迷茫——一如今日,春晖揉碎美梦,那张朦胧柔美的影子浸入逆光,模糊而遥远。 他也早已知晓,黎音远不如他那般珍惜这些相处的时光。 手掌在门把手停顿一瞬,黎修垂垂眼睛,微微用力按下去,“咔哒”一声轻响,他侧身稳步移出屋子,轻轻滚动的喉间,晦涩拥堵,呼吸好像也成为奢侈的想象。 薛越赶着和飞行员对接,是没有来得及吃早餐的,本以为在这边能蹭一顿,没想到麓山的住家阿姨却已经休假。他与黎音都没有进过厨房,只能麻烦黎修做一点简餐,草草吃了好出发。 “多不好意思啊…”上飞机绑好安全带,薛越还在想这件事,大过年上门空着手就算了,还麻烦人家哥哥亲自给做三明治。 为了赶时间,碗碟也没送到厨房。 他“啧”了声,问黎音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啊,怎么觉得方才你哥哥的脸色不是太好啊?” 黎音看他一眼,否认,“没觉着。” “是吗?”薛越自言自语,“那就是我的错觉。” 其实于他而言,也没有多少心思能为他人着想,对黎修尊重,无非因为他是徐聆音的亲哥——不,不是亲哥,而且麓山的住家阿姨也放假了,他们两个人在家? 薛越没来由地皱了皱眉,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直升机从蓉城出发,行至中途能见着蓝色雪山起伏的脊脉,山线横断于无垠海,他们擦过蔚蓝海川,抵达了鹿西岛。 鹿西岛是海中明珠,金色的朝霞压住海平线,细腻柔光撒满沙滩,他们躺在棕榈树下吃水果,海面涟漪波光,如梦如幻。 难得整日都没有电话打扰,他们去到在蕉叶岛潜水,热带风情的珊瑚礁,鲜艳炫目的色彩冲击,回来之后,徐聆音眉眼舒展,抱着个大椰子,心情愉悦。 他们光着脚踩在沙滩上,薛越低头看她,不太自然地摸摸口袋里的东西。 “老婆。”他忽然拉住她的衣摆。 “嗯?”黎音顿下脚步,仰头去看海边日落,灿烂红轮没入蔚蓝,橙金的光泽揉进一泓潋滟,她的眸色温柔沉醉。 太久没有这样轻松了——不用应付工作、不用去想徐正和白家的事,或者驱赶任何烦忧,享受金钱、健康与美食,惬意到甚至想要永久停留于此处。 当然——如果薛越没有忽然拿出那枚戒指的话,一切都会很美好。 早些时候听孟心说过的,有神秘买家在拍卖会以5000万美金的高价带走一颗格拉芙粉钻,不知道是哪里的收藏家,抑或要做成戒指,送给某个不知名的女人。 掌中的石头镀上光华的璀璨,只差一句话,就将款款深意汹涌奉送。 “是你拍了这颗钻石。” 可她毫无喜悦,声调甚至与阴凉的海风同频,薛越的勇气忽然破洞,明知徐聆音不可能拒绝他的求婚,可——她是否心甘情愿? 他们站在橡胶树下斑驳的光影,风将她眸色中明明灭灭的情绪吹得透彻明白,他们沉默了太久,灯塔亮光的那一刻,薛越咬住牙,屈下膝盖—— 没有后续,黎音一下扔开手中的椰子,扶住了他,“小心,不要摔倒了。” 她不愿意进行这项多余的仪式,多么好的一个台阶,他应该顺着它走下去。 椰子落在沙滩上,咕噜噜地滚出香甜的液体,只剩空空荡荡的壳。 他由心声控制,顺着交握的手掌,执意为她戴上那枚璀璨。 黎音并无抗拒,看了看四周,才放心把这价值可观的重担扬手展给日光。流光飞舞,她眯了眯眼睛,忽然转头看他,“和那个双芒星项链是在一家定的么?” 没有人能看出这两件物品的工艺是否出自一家,话语之中不过是为了试探。 她那样信任她的情人。 薛越猛地睁了睁眼睛,“值得么?”话说出口,声音已经哑得不像样子,这些日子明明相处融洽,一回到雾城,见到那个男人,她就完全变了,“徐聆音,你为了你的情人怀疑我,你觉得值得么?” 当然是不值得,黎音看着他,“薛三,我没有辜负任何人。” 否认掉他的深意,她自然就没有辜负任何人。 “你——”薛越滚滚喉咙,“你不怕我选择结束两家的联姻。” 黎音简单勾了礼貌的笑容,但也足够疏远,“你不会,薛董也不会允许。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和你哥——” 千里原项目稳步进行,婚庆布置火急火燎,他们两家在所有人的认知中被捆绑在一起,根须缠绕,再不分彼此。 “徐聆音!!”薛越气得脑子发热,“你别想!” 况且——黎音叹了一口气,好声相劝,“薛三,你忘记自己选择联姻的理由了。” 怎么会忘,与她放下狠话,说联姻只是为了拿到股权和俱乐部的启动资金。 “你说我们谁也不会管谁,这才是我们合作共赢的前提。”黎音重复一遍他曾经的谶言,用一种“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的目光叹道,“我们会是open relationship,对么?” 这个词实在刺耳,他哪是这个意思。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汹涌的泪意侵蚀感知,薛越仓促地低头,“嗯”了声,眸中水珠再忍不下去,圆润的一串儿砸在沙地,一个个形状不一的小坑陷下去。 她明明看见,却无动于衷。 “对。”他重新抬头,睁着猩红的眼眶轻点下巴,“你说得没错。” 这一段小插曲好像梗在喉咙里的刺,接下来一日玩得有些意兴阑珊,甚至晚上他去冲凉,徐聆音一言不发扔下他离开了海上别墅。 沙滩上的露天电影幕布亮着光,徐聆音在人群中这样矫矫出众,她只穿着简单的抹胸和白色长裤,盘腿坐在后边的位置,手指在手机屏幕敲击,神色昂然而得意。 和他在一起不开心了,她要出来与其他男人发信息么? 这半年来的美梦好像一瞬间破碎成烟,沁凉的风从心脏袭卷,他陷入迷茫失措的境地。 不是谢州,是谁? 第84章 年初,孟心抽空去了一趟雾城,到星霓大楼的时候有些不巧,总裁办联合各部门管理正开动员大会,她走到二十八楼大厅才得消息,摸到大会议室外边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穿着正装的好友握着演讲遥控器站在最前方,皎然的眉眼严肃专致。 “会开了多久了?”孟心随口问旁边路过的员工。 “有快两个小时了。” “怪不得没回信息呢。”她自言自语,“那我去黎总办公室等着。” 想起什么,她又把人拉住,“对了,办公室还有别人么?” 一向黏黏糊糊的薛三公子今日却不在,孟心松一口气,放心往里面走。 几个助理都去了会议室,进到总裁办公室畅通无阻的。今日下雪了,孟心多裹一条羊绒围巾,一进去屋子里,暖气威力十足。 她小心合上玻璃门,顺手解开围巾和外套。 刚转到沙发这边,却忽然“啊”地轻呼一声,差点手里的东西都没拿稳。 虽然孟心知道顾向淮如今是薛越那个俱乐部的车手,但猛然在投影幕布上看见他们两个并肩站在一起,还是给她带来心惊肉跳的骇异感。 暂停的视频画面中,这两个惹眼出众的男人都穿着红白赛车服,他们搭住彼此肩膀,站在一辆白色梅塞德斯旁边交谈,眉眼舒展而轻松。 “……”徐聆音真是狗胆包天,薛越哪一天知道自己花重金培养的车手就是未婚妻的情人——智齿忽然隐隐作痛,孟心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再想下去。 她走几步落坐沙发,捞出手机开始百无聊赖地浏览社交软件。 过了没多久,玻璃门再次被打开。 外头两人还在交代事情,孟心收了手机看一眼,黎音仍然戴着轻薄的金丝眼镜,白色缎面衬衫下端没入高腰休闲西裤,袖笼半卷,干净利落的办公室lady打扮。 “受伤了就好好休息吧——”黎音发现了沙发上的孟心,冲她略一点头,继续低头看手上的纸夹板,“我们这边还有没有同类型的模特?” 假期缺乏沟通,星霓的模特经纪人接下拍摄任务时候没有把受伤艺人的模卡拿走,杂志社却偏偏选中了她。 颜然说道,“有是有,但是杂志社那边对咱们临时换人意见很大。” 虽然之前那个也是三线小模特,但显然杂志社的摄影师是有看中她的闪光点的。 黎音想了想,“咱们这边有说她是在选卡之后意外受伤的,合同里有写明这种情况吧?” 颜然点头,“不算违约,他们应该尽快重新选人…”一句话声音越来越低,她是有一些为难的。 《tsukimi》的摄影师出了名的刁钻,但架不住人家名气大,借着合作之事阴阳怪气为难合作方,颜然等人敢怒不敢言。 “一个个小小的拍摄项目而已。”黎音不以为意地拍拍颜然的肩膀,“我会给陆社长打电话,你通知吴扬,空了上来说说不核实情况就给甲方发模卡的事。” “好的黎总。” 颜然点头,也冲孟心微微一笑,退出了办公室。 这下还找不到黎小姐的空隙,人家工作忙得要命,孟心又刷了一轮推荐页,黎音才处理完公事。 “怎么你很闲吗?”黎音从冰箱里取了两支水,不费力拧开,靠在沙发背递过去,“刚开年没多久,公司里没有事情要主持么?” 孟心摇头,“都忙得差不多了。”她没好气地冲投影幕布抬抬下巴,“这什么意思啊,你在办公室看这个…” 上个礼拜薛越与俱乐部出发往宁波参加汽车耐力锦标赛,走了好几日也没联系她,黎音还是在顾向淮的信息中晓得他们一起去宁波参赛的事。 孟心表情一言难尽。 “怎么这个表情?”黎音没忍住笑出声。 “你和顾向淮还聊这些?” 其实是没什么不能聊的,顾向淮对她的情况不是不了解。从鹿西岛回来之后,薛越就没再赖在她办公室,当然,或许也是清沙江那边的项目需要他时常去现场的缘故。 到了夜里,简单一句“晚安”就能把一整天不联系的怨气调到最高值。 黎音晓得哄薛越很简单,但同时有那个会使小脾气又很懂事的顾向淮在,她在哄大少爷开心这项事业上就不太热情。 回到雾城之后她去过蓝海湾,顾向淮对那条双芒星项链反应很大。 当黎音从口袋里把这件物品拿出来,轻轻放在新制的西装上的时候,他的脸色瞬间就沉下去了。 “怎么了?”她很好奇他这样的反应,“是不喜欢吗?” “不喜欢。”小狗一下就哽咽住了,气冲冲地离远几步,垂着肩膀坐在沙发上。没几分钟,咬着牙又重复两遍,“很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宽阔的背脊一抽一抽,无花果香氛里都漫出湿润的潮湿。 第67节 有这么委屈?其实黎音也并不知道这条项链的来处,走过去摸摸人家满是水珠的脸颊,哄了一句,“怎么这么爱哭,送你礼物还不高兴。” 那人呜呜咽咽的,手下的力气可丝毫不放松,顾向淮揽住她的腰压过来,一双绯红湿漉的眸子全是对于她的控诉,“黎音,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晓得你手机里的那个所谓‘前男友’是谁?” 谢州风格太鲜明了,那项链一看简直为他量身定造。 “要让我不见天日就算了。”顾向淮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现在还要我往他那边打扮么,黎音,你不可以这样欺负我。” 他咬着牙补充,“你没发觉,我这儿从来没有ouk的气泡水。” 是了,上回阿姨有添置一些,第二回过来,冰箱里的水都变成其他品牌,黎音失笑,“有这么介意啊?” “……”果然如此,她将他与谢州放在同等地位,他可以和谢州比较,但永远不要想去碰瓷薛越。 面上生动的泪珠僵了僵,他按住她的双手,垂下脑袋去咬她颈下的纽扣,温热湿润的唇舌扫过敏感处,酥酥麻麻的。 黎音痒得不行,扭起身子要推他,“好了好了,你不要我就带回去好了。” 顾向淮噎了一下,“不行。” “怎么又不行啊?”她无奈地拉长声调,但纵容的意味明显。 她喜欢有一点小脾气的男人,同时也不能给她带去麻烦和消极情绪。顾向淮稳稳游走在把握良好的度,也有随时坠入深渊的怯懔。 顾向淮低声嘟囔,“带回去你要送给别人了。” “不会啊。”她觉得好笑,这种价格的东西,还不至于让她回收利用,随口哄他道,“你不喜欢这个,我们买点别的好了。” 话一说出口,黎音又想起他每日转好几次车从俱乐部回蓝海湾的事,歪歪脑袋提议道,“或者买辆车吧,也方便些,你自己去选?” 顾向淮拿了黑卡也没有随意刷,至多是要提醒她他的存在。 “不要。” 顾向淮深谙如何让她遗忘所有,不需掩饰的放纵夜用于释压,他是完美的情人,不需消耗她任何一分多余的思虑,严丝合缝地相拥,轻轻重重地一路吻下去。 或许只有将那双泠泠波光的眸子染尽枫色,那些距离与冷漠才真正被隔绝。 项链的事好似成为不解之谜。 “会是谁呢?”孟心倾向于薛越自导自演,“毕竟小白菜可付不起这样一个项链。”她皱皱眉,又推翻自己的话,“……不对,秦皇岛回来之后他的身价也水涨船高了吧,对了,我和你说过没有?上回我听到消息,说有几家车队想要挖他?” “嗯。”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个事,黎音反而有些不高兴。 孟心不解。 “原因很简单。”黎音面无表情,“唐文蒙和我说过,他师弟家里面不肯让他走钢琴家这条路,他们倾向培养赛车选手。” 家人去世之后,顾向淮便不再坚持于并不热爱的钢琴或者赛车,选择自己真正心之所向。 孟心更不理解了,“做程序员能有什么前途?” 可理想主义就是这样固执地要追求所谓热爱,无论是智能科技,或者徐聆音,他一步步走向更加艰辛的道路。 既然顾向淮不肯承认自己虚伪的动机,那黎音也不必承担那份本不该有的存在的因果绑架,她不在意地耸耸肩,“随便他吧,成年人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她们把话题从男人转移开。 孟心这次过来,是因为拿到了c家的新款围巾。她不无得意地将包装整齐的羊绒围巾拿出来,“一出来我就定了,这时候才到货,喏,这个给你吧,咱们一人一条。” 虽然冬天已然过去,但春寒料峭,有这样一条百搭的新款围巾在身边也很贴心。 黎音拆了袋子,点头,“谢谢,我很喜欢。” 她往旁边移了一些,手肘碰着了投影仪的控制器。 无人在意的投屏继续播放,定在半空的彩带开始随风飞扬,庆祝获胜的金色箔片从礼炮轰到半空,纷纷扬扬,有几片翩然落在顾向淮的肩上。 旁边的薛越用余光瞥过来,随手为他拍走这一点小小的烦恼。车手为俱乐部带来荣耀、奖杯与名声,或许他将俱乐部做得更好一些,徐聆音也会对他改观呢? 第85章 正如孟心所说,从秦皇岛回来之后,陆续有几个车队代表过来雾城,想要商议一下车手转队事宜——毕竟yxl实在太业余了,如果真的想在这个领域发展,肯定得有专业人员给顾向淮做好规划。 这几人前后与韩经理对接过,简单了解一下顾向淮的家庭条件,基本上就知难而退了。 赛车与其他竞技项目不同,天赋纵然重要,但财富才是决定车手是否能在这条路继续走下去的决定因素。日常训练损耗、参赛报名费、租车、改造…烧钞票的速度比把它直接扔进火里还要快。 如果是三年前,这些人可能会再考虑一下,但如今他停练空窗期这样久,秦皇岛一役是否昙花一现,谁也说不清楚。 聊到最后,只有一家上海来的车队表示想留下看看顾向淮平日的训练情况。 韩经理把这件事报上来时候,薛越是默认同意的。人往高处走,顾向淮如果真有这个实力,他是不会限制人家的发展。况且顾向淮刚来时候,也为俱乐部的布置和选区做了不少助力。 这件事尚且待定,暂时没人和顾向淮说。 直到俱乐部再次在宁波站n组大放异彩——顾向淮取得第二的成绩、李泛与高宁紧随其后,分别是第五和第七。 上海ad45车队终于下定决心,趁着其他人还停留在蠢蠢欲动的边缘,抢先一步要过来挖人。 赛场上金箔与彩旗随着无边声浪飘扬,薛越拍走顾向淮肩上的亮片,示意他回头看。 西装整肃的男人们笑着从围场里边过来,客套与他握手恭喜,“顾向淮,你胆子不小啊,刚才那个压弯超车距离是不是跟得有点近了?” 最后一圈顾向淮的车与法队相继交替在第一的位置,咬死最后冲刺,互不相让。 另一人赞同,脸上略带一点可惜,“就是最后那个弯法队守稳了内道,不然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呢。” 工作牌上的字体有些小,顾向淮猜不出他们两个的来路,但牌子封套上盖着红戳子,对方至少是今日参赛的车队之一。 “这是上海ad45的运营,许经理和肖经理。”薛越好容易才想起这两人的姓氏,简单介绍情况,他挥手让韩经理过来。 “要我转会?!”顾向淮大吃一惊,“为什么?” 这一刻的惊惧的确难以掩饰,他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再抬头看薛越时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满疑惑。 “哥?”他向薛越求解,“为什么突然说到转会的事?我们几个在yxl不都挺好的么。”顾向淮似乎很抗拒这件事,侧耳听了韩经理解释,眉头却越皱越紧。 车手不情愿,两边聊得再好也没用,顾向淮神情从怔忡到坚决,再到抱歉,他直言拒绝了ad45的邀请,“不好意思,我目前还没有转会的意愿,除非是说薛总不愿意再给yxl投资了。” 那不能。薛越这个时候还没想把俱乐部丢下,上回只说暂时不管事,徐聆音那个失望的叹气声就能把他吓晕过去,真的撤资走人,她肯定又觉得他整日里没正经事做。 薛越说道,“这倒不是,咱们这边就玩票性质的,多少限制你的发展,和ad45签下来,你也能去到更高级别的比赛了。” 李泛和高宁两个在旁边不好直说,但心里都为他急死了,顾向淮是傻子吗,有捷径不走,虽然俱乐部福利是很好,但人家ad45不也说了可以全资签约么! 顾向淮非常果断地摇头,“哥,你不用劝我了,一开始是您无条件资助,我才能够继续赛车的,俱乐部刚有一点起色我就要走?这算什么?” 手指因为说谎而轻颤,他慢慢握拢手掌,抵去额角一颗不存在的汗水,“哥,我是愿意留在yxl慢慢发展的。”他转向ad的经理们,再次表达歉意。 那边忙忙碌碌半个月一场空,脸色不算太好,匆忙说了几句,告辞走人。 可薛越心情挺愉快,这次比赛收获颇丰,俱乐部又有这样忠心优秀的车手在,一点不用担心徐聆音嫌他乱撒钞票。 他鼓励似的拍拍顾向淮的肩,对众人说道,“这次成绩比我预料的还要好太多,大家辛苦了,回雾城之后都记得去财务那边领奖金,再给放几天假期。”他喊韩茹,“都韩经理安排吧,列好申请单上来给我批就行了。” 薛老板出手大方,想来奖金也会是不小的数目,人群爆发出更多的欢呼声,工作人员比刚才看见顾向淮夺得亚军还要激动,一拥而上将薛越举起来。 “别、别、别!”这姿势可不够优雅,薛越忙扶住别人的脑袋,“我恐高的,快放我下来。” 整天直升机飞来飞去的还恐高啊?!这可没人会信。薛越绝望地仰头,开始计划联系一下李异,得把他被抛到半空的丑照全部删除。 可惜了,这一段被俱乐部赛场记录完整录进了内网,照样实时在黎音办公室播放。 “……薛三公子还挺能与民同乐的。”孟心看着幕布上哥俩好的两个男人,实在有点无语凝噎。 黎音瞥一眼手忙脚乱要遮脸的男人,很轻地哼了声,不置可否。 俱乐部从宁波回程已经半月有余。 四月初,蓝海湾喷泉广场旁的桃林绯云成团。 饭后的散步时间,有几个高中生在小区篮球场玩耍的,“砰砰”拍球声,加之时不时的篮球鞋擦响,想来比赛情况激烈。 快经过时候,黎音饶有兴趣地往篮球场望。 个子挺高,青葱如新鲜的藕杆。 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球忽然从门口的缺口滚出来,咕噜噜地,恰好停在了黎音脚下。 “姐姐!”有年轻的男生朝这边跑过来,一边挥手,“帮我们捡一下球!” 场面不算陌生,男生脸色染着可疑的绯色,不知是方才运动所致或者其他,而他的朋友们则一个个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趴在木头栏杆往他们这边探看。 三两步跑到眼前,脸上的温度热到快冒出白烟。 “姐姐。”男生弯腰捡了球,回头看一眼,又说道,“您是住在蓝海湾么,好像有点脸生。” 黎音“嗯”了声,刚才没有戴眼镜看不清晰容貌,这样离得近了打量,说句歪瓜裂枣可能过分,但也绝对不符合她的审美。 男生挠挠脑袋,“姐姐你单身么,可不可以给——” “她不是单身。”阴沉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几乎在下一瞬,顾向淮就立即拽紧了她的手,鼻子咻咻,长腿迈得飞快,拽着人快速离开。 这人出现得太突然,黎音温声问道,“怎么下来了?” 她还好意思问?!顾向淮恨恨地盯她一眼,用力按下了电梯按钮,“我在楼上见着你好像被定在篮球场门口了,所以下来看看怎么回事呢。” “几个高中生而已,看一看怎么了?”顾向淮一向是喜欢造作的,偏偏黎音就吃这一套,吻吻他的下巴,“不高兴了?” 少年委屈得很,浓密的睫毛扑闪几下,黏黏糊糊地回吻过来,“他们真的太过分,就看几分钟,就敢跑上来要联系方式。”还用那种声音喊她“姐姐”。 低劣、卑鄙的搭讪手段。“不要上当。” “哪种声音啊?”黎音明知故问。 顾向淮扯了扯唇,矫揉造作地拉长声调喊她,“‘姐姐’——”他恢复自己的声音,“就这种。” “这种声音不好么?” 电梯达到指定楼层,面容锁自动弹开锁芯,“咔嚓”一声,门自动开启。 “你喜欢吗?”他不是特别爱强调他与徐聆音之间的年龄差,相处时也极少能说出这句略显羞耻的称呼。 黎音忙工作和清沙江的项目,顾向淮忙着论文和加训,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东西随意抛在玄关处,顾向淮枕住她敏感的颈子轻轻啃咬,怀中人的反馈回应得很强烈。 他的眸色不由自主变得热切专注——她与薛越闹矛盾了,后者这段时间时常都在俱乐部,陪他们练练车,或者也找两个经理问问俱乐部的运作情况,甚至还联系了一个知名教练过来给车手加训,像是有些想把这项事业坚持下去的意思。 “这段时间你都没和他做么?”顾向淮在她的颤潮中放肆言语,“宝贝,它真的太会吃了。”俯身靠得更近些,他将所有热度往绞裹深处传递,“阿音…你怎么不回答我?” 谁要回答他这种问题,墨色眸子里迷离的水光轻漾,脑子根本摇成一团浆糊,她不明白他在得意些什么。 第68节 昏昏然靠在他的手臂,黎音总算想起了今天过来的目的,“对了,前几日是不是有杂志社的人来找你了?” 顾向淮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太久没做,黎音真的快把他绞断了,呼着气随意回了句,“嗯,你怎么知道?” 《tsukimi》准备拍一期赛车手主题的特辑,恰好,最近互联网上讨论最热烈的赛车手如今就在雾城。他们遣人去联系俱乐部,却遭到了顾向淮那边的拒绝。 “《tsukimi》这一期的特辑是与星霓合作的。” 顾向淮一愣,攀住她的肩膀,黑沉的眸子隐隐发亮,笑得虎牙也露出一颗,“我不知道,你怎么不直接与我说呀?” 这种小项目没出什么问题的话,倒是不必经她的手,“我说了你就答应么?”黎音捏捏他的耳朵,“最近不是加训了,有时间?” “嗯。”乖巧地答应下来,他肯定配合她的工作。 “但我们这边也会有几个艺人过去一起拍摄的。”黎音幽幽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着,“场地可能会租赁渝中那边一个赛车场,离你们有点远哦。” 顾向淮懵懂地眨眨眼,“哦”了声,“没关系啊,我可以请假的。”想到什么,又问道,“干嘛舍近求远,咱们俱乐部的车应该是雾城最全的了,而且你和薛——” 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刻提起别的男人,顾向淮止住话语。 答案很简单,黎音无奈地耸耸肩,“因为参与拍摄的艺人中有谢州。” 不舍近求远还能怎么的啊,星霓的策划脑子打铁了才可能安排前驸马爷去老板未婚夫的赛车场拍摄呢。 哦,这样,她就只在意薛越见到谢州会不高兴,完全也不管他对谢州有没有敌意。 顾向淮眉眼轻敛,已均不出一分笑意用来伪装自己。他的思绪、情感完全为徐聆音俘获,而她没有一分珍惜地揉圆搓扁。 “阿淮,你刚才答应我要去了。” 眸底轻聚薄薄的氤氲,顾向淮垂着脑袋,低低地“嗯”声答应,“我会去的。” 第86章 拍摄杂志专题这天有点不凑巧。分明出门时候晴空万里,等到设备和人员都布置好,天幕却忽然黯淡了两个度,看着有点像要下雨了。 “这谁挑的日子!”孙达放下摄像机埋怨了几句,嘱咐左右,“我们抓紧时间先拍两组!” 谢州的档期可来之不易,原本时间充足的拍摄计划变得紧张起来,助理看过纸夹板,要优先给星霓的人拍。 孙达点头,把手中的纸张一卷,看看四周,又问助理,“谢州人呢?” “谢州要来?!” “我天呢,好幸运!” “欸,你不是星霓的么,平日见不到他?” 就算是同在星霓的艺人要见谢州一次也不容易,旁边几个小模特互相对视一眼,都有止不住的兴奋。 为免混乱,星霓将谢州的行程瞒得很紧,就连现场工作人员也是此刻才知道的,“一会儿不可以随便拍谢州照片啊。”孙达没好气地看看左右,“惹上事情别怪我没提醒。” “哪里会?” “谢州脾气很好的。” 在场不乏有他的歌迷,自然也晓得他与星霓总裁的那件事。 “谢州现在还在星霓?” “那他和你们黎总还有没有可能和好啊?” “你也是‘黎谢’cp粉?” 现场鼓噪地议论起那段陈年往事,两个女人双手交握,眸中迸出的光芒险些干脆驱散天上的层层乌云,“你是我家人。”泪眼汪汪的。 “……”顾向淮低低地哼了声,别开了脸。 赛车主题的摄影,风格总是会偏向少年意气,晴日是最适配的,可今天…他抬头看看阴沉的天气,有点担心那个人。 徐聆音这几日去清沙江二期了,昨晚他又在时越集团的公众号上看到她出现场的照片——徐聆音戴着一顶白色的安全帽与众人走在拆得七零八落的工地里,雨水堆积在泥泞的低洼处,她的黑色西裤上沾上了一些泥点。 回来时候他们打电话,还听见颜然把购置的新衣送到徐聆音房间,可见是嫌弃得很。 “那当然。”一件衣服对黎音来说并不算什么,她还记得有回去到嘉州路,她一脚踩中翘头的砖块,泥水溅上来,白白浪费一双限量版的cl凉鞋。 “那我下次赔给你。”顾向淮笑,“好不好?” 他可能不知道那鞋子要多少钞票,黎音“嗯”了声,没当一回事。 思绪被耳边倏然扬起的噪声打断,穿着赛车服的男人如众星捧月,谢州手里抱着头盔,昂首从出口往这边走。 仿佛感应到什么,那双漂亮的眸子轻转,往顾向淮这边瞥来淡漠的一眼,随后他密集的长睫微闪,眯了眯眼睛。 天生的雄性动物本能让他们警惕到对方带来的威胁,谢州之前只在照片上或者镜头里见过这个顾向淮,每每远远一眼,没想到人安静到眼前,会是这个样子。 目若星灿,唇红齿白,顾向淮的样貌条件是极其优秀的,加之常常锻炼的缘故,裹在赛车服下的挺拔身形是自然而有力量的美感。 谢州咬了咬牙,确实,太久不和黎音在一起,他有点疏于锻炼了。 叶助理提着两个贵重的赛事联名头盔走得稳稳的,忽然后头那人抛过来一句,“小叶,lrus的健身卡是不是快到期了?” “啊?”小叶想了想,回头说道,“是有段时间没过去了,但卡应该还在自动续的呢,哥你是不想去这一家了吗?” 谢州摇摇头,“帮我预约瞿教练,明天空了过去。” 虽然光线条件欠佳,但谢州的专业性与配合度不容置疑,大牌不耍脾气,孙达的心情也愉悦,40分钟拍完两组单照,他环顾四周,手指往人群一抬,“你,过来一下。” 不止被指着的顾向淮愣住,谢州也晃了晃神。 孙达想要拍一组双人赛车照也是情理之中,赛车本就是团队竞技,一个车队里不止需要优秀的车手,工程师、领航员、维修人员,缺一不可。 看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顾向淮气质更甚一些,毕竟他是年轻的,即使板着一张脸,但周身意气掩饰不住,晶亮的眸子蕴含山川星河,偶尔显现的小虎牙也仍带几分少年稚气。 谢州扮演领航员的角色,被分配到副驾,道具是一本厚厚的路书。 四个灯光师就位,外边的摄影师也好不容易找到合适角度,低头往镜头一凑,莫名其妙画面产生了低压漩涡——这两人都倾向各自那边的车门,似乎身上装着同名磁极,距离远到快超出车厢极限。 这看着可不太像并肩作战的队友。 怎么回事,刚才谢州不是这个样子的。 孙达从镜头退出来,手扶住架子,尽量和蔼,“好了好了,都放松一点,我们简单拍两张就好了,状态要自然,车手呢,就当你是在参加一场普通的比赛,对吧?”他转向谢州,声音更加客气几分,“谢老师位置再往里面一点,配合我们构图,可以吧?很快就能结束了。” 顾向淮的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遭这个罪过,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他自然垂下手臂,调整姿态。 那边“咔嚓咔嚓”拍了好一些,他尽力配合着,最后都觉得有些麻木。 另外一组照片需要他们靠在引擎盖前面,顾向淮拉了车门下来,余光却掠过一抹绰约身影,还未放下的手臂悬在空中,他再移不开脚步。 徐聆音到这里来了。 手指在车门上攥紧,他迫使自己将视线均给她身边的男人,下一秒,却又像有滚烫的岩浆从耳道中滚过,顾向淮盯着薛越身上那套原本属于他的西装,以及他们重归于好后交握的手掌。 他们怎么会不和好呢,距离订婚仪式也不过区区一月半而已。 顾向淮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明白,其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靠近她又怎么样,她永不会爱他。 “很难受吗?”轻飘飘的声音落下来,他侧脸看见谢州似笑非笑的脸,“我以为你对她多少特别,其实也没多大能耐不是么?他们就快要订婚了,顾向淮,你不做点什么?” 他是知情的。 顾向淮冷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的算盘打得不错,可惜她不是吃回头草的人。” 当然,他会是徐聆音唯一的回头草。 谢州耸耸肩,“她好歹为回头草放弃过薛越,好可惜,你连回头草都不如。” 黎音是没想到会在路上遇见薛越的,她从清沙江回来路过这边,想起杂志社拍摄地点就定在附近,喊了杨师傅改道。 他们在俱乐部门口的停车场遇见。 “薛三?你怎么在这里?”黎音施施然下车。 薛越当然不会说他在等了一个多小时。 谢州发了个搔首弄姿的朋友圈,估计也是给她看的,定位很清晰,薛越明知徐聆音去了清沙江,还是没忍住把车开到这里来。 她果然还是被谢州那张照片勾到了,工作一完就跑到这里来了吧? 薛越倒是要看看,当着他的面,谢州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整整西装下车,“那你怎么在这里?” 黎音笑了声,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这几天走得确实有点累了,握住这支人肉拐杖,很舒服,她往他那边倾倒两分,实话实说,“路过,来看一下拍摄情况。” 天气不好,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状况。上次因为小模特受伤临时换人的事惹到孙达,今天他可别找其他人麻烦。 “路过?”薛越挑了挑眉,“顾向淮也在这里拍摄,我也是路过来看看的。”他怕她知道他是故意过来查岗的,也以为她不记得顾向淮是谁,又补充一句,“我们俱乐部的车手,之前有了些名气,这不杂志社找上门来么?” 黎音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重复,“顾向淮,嗯,我这次记得了。” “记得什么啊!”薛越不满地紧了紧手臂,把人往身边揽,罢了吧,这大半个月的冷战实在太折磨人,只有她身旁这一小部分空气能让他感觉呼吸顺畅,“不许记得啊。” 黎音嗤笑一声,懒得搭理。 到的时候拍摄正在进行中,黎音问了小叶几句,知晓今日谢州在的缘故,孙达态度还算和蔼,她也就放下心来。 瞥一眼身边昂着脑袋不知想什么的薛越,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看过了,我得先回公司了。” 薛越一噎,“这就回去了?” “不然呢?”不是谁人都像薛公子那么有时间的。“你要留下么?” “哦。”薛越不咸不淡地摇头,还是没忍住刺探一句,“我以为你还有事交代你们谢州呢。” 交代给小叶也是一样的,“就是让谢州看顾些,别让孙达欺负咱们家的小模特。” “真的?”薛越不信,挠挠脑袋,“这个打电话说不行么,还特意过来一趟。” 黎音无奈,再次强调,“顺路,而且你不都让杨师傅停在临停处了,还要怎样啊?” 小心思被揭穿,薛越脸一下烫起来——谢州对他身上这套衣服毫无反应,徐聆音应该不是要送他的。他稍稍安心,重新挽住她,“那我去星霓的食堂吃午饭吧还是。”放低声音,“有一点饿了。” 有一点饿了,也有一点想她。薛越不得不承认,这大概已经是一条退无可退的路,即使她有再多情人又如何? 千里原项目是时越与绪正一同栽种下的树,从定项的那一刻起,开发不止十年,后续更有营业项目需要共同理清。 两家盘根错节,家族利益已经把他们稳稳绑定在一起,徐聆音永远都不可能为了任何人离开他。 第69节 第87章 前些时候,《tsukimi》向星霓申请了授权,将上回在渝中赛车场拍摄的几组照片用于制作杂志社周年纪念日历册。 四月末,日历册首印首册照旧搁在杂志社收藏室,之后有一批就送进了星霓总裁办公室以及谢州工作室表示感谢。 日历册是专业设计师做过排版的,画面十分精美。颜助理处理分配时都供不应求,不过她仍然提前将其中一册翻好日期搁在黎音的办公桌上。 大boss有意与杂志社的陆社长交好,《tsukimi》送来的东西,必定要放在这里做做样子。 五一假期的前一天,薛越在星霓总裁办公室等人。 为期三天的短假中,星霓统共承办七个大项目,其中蓉城那边一个线下招商会是从官方接手的,意在促进蓉城开发区商住一体的发展。 黎音特意派周符亲自去现场督办,并且破例批下双倍安保人员,务必保证会场毫无差池。 会议上一件件小事得慢慢交代,薛越在办公室等了几个小时,游戏都快玩腻了,一看手表,快八点半了。 他百无聊赖地站起来,见到桌面上摆着的日历册。 不用他多少细心,是侧面上印着的谢州太过碍眼,随便瞥过去一眼,穿着赛车服的男人一双冷厉幽深的眸子直直与他对视。 与三年前那个貌似人畜无害的少年判若两人。 薛越当然不会和一本册子斤斤计较,冷哼一声,随手给管家打了个电话,快订婚了,她的桌面应该搁点他的东西,臻山府别的没有,相框一大堆,明儿就摆两个上来不成问题。 心满意足挂掉电话,他顺手拿起那个日历册。 天花板明亮的白炽光轻洒,日历另一边的少年神色清润,顾向淮抱着道具头盔,两只眼睛轻弯,笑得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 薛越微微愣了愣,低头把册子翻来覆去看了两遍。《tsukimi》预算有限,只要了谢州三张照片,分别印在封面、封底和八月份那一张。 其余的照片以顾向淮与其他模特为主,后者零零散散分布在每个角落,而前者篇幅较大,有点单人写真的意思了。 这个其实不难理解,顾向淮外貌条件很好,最近名气也还行,最关键他只是素人,没要什么价格就卖出了这些照片的使用权。 可今天是四月三十号,日历怎么翻到七月份了。 薛越感到微妙的诧异。 没来由地皱皱眉,身后已经传来推门的响动。 会议结束了,星霓进入难得的假期,黎音连轴忙碌一月多,也总算有了几天空闲。 左右下属们也都下班去了,她随手解开了衬衫上端的两颗纽扣,迈几步走到桌子边拿玻璃杯。 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完,调制的类酒饮料变得更加清淡,一点点甜卷在舌尖,稍稍缓解她喉咙里隐忍的痒意。 顾向淮计算得刚刚好,玻璃瓶里的类酒饮料用到这个点只余这区区半杯。 黎音坦然放下空杯,将桌上散乱的资料本拢到一处,端起来敲得齐整。 她似乎对薛越日历册发愣的行为熟视无睹,只顾着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薛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问,又把册子放了回去。 “走吧。”黎音很自然把收拾好的包包递到他手里,为这份乖巧懂事送上一个亲亲热热的吻,“你今日开车了吗?” 薛越下意识拥住她的腰,一边摇头,“司机送我过来,等得太久,我让他先回去了。” 黎音了然,点点头,“没事,杨师傅在楼下等了,我们在路上聊聊清沙江项目的近况,吃过饭顺便送你回臻山府?” 薛越一噎,“明天我们不还一起要去雁溪码头么?”订婚仪式近了,他们好容易才得了空去看看现场,怎么的,今晚也不能让他去观澜园住么? “太晚了。”她一双无辜的眸子轻眨,“不方便啊,我哥哥会不高兴的。” 每回拿家人当挡箭牌,可薛越心里是知道原因的,那个男人有点小手段,把徐聆音缠得紧紧的,刚才在她在办公室时候,微信就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根本用不着猜,除了情人柔情小意之外,徐聆音怎么会拿起手机看一眼却不回复? 薛越冷笑一声,把包包随意搭在肩上,目光锐利,“我有说要去你那里么?你真的别太自作多情了。” 清沙江项目真是不必与薛越议论,稍微说深了些,薛越那颗漂亮的脑袋就开始宕机,半晌也分不清几个区的分别,更别说分析讨论底板土方,或者工程柱与支护柱的分配情况。 黎音没好气地按灭了ipad,把他从未开发过的脑袋推开,“行了行了,别在这里假用功了,还是想想一会儿吃点什么好了。” 对于吃食薛公子很有研究,临时定餐厅有些来不及了,他有更好的去处——大学城那边有一家烤鱼店味道很好,现在又临近放假,估计人不会太多的。 等鱼现烤需要不少时间,他们要了二楼有暖气的包厢。这里楼栋间隔密集,小阳台的防盗网突出一截,与隔壁ktv的封闭式走廊相抵,嘈杂的声响顺着斑驳的缝隙吹进来,一首跑调的老歌,伴随木头楼梯上下客的“吱吱呀呀”声,热热闹闹的烟火人间。 与薛越想象中一样,徐聆音开始询问他怎么找到这种地方。 是顾向淮带俱乐部来过这家店,但不知为什么,薛越并不想如实告诉她,含含糊糊地说,“就一朋友偶尔来这里,心血来潮就进来了,你别看卫生条件不很好,但这里的泡椒是很绝的,老板是万州人,人是烤鱼世家。” 黎音盯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要笑,“烤鱼世家?” “嗯,这家店已经传了三代了。”薛越轻车熟路地拆开了餐具的塑封袋,滚烫茶水倒进去洗两遍,他将干净的碗筷递到黎音面前。 动作大了些,杯壁上一点点残余的冷茶溅到她的虎口,他抱歉地笑笑,说道,“这个水都不知道干不干净,快拿纸擦一下。” ktv走廊里顶上五颜六色的滚筒灯在这个时候开启,廉价的光色污染点点落进她身上昂贵的鸡尾酒裙装,隐进褶皱,时隐时现的刺眼。 黎音一只手还在回手机里的消息,随口“嗯”声答应,侧身拉开了桌沿边上的小抽屉——一沓不够档次的小纸巾对于大学城附近的馆子来说也是能省则省的成本,它们整整齐齐地叠好,安静地放置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雕花的仿实木桌面颜色很深,那个抽屉拉环隐蔽到融入装饰中,薛越第一次过来时候,就从未想过它里边别有洞天。 徐聆音应该也是一样的,她来这种馆子的几率太小了,薛越从前很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爱干净,爱奢侈,她绝对不会为男人吃苦,更不会在这种馆子里用不到一块钱的纸巾擦那只纤白的、毫无瑕疵的手掌。 可是她的确来过这里—— 眼睛涨得酸疼,薛越狠狠阖了阖眼皮,后知后觉想起在半石村温泉山庄的那个晚上,灯光昏斜,层林尽染,徐聆音犯了酒瘾要揽住他慢吻,而他紧紧把她接进怀中,低头索取更多。 那时顾向淮就在下方的树屋里,那一声巨大的门响震在耳边,比直截了当的耳光更让人觉得愤怒羞耻。 或者更多,那天俱乐部在孙正风的主题餐厅聚会,徐聆音离场时候,顾向淮也说出去接电话,很久没再回来。 俱乐部众人也从未见过顾向淮口中的那个工作很忙的女朋友。 工作很忙的女朋友? 他怎么敢说徐聆音是他的女朋友?!?! 第88章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屋子里紊乱的呼吸声也没有停,电琴调子从低到高,一遍遍的,有一种不接绝不罢休的势头。黎音细细地吸了一口气,手指从顾向淮的头发移开,侧身探到茶几去摸手机。 温热的唇舌重新覆住,尖尖的虎牙不甘心追上来轻磨。 背脊霎时僵得发麻,有什么从身体中潺潺而出,黎音一脚踹在人脑袋上,“行了。” 按亮床头的琉璃灯,她看向屏幕。 薛越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手指按上去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她的手机——今日过来时候才给顾向淮带的新款手机,他和她设置了同一个铃声。 电话立即接通,薛越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喂?” 昏沉的灯影照在少年脸侧,半边明光投射在雾色深重的眸子,潮红的眼尾在听到薛越声音后带上冷寂讥诮的意味。 黎音把手机扔在了顾向淮面前,示意他自己听。手机滚了两下盖在他面前,幽幽白光照在被单上凌乱的折痕。 “哥?”一开口,声音哑得慵懒随意,顾向淮侧过脸轻轻咳了两下,重新问道,“哥,有什么事儿?” 薛公子这么晚打电话给下属似乎毫无愧疚感,他的声音沉得像浸在泠泠溪河中,再低一分就接近冷漠无情,“明天我要和黎小姐去雁溪码头看现场,但司机临时请假了,顾向淮,你明天有时间么?” 意思是让他明天兼职司机,接送两位准新婚夫妇去看订婚仪式现场。 心里有一些微妙不可言说的预感,顾向淮看了黎音一眼,答应下来,“哥,我有空,你把地址和时间发我微信吧,我尽早过去。” 那边的电波好似延迟生效,薛越沉默了好几秒钟才“嗯”了声,客气一句,“不会耽误你的事吧?假期了,和女朋友没有出游计划么?” 顾向淮笑一声,手掌覆在黎音的小腿上,有意无意地摩挲,“她家里倒是有想要出去玩的意思,但好不容易才放假,她说不想折腾了,就在家休息两天。” 电话那头很轻地笑了笑,薛越说道,“行,那明天要麻烦你一下,可能还要送我们回来的。” 顾向淮这边说没问题,电话很快挂断。 “你那个——” 不等黎音说完,他已经低头开始操作手机,按了几个系统铃声听听,选定一个风格与她完全不同的换上。 “好了!”少年设置好了手机,湿漉漉的眸子抬起来,脸颊侧到她身前,想讨要一个奖励。 “很乖。”黎音俯身过来,到底嫌弃他鼻尖与唇上亮晶晶的水泽,权衡几秒钟,不挑错选择了安全的喉结。 软绵的唇印在坚硬的所在,痒意飞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顾向淮看向她被揉得乱七八糟的丝绸睡衣,情不自禁地上下滚动喉咙,翻涌的气血要从血管里撑到发烫,他一下扣住她的腿,倾压过去。 明天她就要去雁溪码头了。 不甘心自控,他的侵略实则是毫无章法的,仅凭借热情相融,隔着衣物衔住绵软的云,他盯住她意乱情迷的眸子,要将此间一切卷入腹中,占为己有。 “姐姐…”背脊被锐利的长甲挠到伤痕累累,他在她的颤抖中卑微祈求,“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委屈巴巴地哭着,一面动作这样粗鲁呢,黎音实在拿他没办法,伸手抚在线条分明的下颌,一串儿泪水砸进手心,滚烫也潮湿。 “好。”她哄他,“阿淮不哭了。” 轻云蔽,月半圆,露台上望向天幕,深蓝的空旷无垠无绝。那些吟唱与喘息已经平缓,淡淡月色攀住床上那人白皙滑腻的肩,与他的目光一同点在她柔美的眉眼之间,一遍遍细细描摹。 “看什么?”极端的放纵之后是说不出的舒畅,黎音搁下空杯,长舒一口气才给他一个眼神,“明日你就在家里休息,我会喊司机过去接薛越的。” 她摸摸他的头发,“不委屈了?” 顾向淮摇头,“我不在意哥把我当司机的,本来我就对不起他…而且他使唤我也是把我当自己人了。” 黎音不耐烦听他这些,哼了声,“那随你吧,你爱开车的么。” “阿音!”马甲掉了之后,这一招已经不够好使,她高兴时候听进去一句略过两句,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撼动她和薛越的牵连。 黎音进到屋子里去了,徒留他一人站在露台花园。 半晌,顾向淮回到围厅,从沙发上捞起了黎音今日的衣物。裙摆上轻微的椒花香气,杂糅在檀木与玫瑰香气中,一丝一缕地钻入呼吸。 她今天应当是和薛越吃的晚餐,为什么他会带她去那家店? * 翌日清晨兵荒马乱。 第70节 闹钟响了之后他与黎音各走一方,顾向淮先是打车去了臻山府与薛越碰头,然后开了车去观澜园接上黎音。 这是他第一次来她的住处。 已经尽力克制自己了,但听见薛越在副驾驶轻车熟路地给他指明楼栋,顾向淮仍然止不住地烦躁。 嫉妒是极其负面的情绪,顾向淮以为自己自懂事以来已摈弃这一项卑劣。 其实没有的。 黎音回去之后重新打扮过的,长长的卷发盘起,露出干净的天鹅颈。早春时节,她穿着pinko经典款的白色套裙,花瓣边领的,腰间挂着昂贵圆润的手工串珠。 薛越下车去屋子里接她的。 两个人并肩从花园走出来,薛越伸手把垂下的一串海棠果移开,小心护住她下阶梯,而徐聆音侧过去看他,柔情蜜意地勾出微笑。 阳光是有些刺眼的,顾向淮移开视线看向车内的装饰,忽然整个僵住。副驾驶的位置上有放着一个小东西,刚才没注意到,现在仔细看一眼,才发现那是一只黑色绒布盒子。 是从薛越口袋里落出来的? 这种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手指忽然痒得厉害,顾向淮在方向盘上不耐烦地敲击几下,实在不小心按到了喇叭。 一旁藤椅上的流浪猫从睡梦中惊醒,飞也似的往草丛窜进去。 对面的两人也一同看过来。一样无波无澜的神情,一样高高在上的矜持,顾向淮恍惚了一瞬,似乎已经见到他俩个挽手走过红毯的景象。 他们的确是相配的,薛越对她也不止于商业联姻。 “哥,黎小姐好。”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薛越为她开了后车门,而后两人一同坐进了后排。 “你好。”黎音礼貌答了一句,“麻烦你了小顾。”随即她瞥一眼薛越,“你好意思坐后排么,到前边去。” 可今日的薛三公子教养欠奉,他看也没看顾向淮一眼,直接把黎音的手包进手掌,凑近低声,“我要休息。”随即按下了中央扶手上的按钮。 灰色挡板慢慢升起来,顾向淮脸色微沉,几乎在这一刻装不下去了,他看黎音一眼,可后者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任凭薛越随意差遣他。 “开车吧,跟着导航过去就行了。” 搁着一层板子,薛越声音是模模糊糊的,可调子散漫失礼。 顾向淮滚滚喉咙,没等到并不会到来的维护,面无表情地启动车子。 卡纳游轮已经停靠在雁溪码头半月之久,婚仪布置十分奢华,厅堂顶上垂下白纱布幔,清新自然的鲜花已铺满步道两侧。 黎音“唔”了声,“花艺品这就进场了,还有大半个月的。” 工作人员微笑为她解释,“黎小姐,这是为今日的看场特意设置的,到订婚仪式正式进行那一天,我们会更换当日新鲜品。” “……”黎音无言地盯了薛越一眼,后者摸不着头脑,茫然地看她,也不知道心思跑到哪里去了。 烧钱的东西布置了不少,这场仪式是隆重的,邀请名单列得很详细,雾蓉政要亦在其中。黎音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最后一项逃不过婚纱试穿——薛三公子没有金钱上的烦恼,所有她点过名的商家都接到了订单,黎音一打开木头推门,满满一面墙的各色轻纱,精巧做工,珠光夺目,亮得她微微眯起眼睛。 “薛三三。”手指在数十婚纱与礼服之间一件件轻轻抚过去,黎音笑得很无奈,“我给你这些商家是让你选一家,不是全部都定的意思。” 薛越笑,“那你现在可以选一件喜欢的。” 每一件都挑不出错处来。 芬芳的花香裹进暖气,熏得黎音脸上有一点红,她去了外套,顺便把手机按亮。 空空荡荡的通知栏。 被留在船下等待的顾向淮一句撒娇或者造作的怨言都没有给她发过来呢。 这可乖得不像话。 黎音随意取出一件礼服,这是春日主题的轻纱裙,细褶制成百花形状,花瓣型的长拖尾堆砌柔软的刺绣云纹,技艺十分精湛。 她的眼睛亮了亮。 薛越注意到这个变化,招手让工作人员来协助她试穿。 “东西我给你拿着。”薛越接了她的手机放回包包,微笑,“去换来试试吧。” 等所有人端着那件婚纱进到帘子后边,薛越立即侧身抽出了包包里的手机,按开。 徐聆音的屏保是星霓五月项目规划表,密密麻麻的一串文字遮满屏幕,几乎连钟表框都看不太清楚。 她的密码从来没有变过,就是那样简单的数字——她的生日,0618。 薛越是第一次做这样卑劣的事,当然,有人比他更加卑劣。 手指轻轻一滑,成串儿的聊天记录就摆在眼前。 来不及细看,但他们语气粘稠亲密——或者徐聆音没有那么热络,但总归是纵容了他。 对话停留在昨日,顾向淮埋怨徐聆音失约于他的正装晚会,而后者很有耐心解释那日的忙碌,并且询问他想要什么补偿。 正装晚会? 所以那件西装,真的是给顾向淮定的? 第89章 那件婚纱礼服实在过于繁杂,几个工作人员协同合作,整整二十多分钟才弄齐整。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轻盈,精致的蕾丝刺绣一层层地覆盖出花朵的褶皱,每个花边都镶上宝石与碎钻,璀璨甜蜜的负担。 裙摆被牵开,黎音任人给她戴上白色袖套。穿戴完毕,工作人员互相使了个眼色,退出内间。 她看向眼前的落地镜。 镜子里的女人并不与她想象中的淡然平静,反之,她眉眼轻垂,艳靡的唇瓣轻启,看着有一些怔忪的迷茫。 不错,虽然早知会有这样一天,但不如此时实感真切。或许婚姻对于黎音而言不过枷锁,但权衡过利弊,她也自愿披上了这份沉重。 十数岁的某日,黎红曼与徐正重温过一次婚礼仪式,那是哥特式的大教堂,大好的日光照在彩绘玻璃窗,抬头一看,金芒闪闪。那时她与黎修做为观众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听神父发音古怪的伦敦腔。 誓言情深义重,可现在复盘计算,那年徐书明已有七八岁了,徐正也与她去过一年级的期末家长会。 这件小事白慕静常常挂在嘴边,为徐正是一位好父亲佐证。 黎音莫名冷笑一声,从不算愉快的记忆中抽离。 正装整肃的男人在掀帘的那一刻已经完全呆愣,薛越眼睛瞪大一圈,完全忘记自己手上还拎着东西。 包在绸缎里的皇冠与资料册一同落在白色地毯,“咚”一声份量不轻的闷响,以钻石组成的鸢尾花藤露出冰山一角。 这只古董属于英国王室,曾是某位王妃佩戴过的。 黎音瞧一眼认出来,身上那一点点负担与犹豫霎时烟消云散。财富与名声打造的枷锁是镶嵌655颗钻石的无价之宝,收买区区一份面子上的婚姻,无本万利的好生意。 薛越低头去拾那只皇冠,小心看一眼,厚重的地毯缓冲了重力,它是毫发无损的。 “你从哪里弄来的?”黎音的声音热络不少,眼睛眨一眨,看他手里的文件。 哪里弄来的并不重要,薛越把她最关心的事儿白纸黑字写进了协议,这份美丽与财富从此刻起独属她一人。 黎音实在太久没这样欢喜过,匆匆合上文件放在一旁,一下扑进对面人怀中。 “喂。”薛越被迫退后两步,忙把人稳稳接好,柔软的轻纱拂在下颌,他侧脸躲开些,哼出个好笑的气音,“有这样高兴?” “宝贝你不高兴吗?”黎音抬头看他,眸色难得这样温柔如水。 “嗯,高兴。”或许吧,薛越的声音有一点沉闷。这本该是最好的时刻,可刚才在她手里看到的记录始终眼前挥之不去。 他太后悔做了这件错事。 看了又能怎么样,他做不到再次离开,除了让自己觉得痛苦,他根本无法可解。 分明只差一点点就接近完美,但那个男人却要硬生生挤进不属于他的地方,往人背后捅过来生锈的刀。 薛越揽住她的柔情蜜意,低头看向忽然亮起的手机屏幕。 天水娱乐—李异:【对方已接收你的转账。】 订婚仪式虽不比婚礼,但也准备得十分隆重,新人耐心听完策划师的讲解已接近中午,餐厅提供午餐,黎音提议就近吃了,下午她还想核对一下用料单子。 “……”薛越点头,吩咐策划师,“把资料准备一下,到时候给黎小姐过目。” 那边脸色微妙地沉了一瞬,又很快恢复笑容,“好的薛先生、黎小姐,您慢用。” 虽说时越不缺钱,但黎音忍受不了别人薅到她脑袋上来,今日不过看一下现场,何必把鲜花铺满全场,把人当傻子宰呢。 她看一眼旁边的二傻子,忽然说道,“对了,你打个电话给小顾,喊他上来一起用餐。” 这本就是身为上司该有的礼仪,可薛越顿了下,也没看她,“喊他干嘛,外边那么多吃饭的地方,他一个成年人,能把自己饿死?” 黎音有点失语,掀起眸子看他一眼,“薛三,人不是你家司机,是牺牲自己假期来给开车的,你这样子很不礼貌——” 语调十分清淡,也没有训斥的意思。 薛越却猛地搁下了叉子,餐具敲在碗碟边缘,一声刺耳的擦响,惊得旁边的人都看过来。 可薛越完全感受不到旁人的诧异,握在银叉长柄的手微微鼓青筋,他实在无法忍受她想起顾向淮哪怕一分一秒。 “他是自愿来的。”他看着黎音,用一种轻蔑的语调提出会给顾向淮相应的工资,“这个价格配他就挺好。” 他重新拿起叉子,戳中切割整齐的牛排,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反问,“你觉得呢?” 黎音看着他没说话。 “你觉得不够?”薛越想要阻止自己,可是嘴巴里却忍不了这一口恶气,他想象不到她与顾向淮的相处方式。 她来俱乐部那么多次,甚至跟去首钢赛车谷,到底是为了陪他,还是为了见那个该死的小三?一想到他们可能背着他在某些角落做下的事情,浑身犹如坠入熊熊烈火。 “不够我可以再加。”他扯唇笑了笑,“钱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已经大于尊严不是么?” 否则怎么会明知他们有了婚约,还要无耻地爬到徐聆音床上去。 恶言说出口,心里却并没有好一点。薛越后知后觉有一些忐忑,他这样子贬低那个男人,徐聆音不至于与他生气吧? 可她没多少反应,甚至坦然地始吃东西,动作优雅也疏冷,“随你吧。” 薛三突然犯病不是一两回,以前在高中时候就是眼高于顶,这个时候见到他和俱乐部的车手们玩到一起,黎音都觉得有点不习惯了。 他有傲慢的资格,黎音很能理解。 第71节 * 天水娱乐的记者们人缘广袤,李异也不是第一次帮薛越做事,顾向淮的资料在三天之内整理成几张长长的文档,直接投递到薛越的私人邮箱。 顾向淮也是蓉城人,他的原生家庭与曲折身世暂且不提,薛越捏紧了鼠标,看着屏幕上那张戒酒会志愿者入会照片。 少年眼神轻漠,冷得像冬日里的一捧雪。 他们是在戒酒会认识的?薛越忽然松了一口气,去这家戒酒会的人家庭条件都还不错,或许顾向淮就抱着要傍上有钱人的心思去的? 否则他怎么会在众多兼职之中挑下这份吃力不讨好的活路? 想要钱的话,那就太简单了。 可惜薛越高兴不了几分钟。 越来越多的信息从文档里被梳理整齐,他们的时间线可以追溯到十年的一次卡丁车锦标赛,顾向淮是ncj年度冠军,而徐聆音作为特邀嘉宾的亲属一同观看了比赛。 他们认识的比他还要早,薛越暗骂一声,翻到下一页。 而后就是徐聆音三年前回国参加里德高中的校庆会拍得那张照片,薛越有看过这张照片,但完全没有注意到里面的顾向淮,找了两圈,总算找到他。 十六岁这个模样,徐聆音不至于对他有兴趣。 一定都是顾向淮蓄意勾引。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顾向淮分明早知道徐聆音的身份,仍然每日装傻卖痴地诱哄,终于哄到徐聆音给他买了蓝海湾的房子。 薛越冷笑一声,再翻一页。 抓鼠标的手指忽然一颤,他看见一个意料不到的人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唐文蒙和顾向淮会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 薛越焦急地点击下一页,密密麻麻的文字描写他们的渊源——同门师兄弟,至交好友,互有来往,一直到唐文蒙出任务的那天晚上,他们还曾经打过一个电话。 幽幽蓝光因为长久没有操作而黯淡下去,薛越盯着黑暗的屏幕,忽然有了一个荒缪绝伦的设想。 所以这是补偿吗?一定是的,她不可能真的喜欢顾向淮那样的男人,给他买房子、定西装,甚至把副卡权限也交出去。 他们一个有钱,一个需要钱,所以才会保持这样的关系。 一定是这样的。 第90章 静音的手机在黑暗中亮得好刺眼,顾向淮没来得及捂住身下那人的眼睛,懊恼地叹了声,缓下动作,脑袋垂到黎音胸口轻蹭,“晚点再读?” 潮湿的眸子轻轻闭了闭,黎音侧过去,暗下去的屏幕却再次亮起。 好几条信息进来,或许是要紧的事,可别是五一活动收尾有什么差池。 她摇头,用微微沙哑的声音开口,“去拿过——”最后那个“来”字在顾向淮忽然凶猛的动作中颠簸变调,她不由自主地攀住他的肩,尖尖的指甲掐得更紧两分。 “又怎么了啊?”她拍拍他,示意不要胡闹,“听话了。” 顾向淮乖乖停下,却并没有退出来,手臂一展,把床头的手机捞过来。 “出去。” “我不。” 少年声如清泉击石,语调娇得要命,也带一点点愤懑的不满。罢了,任谁在这时候被打断也要不开心的,黎音看在他上回乖顺的份上,也由着他去了—— 失约于正装晚会之后,顾向淮在微信提出想要她补偿陪同参加一场联合友谊比赛的——蓉城那边一个俱乐部邀请他个人过去的,倒不必担心薛越这边的人生疑。 黎音和颜然确认了时间,那么刚答应下来,从雁溪码头回来时,薛越却又忽然提出要在那个日期去拍一组写真。 她下意识地瞥一眼顾向淮,后者没什么太大反应,骨节分明的手依旧稳稳攥在方向盘上,腮边鼓起来,是有些不乐意了。 她再看向薛越,“改期”两字还没说出口,那边又呛过来一句。 “没道理订婚宴会一张照片都不用摆在门口吧,都没几天了,你是一点都没记起来。”薛越的脸色不太好,大概因为这场仪式从来是他一个人在忙,黎音却连这件极简单的事都忘记。 作为合作的另一方,实在过分敷衍了。 她想了想,说道,“那好,我会尽量安排好时间的。” 那么蓉城之约又要取消了,上次是工作,这次为了未婚夫,总之在她心里,他顾向淮不过是排在所有事情后边的小小消遣而已。 少年的眸子黯淡下去,一言不发地打转方向,送她回薛越的住所。 时候还没到,他只能忍。 好歹黎音把出行前夜给予他了,她淡然为薛越的失礼抱歉,同时也答应下次一定不会失约,“乖了。”她摸摸他翘起来的头发,“太委屈咱们阿淮了。” 没忍住红掉眼眶,顾向淮何止委屈,“有什么关系,他是你未婚夫,我从没想过你为我与他不愉快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就是乖得让人觉得可怜,黎音轻叹一声,“那找个时间我们单独出去玩,人家不都有毕业旅行么,咱们阿淮怎么会没有?”她语气柔和地哄他,“我都有做好攻略了,你看看好不好?” 其实是谢州上回做的那个海岛游玩的攻略,黎音保存过的,现在拿来哄哄顾向淮正好。她翻翻手机,把这个资料转发过去。 “不可以生气了。”她吻吻他湿润润的眼睛,一触即分。 “真的?!”顾向淮有点不信,低头看看,倒是做得很详细,不过在一起这样久,她做笔记的方式他早就熟悉,这份东西并不出自她的手。 没关系的,就算是拜托助理做计划也没什么,只要她愿意哄他、愿意陪他就好。 “当然是真的。”黎音大言不惭。 顾向淮很是振奋,从前马甲掉了之后,她没有哪一回愿意给他这样的恩惠。其实懂事一点点,徐聆音就会怜悯他、可怜他的。 即使只是像对待宠物一样。 * 黎音侧过脸按开指纹,微信里边只是孟心分享一个无关紧要的短视频。 顾向淮在大四的课程基本上完成,论文答辩被安排在五一节后。雾大招生办的宣传账号在微博与其他平台发布毕业生的答辩剪辑视频,一日之内轻易掀起一阵“报考”热潮。 这个视频几经辗转,在某个深夜被孟心转发到黎音的微信,随后还有几个语音消息一同送进来。 黎音先点开了视频,顾向淮出现过两次,片段比其余人要长一些,也是唯一一个保留了原声的。看到几乎要把画面淹没的弹幕,她好笑地摸摸他的头发,“你这张脸还挺好用的。” 当然好用,没有这张脸,徐聆音大概率都不会正眼看他。顾向淮“唔”了声,轻轻磨着她的,催促了一声,“后边也都是差不多内容,没什么好看的,宝贝…我很难受了…”就快要在柔软的绞杀中缴械投降。 这句话出于私心,接下来的画面也有不少篇幅是关于岳溪览的,他的论题是论述医学器械与智能应用的,与顾向淮的几个idea都没什么相关。 黎音听了会解说,还感叹一声,“他这个做得也不错。”蒋尚总算是投对一次。 顾向淮无声无息地加重力气,恨得牙齿发痒。 “你气什么?”黎音哼笑,“不是你自己要把位置让给人家的?现在岳溪览在蒋尚手下边也接了两个不错的项目了。”她昂着脑袋,扔开了手机。 “我不是气这个。”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徐聆音的确是为他出气了,斥责了岳溪览,也疏远蒋尚一段时间,这怎么不能为她的偏爱提供证据。 “那怎么的?” “…”顾向淮哼了声,低声道,“你夸他。” “不能夸啊?”黎音故意道,“这不是做得不错么,我瞧着你们导师也像挺满意,我记得前几天你和我说班上有两人得了a+的,其中一个就是他?” “不是。”顾向淮嘴硬。 “那是谁啊?”黎音调快进度条,想看下一个同学,“还有个a+论题是关于什么的呢?” “不知道。”顾向淮晓得她故意的,“反正不是他。” 话说回来,他挺庆幸上回正装晚会她临时有事没空过来参加——岳溪览出场时候和孔雀开屏似的,身上那套西装大概就花了不少钱,一整场心不在焉地望他这边望,估计贼心不死的。 玫瑰沉香的味道极易令人沉醉,或者是顾向淮在脑海中已将这种香气与她瓜葛连缀。鼻尖接受到香氛信号,他的体温便攀升滚烫。 顾向淮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完美无瑕的一张脸抬起来,此刻他与月光近在咫尺。 “黎音…” 亲吻是暴虐的纠缠,清洌的少年气息倾轧占据了每一寸敏感的肌肤,顾向淮急急地粗喘,拽住她,不分彼此沉溺深海。 明天就是蓉城特邀友谊表演赛,而黎音也得去玫瑰庄园与薛越拍照片,他们没有太过放纵。 12点钟从浴室出来,顾向淮把她安置在边凳上,手指没入乌黑柔软的发,他拿了吹风要处理它们。 黎音半靠在椅凳靠背,随手点开了孟心的语音。 好友的声音略有一些惊讶的。 心:【…我怎么觉得评论区怪怪的?】 心:【图片】【图片】【图片】 黎音眯眼看了看,神情忽然有些变了。刚才密集的弹幕中没有读取到太多有用信息,一点开评论区高赞楼,风向确实有点奇怪。 以黎音的媒体嗅觉敏感度,不难看得出有背后推手在暗示顾向淮私生活方面有问题,孟心截图中就有顾向淮参加正装晚会的照片。 有人将他的衣物穿戴一一标注价格,再以模棱两可的文案,暗示他有可能介入他人婚姻。 她皱了皱眉。 心:【是吧,指向性真的好强啊!?是不是白家那边有什么动静了?】 白家?的确有可能,两家合作走到这个地步,如果她和薛越闹崩了,白慕静让徐书明去接触薛时就更加名正言顺。 虽然联姻双方是开放关系已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如果白家知道这件事,保不齐会做傻事。 他们不都把徐书明安排进绪正总裁办了么。面上说是锻练,实则大概率是为了监视黎修的一举一动。 麻烦。 黎音没耐烦地扭头,半干的卷发顺着肩线回落,顾向淮疑惑地“嗯?”了一声,低头关闭了吹风机,问道,“怎么了?不吹干么?” 明天她要去总部找一趟黎修才行,“那件事”得加紧。 她想了想,给薛越编辑了一条信息。 y:【宝贝对不住,明天总部有临时会议,我得过去一趟,拍照片的事你联系改期,我会尽快回来。】 她已想好与薛越如何回复了,随便说两个项目差错敷衍一下,反正他也听不懂。 可奇怪的是,薛越竟然没有回她的消息。 他当然不会回,收到李异拍来的照片时,他已经快要被妒火烧成灰烬——知道他们的关系是一回事,亲眼所见他们亲密无间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72节 他们真的会去那家馆子吃饭,顾向淮牵着她,右手挽着她的外套和提包。窄巷子里起风了,他侧过来为她整理鬓发,徐聆音笑得很温柔,手很自然就搭在顾向淮的腰间。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黏缠,感觉都快拉丝了。 李异只怕是气不死他,与视频附带一条信息,【真情侣就是最棒的,这可比之前我在日明慈善会给你与黎小姐拍的那张自然多了。】 天水娱乐-李异:【你别说,黎小姐笑起来不输明星。】 薛越:【请你收款。】附言:照片删了,闭嘴。 薛老板就是大方,李异很快收了款,改口,【删了删了,我肯定不会私存黎小姐照片的,就是那小子太不知好歹,老板,我这边还有别的业务,您看…】 发完这条信息,李异退回去查看了余额,再切回来,薛老板的对话框却依旧展示在输入中,他眉心一跳,忙把那句玩笑话撤回,【您别误会,我说的只是舆论武器,他现在也算半个名人了嘛…】 舆论武器?薛越冷哼了一声,顾向淮身败名裂,就更好装可怜了,徐聆音正好吃这一套。 他要的是—— 手机再次强提醒,他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却是徐聆音发来的信息,要求延迟拍摄时间。 所以她去一趟蓝海湾,就立即将正事、将他抛诸脑后了? 刺痛像针一下从耳膜穿进接近失控的脑袋,薛越咬住腮帮子,额角的青筋都忍到鼓涨。他从来不是这样有失风度的男人,只是那些忽然涌发的暴虐根本无从宣泄,他好似又走到同一个怪圈里了。 手机被摔进坚硬的墙角,四分五裂的碎片洒进灰色地毯,等剧烈起伏胸膛平复,他压住手肘靠坐在椅子上,无助看向满地狼藉,眼珠蒙上了迷离又茫然的氤氲。 第91章 与黎修确认好会面时间,黎音连夜让颜助理定下了翌日最早的航班飞蓉城。 经过这半年以来的整顿,总部办公室的工作氛围严肃不少,展彻在机场接的人,一行人路过外间时候几乎鸦雀无声。 黎音看了一圈,问展彻道,“徐书明呢,我听说徐董把她安排在总裁办了?” 的确是这样,一开始是说要在助理副总监的位置。可这个位置强度太大,黎修也容不得身边有任何怠懒存在。 于是几天之后,徐三小姐主动提出要调到档案室管理文件。 “今日忙碌呢。”展彻含蓄地笑笑,为黎音推开总裁办公室的玻璃门,“黎总派下任务,让资料员整理子公司经营督办进程表,三小姐一早也去了图书室。” 黎音“嗯”了声,低声道谢,“知道了,辛苦展助理。”话毕,她看向立在落地窗旁打电话的身影。 办公室里是有些热了,高大挺拔的男人已脱去了外装,衬衫领口微敞,只露一点矜持又有分寸的白皙肌肤。 那张清隽的侧脸在寻常工作时候惯是温和纯良,黎修看见门口的两人,略略点头,露个清淡的笑。 展彻知趣地沉默,将黎音的外套与包包都归置好,顺手为他们打下了百叶窗。 好似他们的事是没瞒过展助理的,黎音稀奇地盯了一眼,从容走到黎修的座位坐下。 电脑屏幕还亮着的,一应程序也都挂着忙碌状态,黎音没动那些东西,点开了桌面的浏览器查看新邮件。 去年急着回国,她递交给学校的extended leave有些匆忙,dr.clara很不悦,虽然很快批复了她的申请,但实际上后来读邮件都很慢,半个月不打开是常事。 此次也不例外,收件箱里浏览一遍,并没有导师的回复。 黎音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身后雪松的气息围拢过来,慢慢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完全将她的气息捕获。 看得太专注,没有察觉黎修是什么时候结束通话的,也不知道他何时走到身边,黎音移开一些,给他看邮箱里发送出去却没有被拆开的信件。 一年前她得到clara等三位教授的推荐信,以极高的gpa拿下哥大的金融经济学硕士,入学未足三月,忽然听闻白家意图染指星霓娱乐的事。 “一年多了,clara似乎还没消气。”黎音有点无奈,晃晃有些酸疼的脖子,轻呼一口气,“我还想着等境况好些,重新申请readmission么…” “这里疼?”黎修垂垂眼睛,手掌抚上她脆弱的脖颈轻轻按压,“昨晚在蓝海湾却没有睡好么?” “……”黎音侧过去看他,好一张波澜不惊的假面,分明都不爽到了极点,黑沉的眼睛却仍然噙住温润与克制。 黎音哼哼地笑了声,挽住他的手臂站起来,后背抵在桌沿,她仰头看他,明知故问,“哥哥做什么总是看我的定位?” 他们在极近的距离对视,这样的位置,黎修可以看清楚她眼下那些遮掩得很好的淡淡疲惫,他不知道这些青影有几分属于工作,又有几分能怪罪那个不知节制的男人。 灯光照耀下,她耳尖薄到有些透明,唇上深色的红润半咬,她冲他眨眨眼,“哥哥?”似乎疑惑于他的沉默。 黎修抚上那张得意洋洋的漂亮脸蛋,散漫的目光聚集出一点难以名状的晦暗,“黎音。”他喊她一声,声音不算热络,“想回哥大,我们挑个人过去合作办学项目就好,你不必在乎clara的想法。” 手指在她殷红润泽的唇上轻轻摩挲,他的声音温柔,“我们阿音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哥哥可以给你挑更好的教授。” “才不要。”黎音按住他的手,“这个事情哥哥不参与,好不好?” 商量的句式,语气却不容反驳。她决定好的事一向是没有人能改变,一如当初黎修反对她休学回国,依然没能阻挡这件事发生。 他的思绪恍惚了一瞬。如果那时候她没有回国,或许就不会遇上顾向淮,或许与时越的联姻也不会成… 五月上旬了,距离卡纳号上的订婚仪式也不过短短一周罢了。 徐正将他们的请柬让黎修过目的,可他难得把这件事推给展彻去负责。蓝色卡片上的信息对他来说过于残忍,黎修没有将她拱手让人的爱好,只是—— 这是她的选择。 一份不算真挚的爱不足支撑她婉拒时越集团抛来的橄榄枝,不,她并不想拒绝,是欢欣雀跃地接受。 他嗓音低了几分,“你想要回去继续念书,有想过谁接手星霓么?” 这个事情黎音想过多次,“策划部的周符不错,我想提他上来做cmo兼运营总监,有颜然和甘云星协助应该不成问题。”必要时她可以远程办公,或者哥哥帮忙处理。 “周符?”黎修对这个名字略有一些印象,“是之前星霓的策划副总监?”对得上是个挺有能力的年轻人。 “但这是初步构想,具体事宜我还没有决定好。” 这事按下不表,黎修点点头,又问,“还没有决定好,那这次亲自过来,是怎么了呢?” 黎音觉得奇怪,分明昨晚在电话中与他简单说明过的,怎么要这样问?她没有细想,张口说道,“就是昨晚我与你说的那件事呀,哥,你觉不觉得是白——” 真是一句好话都懒得多说。 黎修莫名哼了声,手臂惩罚性地收紧,那份窈窕被纳入怀中,他闭眼将更多贪婪咽回肺腑,“阿音,不是白家。” 白家的动态他已经基本掌握,所有资金链都在监控中,不可能再做得了这种事,况且,也没有人了解到顾向淮与她的事情。 黎音“哦”了声,“那是谁呢?” 问了一句话,却莫名碰到了哥哥停留在她唇角的指尖,她有些不适地“唔”了声,抿唇润了润。 奇异的触感也让黎修收回手去,手掌在腿侧隐忍地展开,又再次握回,他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这里是在随时可能有人来敲门的总裁办公室。 “还在查。”黎修叹一声,“这样大规模的引导,也不像是普通手笔。先问了几家能做这事的舆控公司,都没有接到肯定的答复。再等等展助理的消息吧。” 他想起一件事,又问,“会是薛越么?他毕竟和天水娱乐那位李记者有些私交的,你记得,上回是他在日明慈善会拍了你与…”莫名停顿一下,他才继续,“你与薛越的照片。” “双芒星项链。”黎修提醒她,“这些事情似乎都与他有所关联。” 如果真是薛越,黎音倒还放心几分,至少不用担心他与白家联合,“那就先查着吧,有消息的话,哥哥再通知我。” 她抬手看看时间,这个时候去靖江区,似乎还赶得上顾向淮的比赛呢。 黎修熟悉这种神情,冷不丁地搓了一下她的耳垂,“还有事?” 即使是与他亲密无间地相拥,一旦解决了难题,就要像包袱一样被甩开。 黎音“嗯”了声,干巴巴地撒谎,“哥,孟心有个同学从纽约回来,我们约了要一起聚聚的,这个时间去她家也还好——” 黎修面无表情,“哦,去成华区参加同学聚会?那我喊王师傅送你,一定准时到达。” 黎音一噎,眼神游离着,“也好,不过好像我记错了,她们在靖江呢,我也不确定,路上问问么好了。” 黎修点头,“行,去玩儿吧,和同学去看看比赛不错。” 黎音也没听清,只是着急要走,胡乱点点头,她挣扎了两下,但哥哥的力气根本没有放松一分,她依旧陷在他的怀中。 猛然意识到刚才黎修话中有话,黎音抬头,扭扭捏捏喊了一声“哥哥”,“我答应人家了的。” 黎修冷哼,轻易用一只手按住她,他从容不迫地抽了桌上的湿纸巾,低头将修长有力的手指一一小心擦拭干净,然后在她措手不及的诧异中,将其搅进她微启的红唇。 “哥…”黎音吃了一惊,含含糊糊的不适感呛进喉间,眼角也迸出生理性的泪珠,“不要…” “黎音。”他很快放过了她,没忍住唇边溢出的冷笑连连,“不要对我撒谎。” 这样久不见,也要解决完问题就丢开他去约会,黎修认为自己分明足够宽容。 “知道了。”眼尾被泪水勒得绯红,领子也弄乱了,黎音俯在他的胸口,一抽抽地喘气,“阿音再不撒谎了。” 清澈见底的泪眸闪闪发亮,脆弱得让人蠢蠢欲动。 “那很好。”他抬手为她系好丝绸衬衫上绷开的纽扣,低声说道,“早些过去吧,玩得开心。” 话音刚落,玻璃门却忽然“吱吱呀呀”喊了两声,门上反射的彩色光晕晃进两人的眼睛,也将门口徐书明的脸色染上灰败。 他们两个并未有半分慌乱,淡淡然看着徐书明,而后者却咬咬牙,恶狠狠地瞪了黎修一眼,随即红着眼睛跑掉。 也不知道脑补了多少强取豪夺的剧情。 黎音:“……” 第92章 徐书明觉得自己有点恍恍惚惚,从电梯下到一层大厅,走到耀耀日光下,她仍然觉得自己所见所闻是一场幻觉。 集团里的每一位长辈、员工,甚至是自己略为严苛的父母,没有不知道大哥为人正派得体的,这么些年过来,从未传出过任何不好的传闻。 所以她想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强迫狎昵自己的妹妹?她真的宁愿是自己看了一早上数据,眼睛出了问题。 迷迷糊糊点了咖啡坐下,才在身旁路人的提醒下摸出了正在响铃的手机。 母亲照例打电话过来关怀她的辛苦——自来了总裁办,她每日都加班到晚上9点往后的,图书室的活不算麻烦,但有一些纪念性的文本需要好好维护。 大哥把这个重要任务也交给她了。 她按下手机静音,对身旁被打扰的人说了抱歉,起身往出口处走,“妈妈?” 白慕静那边有点嘈杂,为了白明叔二审的事情他们奔走各方却依旧没有办法,大概这时候也是在忙碌,“幺幺,今天忙不忙呐?在做什么呢?” 听到妈妈的声音,徐书明稍微定下心神,做个深呼吸,她确认四周没有熟人,“今日有做资源整理,团队忙了一早上,现在下来休息的。” 那边“哦”了声,想直接问问徐聆音是不是去总部与会了,开口说了两个字,话又转一个弯,“你大哥呢,今日忙不忙,我听你爸爸说,那边好像又要召开临时董事会,这一开就得好几个小时,你大哥可别不吃午餐…我这边喊杨姐给煲了汤,养气正神的,中午差不多要好呢。” 话说到重点,“他这时候还在办公室没有?” 第73节 一堆话砸过来,徐书明就听到个“办公室”,心神不宁地“啊”一声,下意识否认,“没有、妈妈…大哥不在办公室。” 白慕静心里咯噔一下,“去会议室了?”她急急地追问,“还有哪几个人在?!” “没有…”徐书明又推翻前言,“大哥在办公室呢,我刚才还去那里和他说我要下来喝咖啡的。” 这孩子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白慕静有点疑惑,又听电话那头期期艾艾地问,“妈妈,我看现在公司里边的人都以大哥马首是瞻的,你晓不晓得他如今在集团占了多少股份啊?” 白慕静警惕地皱眉,不动声色地诱导,“他如今的占股肯定不小,你知道,董事会很看好他,在集团这样多年,没出过什么差池的。” “哦。”徐书明想知道黎修是否以大股东的身份要挟强迫黎音,闷闷又问道,“那姐姐呢,她的占比怎么样?会不会大哥一声令下,就要把星霓娱乐的供给断掉什么的?” 于公于私,黎修不能做出这种傻事,但书明既这样问了,显然是知道了什么却不肯告诉她。 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太心软,即使黎家那两个如何轻漫,徐书明还是可怜他们无依无靠。 想到这里白慕静就觉得腹部隐隐作痛,黎修握住了集团命脉,黎音既有股份,又有蒸蒸日上的星霓娱乐,并且很快要与时越联姻,只不过是没了妈,哪里就无依无靠! 她细细揣摩着徐书明浅显的用意,慢慢说道,“幺幺,这些事我本来是不想和你说的,你黎阿姨去得早,聆音又和她爸爸生分不少,可不都什么都听你大哥的么,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徐书明火气“噌”一下爆发,险些没拿稳手中的纸杯,“所以大哥在集团就要只手遮天了、为所欲为了么。” 白慕静非常困惑,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两个黎姓拖油瓶已经分崩离析?她说道,“毕竟他不是你爸爸的亲生孩子,面子上可能对聆音百依百顺,私底下一定是忌惮她继承人的身份。” 虽说徐正并不介意黎修接他的班,但这话哄哄徐书明还是足够了。 这样子说下来,徐书明便把一切线索都连接成线,黎修不忿徐聆音的名正言顺,暗中要挟逼迫——他与徐聆音没有血缘关系,这样下手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怎么敢的! 徐书明手指按在玻璃墙上,咬牙说道,“妈妈,爸爸在你身边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他商量。” * 今日多云少雾,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蓉城g79车队包下了靖江国际赛车场的下午段,要进行一场明星车手友谊赛。 这里边多是有一定成绩的新生面孔,各个车队也有意要来挖人。出席名单一经放出,观众票一秒告罄,大家都是来看看热闹的,现在气氛很是和谐。 黎音到的时候比赛就快开始,她没联系上顾向淮,只得拿了票和特邀嘉宾工作牌直接去了围场。 车手们开始在pit box做准备,黎音没过去打扰,看了一眼手机的未读信息,眉头一皱。 徐书明打电话给她干嘛?手指按在屏幕向上划,她跳过了这条讯息。 白家还不知怎么样出招的。她好笑地叹一口气,本来是赶过来想商议对策的,如今确实忙不迭自己将把柄塞进徐书明手里。 不过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徐正只会比他们惊慌千万倍。 只是白家… 她看一眼黎修的对话框,又很快按灭屏幕,将这件烦心事暂时抛诸脑后。 赛事很快开启,rally cross模式赛车辆类型属于自选,各种改装车争奇斗艳,属于观赏性极好的一场比赛。 顾向淮在微信里有说过他摇到十八号的rh改装车,性能极佳。他本就是这个车型的迷好者,摇到它倒是有些雀跃,只可惜徐聆音来不了。 黎音又看了一遍他在车前拍下的照片,少年笑容有一点勉强的,密集的长睫在眼前打下阴影,他透过镜头沉沉地看她,似乎为她的失约伤感。 “做作。”她哼了声,关闭对话框,转身去了观赛台。 热烈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五圈,车手精准地转道过弯,强势的引擎迫声贴着耳朵轰鸣,肾上腺素也开始极速分泌,黎音半依在栏杆,感觉血液重新蓄起温度,从温热到滚烫,岩浆一样冲刷在坚硬的心脏。 他的车子很轻,挣扎几圈开到第一的位置,黎音抬眼看了观众席,甚至有人带了灯牌进到这里… 摸摸突跳的额角,她将怪诞的笑意压下去。 赛事不算正式,车手也有炫技与游乐的冲动在,第七圈时,三辆车同时打转角度切进弯道,引发声浪阵阵的同时,解说员的调子也提高了两个度。 最终,十八号rh在快要达到终点时滑行过弯,后边一辆fr加速向前,前轮与rh的后轮挤压相碰。这辆rh实在太轻了,在疾驰的速度中瞬间就失去了平衡。 无论车手技巧多好,一旦出现弹跳侧滑的情况大概无力回天——一切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rh打转了几次方向与刹车,最终仍然失控撞向墙体,前鼻解体零件四飞,后边七八辆车躲闪不及,不同程度受损。 尖锐的刹车声响过,观众席爆发出惊呼,黎音一下站了起来。 她拿起包,快步向维修区走回去。 事故现场就在附近车道,黎音靠近一点已经被车体蒸高的温度烫到眼睛微眯,医疗队匆匆从她身边路过,却略过受损最为严重的rh,往后边一辆arm过去了。 黎音皱皱眉,按住手忙脚乱的工作人员,“怎么回事?这边的rh没人管了?”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推她,“那边有贵宾!第二波医疗就在后面了。” 黎音几乎被气笑了,这种野鸡比赛连人命都不顾了,就要先照顾所谓的vip?既然命这样贵,还出来玩什么赛车。 那人忙着过去看情况,急急地想挣脱,“小姐你快放手吧,那边是时越的三公子,咱们俱乐部得罪不起的啊,你——” 话没说完,那女人就忽然松手,脚步匆忙地往arm赶过去,速度比他还快几倍。 第93章 比赛当日早十点整,距离正式开赛不过半小时而已。本来顾向淮昨日要过来,为了将就徐聆音的时间,他的行程挤得有点匆忙。 高铁耗费两小时直达蓉城,再快马加鞭到了靖江区,刚好赶上比赛摇号。 到了p区时他才看到那辆rh79,玫家的经典车型,也是他十分心仪的一辆车。顾向淮低头按亮手机,并没有新信息。 徐聆音一早就赶飞机走了,零零碎碎听到一些,大概是集团里面有急事要去处理。 她总是在忙。 看车结束,场地方的维修人员在进一步检测,以方便车手试跑暖胎圈。顾向淮客气道了声谢,撑手坐回席间等待。 天幕沉云森然,闷得人喉咙里一口浊气不上不下,又或者是因为徐聆音的再次失约让始终萦绕在心里的茫然加剧了。顾向淮抿抿唇,没关系,她没来观赛,同样也没有与薛越去拍照。 车子很新,片刻后维修人员检查完毕让他准备试圈,顾向淮想了想,点开了前置摄像头,走到了rh面前。 “这就要给女朋友打报告了吗?” 顾向淮“嗯”了声,并不在意身旁人好笑的揶揄。徐聆音说得没错,他的确是挺不要脸的,分明媒体都有对准这边,他仍可以心安理得地拍下一张委委屈屈的造作照片。 神情倔强,眼角微红,眸光里闪烁支离破碎的消沉。顾向淮放大看了两遍,才确认发送。 图片上的圆圈转到实心,那边没有秒点,顾向淮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机,一抬头,看见了前方站立的身影。 薛越不知在那里站立多久了,他同样穿着红白赛车服,额发整肃,像是要上场的样子。 这边俱乐部并没有邀请他过来的。顾向淮愣了愣,很快调出一个笑容,他将头盔放下,很快上前几步,“哥,你怎么亲自过来了,今天不是说要和黎小姐去拍订婚照片的么?” 薛越其实很诧异,这些小三究竟是多不知廉耻,先有个谢州,一开始用好朋友的身份待在他们身边,仗着年纪小,又是自来熟,什么事都要横插进来。 确实,谢州那时候才十几岁,一口一个“哥哥”“姐姐”喊得很热切,而且当时徐聆音和现在不一样,还挺粘他的,薛越就没好意思把谢州这种货色当个事儿。 太恨了,这样一个窝边反的教训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顾向淮,多少不要脸,分明就是他哄得徐聆音来这里,徐聆音才会爽约的,他竟然还好意思开口提今日拍订婚照片的事。 一定很得意吧?刚才做那模样拍照,八成也是准备勾引徐聆音的。 薛越抬头看了一眼热闹喧嚣的观众席,难以掩饰唇角嘲讽的弧度,“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顾向淮心底冷笑连连,面上却笑容不变,他热络地去挽薛越的肩膀,“我哪里会不知道,那天从雁溪码头回来时候,有听见哥与黎小姐提起的,不是吗?” “哦。”薛越挑挑眉,笑了声,“对,那天就是我和黎小姐去看仪式现场,不过,因为我选的婚纱有点繁琐了,我老婆去试它花了不少时间——” 他顿了一下,看顾向淮有些僵硬的神情,无不得意,“赖你在外边等那么久,真够不好意思了。”让薛三公子觉得不好意思是不可能的,他很快接上一句,“你晓得的,我这个人很粗心,我老婆也说我不懂和你这样层次的人打交道——” 顾向淮眸色转冷,抱臂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嘴角轻扬,竟漾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来。 他还笑,真是恬不知耻。薛越恨得脑子发烫,继续说道,“那天的兼职费我会喊人打到你账户的,顾向淮,你说个数吧。”他意有所指地劝说,“放弃这场比赛,别怕我给不起。” 夫妻两个一脉相承,最是爱用钞票打发人,顾向淮冷冷哼笑,他垂手将赛车头盔捞进怀中,缓慢开口,“我不会放弃比赛,哥,就算主办方现在就让所有人都出局,我也会在赛道外跑完它。” 冷寂的眸子抬起,顾向淮笑了声,“而且哥,你赢不了的。” 徐聆音从来不会是安于禁锢的人,婚姻关不住她。 密密的层云涌动,厚重深沉,黯淡的灰染尽天幕,日光已被遮挡得密不透风。 薛越突然有个疑惑,“对了,你知道唐文蒙和她的事么?” 顾向淮猛地一愣,少见有些迷茫的刺痛,“…你说什么?” “哦,原来你不知道啊。” 已接近试车圈时间,有工作人员过来催促他们做准备,而薛越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只笑了笑,紧紧手上的东西就要走。 顾向淮“喂”了一声,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突兀而危险的灵光,他收回了想要伸出的手,眸底水光跌宕得厉害。 可薛越回头了,冷漠的眼睛看着他,“你还想说什么?” 顾向淮很诚恳,“哥,你好好注意点睡姿吧,黎小姐和你过夜很不安稳,她本来睡眠就不好的,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改改?” 薛越火气“噌”一下冒起来,要不是因为他以为徐聆音此刻就在观众席,一定要上去把顾向淮这不要脸的小三手撕了。 或者仔细想想,又有说不清楚的酸楚和委屈漫上心扉,是这样的吗?徐聆音还会和顾向淮抱怨他睡姿不好的事? 徐聆音真的和顾向淮更加亲密吗?所以才会不惜把那么重要的拍摄延后,也要来看这样一场并不稀奇的友谊赛? 来不及多想,头车已经就位,两人被各自的负责人员带离原地。 暖胎圈车手多用加热毯来加速热熔胎的升温,在春末夏初的五月更是如此。 “不必了。”顾向淮矮身上车,拒绝了工程师的好心提议。 薛越是有注意到rh79动作的,顾向淮为暖胎大幅度地走s型,跑回起始位置时候,轮胎上都冒着白烟了,受损不少。 这样多少影响抓地力的。 薛越带着这样的疑惑跑了好几圈,直到rh和法家并轮翘头狠狠撞到墙壁,后轮胎在火焰中烧出溶液,他才慢慢意识到顾向淮的险恶用意。 丫不会想利用这件事栽赃陷害吧?! 前方几车相撞境况惨烈,薛越是可以躲开的,咬着牙看着距离越来越近,轰鸣与喧闹炸得脑子嗡嗡作响。 最终,车子没有偏弯,向一块巨大的车队碎片撞过去。 价值千万的arm侧滑翻滚,溜了七八圈才停下,他的世界不断颠倒重复,五点式安全带把身体牢牢定在座位,可脑袋上的钝痛越来越清晰。 有温热的液体从额上流进眼睛,又在翻滚中在脸上涂抹匀称,薛越不敢想象自己这副尊容,抽空骂了一声脏话才彻底晕过去。 *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什么机器一直在滴滴滴地响,很长的间隔,又很有规律。薛三公子脑袋空空,身体却发达,生平最爱的事是睡懒觉,从小到大进医院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第74节 他睁开眼睛看见手上整齐的机器排线还懵了一下,很快,余光捕捉到陪护凳上一抹亮色。 徐聆音今日穿得怎么像要开的董事会,白色丝绸衬衫包裹住纤美的玲珑身材,长下摆没入高腰西裤,脖子上的工作牌也忘记摘掉,既干练又商务。 啊,她没去看顾向淮,而是来找他。 薛越撑手想坐起来,可惜好像没什么力气,手肘靠在床沿,他冲黎音牵出浅笑,“阿音,帮帮我。” 可徐聆音置若未闻,秀气好看的眉头轻蹙,她就这样面色严肃地看着他。 “是你做的吗?”她语气淡淡。 薛越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否认,“不是我。” 话说出口就觉得不秒,果然徐聆音脸上很快覆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失望,她摇头,长长地叹气,“薛越,你真的…有时我真不知道与你结婚是对是错,二十五六了,一点点长进都看不到。” 她抬眼看他,“你会一辈子这个样子吗?” 其实在她开口质问时候,跳动的心脏就已经停止摆动,到第二句话,沸腾的热血也凝固成冰。薛越有点麻木地反问,“什么样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黎音笑笑,“就像我还没说你做了什么事,就有人急着否认,这样是不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 薛越抬头摸到了脑袋上的绷带,丝丝麻麻的痛感明显,他惨淡笑了声,“是这样吗?徐聆音,到底是我欲盖弥彰,还是你的心根本就偏向姓顾的杂种?” 黎音不耐烦听他这种话,“薛三,你听听你说的什么东西。” “我说的什么东西?”他不想自己躺着与她说话,努力移动着去够床摇把手,脑袋的晕眩还在继续,他的动作艰难缓慢。 可徐聆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疼,举手之劳都吝啬给予。 最终他把床铺升高,再不必仰视那份欲加之罪。 他重重点头,自暴自弃地说,“没错,我说的什么话呢,是我推掉与未婚夫的拍摄计划去看小三比赛,是我在未婚妻车祸受伤刚刚醒来的时候一句关心的话都不舍得给,开口就是质问、指责和怀疑——” “薛越!”黎音提高声音打断他,“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不会?!”薛越冷笑,“那么好的。”他沉下一口气,继续问道,“双芒星项链呢,是谁把它放进我的西装里,你追究了吗,还是把自导自演的罪名也附加给我?” 黎音闭了闭眼,“如果你真的没有做,等调查组结果出来——” 顾左右而言其他,她的偏心昭然若揭。 “我做了又怎么样?!”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薛越紧紧绷住下颌,只恨不能一口把人吞到肚子里去,再不让任何男人觊觎她一眼。 “这是犯罪。” “犯罪?徐聆音,你忘记当初在卡梅尔广场的事了,如果唐文蒙来得再晚一点,那个贼的血就快要流光了,那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在犯罪?说到底,你就是为了他!” “这能一样?”黎音微笑,“那贼入室盗窃,我手上有枪,就算当场打死也不为过,而你呢?” “我?”薛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点点头,“说我买凶杀人是吧,那你报警。”他看她,“是司法已经给我定罪了还是怎么的,你这么笃定做出这场意外的人一定是我?!还是说顾向淮已经死了,你觉得他不会使这样的苦肉计来博你的同情?!” 第94章 顾向淮当然没死,车前鼻解体,赛车在碰撞中几乎断成两截,但优秀的halo系统保护了他的头部。后面的医疗队来得很及时,顾向淮轻微肋骨骨折,住个几天就可以出院。 只不过——入院做过血液检测,同样分析出他体内的阻滞剂成分。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就飞窜互联网,黎音跟着薛越这边,等看到孟心发来的消息,舆论已往一边倒。 他是清醒的,黎音刚才去隔壁看望过了,人拿着手机怔怔发愣,看来被网上那些流言伤得不轻。见到黎音过来,干净到清澈见底的眸子一下涌出泪珠来,拽住人家衣角不肯放。 黎音收掉他的手机,看一眼,污言秽语不堪入目,她按灭了屏幕,“好了好了,住院期间安心休养,其他的都不要想。” “阿音,我没有。”顾向淮抽抽鼻子,脑袋倒在人家肩膀,呜呜咽咽哭得喘不过气来。 调查组的判决结果确认后,他大概率会带着抹不去的污名结束赛车生涯。平心而论,如果药真是别人栽赃陷害,他当然有资格痛哭一场。 清瘦的背脊震在手掌之下,黎音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叹气道,“没事儿,不许哭了,咱们人没事就好。” “赛前…哥有和我对峙过的…”他一边抽气,哽咽着把与薛越的对话添油加醋重复给黎音,“我知道是我的错。”灯光照在少年乌黑的发顶,顾向淮扯出涩然的笑意,“这次轮胎抓地力不行,其实我试圈时候有感觉到方向盘反馈异常的,我不想和他起冲突,也不想你为难,所以就…” 清冷幽深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黎音摸摸少年乱糟糟的发尾,难得对这样没有证据的揣测多了几分耐心,“别乱想,他不是这样的人。” 薛越的性格她还不了解么,他不会做这种事。 顾向淮顿了顿动作,纵横交错的泪水好似也停止了一瞬,眸底划过一点点黯淡的冷光,他慢慢推开她。 手机里有一份证据准备了太久,就为这一刻的一击即中。 顾向淮在智能科技方面有所天赋黎音不是不知道,但能轻易攻克人家门店的监控与售卖记录还是超乎想象。 拉出那一长串名单,他颇有一些愧怍,“并非是我特意要去查这些东西,阿音,关于那枚双芒星项链,我真的没有办法自证,所以才尝试着去找了这些。” 顾向淮握住她的手臂,急急补充,“阿音,我不是要你和他怎么样,我只是…” “不想你误会我。”他放低声音。 双芒星项链来自lim家的一个新款系列,性价比不算很高,近期售出列表中与brioni西装事件相近时刻,就只有一个嫌疑人出入过这里——一个戴着鸭舌帽、背着专业摄像机的高个子男人。 ……是天水娱乐的李异?黎音微微愣了愣。 顾向淮小心地观察她表情,“这个人有几次来过俱乐部找哥商量事情的,所以…”他咽咽喉咙,“…所以我才会把这件事和哥联系上…” 项链的款式参照谢州的风格,大概是因为薛越认为她始终喜爱这一款宠物,这么一想来,证据链便清晰合理。 回想那日薛越捧出项链时的神情,却好似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黎音深深叹气,瞥一眼顾向淮。 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可见着人家满脸泪水,眼皮也哭肿了,鼻尖红红的,可怜巴巴的一副受气模样,她好歹就没说重话,“好了,我知道阿淮很委屈了,好好休息吧,我这边还有事。” 顾向淮松手,点下头,又很快抓紧,浓长的睫毛轻垂,他微微侧脸,琉璃一样清澈剔透的眼睛暗含期待,“阿音,我真的开心你会来看我比赛。” “开心?”黎音扫一眼这伤痕累累的狼狈模样,也不知道他到底开心什么,不就想要夸奖么,她无奈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晚点来看你。” 顾向淮乖顺地“嗯”了声,又说道,“宝贝,我听说哥也受伤了,你还是去看看他吧,我这里不要紧的,如果有哪里不舒服,我会找医生。” 说完这一句,下巴紧紧绷着,等着她进一步的安慰。 爱装,但黎音也得意他的懂事,捏捏他的耳朵,心情略略好转,“不会有事,我安排专护了,晚点儿就会过来,你安心呆着,媒体进不了这家医院。出院时候我再找车过来接你。” “嗯…” 等她真的转身,那双晶亮的眸子立即懒怠下来,顾向淮松懈下神思,闲散地仰头看向雪白的天花板。 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把埋下的线索全部挑明,她接下来会怎么对薛越呢?没有影像,没有声音,他长久地沉默,等待未知与他解答。 * 一墙之隔的病房内,薛越已吵得涨红了脸。 本意不是要宣泄情绪,话说出口却又带着哽咽,他说不下去了,恨恨盯着她,用力抹掉了眼角倔强不肯落下的湿润水珠。 黎音居高临下看他一眼,又把椅子从旁边拉过来些,微微侧身坐下,拿出了手机,“他当然没死,只是折了根肋骨。” 命这么大?薛越气得不行,反而是他受伤比较严重呗,抬眼看看墙上的黄铜时钟,距离事故都过去快七八个小时了。 “你哪有严重?”她低头操作手机,一面说道,“检测都做过了,没大碍的,只是睡着了而已。”看过来一眼,水光轻涟的眼睛带一点点笑意,“你睡眠倒是挺好的。” “……”昨晚确实没睡,憋了一肚子火跑来抓奸的,却没见着徐聆音和他一起进场,怀揣点希望,当然最后还是破灭了。 她的确在这里——为了那个三儿,推掉与他的拍摄计划。 “说说吧,这怎么回事的?” 薛越不明所以,直到黎音把手机搁进他的视线范围。 只一眼,惊惧立即洇透了接近滞停的心脏,薛越不由自主地逃避屏幕上的画面与数据,耍心机被拆穿的羞赧褪得很快,更多更乱的是关于她竟然会为了顾向淮去lim要监控。 “……这什么?”他有点慌,眼神闪烁,肢体动作也变得不自然,摸摸鼻子,摸摸眼睛,好像怕别人看不出他在撒谎呢。 黎音扯了个假笑,“那就是真的了?刚才谁喊着说不存在自导自演的罪名?” 是真的,那又怎么样,是不是如果他与顾向淮身份对调,或者顾家从来不曾没落,徐聆音都不会给他薛越任何机会是吗? 他慢慢垂下脑袋,失去力气般倒靠在病床背垫。 “黎音。”薛越低低笑了声,“所以我是恶人吗?没错,我是恨不得他死了,你就当是我做的吧。”他点点头,目光沉静得像深谷里的湖面,“反正我说我根本没接触过法家的车手,也没有动过他的轮胎,你都不会信的,既然你后悔与我订婚——” “那么…”薛越哽了一声。 是室内的灯太昏暗了,沉沉地压抑住随时可能脱口的“取消吧”三个字,他反复滚动喉咙,也将仅剩的一点点自尊嚼碎吞咽。 郁结无法摆脱,他像回到了那些没有她的日子里,昏天暗地,气息奄奄,她可以有情人,但他自私地想要她永不会爱。 漫漫时光,她总有一天会疲惫吧。 他相信徐聆音很明白他本来想说却没有说出的那三个字,但她波澜不惊的眼睛没来由让人觉得慌张。 她轻叹一声,红唇轻启,“那么…?” 她什么意思啊?!薛越心里猛的一跳,立即摒弃那些做作的犹豫,改口,“那么也没办法啊,千里原项目需要合作,咱们的帖子也都发出去了…”他看向她,“所以什么时候去拍照?人家空出时间特意等我们的。” 黎音当然不会因为顾向淮的事和薛越翻脸,过了这次争吵,她很明白薛越大概率都不知道顾向淮检验出违禁药品的事,竟还一直嚷嚷着什么买凶杀人,真是好笑。 既然要查,就查个明白。 黎音耐心与他说道,“那么,订婚仪式延后一段时间吧?” “为什么?!”薛越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他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拽,“你要反悔?”紧紧抓住人家纤细的手指放到嘴边轻咬,“我不会同意,你别挣扎了。” 纸老虎一样的,黎音嗤笑一声,继续道,“我方才没有说要为他出头的。”她安抚性地摸摸他脑袋上缠着的绷带,“结婚之后我们是利益共同体,如果你真的做了错事,我们要一起想办法解决的不是吗?” 冰凉的手指轻轻撩过前额,舒适与惬意莫名其妙就冒出来,薛越眯着眼睛往她手心靠,又听见温柔冷静的声音继续与他辩解,“你就是说不得,点一句就炸掉,我还怎么好和你商量事情?”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薛越瞪着眼睛,“那顾向淮这样挑衅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你想怎么样啊?”黎音有点无奈,“我会管好他的,你什么身份,别理他就是了。” “我什么身份啊?”薛越哼了声,是吧,在她心里,顾向淮只是玩物而已,情绪一下就好转了,他揽住人家的鼻子吻了吻,“哪里有什么身份?我是你什么人?” 黎音刚张了张嘴,特殊的震响漂洋过海传递到她的邮箱,她眼神微凝,立即按亮手机送到面前。 clara阅读了她的申请,也很快批复,她对黎音未来两年的学习规划很满意,并且投递了一个科研项目邀请,询问她是否能在秋季之前完成readmission。 另外——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完,手机屏幕黯了一瞬,立即又弹出一则气势汹汹的通话。 第75节 来电人:【徐正】 第95章 电话接通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黎音大部分时间接到徐正的电话,对面都并非是他本人。或者是管家,或者是白慕静,都可以成为代言人与她传递消息。 黎红曼离开了,连接脆弱的父女亲缘纽带在时光中不堪一击地断裂。新年没有祝福,生辰没有礼物,受伤住院不会过问,未婚夫就算是废物也没关系。 无论有意义的、没意义的事儿,再也没有耐心与对方说上任何一句话。 徐正有他的妻子和女儿,也有他的完美继承人。而黎音呢,从来不觉得父亲是什么必不可少的物品,于是他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了陌生人协议,井水不犯河水。 电话那头的白慕静情绪十分激动。 “聆音啊…”白慕静说道,“我听说薛三公子比赛时候受伤了,人怎么样了啊?现在还在医院没有呢?医生怎么说的?” 这样的语气,显然不止问这一件事。 黎音看了一眼薛越,语气淡淡,“你有事儿吗?我在忙。” 白慕静是知道黎音对订婚仪式有多轻视的,听说一切都由助理在做决定,估计这时候也没去看人家薛三。 她叹一声,说道,“聆音啊,姨知道自己没资格管你,可薛三公子本就年轻,就算是爱玩一点也正常,咱们做女人盼得不就是家庭美满和睦么,你这时候也不关顾他,正是将人往外面推。” 电波里的声音回扬在安静的病房,也一样流入薛越的耳朵。 “我靠!”这二夫人到底是来给人添堵的,他低低地骂了一声,拽住黎音的手臂,猛猛摇头,小声说道,“污蔑!绝对是污蔑!”他哪里又“爱玩”了?? 黎音好笑地拍了他一下,把被揪乱的袖子整整好,没理会这种习以为常的软刀子,问道,“徐董呢?” 这才说到此通电话的重点。 今早上徐书明进书房没多久,里头叮铃哐啷一阵响动,徐正好不容易养稳的病情再次复发,人直接从椅子上晕倒,送到医院去了。 白慕静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问徐书明,徐书明也抿着嘴巴什么都不肯透露,加上黎修联系不上,可把她急晕了。 送到医院做了检查,“却不想外边那样多的记者…”白慕静忧心忡忡,“管家过去问过,才知晓是一个什么赛车比赛的选手在这里住院,还有薛三公子也受伤的事儿。” 徐正情况稳定下来,就喊着要见黎家那两个,白慕静问什么他都不回答,和徐书明一起变了哑巴似的。 她实在没法子,只好打电话给黎音。 “聆音,你现在过来一趟吧,关心一下薛三公子,顺便也看看你爸爸,他们现在都在宜和医院,一会儿我把病房号发到你手机好不好?” “也喊上你哥哥。”白慕静补充。 黎音无意识地昂着脑袋听着,脚步却慢慢踱往落地玻璃窗。天色完全暗下来了,灯光葳蕤的医院建筑群沉浸在纯粹的夜幕中,待命的七辆救护车安静停在篷棚里。 偶然有人从昏斜的路灯下走过,带着金色的晖光进到黑暗。背光的藤椅隐藏在整齐的圆柏后边,几个目的不明的娱乐记者常年蹲守在篱笆深处。 “知道了。”黎音挂掉了电话。 她不知道黎修是否和她想得一样。 徐书明这样一闹,却歪打正着给他们递送了一大助力。血液突然急速地沸腾翻滚,她顾不上回复clara的邮件,也没有查看顾向淮的信息,甚至于薛越的呼喊,或者teambition里面两个@也没有理会。 “别闹。”她拨通黎修的电话,顺便回头瞪了薛越一眼,示意他安静。 无波无澜的电子播报音告知机主已经关机,黎音打开定位共享,他的位置停留在麓山。 黎音轻轻呼了一口气,重新点开屏幕,手指划了两圈,找到麓山别墅的座机号码。 而黎修已经在沙发旁边等她太久——等她从那些分心的事务中回神,再敲响通向他的铃声。 “安排的人已拍好足够多的照片。”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他们签署完那些繁琐的文件,只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宣布”。 “嗯。” “这样好吗?”黎修轻叹,“阿音,那毕竟是你的订婚宴。” “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么?”她挑了挑衬衫上精致的枫叶袖口,黑亮的眼珠凝视着树梢间隙中若隐若现的月色,竟就这样漾出了温柔的笑意,“哥哥,谢谢你。” 谢谢他这样大方,谢谢他情愿在幽暗的沼泽中无名无份地沦陷,一分后路也没有留给自己。 “没关系。”黎修尽量宽慰地轻笑,为她奉送所有只是从来而往的习惯而已,“好好准备吧。” 挂掉电话之后心情依然难以平复,黎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余光一瞥,病床上的那人鬼鬼祟祟地盯着手机,也不知在看什么。 薛越与顾向淮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前者虽然脑袋笨一些,但眉眼桀骜,眸色疏冷,矜贵优越的外貌上完全看不出草包的样子,是外冷内热的巧克力夹心酒。 而顾向淮呢,与她一起时常常是个爱笑的模样,唇边的小酒窝陷下去,尖尖虎牙带着些稚气。可惜到底心思太重,切开来看,一肚子芝麻糊糊。 黎音心情好,忽然一手捏住人家的下巴,低头看了看。好可惜,薛越的牙齿又白又整齐,没有任何一颗能长成尖尖的模样。 “干嘛啊!!”薛越的脸都被搓变形了,他莫名其妙地瞪着黎音,“你在我嘴巴里找什么呢?” 黎音没回答,把人松开,又有些殷勤地环住他的肩,“宝贝,你可得快些好起来,否则五月十八那天还打个绷带就不好看了呀。” 她凑到他的侧脸轻轻吻了一口。 怎么接个电话回来又变了个人似的,而且顾向淮那事儿还没个准话呢,薛越有些别扭移开脸,低声咕哝,“你还在乎订婚仪式好不好看?几个月了,从来都没关心过一句的…” 什么事儿都交给颜然或者甘云星处理,去现场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哪里不在乎?”黎音说,“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嘛?” “在这里陪我?!”薛越才不信,“那你的工作呢?” “休息几天也好。”黎音笑笑,“你没听见我白姨让我多‘关顾’你么,否则你可得往外面跑了?” 到底是谁往外面跑啊?!薛越气不打一处来,可他又不想破坏掉此时融融的气氛,只好把人家捞过来些,低声埋怨,“你们家那个二夫人真是不知好歹,捕风捉影在那坏我名声呢…” 自与她分手,他从来没有去哪里“玩”过。 “好好好,我们薛三三最乖最听话呢。”她摸摸他的脸,心不在焉地就把哄顾向淮的调调用上了,那薛越回想她方才捏他下巴的意图,这下简直是怒火中烧。 顾向淮是长着一对讨喜的虎牙来着。 他按住她的肩,“徐聆音!!!你别晕头转向搞不清楚我是谁了。” 眸子里的火簇快要烧到她的眉毛,鼻子咻咻地呼气,温温热热的橡木气息扑得人眼睛发痒,薛越恼火地啃她柔软的唇瓣,亲一口瞪一眼,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 黎音这才反应过来,哼哼地笑了几声,缓缓伸手捧住他的脸,哄道,“你介意的话,我让他不再出现就是了。” 薛越心里一跳,“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他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薛越有点失望,不过经过这回,他肯定不会再帮顾向淮一分一毫了,听她的意思,大概要帮他转会吧。 转会也好,最好转到外地去,这样他们见面机会就少了,而且徐聆音准备回纽约读书,顾向淮那么穷,不可能追到那边去。 而他薛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钱了,合作做个学习项目,想进哥大读书轻而易举。方才他都已经和薛董打报告,听说他想上进读书,二话不说就让助理做计划去了。 那时候徐聆音就只有他一个了… “你准备让他转去哪里?” “不是转会。”事情没那么简单,黎音叹了声,盯着薛越懵懵懂懂的样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用药了,可能会被永久禁赛。” 当然,薛越是完全不关心顾向淮会不会禁赛,他皱皱眉头,这么大的事情,网上竟然没什么说法么?他“哼”了声,“你帮他压热度的?” “当然。”黎音理所当然,虽然压得有些迟了,但好歹没把战火转移到俱乐部另外两个车手身上,“韩经理打电话给我,我就越俎代庖给她批复了。顾向淮是你俱乐部的车手,留下这个说辞,对俱乐部影响也不好,你说呢?” 哦,是韩经理的主意,薛越心里好受些,握住她的手闷闷地“哦”了声,“知道了。” 私家医院的病床容纳两个人不在话下,又抱着人家哄了半天,徐聆音总算肯留下来过夜。 等管家匆匆把衣物送到七楼,她做了简单的洗漱,也把要看望顾向淮的承诺抛诸脑后。 当然,薛越却忘不掉这件事,知晓顾向淮就住在隔壁,特意嘱咐了管家也给人家送点东西过去。 顾向淮吃惊于薛越的大度,也咬牙不肯去想徐聆音究竟是怎么哄住他的,礼貌向管家道了谢,才明白那人的险恶用心。 “不用客气。”管家微笑,“黎小姐在隔壁看顾咱们三公子,我给她送衣物过来,也是顺便到这边的,不会辛苦。” “……” 就算她知道薛越做下的错事让他失去了作为赛车手的所有前途、名声和希望,她还是留下陪薛越了。 在她心里,他永远、永远都无法与薛越相较。 可笑他在今日之前仍隐隐抱有希冀,或许看在真相与乖顺的份上,徐聆音会多在意他一点。 可惜没有。 至始至终都只是玩物而已。 第96章 是夜,一则绪正集团董事长身患重症的流言在网络上散播开来,有人拍到徐正被担架送到私立医院,高清像素之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陪同而来的白慕静、徐书明以及管家等人都忧心忡忡。 嗅觉敏感的星霓公关营销部首先发现端倪,一层层报到大boss那里,不多时,黎总批下预算,流言又悄无声息被压下议论度。 但圈子里该知道的人可都晓得了,凌晨孟心和蒋尚几个都发了信息过来问,那时黎音窝在薛越身边睡得很香,静音的手机亮过的,又在无人应答中黯淡。 清晨日光熹微时,黎修才行色匆匆地路过楼下,照片里的他黑衣整肃,遥遥往镜头盯过来一眼,黑眸沉如深潭。 这张照片登在蓉城经济网头版头条,一经发送,更为昨夜流言增添了几分可信之处。 九点开市,不少散户开始抛售绪正集团的股票。展助理与颜助理处雾蓉两城,同为自家boss时刻关注股价。 兄妹两个一起到六楼病房的。 看到这两个家伙并肩从门边进来,徐正感觉自己的心脏又被揪得发紧,从来都把黎修当做亲生儿子来培养的,两个孩子又是一同长大,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糟心的事。 白慕静见了黎修,忙扶着徐正的手站起来,“怎得电话一直打不通,你晓得昨晚情况多少凶险呢?”眼角沁出点泪水,她对徐正切切地说道,“又哪里的无良媒体,放出了那种流言…没有大哥在,我这心里都不稳了。” 徐正目光从若无其事的两人面前巡过,冷笑一声,“昨晚干什么去了?” “昨日下午和辉驰的客户应酬,回家有点累,就先休息了。”黎修解释一句,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在外边与许医生问了几句。”他微微躬身取了床尾挂着的病历册看着,音调温和也坦然,“徐董,医生说要保持好心情,不能够轻易发怒的。” 他抬眼看向徐正,“现在感觉好些么?” 徐正只盯着他,嘴角也忍得轻抽,他把手臂从白慕静的旁边移开,又问黎音,“你呢,昨晚在哪里?” 黎音:“昨晚来医院的时候你睡了,徐书明叫我不要打扰,所以我就临时去了趟七楼,在薛三那边休息。” 第76节 也不算是胡言乱语,按徐书明的性子,遇上这事儿不知道多少愧疚,如今人也不在这里,大概率是守了一晚上累着了。 “……”徐正听了这话,脸上寒霜仍不减,他推推白慕静的肩膀,说道,“水凉了,和小文去添点热水来。” vip病房24小时供应热水,这就是要支开她了,白慕静怎么也想不通到底发生什么事,心里总归是惴惴的,她走了两步,还是稳下语气,对一旁的黎音说道,“聆音,你爸爸现在还没完全康复,说话间要多为他的健康着想啊…” “别不懂事,啊?”她扶住黎音的手,语重心长,“父女之间有什么说不通的,你看昨日书明和他吵架,晚上不一样守了一夜呢,这就是连着血缘的亲情。” 可这次的刀子没用对地方,徐正很不满她的磨蹭,昨天到现在,那件丑事如附骨之疽,贴着紧绷的神经寸寸溃烂,他顾不上什么礼仪,扬手喊那特护,“小文,带她出去!” 白慕静猛地一颤,那特护忙不迭地过来扶住她,低声说道,“夫人,咱们先去添水。” 脚步往外行去,白慕静仍然不安地回头——兄妹两个各站一方,将偌大一张病床以掎角之势围拢遮挡,她看不清徐正的面容了,只有黎修瞥了她一眼,又如同看见一只蚂蚁般神色清淡地移开视线。 木门合上的下一刻,柜子上的玻璃杯就直冲黎修面门而去,后者似乎早有预感,立定当场,只微微偏头躲过了这场突袭。 竖纹玻璃杯扣撞在白色墙壁,“哐”一声四分五裂,水渍洇出的灰色阴影蜿蜒垂下,每一块落地的碎片都倒映了兄妹两个波澜不惊的眼睛。 徐正的胸膛剧烈起伏,伸出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黎修,他恨声说道,“书明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黎修皱皱眉,“徐董,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书明说什么了?” 这个话徐正可说不出口,他冷笑一声,说道,“黎修,我是把你当亲生儿子来对待的,你也一直是个孝顺的性子。是以你频频针对白家,我也是没有太管着的。” 徐正越说越气,“说一套做一套,就是要和白家不对付,我现在是终于明白了,你竟真敢有这样龌龊的心思!”他怒其不争地看黎音,说道,“徐聆音是你妹妹,就算你把整个集团都纳入囊中,也没法子斩断这份亲缘。” 黎修似乎更不明白了,冷峻的脸上略带疑惑,“徐董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您先不要动怒,咱们静下心来开诚布公,或许是别有用心的人挑拨是非。” 徐正晓得徐书明不会瞎说,他哼了声,打量黎音一眼,“聆音,你再恨爸爸,也摆脱不了徐家女儿的身份,向着这个不顾人伦的畜牲,你以为他是在帮你?” 在徐正看来,等黎修做上了绪正的董事长,再不可能不顾自己的商业形象,他没办法给黎音一个合理合规的身份,这样下来,大概就是委屈她做地下情人。 徐聆音做不做地下情人都是次要的,一旦这件事被揭露,对集团则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也是徐正如此揪心的原因之一。 黎音很无辜地摊手,“哥哥做错什么了么,为什么您这样生气?”她“哦”了声,才为他用词中透露的信息询问,“是徐书明说我和哥哥扯上了那种关系?” 轻蔑嗤笑一声,“白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哥哥与我从小都要好,向着我一些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况且白泰与白明恶名昭著。” 她曼声斥责,“这样荒谬绝伦的污蔑,徐董也会信么?”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两人显然是一条心,打死都不肯承认了。 但徐正微微松了一口气,死不承认总比这两人异想天开要为爱情对抗世俗伦理好得多,他昨夜一想着两人可能痛哭流涕求他成全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摇摇头,“聆音,你妹妹是向着你的,她只怕是黎修威胁了你,央求我来做主。” 黎音想起那天徐书明红着眼睛跑出去的样子,冷冷笑了声,“那真是谢谢她为我搬弄是非了。” “早些断了。”徐正只能这样劝说,“聆音这几天就要和薛三公子订婚,你们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清理干净,露了端倪,谁也讨不了好处去。” 黎音冷笑反驳,“那徐董事长就是笃定我与哥哥有那样龌龊不堪的关系?!” 蓉城好像也要下雨了,有潮湿的空气顺着风的方向吹进半开的玻璃门,黎修站得太靠近露台了,纤长的黑睫都沾上一点点水气。 清新的草木气息夹杂冷言与寒风,“呼呼”地扑到背脊上,他感到不自在的僵硬。 徐正并不在乎这些,阴沉的目光盯着他们,“我只希望你们多为集团的脸面想一想。”他沉思着,点点头,“黎修年纪也不小了,等你的事定下来,我会多注意注意蓉城的千金们。” “早就该这样了。”黎音笑了声,“是徐董你一直把哥哥当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哥哥早想结婚了是不是?” 黎修淡淡地“嗯”了声,没有再说话。 他们的反应这样自然随意,倒让徐正有些觉得是不是徐书明看错了。没事,不管有没有这件事,再培养一个继承人也大概提上日程。 他叹一口气,“行了,先忙完聆音的订婚宴吧。” 他知晓了薛三受伤的事情,略略问了几句,确定日期不会更改也放心下来——那天邀请好些政要,如果改期,还真不知下次再请人家愿不愿意过来。 看着这两人也烦,徐正挥手让他们下去看望薛越,“和薛三公子打好关系总归有好处,聆音也别总和人家犟,年轻夫妻,多磨合磨合会好的。” 说话之间和白慕静是一个腔调了,黎音没有耐烦听,抬脚离开了。 “徐董,那您好好休息。”黎修和徐正告别,才起身去追黎音。 一切好似没有异常。 接近早餐时间,医院的电梯很忙碌,等了好几分钟,他们决定还是爬一层楼梯效率更快,而且,那些未说完的话语也不便放于光明之下。 沉重的消防门被小心盖拢,高跟鞋已经踢踏出凌乱的声响,太多焦躁的缠绵碾压在封闭空间,这个迟到的深吻急切又不安。 微糙的白皙手掌抚在黎音有些潮润的侧脸,黎修用力均匀了气息,“……你希望我结婚?” 如果真的有机会,他不确定黎音会不会要求他去做有利于集团的另一场联姻。 “当然不。” 亲密的缱绻与肯定的语调是安抚特效药,玫瑰沉香的香气从发梢卷入呼吸,紊乱的心跳似乎也能回到该有的频率。 黎修管不了她是否在说谎,“嗯”了声,抵住她的鼻尖阖眼轻言,“哥哥不会结婚,阿音,不要逼我。”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突兀响起来。薛越等了太久黎音都没回去,他只得假装到处逛逛看看情况,到了六楼,经过徐正病房,却也没见着黎音的身影。 铃声从消防通道传来的,就在手边。 薛越疑惑地“嗯”了一声,推开门。 徐聆音与她的哥哥好端端地站在楼梯口,她低头看了手机,又回头皱皱眉,“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薛越总不好在黎修面前说是怕她又去了顾向淮那里,摸摸鼻子,想撒谎说是饿了,想去医院餐厅吃东西,结果走错楼层。 刚说了一个“我”字,却觉得哪里不对——徐聆音是涂着古驰509下去赴战场的,如今唇色却这样轻淡…而她身边却只有—— 薛越摇摇脑袋,把险些误入脑袋的奇怪揣测晃到九霄云外。 第97章 五月十八。 雁溪码头在前几日就向上报备过用途,此时滨江道半边临时拦上了一排铁马。从千门大桥往下看,奢华的邮轮卡纳号悠悠停泊,绸带与气球在澄蓝的天幕扬出喜庆的意味。 二层中庭已有不少宾客到了,从旋转楼梯上来,绚丽的天顶绘画融成暖色调氛围,长台洁白的绸布上铺满甜点与名酒,席间觥筹交错,人人面带笑容。 黎音在化妆室做最后的准备,今日礼服不算浮夸,订婚仪式而已,她最后挑选的是一件雪色斜襟旗袍,配以韵味古典的手工刺绣云肩与珍珠盘扣,修饰出纤长柔美的身形。 化妆团队从前是专为女星做造型的,两个小时下来,黎音今日妆造十分华丽多姿,再加个大披,大概能直上红毯走秀了。 薛越则配合她穿上新中式的礼服,在旁边等了半晌,电话响起来——兑现给俱乐部的假期从今日生效,韩经理代表车手与工作人员与他祝贺,顺便也问一下他们被安排在哪里。 “哦,到了?”薛越对自家经理的情商简直无语,看了一眼黎音,才有耐心好好回复,“都有安排好房间的,报上名字,喊服务生给你们带下路就成了。” 切断电话时,妆造也恰好完成。 工作人员退出内间,他心底那一份湿润柔软的喜悦才真实地体现在眼角的晶莹之中,无论如何,徐聆音最后是为他才披上了象征婚姻的礼服。 肤若凝脂,眸似星月,浓墨重彩的雕刻下,清冷疏淡的美貌被表现到淋漓尽致,然而眉眼一弯,又好似能将人裹进旷野里温和的微风中,柔美与旖旎在此刻具象,薛越情不自禁地上前。 今天是他们的订婚日。 黎音摸了摸手上那双云纹刺绣手套,轻笑一声,“你喊了俱乐部的人过来?” 早就承诺过的福利不好不给,况且——薛越暂时从新婚的陶然中清醒,冷哼一声,“怎么的,反正我不请他来,他一样要扮成服务生进来的,偷偷摸摸,没得让人恶心。” 于是干脆大方请过来,这样一来顾向淮不好直接接近她,“就让他看看你到底是谁老婆。” 黎音倒是不知道顾向淮什么时候扮过服务生,左右是他们中止关系的那段时间,她摸摸薛越整齐的头发,安慰道,“问问而已,怎么又生气了,今日可是很好的日子呢。” 当然,从前是他的生日,后来是他们的恋爱纪念日,今天往后,也会是他们的订婚纪念日。薛越搂住她的腰,“嗯”一声,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我们去中庭。” 这场订婚仪式十分隆重,卡纳号会在雁溪码头停留一日,待仪式结束,确定余下宾客都有空闲,便会从码头出发驶入雁海,行至冰轮岛附近时候,他要在所有人面前宣布这座海岛归属于她。 海风与浪花为证,他与徐聆音是天生相配。 中庭已经是商人们的天地,徐正笑得脸都快要变形,这场婚宴是由薛三那边全权负责的,绪正一分没花,然而请来的客人非富即贵,聊一圈下来,收获颇丰。 倒是还有人关心他的身体状况,想来是前几日那个莫名其妙的流言所致,媒体惯喜欢捕风捉影,但跌下去的股价也很快回涨,可见公众对集团是有信心的,徐正就没太当回事。 气氛在新人扶着旋转楼梯下来时候达到顶峰。 黎音挽着薛越的手臂,面带微笑往下面扫了一眼,很快对上一双湿漉晶亮的眸子,顾向淮咬得嘴唇都白了,长眉紧蹙,委屈得不成样子。 黎音低低笑一声,下一刻身旁的人微微用力,她被迫往薛越那边偏了一分,那人看着前方,咬牙切齿地喊她,“徐聆音!你看哪里?” 她哼声移开了视线,转而冲人群之后的黎修点头示意。 主持人把该说的开场白说完,话题依次被转交到薛董与徐正手里,两人笑容满面地上台说了些场面话,再气氛再次热烈的同时,黎修微笑伸手要为徐正收麦克风,“给我吧。” 那一刻,徐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窒闷,松手的瞬间好似是钱与权的交替,他终究被这个半子完全取代。 很快他摇摇头,不过是要把麦克风还给主持人,黎修帮他接一手罢了。 然而没有。 黎修拿了麦克风却没有立即递给主持人,他垂下眼睛拍了拍它,以确定它能准确发音,随后调好完美无瑕的笑容,迈腿上了台子。 怎么他今日也穿新中式的,薛越皱皱眉,莫名想起了在医院的那个早上,黎修指腹间那一抹可疑的红痕。 “诸位。” 他站立在台子中间的位置,一出声,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聚集在这具挺拔的身姿上。薛越心里说不出的别扭,看了眼徐聆音,人家却目光热切地盯着呢,一分注意力都没有给他,要不是摄像机对着,薛越的白眼快要飞出彩绘天顶。 她哥哥要说几句无可厚非,但这厮穿得和徐聆音太相配了,连衣服上的扣子都和人家是一个款式,靠,究竟是不是来砸场子的啊!? 可眸色疏淡的男人没有觉得自己喧宾夺主,一汪湖水沉静的目光看向众人,缓缓开口道,“诸位打搅,借此良辰,绪正集团也有另外一件重要事宜要宣布。” 这次订婚宴不算低调,有熟悉的媒体也在邀请之列,架起的机位齐齐对准主席台,只怕错过任何一丝经济讯息。 徐正和白家几人脸色有点变了,可当众上去扯人下来也不免难堪,黎修究竟想干什么他们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好事。 黎修却无一分慌乱,眉间平静温和,他与平日开会时候一个模样,“相信在座各位前些时日有看到徐董晕倒住院的消息——”他忧心地蹙眉,眸色却依旧冷清,“不错,自绪正接下千里原项目以来,徐董费神忧心,每每亲力亲为,立求不辜负市政方的信任,只不过——” “徐董到底上年纪,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迎向徐正阴冷森然的视线,缓缓勾起笑容,“今日妹妹与薛公子订婚,徐董一颗心也放下来,决定将今日退下董事长职位之事与诸位公布,感谢各位予绪正集团这个面子。” 他微微颔首,将麦克风交还给目瞪口呆的主持人。 现场霎时嘈杂起来,稀稀拉拉的不明所以的掌声中,人人面面相觑。虽说宣布退休也不算奇怪,但徐正的脸色实在说不上正常,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弯弯绕绕? 白慕静才是真正惊慌失措,她看一眼周遭,扶住摇摇欲坠的徐正,低声道,“正哥,这究竟是怎么意思啊?你说话啊?” 可徐正没有理会她,而是把目光转向不远处泰然自若的柳梧与苏慧——几个董事会成员对黎修的举措毫无反应,显然是早就知道什么情况。 黎修!只要乖乖听话,董事长的位置迟早是他的,这时候冒出野心来,难道真不怕徐正突然反悔给他使绊子?! 第77节 董事会都是徐家旧人,不可能全部向着他的。 他挣开了白慕静,与高管们去顶楼的海洋花园开临时董事会议。 这半年以来,就在徐正的眼皮子底下,黎修把董事会的人心尽数收拢,并且分别在几个常务与投资人手中取下部分股份。 徐正气得脸色煞白,这一群人都曾是他的亲密伙伴,如今却为了这么一个外人来对付他,“你们一个个为他站队能讨到什么好处去?黎修是来路不明的杂种,得了最大股东之后能想起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几分?” 他咬牙恨声,“此刻就能把养育他多年的人推下高台,你们这些非亲非故的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柳梧笑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事情都没弄清楚呢,你当心别气坏身体。” 徐正冷笑一声,转而对他说道,“柳梧,你是没几年能活了,不在意咱们徐家的产业落在他人手里。” 柳梧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道,“我是徐家女婿,哪里又不在乎集团的产业了,你听我说,大股东并非是外人。” 苏慧点点头,继续说道,“正哥,从前红曼姐在的时候,可就从来没把黎家的人安排在集团要职的,这些年白家又是如何在集团兴风作浪的,相信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此再纵容下去,咱们的产业才真正没有出路。” 她缓了一口气,喊上助理将文件递送到徐正面前,“黎总是没有所谓狼子野心的,拿到股权之后就立即转到阿音名下,现在黎音占比超出黎修的8%,她才是绪正的最大股东。” 柳梧点头,“不是这样我哪里会同意。”他安慰徐正,“你也老了,就和咱们一同休养休养罢了,集团的事务就让他们年轻人去忙吧。” 黎修把股权转给黎音了? 徐正一下没反应过来,翻开文件看了好几遍,仍不肯相信黎修就把这样大的权利拱手让给他人? 黎修点头,“已然开过会议,从今日起,董事长职位由我、阿音和苏慧轮值管理,两年为期,当然,徐董你可以放心,在这件事上阿音拥有压倒性决定权,我与苏慧一样只是为集团服务,权柄从来都在徐家人手中。” 徐正再找不出任何借口来扭转局势,他颤颤嘴唇,险些就将那两人的事情公之于众,可是他不敢。 怪不得黎家那两个如此坦然,原早就捏住了他的死穴,料定他没法子丢掉仅剩的一点点脸面。 真是黎红曼教出来的好孩子! 第98章 绪正一行人离开良久,中庭的人才把注意力拉回这场宴会中,薛越虽然不满,但也不好真的和她家人计较。 他最多不爽承认徐聆音对今日之期待不仅仅是与他订婚,或者更多是与她在绪正集团争权有关。 真该死啊,今晚上非得要她给个交代才行。 十二点,美味的餐品送到各桌,他们按司仪的指引起身给嘉宾们敬酒。 从首席开始,几位政要与薛家人都挺好说话,互相恭维几句便也罢了,只不过薛时却并不在其列。 刚才在宴会上有看见他,吃饭时候却不见了,“你哥呢?”他们走向二号桌,黎音转过去问了一句。 薛越笑容微滞,低声道,“你管他呢,别说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没歇下换人联姻的心思吧?”他磨磨牙齿,“顾向淮我都给你请来了,你还要怎么样啊?” 想要开放关系,他做得还不够吗?! “想什么呢?”黎音笑得发颤,“就问问罢了。” 薛越这才放心,很快解答她的疑惑,“大概去给向二送餐了吧,你晓得的,我们家那个怪咖她不太爱这种场合,等一会儿我哥肯定回来。” 徐正和黎修一样没赶上这茬,二号桌就只有白家的那几个人。白慕静心神不宁地等了半晌也没见着人,这下能和黎音说上话,便道,“你说你爸爸也真是的,非要在这时候开什么临时董事会,这会功夫要敬酒,他都不在。” “要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吧?”白慕静提议。 没等徐聆音拒绝,薛越已经不耐烦,“好了啊,你也知道我们要敬酒了,还打什么电话?”徐聆音和他的手机都已经交给助理了,这下过去不知道浪费多少时间。 白慕静吃了瘪,也不好和薛三这种混头啰嗦,只得闷闷坐下,握住徐书明的手反复搓揉。 这样一圈回来,薛越被灌了个七晕八素,孙正风那几个损友也没想放过他,追上来把人逮着,一定让他喝完手上几杯才行。 薛越喝了半杯实在脑袋发沉,摆摆手,“不行了,一会儿还有事儿呢。” “薛三,这就不行了啊?”孙正风见着黎音仍在另一边与人谈话,便不怀好意地揽住薛越肩膀,悄声说道,“你瞅着吧,娶了徐聆音这样强势的女人,婚后还有几天好日子能过,等这儿结束了,还是哥们几个带你去单身派对——” 单身个屁,这几个灾舅子嘴巴里没点好话,薛越没好气地一瞪眼睛,扬起手掌吓他们,“都他妈滚蛋啊,再说有的没的,信不信我抽你们。” 孙正风笑,“那行,喝了喝了,把这杯喝完放你走,薛三,只喝半杯呀,是只想和徐聆音过半辈子吧?” 薛越脑袋一热,骂了句脏话,就要接他的杯子。 “行了。”黎音总算敷衍完那一群酒肉朋友,她抚了抚薛越的背,气定神闲接了孙正风递过来的杯子,“那就谢谢孙老板的祝福。” 给足面子一饮而尽,她屈指抵下唇齿间烧起来的温度,随手将杯子放回旁边的桌子上,也顺口安慰薛越,“好了,这下是一辈子了。” 圆场打完,蜜里调油似的对望一眼,众人也应该见好就收了。 “老婆。”薛越小心喊她一声,“好了啊,咱们不喝了。” 今日她杯子里可都只是白开水呢,这一杯烈酒灌下去,不得好容易戒掉的酒瘾勾起来啊?而且她还没有进食,只怕胃里不会舒服。 的确如此,香浓的酒精沿着喉管一直滚满每一根神经,黎音觉得自己眼前那些灯光都绚烂了两个度,她抿走唇角一点点晶莹的水渍,对薛越轻笑,“好,知道了。” 在外头没下着人家面子,温温柔柔的声音,多少乖巧的,黎音无辜地眨眨眼,眸中清浅流光潋滟明艳,她甚至与他解释一句,“今日是高兴呢,否则哪里会破戒,我都已经拿到戒酒会的徽章了。” 整一月滴酒未沾,初步完成小目标。 薛越受宠若惊地“嗯”了声,想到那个“杯子”的寓意,多少是有些飘飘然。 还有人想上前来,一旁的蒋尚实在看不下去,忙来拉人,“行了行了,咋这么没眼力见呢,要喝过来和我们喝!今天不把你龟儿子喝麻了别下桌子。” “徐聆音!”刚才一群人敬她,他也没找着机会与她对话,可喊住她又能说什么呢,来来回回不过是那些难以开口的祝福。 “嗯?”黎音歪歪脑袋,等他继续说。 蒋尚看一眼薛越,才轻声说了一句,“订婚快乐。” 不说薛越的警觉性变得太强,他狐疑地看一眼突然有些扭捏的蒋尚,不再理会任何人的纠缠,只挑眉挽住黎音走向左侧最后一桌—— 俱乐部的人对这种聚会很感兴趣,吃吃喝喝不亦乐乎,只有顾向淮那个该死的小三,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大概是听见方才徐聆音对他的维护,心里不爽了吧。可惜,徐聆音根本都没看他,做出这副样子又有什么用? 薛越心里冷笑了声,紧紧手臂,在众人的祝福中抿下半杯,他移开杯口,颇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顾向淮,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小顾,看着脸色不好,是不是晕船了?” “不舒服就不要强撑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反正该看的也看完了,薛越才懒得继续和他废话。 黎音很无奈,皱眉重重拧了薛越一把,后者疼得呲牙咧嘴,恨恨挽住她,转身离开。 顾向淮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黑沉眼睛里的冷漠几乎凝出实质,刀子似的盯着两人背影,只恨不能在他们之间切割出一道沟壑,让薛越再不能接近她半步。 他有想过这个场景的,只是身临其境时候,抵触与沉闷的巨石压在胸口,酸涩从鼻尖蜿蜒,滋味比手中这杯absinthe还要苦。 更别说亲耳听到她说要与别人一生一世。 旁边的李泛急得额上冒汗,忙拉他一把,“行了啊顾向淮,哥对你还不够意思吗?出那事也没计较。”甚至还给压了热度,李泛放低声音,“人两个过不了多久要结婚了,你那点心思还歇不下去?” 顾向淮没耐烦再看他们双宿双栖,一下站起来,硬邦邦扔下一句,“我先回去休息。” 听这意思是没打算把跟船这几天的游玩落下,李泛“啧”了声,要不是自己女朋友太想乘邮轮,他高低不在这里呆了,闹心。 “行行行,你别惹事啊!”李泛叹了声,“一个人行吗?”刚才可喝了不少,不然也难得这样失态,“我送你去?” “不必。”顾向淮摸摸发烫的脑袋。 “得了。”李泛和女友说了两句,也站起来,“船上通道错综复杂,你又喝这样多酒,一会儿别给掉海里了。” 下午三点,醉酒的宾客回了休息室,其余一些都去了顶层花园吃茶点,无需再费心盘旋,让他们自由享受是最佳。 恰好薛越说有点在晕了,拽住黎音要回去。 咸咸的海风从蓝色弦窗吹进来,熏得人困意陶然,黎音倒还好,一手撑在下巴,悠悠翻看礼册,偶尔打个哈欠。 薛越已经枕在人家的腿上睡得安稳。 礼册翻来覆去看了十来遍,等待太久的电话终于响起来,黎音第一时间按下了接通键,看一眼没反应的薛越,压低声音说道,“哥?” 黎修“嗯”了声,疑惑她的音调,问道,“在哪里?怎么这样小声?” “薛三睡着了。”黎音想把人从腿上移开,但这货还挺沉的,她对电话说了一句,“哥,你等我一下。” 随后她把手机搁在床铺,用了双手去捧薛越的脑袋,好容易才放好在柔软的枕头,那人感觉到异常,长长的睫毛一颤,不满地嘟囔,“老婆…” 很乖巧,薛越胜在有这样一张清隽绝伦的脸,流畅的肩上线条铺就冷硬有力的臂膀,总让黎音面对他时多一分耐心。 “乖了。”她给他整整被子,“很快就回来。” 薛越睡得迷糊,也不知道听见她的话没有,只是这轻轻柔柔的声音从电波穿过去,化为无情落进另一人关闭不了的耳朵。 黎修又看一眼迎宾台旁搁着的照片,举步回到了一旁的休息室。 “好了么——”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也或许是为了心中那一点卑劣的比较,只赌她不会因为薛越而让他妥协。 然而话未落音,电话却突然“嘟嘟”地挂断了。 握着电话的手轻颤,他把亮起的屏幕举到眼前,才相信她已把电话挂断以确保那人不会被他的声音吵醒。 屏幕因为没有操作而黯淡下去,黑色镜面上的黎修保持了那份矜贵斯文,他只静静等待它再次响起,眸中神色凌厉也黯然。 徐正接受了黎修为他制定的退休计划,接下来的两年,他与白慕静、徐书明都将离开蓉城,去往欧洲旅居。 “白家的人也会从山居台搬走。”黎修顿了顿,“包括佣人。” “白慕静就这样同意了?” 这就是问题症结所在,黎修微微摇头,看向椅子上坐着的三人——徐正、白慕静和徐书明坐得太过于板正,以至于一旁偶尔路过的人都有些认为他们遭遇了绑架。 “她不同意。” 被提到名字的白慕静骤然抬头,她再支不起伪装,冷笑一声,说道,“徐聆音,你表面上恨着我与你爸爸,实则不过是为自己的狼子野心做借口,黎红曼死了三年多,你去她的坟看望过几次?” 无论是谁的坟墓,黎音都不曾按时祭拜,她沉默一刻,慢慢说道,“人都死了,看不看又有什么关系,就像你白家今日下台,她也感受不到半分喜悦。” “不过没关系,我会替她那一份,多开一瓶香槟。” 第99章 下午的时候薛越醉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徐聆音好像出去接了电话,只言片语提到了她的母亲。 没多久,玫瑰沉香的味道慢慢接近他,人窸窸窣窣地好像在整理什么,薛越阖着眼睛,下意识还是把手揽过去,挽住人家的腰捏了两下,活生生就挨了两个巴掌。 这下可完全醒了,他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来。 第78节 海上夕阳落进屋子,暗色木板上一道灿灿的光影,徐聆音撑着脑袋在看无聊的宣传册,密集的长睫也染上暗金色彩,轮廓在温风中的柔光朦胧,她翻一页书,按住,回头来看他,脸色臭臭的。 “谁惹你了啊?”脑袋还嗡嗡的呢,懒筋骨没抻展开,薛越靠过来些,手指就住她的腕子抚上去,于间隙中扣紧十指,他低头盯着她的手,翻过来、又翻过去地看。 那本书册失去了支撑,一头落下,另一边险些落在桌面的玻璃杯里。 黎音皱皱眉,伸手移开了那个杯子,“叮”的一声清响,杯底的酒液悠悠荡起一圈圈金色涟漪。 她倏然想起几年前与黎修二人去缙云山的时候,那一盅小小的骨灰送进格子里,“咚”一声——好似渔舟晚钟,鲤背鱼鳞般层叠的晚霞浸落在长安湖,夕阳也没入远处森绿的山脊,一瞬间就将黑暗笼罩下来,就像她也一同进到另一个虚无的世界。 “老婆?” 黎音回过神来,再次看向薛越,“看什么呢?” “看看有没有把我老婆的手打疼了。”懒懒散散的调子,他的声音有一些哑哑的性感,羽毛似的刷在她的耳朵上。 黎音哼了声没理会,看看时间,喊他赶紧起来收拾,“睡得头发也乱糟糟的,等会儿还去趟化妆室?” “要去的。”他摸摸自己的头发,歪头问她,“很乱么?” 懵懵的,傻样子,看得人很想在他那颗榆木脑袋上敲两下。 “一点点。”黎音将将起身,那人一只手臂揽在她的腰上,向后微微用力,轻易将人拢到身边来。 “宝贝,一会儿和我一起去嘛。”她看起来又干净又整齐,很有让人把她弄乱的冲动。绵绵地从她线条柔美的下颌吻过去,丝绸布料“嘶嘶”摩挲着,薛越三两下解开那几个不算简单的盘扣,欺身把她压进被子里。 严丝合缝地贴近,他拽开旗袍的裙摆,把湿漉漉的吻纠纠缠缠地抵下去。 “薛三三…”她的声音黏得得让人心尖发颤,昭彰的欲念快要烧出一簇烈火,薛越“嗯”了声,艰难地吞咽一口,把她的颤抖与沉醉尽数卷入喉咙。 心跳失控,脚趾绷紧着在雪白的床单上踮起来,黎音长长地闭眼舒气,那人才撑手滑上来,对着人家耳朵撒娇,“老婆,我想做了。” 嗓子有点失声,黎音咳咳两声,手指沿着他突出的背脊点过去,要给予奖励。 可惜了,薛越兴冲冲地回头去拉柜子,立即发现这该死的地方竟然没有放任何作案工具!! “靠?!”简直不可置信,他把抽屉提出来倒了两下,只掉下来几本乘船须知和一次性拖鞋。订婚仪式准备了这么久,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东西。 不死心又把别的抽屉开开来看,最后心如死灰地转过来,“没套……”还是早上呢,这就去喊人拿这个是有点羞耻。薛越绝望了,倒回她身边,哀嚎了一声,“这简直太不人性化了啊。” 看着她这样绯色难消的脸,忍耐真是一项做不到的差事。薄薄的家居服顶端洇得湿透,分不清归属的欲念纠缠在被蒸到热烈的空气。 反正都订婚了,不然就——不行,薛越觉得自己真是昏头了,不自在地滚滚喉咙,别过脸没敢再看她。 黎音好似看出他的想法,挑挑眉,故意说道,“你不想戴?” 薛越长叹,“算了,但是我得去一下浴室。” 算他识相,黎音哼了声,侧过来把人揽住。 “没关系啊。”黎音低声说,“我可以帮你。” “帮我?”薛越来了点精神,下意识看向那双莹白纤美的足,以及半遮在被褥下面粉红的脚趾。套在精美的蕾丝刺绣袜子,玉团子一样圆润整齐排列。 他没忍住深呼吸。想倒是很想的,但徐聆音难得给他恩惠,所以平时也不敢提啊。 “可以吗?”他惴惴地问了声,手掌不由自主往她光滑的小腿滑下去,虚虚圈在她的脚踝。 黎音“嗯”了声,“去浴室。” 短短几分钟之后,薛越就已经喘得快说不出话来。不甘心她不痛不痒的玩弄,但又毫无办法,牙齿磨磨咬咬,断断续续地哼唧着。 可那人却似乎始终游离在状态之外,薛越在沉浸的漩涡中抬首,倏然对上她冷漠疏忽的一双眼睛,冷风与战栗同时从天灵灌入,他紧紧按住浴缸瓷沿,心脏重重落下。 徐聆音究竟怎么了? 一直到晚饭过后他才想起大概与她打得那个电话有关,时间不早了,一部分嘉宾在用餐后就准备下船离开。 卡纳号也将正式启航,继续它为期三天的旅程。 薛越挽着黎音在登船口亲自送人,是没想过徐正一家三口也要这时候回去的。 “你们年轻人好好享受就好了。”徐正笑容满面地去握薛越的手,“你徐叔身体不好,怕是经不起这样的颠簸,就不凑热闹了。” 他说了些客套话,也没有看黎音一眼,却说道,“好好照顾我们聆音。” 薛越答应一声,看着那几个人大步离开,好似逃离什么致命过敏原一样,只那个徐书明被拽得踉跄,回头看了好几眼,泪光闪闪的。 “……”这什么意思,薛越挠着脑袋看黎音,后者却好像被什么逗惨了,鼻子里哼出个促狭的笑。大概是白慕静把黎红曼不愿她接触薛家人的事情告诉了这位妹妹,如今徐书明又掌握更多她“迫嫁的真相”了。 男人大都道德水平堪忧,方才在晚宴,还听着薛董事长说起他那个在国家级研究所任要职的私生子,从前是扔在外面不闻不问,黎音都没明白人家如今的成就与他有半毛钱关系没有。 当然,男人嘛,自然理解为自己基因优良。 她睨薛越一眼,心血来潮问了句,“薛三,你不会也在外面有孩子什么的吧?” 好大一口黑锅啊,薛越脸色都青了,也就是徐聆音了,除了她,还有谁敢在薛家人面前提“私生子”三个字。 “我是我,我爸是我爸。”薛越冷冷地哼了声,抱怨道,“而且你不也说我们是开放关系么,管那么多干嘛?” 客人也送得差不多了,黎音长长“哦”了声,立即挣开了他的手,快步往前面走了几步。 “我靠!”薛越慌得要死,忙赶上去把人重新牵好,从缝隙压进滑嫩的手指紧紧扣住,才平息心底的仓惶,“你还真‘说到做到’啊?今天我们订婚,怎么的也得给个面子留下陪我吧。” 别说她今晚还想和顾向淮度过啊,太没有契约精神了。 “想什么呢?”黎音抬抬下巴。 下午出房间出来时候她换了衣服,洁白纯美的法式缎面礼服掐出玲珑身段,脑袋上一串儿圆润璀璨的珍珠做发饰,长发整梳,卷成个低低的圆髻,一截挺直的脖颈白得发光。 珍贵的蓝宝石吊坠垂在精致的锁骨下边,宽大的花瓣衣领堪堪遮住下午时失控留在她胸口的红痕。 “啊?”薛越迟钝地回过神,才看见不远处站着的男人。 天色暗了,黎修又恰好站在灯照之外,英挺的轮廓在半明半灭中显现出的失衡感,让薛越心底微微发怵。 “我哥那边还有点事,你先去花园吧,我一会儿再过来。” 手指快要松开的下一刻,薛越再次握上去,“老婆…”他抚住她的后脑吻下去,“快一点回来。”温热的亲吻稍纵即逝,薛越摸摸她的脸,余光看见那个男人忽然绷紧的下颌,那一点点未被克制的不屑,以及无归处的敌意。 薛越收回目光,最终放开了她。 “知道了。” 他就留在原地,看她匆忙走向另一个男人。黯淡的光影落在黎音后的一点碎碎发丝,那块斑驳在脚步声中扩散,薛越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忽然安静到只剩那一点点声响,“咚咚咚”地沉沉敲击,震耳欲聋的。 客人们大都去了海洋花园,客房层的灯光灭掉一些。月色皎然,他们在船尾眺望粼粼海面,也顺便将手头的事情解决掉。 顾向淮的事情闹得不大不小,查看完那天的监控录像,根本都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人物给他下药。他身边所有可能产生利益冲突的角色也全部摸查过,找不到任何端倪。 “所以?” 湿润的海风打湿了睫毛,黎修阖了阖眼睛没说话。片刻后,他撑在栏杆上,低声说道,“你怀疑过薛越,却没想过是顾向淮自导自演么?” 黎音没有上帝视角,也从来不信任谁。 如果事事没有留下痕迹,她不刻意为顾向淮开脱,可是——她看了黎修一眼,没说话。 黎修慢慢分析,“之前他就有为了接近你随意放弃过学业,那么这一次,或许只是故技重施。”他撑住栏杆,叹了一口气,再看向她,“阿音,他是无耻的赌徒,也不会是听话的玩具。” 黎音“嗯”了声,又问,“哥哥是让展助理去查的?” 见他点头,她才继续说道,“很巧,我也让甘助理去查过了。” 黎修的眸色腾然暗了两分。 有了感情,就易偏妥,纵使他能够为她忍受世俗意义上所有孤独,仍难逃离卑鄙的私心——憎恶任何引她堕落的诱因是借口,若要她伟大,即刻应当切断与哥哥不必要的关联,那才是最为世道所不容的罪恶。 甘云星查到的东西比黎修多太多。 一帧一帧看过的,那支饮品是某个工作人员送到顾向淮手里的,他忙着发消息,没有想太多就喝下。而那人亦经不起恫吓,很快交出了匿名账户支付过来的脏款。 “哥哥你猜怎么的,那个海外账户正巧就是在宾州开立的。” 沉沉的目光缓慢落在她的发尾,黎修轻哼一声,“因为我在宾州念过书,所以你认为这个账户与我有关?” 匿名账户查不到归属人,这也是他们怀疑彼此的原因。 黎音摇头,“我没有这样说过。” 话题中断,接连两声轻微的“砰”响,香槟酒被开好放在一旁,黎音把手伸进了黎修的口袋,笑了笑,“带了么?” 带了。她交待要用的东西,一个写着day1的纪念袋子。 黎音把木塞小心放回袋子包裹收藏,下一刻握起将香槟酒,向下洒向暗色的甲板。 “你想我和他断掉么?”她转向黎修。 月光下的情人眉目皎然,手指从劲窄的腰际点过去,他们拉进距离靠住彼此,黎修没有看她,但那块停留在雪白起伏间的刺眼印记却在脑海挥之不去。 他轻轻点头,“嗯”了声,“断掉吧。” 第100章 唐培里侬桃红香槟的最佳饮期在一两年之间,当季最新鲜的草莓、花朵与覆盆子以调配法精致酿制,果香浓郁,回味甘长。 十八岁那年的成年礼,黎红曼托人在普罗旺斯搬空一座酒庄给女儿的宾客赠伴手礼,那也是黎音第一回在公开场合尝到酒精。 柔滑细腻的口感与极低的度数让人放松警惕,她不知不觉地过量饮用,脑袋发昏认为成人之后妈妈再不会像从前那样牵制她,飘飘然像踩在云端,她朦朦胧胧醉进美梦里。 然而此夜她于半醒之间,分明听见黎红曼令人将宴上所有酒品随意锁进地下室,而哥哥连声劝说,让妈妈不要带妹妹去医院洗胃。 黎红曼不能接受任何不确定因素停留在她体内,就算是偏向极限的运动也从来不被允许。 “妈妈,阿音只是醉了。” 一开始是理智的劝说,后来爆发激烈的争吵,黎音从来不知道原来黎修会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话语又急又快,最终他无从分辩,只能躬身下来将她抱进怀里,快步离开那片稀薄的空气。 湿润润的水珠贴着男人臂间脉络明显的青筋蜿蜒,黎修叹一口气,没有说话。小心把人放在床铺间,他掖好薄毯离开,将空间与自尊都留给她。 “…阿音?” 顾向淮没想到她真的会一个人在这里的,方才见到她与黎修往这边走,出于礼貌没有跟来,而后却见着黎修独自一人走回来。 桅杆上的彩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灯光落在那个男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黑影遮盖了眸色,但顾向淮看得出来,她的哥哥没有一刻表现过妹妹出嫁的喜悦,反之,暗夜中身影几乎与沉郁完全相融。 有那么一瞬,他想起不好的可能,匆匆忙忙赶到船尾来确认她的安危。 顾向淮一如初见那夜干净清澈,少年清亮的眼睛没有任何杂质,额角的碎发有一点乱了,他扶住椅子,累得直喘气。 黎音凉凉地笑了一声,“那是我哥。” 即使有一些利益冲突,但不至于到要杀人越货的份上。 第79节 顾向淮也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愧疚,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阿音,是我想多了,但他更不应当让你独自在这个地方。” 海风扑面,她的位置离开栏杆不过寸许。馥郁的果香葡萄酒味停留在裙摆,黎音半睁眼睛,看着小桌上倒着的香槟酒瓶。 “是我说要静一下的。” 原话比这一句还要生硬一些,或许在哥哥忽然沉下去的脸色中,平衡的天平有一瞬间的失稳。 它为在岁月与动乱中从未失约的人加重砝码,也向往日时光倾斜,黎音有一点分不清那些复杂的紧张与窒闷是否是爱的征象,但—— 这世间的一切规则都与她无关,从天真与被束缚的情感中从跳脱,她乐于在特权中享受简单的堕落。 她无需向他人承诺什么。 黎音侧过来微笑,也冲顾向淮招招手,“过来!” 少年清爽的薄荷香气是驱散负面情绪的良药,他像旋风一样卷过来,在下一个瞬间覆盖掉所有不愉,黎音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毛色还不错。” 在怀中使劲儿拱动的人忽然抬头,顾向淮扁扁嘴巴,“什么毛色,我是你的狗么?” “嗯。”她理所当然地点头,“吃我的,用我的,见了面就往人身上拱来拱去地嗅,不是狗是什么?” 顾向淮难得为自己的幼稚滞滞呼吸,想要早点赶上她的步伐,却仍然是走了弯路,他垂垂脑袋,闷闷不乐,“其实不压热搜也没什么的。” 花掉她那么多钱,他要什么时候才还得清。 “是俱乐部出的钱。”黎音只不过是帮昏睡中的薛越批下了这笔款项罢了,她问,“韩经理没和你说么?” “说了。”他埋在她的胸口,瓮声说道,“那还不是你们的共同财产么?” 酸里酸气的,单看一天他们双宿双栖,足够人灰心丧气了。 黎音吃了一惊,捏捏他那张好看的脸,“顾向淮,你真有够懂事的啊?” “我是在抱怨啊!”顾向淮气不过,在雪白的柔软中轻啃,那个红印子淡了一些,但有心人总懂得它的意思。顾向淮磨磨牙齿,低头覆上去,想用新的、属于他的痕迹重新标记这块“领地”。 尖尖的虎牙戳得人脊骨酥麻,黎音推他脑袋,“别留印子啊。” “中午做过的,晚上还有?”他听话地移开吻,同时也不甘心地隔着衣物蹭蹭她,含含糊糊地吐字,“今天忙一天不累么,他也太不体谅姐姐了。” 难得这样悠闲,她没计较他这点小脾气,向后靠住沙发背,黎音凝视扑面而来的虚无,“你那件事没办法再继续查了。” 薛越、黎修或者谢州,无论是哪一个做的,最终都会损害她的部分利益。黎音哄他,“所以还是委屈你来得比较划算呢。” 顾向淮气了个倒仰,恨恨地瞪她,“你偏心!”两只眼睛轻红,嘴唇颤颤的,有要变成哭包的征兆。 “好了。”她在他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作为补偿,我会给你申请留学深造项目。” 他微微一愣,“留学?” “大一时候你不是也申请过交换生项目么?”只不过最后一步到底因为资金问题,他最终选择了放弃。 黎音:“赛车跑不下去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研究智能科技吧,总归这一行学历不能低了,有了留学经历之后也好进大厂。”她笑了声,“肯定比岳溪览的位置要高。” “……”顾向淮才不在乎什么岳溪览,他低低地哼出不满的声音,问道,“你在赶我走啊?” 等他学成归来,或许…她已经和薛越正式结婚。 “是啊。”她重重拍拍他的脸,“那你听不听话?” 想象中的奇迹并没有发生,就算顾向淮再如何纠缠,她始终不会平等对待这样的他,眼看她与薛越一步步合作、订婚,乃至结婚,他停留在如今这样尴尬的位置,惶惶承担随时被抛弃的风险。 没有人会永远年轻,但年轻的人永远前仆后继。他对徐聆音并无太多特别之处。 除非有一天,他能坐到比薛越更高的位置。不,或许也不用比,只要他能给她带来更多的益处—— “我会听话。”他专注地看她。 一直向前走,总有某天,足够让她多在乎他一些。 第101章 费城四月。 帕克小镇的樱树发小骨朵了,但气温仍然不高。这几日天气尤其阴沉,层层的乌云压近地平线,每个清晨傍晚都要下点小雨。 顾向淮去图书馆的时候基本需要带伞。 今天是例外。 在宿舍整理完书本,手机忽然收到教授的即时信息,他一边查看一边出门,也就忘了带伞这茬。 今日有校友团队要来宾大谈办学项目,因为其中大部分是中国人,学校请他来一同接待。 接待校友… 那段背到滚瓜烂熟的记忆从脑海中翻滚出来,顾向淮想起在里德高中第一次见到徐聆音时候,也是老师喊他临时接下了这个重任。 在这边学习一年多,徐聆音从来都没有来过。 学费是不用担忧,但他也需要打工和做实习项目来维持现状,回国的机票太贵了,他在工作与学习的间隙中与她联络。 一开始或许还有闲情逸致与他周旋,不到三个月,她就总是说在忙。 这段时间顾向淮只能依靠孟心的ins或者绪正集团的公众号来猜测她的日程。 绪正集团内部争权的信息在市面上悄悄流传,徐聆音已经是轮值董事之一,或许她会更忙碌,也或许,只不过是将他发配到无人之地,再记不起来。 在卡纳号的那个晚上,她为他提供一次机遇,还未好好思索,隔日,他与所有亲朋好友一同见证,那个男人将一座海上小岛送给她当订婚礼物。 顾向淮记得的,微风将徐聆音蓬松的卷发吹乱了,深棕色发丝缠住了她的耳朵,薛越细心为她拢整齐,于是她眸中的震惊与泪雾一览无余。 四周的抽气声和祝福声像浪花一般将顾向淮的船推到地球另外一端。 谢州知道他没用了,亲自上场与星霓续签了合约,工作室重新与总部对接,有狗仔拍到他们一同用餐,虽说与席的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但顾向淮知道谁在虎视眈眈。 必要性一步步被削弱,这片海洋与现实阻挡了他向她而去。 上月,在费城举办的黑客马拉松,顾向淮用三日三夜做出的智能控制系统大放异彩,彩灯与祝贺将他拥上高台,等到夜深,再见到空空如也的对话框,疲惫最终将他压倒。 高烧之际他隐约觉得自己拨通了她的电话,絮絮叨叨说到痛哭失声,而那边沉默良久,才迸出一声熟悉的冷笑声。 拨通的是她的电话没错,可接电话的人是薛越。 顾向淮捂住脑袋坐起来,冷声问到,“黎音呢?” 薛越真是觉得不可思议,哪里来得这样理直气壮,可他的语调堪称戏谑,长长“哦”了一声,好似才听出人的声音,“顾向淮啊?这号码没备注,我还以为是谁呢…” 这个号码就是她给他选好的,为什么会没有存,或者是她删掉了?没准备和他联系了? 其实在他们日渐式微的连线中,顾向淮应当明白的,从前罪名泛泛,这一刻不过是当庭宣判而已。 “你就这么纠缠不休呢?”薛越似乎对他的事情很不解,“这都多久了,你还没找到新‘主顾’?”他“啧”了声,“也是,毕竟像我老婆这样大方的也没几个,可你也别太挑了,趁着还年轻就多捞捞吧,免得‘年纪大了就伺候不好人了’。” 顾向淮怎么会不懂薛越的意思呢,重复他的话,想告诉他,黎音会要把他的事当笑话一样和别人说。 “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薛越冷哼,“你的学费谁给你交的,别给脸不要脸了,我老婆现在很忙,没空和你玩。” 话音未落,电波中清晰传来玻璃门打开的声响,女人慵懒清雅的声音也近在耳边,是徐聆音在问薛越,“老公,谁的电话?” “没谁,骚扰电话。”薛越的声音拉远,“啪”一声,电话挂掉了。 五十分钟过去,顾向淮反反复复地检查信号,才确认不会再有回电,他终于没忍住再打过去。 长长的“嘟嘟”声持续了五十多秒被拒接,两个小时之后,她回复了一个信息,只是让他“乖了,好好听话”。 她总是让他听话、别闹,他哪里有闹?只不过是她偏心罢了,也不难想象方才沉默的一百二十分钟她与薛越在做什么… 屏幕慢慢黯淡,与他悬着的心脏一同浸入无声黑暗。 究竟还要多久他才能够再次靠近?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费城。 顾向淮回过神来,毛毛细雨将肩膀打得湿透了,路途距离与教授约定的地方不近不远,他微微蹙眉,看向暗灰色天幕中游走的闪电。 雾色半遮,他一步步走进建筑宽大的阴影,也终于见到了在那里等待的人。 黑色的幻影停在图书馆的侧门,五六岁的孩子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冲撑伞的男人喊了一声,“爹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别吵了。”车边的男人哼了声,蹲下来捏住人家肉乎乎的小脸,气愤道,“回家、回家、回什么家,你妈咪那么凶把咱们赶出来,还回去做什么?” 小孩子被捏得不舒服了,一脚踹在薛越笔挺的西装裤,“妈咪赶的是你,不是糖醋!” 他气势汹汹地斥责,“妈咪带着妹妹去玩不带我,都怪你惹她生气!” 顾向淮难得有这样转不过脑子的时刻——薛越和徐聆音订婚才一年多,这么快就有孩子了?是他神经错乱,还是费城与雾城的时差已经大到美国一年中国十年的地步了?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 孩子有五六岁了,他不可能是徐聆音的孩子。 薛越他真的敢?! 顾向淮气得两颊轻抽,他快步走向车子,一把拽住了薛越的领口,不等人分辩一句,坚硬的拳头就已经挥过去。 要不是薛越有练过散打,真得交待在这里。 他扭过顾向淮的胳膊,五指使力,用力挣开了禁锢。 “你的孩子?!” 孩子已经吓坏了,却仍然闭着眼睛抱住顾向淮的大腿试图阻止暴力,一面也尖声喊“help”。 “……”薛越真是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了这个地步,但想到一会儿还有求于人,他忍下恼怒,解释了一句,“别发神经病了,这我和我老婆的孩子。” 他尊重黎音想要丁克的愿望,抽空一同去孤儿院。他们办下了两个孩子的收养手续,女孩三岁,男孩四岁。 养育孩子责任重大,徐聆音也没肯让他跟到校园里去,薛越只得在家陪伴两个孩子,等她有空回家“共享天伦”。 顾向淮冷笑,“所以你特意过来炫耀?” “……” 有一点,但不是全部。 陪伴这两个人来疯真的很耗精气神,他们也不黏育儿师和保姆阿姨,为了不让他们频繁去烦学习中的徐聆音,薛越只得尽量和孩子们玩。 烦多了徐聆音都不爱回家,可是带孩子真累啊,薛越觉得自己正在加速衰老。 那不是么,有一日他从外边溜孩子回来,路过街边公园,正巧见着徐聆音抱着书本和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聊天。 第80节 两个人有说有笑,几乎是薛越走到面前才反应过来。 “你不知道那个男的什么样子!!”薛越想起这件事就咬牙切齿,“他们是一个导师,算是她的师兄吧。” 这不是最主要的,薛越闭了闭眼,“他就是承筑集团王董的外甥。” 事情就有这么凑巧,这个男的在承筑的股份可不低啊。 顾向淮很吃惊,“你的意思是,她这半年就在纽约?!” 从来没有人和他提过。 细细算一下时间线,淡下联系的那段时间,刚巧碰上她秋季开学。所以徐聆音的确是很忙的,要读书,要管理公司,空余时也应付两个孩子。 “而且…”薛越有点难以启齿,那天在医院楼梯间与黎家兄妹的巧遇始终像一根硬刺梗在他喉咙里,而那个崔然呢,还长得有些像她哥哥。 不妙,太不妙了。 “所以,你的意思?”顾向淮觉得好笑,“你让我去赶走那个男人?” 毕竟他们现在每天都在一起做科研,薛越不好干涉得太多,不然徐聆音肯定会生气的。 她的空余时间不多,多个顾向淮来转移注意力,别真让那个崔然得逞了。 “他对你威胁更大,是么?”顾向淮笑了笑。 “对。”薛越干脆承认,眸色不冷不热,他睨他一眼,“费城与纽约不过一个半小时,你的费用都我报销,行了?” * 黎音是真的很忙。 订婚宴之后,她将星霓的基础事务都交接给周符,颜然和甘云星的工资奖金也提一提,等她学成归来,会将她们一同带回总部。 在蓉城正式任职后,她开始忙秋季复考的事。 离开一年多,她没有放弃过学习习惯,所以这件事对她来说不算艰难。成功复学的同时,她加入clara关于区域经济学的研究小组。 在地域差异政策与经济增长关系的认知中,她与崔然有不同见解,争吵过几次,也对彼此的研习精神表示认可。 但薛越显然不这样想,像防小三一样防人家,这让崔然很尴尬,甚至有暗暗劝过她不可以为了家庭放弃研学。 她当然不会。 只不过是在家庭日接了崔然一个电话,讲得久了些,那不也是为了小组会么,那么薛越就带着糖醋离家出走了,整个假期都不见踪影。 糖糕整日喊着要爹地,每次睡醒都要大哭大闹,吵得黎音差点把她扔回孤儿院。 当然不行,稳定的家庭关系对她留在哥大研究会有一定帮助。 崔然缓缓搅动面前的咖啡,不经意看了对面的女人一眼——他见过很多美人,却从没有一个像黎音这般会勾出他追逐的兴趣。 她的美丽不经刻意雕琢,浓密的棕色卷发只用一圈儿绸布绑住随意搭在肩上,一件银色的真丝衬衫加休闲西裤,这样普普通通的打扮,就足以漂亮到抓住眼球。 相对于出类拔萃的外貌,更多致命吸引力在于她灵魂深处的那股永远利己的精神力——无论是知识、身份或者享乐,她用尽全力地汲取,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唯一的阻碍,就是那个所谓的未婚夫。 交谈过几次,脑袋空空的,除了长得好看些,崔然完全找不到薛越任何能与她匹配的地方——或许家世是一个加分项,但要比这个,崔然认为自己并不输给他。 或许也是因为空白的感情经历,让他有些不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但那个男人带着孩子出走,显然让她感到烦恼。 他斟酌片刻,把准备好的礼物袋子放在桌上推过去,“抱歉打扰你们的家庭日,我后来想过要不要向他当面说明,但他对我的误解似乎挺深的。这里小小礼物,权当安慰这几日糖糕的辛苦。” 一只全球限量的泰迪熊,金丝线缝制的,设计独特。 礼物送给孩子的,也不多少贵重,黎音瞥了一眼那个logo,说了声谢谢。 但她当然不会在外面下薛越面子,客套说道,“其实与你无关的,他在家里带孩子也累,这次出去一趟正好放松放松心情。”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哪里什么离家出走,真走就不带孩子去了。”他当然要带了,一个人走的话,她都懒得搭理。 黎音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也随意往旁边瞥一眼——隔壁桌投来的目光过于炽热了,再不给予回应,只怕要在她衣服上面凿个窟窿。 绿植后边遮遮掩掩一双清澈晶亮的眼睛,委委屈屈就要掉眼泪,黎音低低笑了声,是了,刚才顾向淮打电话过来,她没接。 前些时候看到他在黑客马拉松的获奖视频了,程序做得不错,也很有发展前景。只是她太忙,正事儿做完没来得及想起祝贺,后来也就搁置了。 这会儿人家委屈呢。 是很久没见顾向淮,也正好谈谈他对那个路径雷达的想法。 那边目光缠得紧,她捻捻手指,站起来礼貌告辞,“时间不早,我得先回去了,这次我请客,你一定不要推辞。” 没有让女人买单的道理,崔然站起来要阻止,却在下一秒本能感觉到危险。 阴冷的目光像蛇一样游走周身,他顺着直觉往临桌看过去,年轻英俊的男人神色淡漠,眸底深沉冷寂的光在与黎音对上时候,霎时就凝成了委屈的泪珠。 川剧变脸也没这么快,崔然眯了眯眼睛,问黎音,“认识?” 所有拙劣的把戏都收入她眼中,黎音低声笑了下,确认答案,“认识。” ——正文完——